秋简此人,人如其名。
简单的名字——据说取自早逝双亲的姓氏。
简单的经历——刚出生没多久就成了孤儿,被师父带回山上养大。
还有简单的师门关系——爱喝酒的师父、喜欢看悲伤话本的师兄、还有貌美如花且柔弱的小师妹。
但秋简自己有个不简单的抱负,她要成为江湖上最厉害的女侠,在找到身世的真相后,行走天下,行侠仗义。
为此,秋简从小就勤学苦练,并不断付诸实践。
十岁那年,秋简下山帮师父打酒,路过山脚下的小村子。
只见一稚童立于枣树下,伸手似欲采摘,奈何个子矮小,怎么也碰不到。
秋简觉得自己行侠仗义的第一个机会来了,于是奋勇上前,内力聚集狠狠拍出一掌。
枣子落了,孩子哭了。
“哇啊啊啊——娘亲!果子没了呜呜呜呜——我刚要数完的呜呜呜呜——”
秋简:“……”
从此,她懂得了行侠仗义之前要先问清楚对方需求。
十三岁那年,秋简下山帮师兄买话本,路过一片竹林。
只见一老人拄着镰刀立于一旁,气喘吁吁。
她上前关心道:“老人家,您是要砍这些竹子?可需要我帮忙?”
老爷子颤颤巍巍:“这、这些、竹子、砍、砍……”
秋简:“懂了!我来帮您!”
于是抽刀一挥,雪亮刀光闪过,一片竹子应声而倒。
“砍、砍……不得啊……”
“……”秋简与终于说完下半句话的老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从此,她又学会了行侠仗义要听清诉求,尤其是对于说话结巴的老人家。
十五岁那年,嗯,那年秋简没再被允许下山。
时间一晃而过,秋简十八岁了,她终于又能下山了。
而这次下山,便要真正开启她的女侠之旅。
离去之际,师门几人齐聚一堂,依依惜别。
师兄戚寻枫顶着一对黑眼圈,将一个小布袋递给她:“阿简,这是我熬夜为你炼制的蛊虫,遇到打不过的人就放出来,可保你平安。”
“当然,阿简不必言谢,只要遇到新话本时记得师兄就好。”
“好的师兄!”秋简感动地接过,又小声提醒,“但是师兄,你袖子里的话本快掉出来了,是不是昨晚熬夜看完又忘了收好?”
戚寻枫迅速收好话本:“……咳咳……小师妹有话要同你说,你快去吧!”
一旁的小师妹连漪嗤笑一声,转头握住秋简的手,一双秋水眸明艳动人:“师姐~我可不像某人,明明熬夜看话本,还非要假装辛苦。漪儿是真舍不得你,知道你要离开,我昨夜都吃不下饭。”说罢泪光盈睫。
这时,门外传来师父的喊声:“连漪!你昨天是不是把为师留来今日下酒的叫花鸡给吃了?”
连漪:“……”
秋简安慰地拍拍小师妹的肩:“没事的,师姐明白,你还在长身体呢。”
季迟阳拎着酒葫芦晃晃悠悠走过来,倚着门框看向秋简:“决定要下山了?”
秋简认真点头:“已经决定了。师父,您一直不愿告诉我爹娘的身份,想来他们的去世也不是什么意外吧?我知道您怕我遇到危险,但我志在江湖,不愿当一辈子缩头乌龟,爹娘于我有生恩,我更不能糊里糊涂对待他们的事情。”
当年秋简父母双双身亡,季迟阳作为他们的好友,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还在襁褓中昏睡的孩子,一切痕迹如云烟消散。
暗处危机仍在,季迟阳便带着孩子隐居山间。
看着面前少女那双酷似其母的清澈眼睛,里面有和她母亲同样的坚定温柔。
季迟阳仰头灌了口酒,回味道:“这镇上如意酒馆的酒啊,十几年如一日,就算换了掌柜的儿子来酿,这味儿竟也没变多少,想来儿女肖父母,也是人之常理啊!”
说罢转身离去,只随手抛来一物:“去吧去吧!这东西记得戴在身上,保平安!”
秋简一把接住,只见一枚小巧的叶片状玉坠卧在手心,玉坠中心刻着一个“闲”字,上面还坠着一根红绳。
“这东西看着蛮贵的,竟然没被师父拿去换酒喝……”秋简嘀咕着,将玉坠挂在了腰间。
接着,她转身看向师兄和师妹:“师兄,漪儿,我真要走啦!等我查清爹娘的事,就回来寻你们。”
戚寻枫点点头:“师父不告诉你,是因为当年之事幕后黑手仍在暗处,连他也不清楚究竟是谁,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告诉你这些,你一路小心,遇到难处就传信回来。”
连漪也正了神色,拿出一支乌木刻莲花镯子,替秋简戴在手腕上:“师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戴什么首饰,这镯子轻巧素净,你便当做我一番心意,戴着吧!”
