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明即便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来自于谁。
果然,江鹤游摇着他那把标志性的泥金折扇,笑吟吟地从人群后踱步出来,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吕月明。
“几日不见,吕老板风采更胜往昔啊。”
吕月明转身,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江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他顺路罢了。今日招工,事务繁杂,恐怕无暇招待江公子。”
“无妨无妨。”江鹤游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也只是路过,瞧个热闹罢了。吕老板这阵仗,看来是打算大干一场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江公子好意,暂时还应付得来。”吕月明语气平淡,心里却叹息。
她不笨,江鹤游对她依旧存有心思。
吕月明不愿耽误人,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江鹤游不愿走出,她也无法。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穿着体面,眼神却有些闪烁的婆子挤了进来,为首的一个高颧骨薄嘴唇的婆子扬声问道。
“吕姑娘,你这招工,工钱当真比别家高三成?”
吕月明认得她,是附近有名的牙婆孙婆子,手下有些三教九流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明月阁要的是手脚干净,心思正派的人,偷奸耍滑,搬弄是非者,工钱再高也不要。”
孙婆子脸色微变,干笑两声:“吕姑娘这话说的,我介绍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话音未落,一个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
“好什么好!吕月明,你一个被传过妖邪之名的人,开的铺子谁敢来?别是招了人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众人哗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绸缎,满脸刻薄相的中年妇人正指着吕月明叫嚷。
吕月明淡漠看去。
这妇人的模样,她有些眼熟,似乎……之前在丽夫人身边见过,是和丽夫人亲近的夫人。
显然,这是打算来找麻烦的。
吕月明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听一道娇亮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放肆!哪里来的长舌妇,敢在这里污蔑朝廷命妇?”
尚琉羽这一声呵斥清脆响亮,满满的威严感,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她一身鹅黄锦裙,在丫鬟簇拥下款款走来,下巴微抬,眼神倨傲地扫过那闹事的夫人。
尚琉羽走到那妇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主簿家的。怎么,你家老爷近日闲得发慌,由得你出来满口胡吣,编排是非?”
那王夫人被当众点破身份,脸色一阵青白交错。
她家老爷只是个小小主簿,与翊王府这等宗亲天差地别,更别提眼前这位是翊王夫妇捧在手心的嘉宁县主。
虽一直知道嘉宁县主力挺吕月明,不该招惹吕月明,但谁想就能这么巧的正好遇上?
她方才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嘴唇哆嗦着:“县主……民妇不敢,只是这吕氏她……”
“她什么?”尚琉羽毫不客气地打断,“吕姑娘是陛下亲口赞过的谢校书郎正妻,更是本县主的朋友!你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是说陛下眼拙,还是觉得本县主识人不清?”
王夫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冷汗涔涔而下。
“民妇不敢!民妇只是……只是听信了些流言……”
“流言?”尚琉羽冷哼一声,声音扬高,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公堂上已经证明了吕月明的清白,你若再让本县主听见半句不干不净的话,仔细你的皮!滚!”
王夫人如蒙大赦,再不敢多言,带着丫鬟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看向吕月明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原来,吕月明的夫君已经成了校书郎。
不过……
京城可从未有过官员的家属从商的,他们可瞧不上商人,吕月明也算是一个例外了。
吕月明心中感激,上前一步对尚琉羽道:“多谢县主解围。”
尚琉羽摆摆手,浑不在意地扬起下巴。
“哼,本县主不过是看不惯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罢了。你继续招你的工,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捣乱。”
说着,她竟真的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了下来,摆明了要在此镇场子。
有了县主坐镇,现场秩序顿时好了许多。
吕月明定了定神,继续与前来应征的人交谈。
“啧,县主一如既往的张扬,倒是一股清流。”
江鹤游以前在安县见到尚琉羽,误以为京城的世家女子都如同尚琉羽这般骄纵。
但等他来到京城,才发现除了尚琉羽外,剩下的世家女子都是端庄矜贵的。
“若非看在你是吕月明朋友的份上,我让人掌嘴。”尚琉羽轻哼。
她站起身,微微抬高下巴,白了江鹤游一眼,身上多了不少鲜活感。
“看来,我还要谢县主大恩。”江鹤游轻笑,漫不经心的回答。
他话音刚落,目光瞥见人群外围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低着头使劲绞着衣角的瘦弱姑娘。
那姑娘似乎被身后的人挤了一下,踉跄着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摔倒在一滩未干的积水里。
“小心!”
几乎是本能,江鹤游手腕一抬,折扇脱手飞出,精准地垫在了那姑娘即将触地的膝盖下,同时他长腿一迈,伸手揽住了姑娘的肩膀,将人稳稳扶住。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潇洒。
那姑娘惊魂未定,抬头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小脸,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和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脸颊瞬间飞红,结结巴巴道:“多谢公子……”
江鹤游松开手,弯腰捡起沾了泥水的折扇,浑不在意地甩了甩,笑道,
“举手之劳,姑娘应聘哪个位置?若是做跑堂,这下盘可得练稳些。”
姑娘的脸更红了,声如蚊蚋:“我……我想应征绣娘……”
“绣娘啊,那更得保护好手了。”江鹤游点点头,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掠过,随即转向一旁看愣了的尚琉羽,挑眉,“县主,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