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干枯的手抬起，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又揉了揉。
视线里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那不是幻觉。
空荡荡的，被烧得漆黑的家。
他那堆积如山的“宝贝”，他从城市各个角落搜集回来的战利品，他晚年唯一的慰藉……
全没了。
老头的目光越过空旷的房间，瞬间锁定了几个人。
几个穿着家政制服的陌生女人。
一个有点眼熟的老头。
还有……他最疼爱的大孙女，朱珠！
一瞬间，老人浑浊的眼球里燃起滔天怒火。
他明白了。
肯定是他那个混账儿子干的好事！自己跟他吵了多少次，他就是见不得自己过得舒坦，现在竟然撺掇着孙女，把他家给搬空了！
“小珠啊……”
老人终于迈开步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朱珠身体一僵。
爷爷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冰冷和愤怒。
她本能的想要撒娇来缓解爷爷的怒火。
就在这时，她想到了刚刚林寿的话。
“爷爷！”
朱珠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老人的胳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出事了！出大事了！”
朱爷爷本来满腔怒火，准备质问她，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
他皱起眉头。
“出什么事了？咋咋呼呼的！”
“是楼上！楼上的王大爷！”
朱珠急得直跺脚。
“我刚到楼下，他们家儿子就冲下来了，拉着我就不让我走！”
“说……说您屋里这味儿，顺着管道飘上去了，把王大爷给熏得中毒了！人现在都送医院抢救去了！”
“什么？！”
朱爷爷的脸色瞬间变了。
“放他娘的屁！我这东西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熏到人？他自己老毛病犯了，关我屁事！”
“对啊！”
朱珠猛地一拍手，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可是他们不信啊！他们说，就要赖我们！还说要找什么专业的检测机构来检查，要报警！要让您赔钱！张口就要几十万！”
“几十万！”
三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朱爷爷的心口上。
他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下意识就要撒泼耍赖：
“我没钱！一分钱都没有！他那是敲诈勒索！”
“爷爷！”
朱珠死死拉住他，声音压得更低，更快了。
“我先把他们安抚住了，跟他们说您不在家，等你回来，就让他们随便查！他们说下午就带警察和检测的人过来！”
“然后我等他们一走，就赶紧找人来把这里全收拾了！”
“不然等警察来了，看到咱们家这样，就算不是咱们的责任，他们也肯定会赖到咱们头上！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朱爷爷呆住了。
他看着满屋的焦黑，再联想到朱珠那番话，脑子里的怒火被一股更强烈的恐惧瞬间浇灭。
是啊。
要是被警察和外人看到自己那满屋子的“宝贝”，再听着楼上有人中毒住院……
那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几十万……
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盘旋，让他心脏一阵抽痛。
他看着自己的孙女，眼神彻底变了。
“干……干得漂亮！”
朱爷爷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朱珠的肩膀，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孙女就是聪明！对！就得这么干！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朱珠看到爷爷这180度的大转变，整个人都懵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朝窗边的林寿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卧槽……
他说的……竟然真的有用！
不远处的林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太懂这种老人的心态了。
他们经历过物质匮乏的年代，捡拾废品不是因为穷，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和安全感。
想让他们放弃这些“宝贝”，比登天还难。
但这种安全感，在真金白银的巨大损失面前，不堪一击。
比起失去那些一文不值的垃圾，他们更害怕失去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
“都……都处理干净了？”
朱爷爷还是不放心，紧张地追问。
“处理好了！”
朱珠长长舒了一口气，彻底进入了角色：
“爷爷您放心，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等他们下午带人来，什么都查不出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添了一把火。
“而且爷爷，咱们运气好！刚好这家政公司今天搞活动，打五折！这可多亏了楼下这位大爷告诉我，不然得花双倍的钱呢！”
朱珠抬手，指向了林寿的方向。
朱爷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个一直很安静的老头，正冲着自己微微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善意的笑容。
这张脸……
他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前几天在小区老人圈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个一拳打飞了骗子方大师，还帮忙抓了在逃通缉犯的林寿，林老爷子吗？！
原来是他！
自己小区里出了名的英雄人物！
这一下，朱爷爷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有这么一位见义勇为的名人邻居在扬作证，孙女的话，可信度直接拉满！
他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快步走到林寿面前。
“哎呀！林老哥！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提醒，我还不知道要被人坑多少钱呢！”
“今天这事儿，多亏了您啊！”
“客气了，朱老弟。”
林寿摆了摆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不过……朱老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刚才注意到，那边那个穿制服的女的，手脚好像不太干净。”
林寿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了正在那边装模作样擦墙的孙诚惠。
“她刚刚拿着手机，好像在偷偷拍咱们这屋里的情况。我估摸着，她是不是想把这些视频照片，卖给楼上那家当证据？”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朱爷爷耳边炸响。
他猛地转过头，顺着林寿的视线看去。
正好看到孙诚惠一边拿着抹布心不在焉地蹭着黑墙，一边正用她那双三角眼，鬼鬼祟祟地朝这边瞟。
那个眼神，瞬间点燃了朱爷爷心中所有的怒火和恐慌！
“好你个贱人！”
朱爷爷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说，迈开步子就朝孙诚惠冲了过去。
孙诚惠正和蒋兰幸灾乐祸地看戏，冷不防一个黑影冲到自己面前，吓得她尖叫一声，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你……你要干什么？！”
“手机！”
朱爷爷伸出干枯的手，厉声喝道。
“把你手机给我！”
“凭什么给你？！你谁啊你！”
孙诚惠反应过来，立刻叉着腰骂了回去。
“老东西，你想抢劫啊！”
“你他妈才老东西！你个黑心烂肺的玩意儿，敢偷拍我家的东西去害我！快把手机交出来！”
“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没有就拿出来给我检查！”
两人瞬间吵作一团，唾沫星子横飞。
“哎呀，别吵了，别吵了！”
蒋兰和朱珠赶紧冲上来，一人拉一个，试图将他们分开。
扬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混乱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争吵和拉扯吸引，没有人注意到，窗边的林寿，身影仿佛融入了光影，悄然淡去。
他的存在感，被降到了尘埃。
他无声无息地穿过拉扯的几人，如同一个幽灵，站到了孙诚惠的身后。
此刻，孙诚惠正仗着年轻力壮，双手用力，猛地朝朱爷爷胸口推去。
林寿眼神一冷。
他看准时机，扣住孙诚惠的手腕，顺着她推搡的力道，暗中加了一股巧劲，轻轻往前一带！
“哎哟！”
朱爷爷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传来，根本站立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踉跄倒去。
就在他即将摔倒在地的瞬间。
林寿的身影仿佛瞬移般，骤然出现在朱爷爷身后，一把稳稳地扶住了他，同时将自己的存在感，彻底恢复！
他扶着惊魂未定的朱爷爷，脸上带着怒意，对着孙诚惠厉声喝道：
“朱老哥都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还敢推人？！”
“要是摔出个好歹，你担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