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冷,凉风吹过时,惹得人直打寒颤。
然而,此时在校园中的几人,心却更冷。
“谢家当真是好手段!”
宋世鸿冷笑,精明的眼眸中,尽显锋芒。
方才与谢宴川一对,他们才知晓这长达十年的欺瞒。
自从谢宴川母亲十年前去世后,每年雷打不动的家书,都是谢家寻人专门模仿字迹而写。
宋世鸿心疼女儿,看见家书中要钱,自是大把大把地寄。
却不曾想,那一箱箱真金白银,都尽数落入谢家人的肚里!
对这些,谢宴川毫不知情。
“真是一群腌臜之人!”
宋世鸿将细心保存的绝亲书拿出,似是泄愤,把绝亲书给撕成一张张碎片,随着风扬出去。
“自视清高的谢家,一面嫌弃我宋家是商贾,入不得台面!一面却又要隐瞒我女儿的死,以她名义拿钱!”
说着,宋世鸿似又想到什么,他话锋一转:“可为何他们去年要断亲?”
江南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宋世鸿掌管江南一带的商户,忙得脚不沾地都是常态。
他自没什么时间前往京城去探望女儿。
谢家分明可以继续写信要钱,又怎么会忽然整断亲这么一出?
他的询问,让吕月明心头一跳。
不会是从去年开始,谢宴川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吧?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宴川淡淡地瞧了瞧吕月明,他回答道:“约莫是良心发现。”
“他们有良心?!”
宋世鸿惊呼,他动了动唇,却发现无话可说了。
知道真相后,失去女儿的伤痛,令他情绪郁结。
桌上放着的,是已经凉了的菜。
宋世鸿忽然甩手,声音有些低:“有酒吗?”
家中无人喝酒自然没有,周伯忙出去买。
很快,一坛酒水放在宋世鸿的脚下。
他自顾自地倒了两碗,一碗给谢宴川,一碗自己端着。
“我们爷孙第一次坐下来说话,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罢了罢了,喝!”
宋世鸿眼眶又有些红了。
他不管谢宴川,一口气将满满一碗酒水灌下。
待放下酒碗,瞧见谢宴川无甚动作,宋世鸿横眉竖眼:“你这小子怎么不喝!是瞧不起我?”
周伯眼神微动。
公子这身子,喝烈酒要命。
只是,该怎么与家主解释?
谢宴川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红脸的老头,眯了眯眼眸。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从旁边伸来,直接接过酒水,洒在地上。
“酒怎么只能是自己喝,也要让已故者品鉴。”
谢宴川看她动作,薄唇不自觉地勾了勾。
此时,已经有些上头的宋世鸿趴在桌上,忽地又哭了出来。
他眼泪汪汪的,身体止不住的抽搐,嘴中喃喃说道:“是,是该让她一起喝酒的……她以前最喜欢拉着我喝酒,我又总喝不过她,傻闺女……”
小院内很安静。
酒水后劲和情绪的释放作用下,宋世鸿甚至哭抽了过去。
“家主!”
一直沉默的宋明忙上前来,招呼着周伯与自己一起搀扶宋世鸿。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屋子,眼神轻闪。
这就两间可以睡人的房间,小夫妻一间,周伯一间,哪儿还有家主可以睡的?
只是……家主如今醉成这般模样,也不适合随意挪动。
吕月明看出宋明的犹豫,她起身说道:“将周伯的屋子收拾出来,换一套被褥给宋家主。”
周伯自是没有意见。
一行人忙碌到后半夜,才将醉醉熏熏的宋世鸿给安置好。
宋明擦擦额头的汗,他收敛自己对外的高傲,微微低了头:“谢公子,吕老板,今日之事是我冒昧,还望二位能够莫要计较。”
他指的,是先上门来这儿发了一通脾气的事。
“嗯,你留下照顾……外祖父。”
谢宴川第一次这么称呼宋世鸿,声音很淡。
忽然,吕月明打了个哈欠。
她有些犯懒了。
平日里为了能够早起前往安县,她睡得不是一般的早。
只是今日折腾得稍微晚点了,她作为谢宴川的妻子,也不好意思自己先钻回被窝睡觉,只能硬撑着。
眼下困意席卷而来,吕月明的眼皮子微微耷拉着。
谢宴川垂眸看了看他。
女人的睫毛轻颤,像是扑闪的蝴蝶翅膀一般。
他眼底闪过一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淡笑。
谢宴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扣着吕月明的手腕。
他指腹微凉的温度,让吕月明一个激灵猛地醒过来。
他们怎么又牵上了。
吕月明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
不远处,宋明瞧见这一幕,已经说不出话。
虽说吕月明聪慧有胆识,可这容貌到底是配不上谢宴川……
罢了。
连家主都没说什么,他又哪儿能质疑。
吕月明有些不适应的想要把手抽离出来,然而谢宴川却抓得更紧。
她被他牵着回到两人的房间,谢宴川这才主动松手。
他看了吕月明一眼,微微抿唇:“睡吧。”
睡吧?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
吕月明原本还在思考他会说什么。
她帮他招待亲人,帮他挡酒,他一句感谢都没有?
吕月明莫名感到火大。
她甩开谢宴川,独自钻入被窝。
看着吕月明的身影,谢宴川的眼眸渐深。
若是往日,他会想着这条命终归是要早死的,那一碗烈酒,他定会喝下。
可今日,有她在身侧,他便犹豫了。
活着似乎没什么不好。
……
翌日清晨,吕月明是被一阵摔碗声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床榻,还有些温度,看来谢宴川也刚刚起身没多久。
屋外,传来宋世鸿的怒骂:“这帮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这又是怎么了。
吕月明也没了睡意,她换上衣裳,慢慢悠悠地走出房间。
小院里,宋世鸿正抓着周伯的衣领,面红耳赤地说道:“快说!将我孙儿这些年受的苦,一五一十告诉我!”
他瞧着还有些晕乎,但是那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吕月明默默地来到谢宴川身边,她问道:“你们和他说了什么吗?”
能够让宋世鸿这么气急败坏的,应该只有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