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明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木盒,心中冷笑。
谢昀这只老狐狸,果然不会轻易交出解药。
亲自认错?还要回到谢家?
只怕是羊入虎口,再无宁日。
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感激与惶恐,双手接过木盒,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着救命稻草。
“多谢谢大人赐药!月明这就回去劝劝宴川!”
她声音微颤,带着哽咽,将一个忧心丈夫性命,又惧怕长辈威严的小媳妇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丽夫人在一旁柔声帮腔:“老爷也是为你们好,快回去吧,好好劝劝宴川。”
吕月明低着头,福了一礼,脚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那压抑的院落,穿过层层回廊,她才稍稍挺直了背脊,袖中的手指摩挲着木盒边缘,眼底一片清明。
刚出尚书府侧门,身后便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吕姑娘留步。”
吕月明脚步一顿,回身看去。只见管家周管家快步跟了上来,脸上堆着惯常的,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眼神却精明的像算盘。
“周管家有事?”吕月明神色平静。
周管家呵呵一笑,微微躬身:“老爷和夫人放心不下大公子,特命老奴跟去瞧瞧。大公子若真病得重,府里也好立刻拨两个得力的人手过去伺候,毕竟府里的人对这方面最了解。”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要亲眼确认谢宴川是否真的毒发,虚弱到何种程度。
吕月明心中雪亮,这笑面虎是谢昀最忠实的耳目。
她非但不露怯,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与庆幸:“有劳周管家挂心,也替我多谢谢大人和丽夫人。宴川他……唉,您亲眼去看看也好,回去禀明情况,也免得他们二人悬心。”
她这般坦荡,倒让周管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盛:“应该的,应该的。吕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吕月明心中飞快盘算,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偶尔用帕子按按眼角,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周管家跟在后面,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吕月明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心中暗自嘀咕。
这村妇如今出落得倒是极好,气度也沉静,不像寻常农村出来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翻不出老爷的手掌心。
快到小院时,吕月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周管家,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周管家,待会儿见到宴川,还请你声音轻些。”
周管家连忙点头:“老奴省得。”
推开院门,小院内静悄悄的,只有蒋云在厨房轻声忙碌。
见到吕月明回来,身后还跟着周管家,蒋云脸色一白,紧张地攥紧了围裙。
吕月明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娘,周管家来看看宴川。”
蒋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里屋方向。
吕月明引着周管家走向卧房,越是靠近,她的脚步越是放得轻缓,脸上那抹忧色也愈发真切。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窗户只开了半扇,透进些微天光。
谢宴川静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丝毫血色,连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眸子也紧闭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
他呼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若非眉心偶尔因不适而微蹙,几乎让人以为……
吕月明的心猛地揪紧,明知是戏,可见他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指尖颤抖地抚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宴川。”她声音哽咽,带着真切的颤音,“我拿到药了,你很快就会好的……”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周管家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尾,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谢宴川。
他看得极认真,不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确实是病入膏肓之象。
吕月明拿起桌上的水杯,用棉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谢宴川的干唇,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焦急。
“周管家。”她转过头,眼圈泛红,“您也看到了,宴川他从昨夜呕血后,就一直这样昏沉不醒,浑身冷得像冰。”
她语带哽咽,说不下去。
周管家沉吟片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放得极低:“大公子?大公子您能听见老奴说话吗?”
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周管家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他直起身,对吕月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吕姑娘放心,老奴这就回去禀告老爷和夫人。大公子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他又看了一眼床榻上面无血色的谢宴川,这才转身退出房间。
吕月明起身相送,到了院门口,周管家拱手道:“吕姑娘留步,好生照顾大公子要紧。”
送走周管家,关上院门,吕月明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她回到房间,走到床边。
方才还气息奄奄的谢宴川已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漆黑深邃,虽带着刻意营造的疲惫,却清明锐利,哪有半分垂死之态?
“走了?”他声音有些低哑,却沉稳有力。
“嗯,应该信了。”吕月明点头,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他,“解药,不过只能缓三日。”
谢宴川接过木盒,看都未看,只随手放在枕边。
他伸手,握住吕月明微凉的手指,掌心温热干燥。
“方才吓到你了?”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吕月明摇摇头,又点点头,心有余悸:“明知是假的,可见你那样子,心里还是难受,你演得太像了。”
像到吕月明总会忍不住想起他过去命悬一线的时候。
谢宴川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语气平淡,带着一丝冷意:“若非如此,岂能瞒过那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