秋简温柔地摸摸小师妹脑袋:“好,谢谢小师妹,我会一直戴着的。”
“师兄,师妹,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和师父,保重!”
“一路保重!”师兄妹三人都红了眼眶。
秋简一路下山时,还抹了抹眼睛,心想,果然人只有到了离家时才会恋恋不舍,师父他们平时看着不靠谱,却还是挂念自己的。
这时,前方一阵喧嚷,只见山下村里常替人跑腿送东西的老张叔带着几个汉子,各个手上搬着大笼屉,风风火火往山上走。
秋简疑惑喊道:“老张叔!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老张叔一看是她,乐滋滋道:“是简娃儿啊!这不是你师父订了镇上富贵酒楼的席面,说是今天是好日子,要庆祝庆祝,我给他送菜去啊!咋的,你咋还往山下走?不吃了么?”
秋简面带微笑:“不吃了,我不饿。”说完转身就走。
这个家,不值得。
山上,戚寻枫和连漪正准备各回各屋,蓦地想到什么,看向对方。
连漪:“我们是不是忘了告诉师姐,今天师父订了酒楼的好菜,让她吃完饭再走来着?”
戚寻枫:“……好像,或许,应该,是忘记了。”
“……”
另一边,秋简直接运起轻功在树林里穿梭,师父说当年是在一个叫桃溪镇的地方附近捡回的她,那里是爹娘身故之地,亦是她下山调查的第一站。
在掠过一处异常茂密的树丛时,她鼻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顿时停下动作。
凭借习武之后愈加灵敏的感知,秋简缓缓向散发出血腥味的地方探去。
拨开一丛又一丛杂乱的枝叶,她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男人。
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那张即使沾着血污也异常俊美的脸,长眉凌厉,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嘴唇淡而薄,是一张既锋锐又精致的面容。
他一身黑衣染了血色已变得暗沉,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就算昏迷也紧蹙着眉头。
秋简上前探了探他脉门,空荡荡没有一丝内力,竟是个普通人。
要不要救呢?
秋简虽然没什么江湖经验,但也知道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更何况是这种不知善恶,还一看就正被什么人追杀的大麻烦。
但是,他可真好看啊!秋简内心感叹。
不行,要冷静,不能轻易被美色所惑,你可是要做大侠的人!
秋简坚定内心,浅浅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想了想又留下一瓶伤药,自觉已是仁至义尽了,转身要走时,一只手突然死死拽住了她的衣摆。
秋简吓了一跳,就见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一双丹凤眼果然凌厉非常,只在看清她时气势又落了下去,只听他声音微弱道:“求、求姑娘救救我……”
秋简为难地看看他,蹲下.身道:“你是何人?为何会被追杀?”
男人虚弱地咳了几声:“在下言景,出身金陵富商之家,本要前去北方书院求学,怎料路遇匪徒打劫,只剩我一人侥幸逃亡至此,还请姑娘救救我,此番必有重谢!”
撒谎。秋简静静看着他。
这人明显是被人下了死手追杀的,劫财的匪徒拿到钱财后会如此不依不饶?死敌还差不多。但这人又确实没有内力,衣料也华贵……
言景看见她眼中的动摇与思索,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说辞还是有几分错漏,但如今他内力被封,手无寸铁,又联系不上自己的心腹,只能依靠面前这个女孩。
于是他又道:“看姑娘前来的方向,可是要去桃溪镇?”
秋简:“哦?为什么这么说?”
“我从家中前往书院求学,就要路过桃溪镇。家里在沿路都安排了侍从接应,若姑娘愿意救我一程,到了桃溪镇,我就能联系上家里人,届时姑娘想要什么回报,尽可以同言某说。”
秋简心想,这人没有武功,又受了伤,耍不了什么花招,自己到了桃溪镇若是有人帮忙,查当年的事也更方便些。
思及此,秋简便道:“行,我带你过去,也不要你什么东西,到时你借些人手给我,帮我查件事。”
言景微笑点头:“这是应该的,有什么事姑娘到时尽管提,实在是多谢姑娘了!”
“对了,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秋简。”
秋简一边答着,一边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一件披风包住了言景,把他染血的衣服遮住,再将他一把扛起。
言景骤然失重,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等等,你做什么?!”
秋简疑惑地眨眨眼:“带你去桃溪镇啊。你难道能走?”
长于世二十年,从未被人这样扛在肩上过,还是被一个姑娘家,言景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你!”
秋简语气平静:“我怎么了?”
有求于人,言景硬生生憋回了某些字眼,艰难道:“你力气可真大啊。”
秋简得意一笑:“是吧,我天生力气就大。”
天生力气大的秋女侠扛着她下山以后的第一单,哦不是,第一个救助者,毫不费力地运着轻功继续前进。
几刻钟后,他们离去的地方,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飞速靠近。
为首之人来到言景躺过的树丛边,伸手捏起一片落叶,一条细细的黑线从他手腕上浮现出来,扭动着仿佛在挣扎。
“牵丝有动静,他在这停留过,继续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