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外,官员们已按品级列队等候。
绯色和紫色的官袍居多,谢宴川这一身青袍在其中显得有些扎眼,却也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气质卓然。
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恍若未觉,静立原地,身姿如松,目光平视前方,沉静得与周遭低声寒暄的氛围格格不入。
三朝钟响,百官依序入殿。
议事过程冗长,各地奏报,政务批复,谢宴川作为新晋校书郎,职位低微,并无发言之责,只垂眸静立,听着那些或激昂或沉稳的奏对,心思清明。
散朝时,天色已大亮。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官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低声交谈着。
谢宴川正欲随着人流离开,一道不算陌生,却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谢校书郎。”
他脚步微顿,侧身看去。
谢昀正站在几步开外,身着紫色尚书令官服,面色沉肃,眼神锐利如鹰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
周围的官员见状,纷纷放缓脚步,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投来关注的目光。
这对父子同朝为官,此刻在宫门口对上,无疑是一场好戏。
“谢大人。”谢宴川微微躬身,行礼如仪,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谢昀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火起,尤其是见他穿着这身象征着他已独立于谢家之外的官袍,更是刺眼。
但,如今在外人面前,谢昀面上还得维持着身为尚书令以及“慈父”的体面。
他上前两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放缓脚步的官员们听清。
“宴川,身子可大好了?为父听闻你前几日告假,心中甚是挂念。你母亲也日日念叨,让你得空回府看看。既入了朝堂,便是朝廷命官,更要谨言慎行,爱惜自身,莫要年轻气盛,徒惹非议,让家人担忧啊。”
他语速徐缓,言辞恳切,俨然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
阳光落在谢宴川清俊的侧脸上,他长睫微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嘲。
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无波。
“劳谢大人与丽夫人挂心,下官已无碍。”他语气疏淡,将下官二字咬得清晰,“至于回府……下官既已分府别居,自有章程,不敢叨扰。”
谢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阴鸷。
他强压下怒火,声音沉了几分,带着长辈式的语重心长:
“宴川,血脉亲情,岂是一句分府别居就能割断的?你如今虽有了官职,但官场险恶,非比寻常。你年轻,许多事看不透彻,若有家族在一旁帮衬提点,总能走得稳妥些。独木难支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意有所指。
“莫要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外物,自毁前程,寒了亲长之心。”
他刻意将外物二字说得含糊,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周围竖着耳朵的官员,暗示谢宴川是因吕月明才与家族离心。
几位与谢昀交好的官员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只可惜谢宴川才情绝艳,却没走上蒙阴路子,只是个小小的校书郎。
谢宴川静立原地,青色官袍在晨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身姿挺拔如松,并未因这番软硬兼施的话而有丝毫动摇。
他迎上谢昀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
“谢大人教诲,下官铭记。然,下官之前程,自当凭自身所学,忠君之事,恤民之情,而非倚仗门荫。至于家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决绝:“下官之家事,不劳旁人置喙。”
旁人两个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谢昀脸上。
他精心维持的“慈父”面具瞬间出现裂痕,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
“你……!”
谢昀指着谢宴川,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
“宴川!你竟敢说为父是外人?!”
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更远处的一些官员也纷纷侧目。
见此,谢昀立马收了手。
他冷目看着谢宴川,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
片刻后,谢昀转过身,甩袖离开。
谢宴川看着父亲谢昀愤然离去的背影,那紫色官袍在日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他心中不是不寒,而是他早已明了,在父亲心中,家族的权势,自身的颜面,远重于父子亲情。
这认知如冰水浇头,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最后一丝波澜,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沉静的深海。
无妨,他早已习惯独自前行。
而如今,他有了更重要的羁绊和需要守护的人。
他整了整官袍,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男子的身形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将那场不愉快的对峙与纷扰尽数抛在身后。
与此同时,明月阁内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重新开张的喜悦尚未散去,铺子里客流如织,女客们围着新上市的花露精华和改良后的胭脂水粉,啧啧称奇。
店员们在柜台后手脚麻利地取货和包装,还有几个穿梭在客人中间,耐心介绍。
吕月明站在稍靠里的位置,唇角含笑,看着这欣欣向荣的一幕。
她正暗自盘算着下一批新品的配方,盘算着如何将空间里长势更好的花草利用起来……
突然,一阵尖锐的哭嚎声打破了店内的和谐!
“黑店!明月阁是黑店!大家快来看看啊!用了她家的东西,我的脸……我的脸全毁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用头巾半遮着脸的妇人猛地冲进店里。
这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声震天。
她这一闹,顿时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店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妇人见众人看来,猛地扯下头巾,露出一张布满红疹,甚至有些溃烂流脓的脸,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