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衍的瞳孔骤然一缩,眸光深沉复杂,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与……困惑。
他记得昨夜高烧时的片段,混乱而模糊。
似乎有人一直在他身边,用湿凉的布巾擦拭他的额头,喂他喝水,那触感轻柔得不像话。
是她。
山洞内一时间静谧无声,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齐衍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不动,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晦暗不明。
他讨厌女人的近身,那种虚伪的、带着目的的靠近,总让他觉得恶心。
可此刻,这个女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靠着他,身上没有浓郁的脂粉香,只有淡淡的、像草木一样的清新气息,意外地……不那么令人排斥。
就在这诡异的静默之中,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略带焦急的呼喊,打破了这份宁静。
“陛下!陛下您在里面吗?属下墨云,率暗卫前来救驾!陛下——!”
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山洞。
季轻虞原本就睡得不安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声一惊,羽睫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细弱的嘤咛,眉头也随之蹙起,显然是被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似乎想寻个更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齐衍的脸色,在听到墨云声音的刹那,便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当他看到季轻虞被吵醒,并且还无意识地在他肩上磨蹭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滔天怒火!
那是一种被打扰了某种私密时刻的暴怒,一种领地被侵犯的狂躁!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滚——出——去!”
一声低沉沙哑、却饱含雷霆之怒的咆哮,猛地从齐衍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山洞似乎都晃了三晃!
洞口的墨云,正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看,闻声身形一僵,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他看到了什么?
陛下衣衫不整地靠坐在石壁上,脸色虽然苍白,但那眼神……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活剥了他!
季轻虞此刻正睡眼惺忪地被陛下拢在怀里,或者说,是靠在陛下的肩头,被那声怒吼吓得浑身一颤,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墨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披星戴月、心急如焚地寻来,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幅……呃,春色无边?不不不,是杀气腾腾的场面!
陛下的怒火,简直能将他焚烧成灰!
“陛、陛下息怒!属下……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墨云吓得魂飞魄散,连句多余的解释都不敢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山洞。
那速度,比兔子见了鹰还要快上三分。
一出洞口,重见天日,墨云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扶着旁边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紧随其后的几名暗卫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惊恐和不解。
墨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惊魂未定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山洞洞口,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压低了声音,对着空气小声嘟囔:
“属下……属下到底是做错什么了?陛下这又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啊?”
找到失踪的陛下,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劳吗?
怎么就……就“滚出去”了呢?
季轻虞被那声惊雷般的怒吼震得心尖儿直颤,身体下意识地僵住了。
她睁开朦胧的眼,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近在咫尺、冷冽到极致的侧颜。
他的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那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久居高位、掌握生杀予夺的帝王威压,比之在国公府见到那些高官显贵时感受到的还要凌厉百倍。
她像是一只被冻僵的雀儿,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陛下……”
她小声唤了一句,嗓子干哑。
齐衍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至少面对她时是这样。
听到她虚弱的声音,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神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晦暗不明的深邃。
他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团,被自己的怒吼吓得眼角都有些泛红,心头蓦地一软。
“醒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只是仍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沙哑。
季轻虞点了点头,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靠在他身上,连忙挣扎着想起来,膝盖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齐衍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眼神一沉。他没有松开她,反而手臂一收,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
“疼?”
他问,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
季轻虞咬了咬下唇,没有吭声。
膝盖的旧伤一到阴雨天或者受寒就会发作,现在又经历了奔逃和摔倒,疼得像是骨头碎裂了一样。
齐衍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然后转向自己的胸口。
季轻虞之前为了给他包扎,直接撕开了他的衣襟,此刻凌乱地敞开着,露出了下面缠绕的布条。
布条染上了血迹,但看得出包扎得很仔细。
他扯了扯衣襟,露出了被包扎的地方,那里能感受到细密的缠绕。
他低头,眼神冰冷地盯着她,语气带着嘲讽般的冷意:“你干的?”
季轻虞一愣,看着他那副嫌弃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这男人真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也顾不上害怕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是救你命!你伤口那么深,不包扎等着流血流死啊?”
齐衍眯起眼,看着她那副“敢怒敢言”的小模样,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女人,有时候怕得跟兔子似的,有时候又跟长了刺的野猫一样。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季轻虞给她包扎时被磨破的、此刻还带着血迹的右手食指。
季轻虞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指尖一阵温热湿濡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点点刺痛——他竟然……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浑身一僵,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咬得更紧了一点。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莫名的、让她心悸的占有欲。
“这里……”
他用牙齿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眼神幽深得像是寒潭,
“……也只有你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