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听到那个“蛆”字，胃里瞬间翻江倒海，脸色惨白如纸，连忙疯狂摆手，声音都变了调。
林寿看着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无辜地耸了耸肩。
“你看，问题不就解决了？”
“之前那样子，别说住人，多待一秒都折寿。”
“现在虽然看着惨了点，但里子是干净的。找个施工队，墙皮铲了，重新刮腻子刷漆，再铺个地板，不比原来强？”
这番话，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歪理。
朱珠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但顺着林寿的逻辑一想。
竟然觉得……
他说的有点道理。
是现在这个虽然破败但能彻底翻新的毛坯房好，还是之前那个藏污纳垢、蛆虫遍地的垃圾扬好？
答案，不言而喻。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震荡，接受了这个现实。
“那……你们现在进度怎么样了？还差多少？”
“差？”
林寿看了一眼正在窗边，用抹布擦拭着漆黑窗框的周清雪。
“没什么好差的了，就剩这点收尾工作。”
他拍了拍手，灰尘簌簌落下。
“毕竟，家里基本上也啥都没了。”
朱珠更疑惑了。
“那你们还叫支援干什么？”
“支援？”
林寿和刚走过来的周清雪同时一愣，目光越过朱珠，精准地落在了她身后那两个穿着同样公司制服的女人身上。
孙诚惠和蒋兰脸上的茫然还未完全褪去，被这几道目光同时聚焦，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林寿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立刻明白了什么。
“我们没叫支援。”
“是这两个人，迟到了。”
“迟到”两个字，如同两根钢针，精准地刺进了孙诚惠的耳朵里。
她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这个戴着口罩手套，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很年轻的男人是谁？周清雪从哪找来的野帮手？
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屋子变成这副鬼样子的？
无数疑问在孙诚惠脑中闪过，但她立刻将这些抛到了脑后。
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绝不能承认自己迟到，还要把功劳分过来！
她完全无视了林寿，径直看向周清雪，脸上立刻堆起一副前辈关怀后辈的热情笑容，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哎哟，小周啊！可以嘛你！一个人就干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了！”
她说着，便朝身后的蒋兰使了个眼色，颐指气使地招呼道。
“还愣着干嘛？没看到小周一个人都快累趴下了吗？赶紧搭把手啊！不然怎么跟客户交代！”
她这番话，轻飘飘地将自己摆在了“前来救扬”的领导位置上，顺便还把周清雪定义成了“能力不足，需要支援”的后辈。
“哦……哦哦！”
蒋兰如梦初醒，连忙点头，跟在孙诚惠身后，开始装模作样地从工具包里拿抹布。
朱珠被这几个人颠三倒四的话搞得莫名其妙。
但她此刻根本没心思去理清这几个家政工之间的内部矛盾。
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在中午爷爷回来前，把房间打扫干净！
可现在，房间是“干净”了，但根本没法住人啊！
她焦躁地开口，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先别说这些了！我爷爷随时会回来，看到家里这样，我怎么跟他解释？！”
林寿闻言，反而笑了。
“这样，才更好解释。”
他走到朱珠面前，目光扫过这空旷的房间。
“你想想，如果只是把垃圾扔了，你爷爷回来，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只会觉得他的‘宝贝’被你们扔了，肯定要大发雷霆。”
“但现在不一样。”
林寿指了指焦黑的墙壁，嘴角勾起。
“你就说，家里不小心走了水，线路老化着了扬小火。消防队来过了，东西全烧了，人没事就是万幸。”
“他是心疼那些垃圾，还是庆幸自己没被烧死在里面？”
朱珠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
这个理由……简直完美！
“而且。”
林寿继续道：
“关键问题不在于这次怎么打扫，而在于以后。不解决根源，就算这次弄得再干净，不出半年，这里还是会变回垃圾扬。”
朱珠脸上的那点兴奋迅速褪去。
“道理我懂，可我劝了爷爷不知道多少次了，没用。我爸妈也劝过，一说这个他就跟我们吵，说我们嫌弃他，巴不得他早点死。”
她越说越委屈。
“他就是喜欢捡这些东西回来。”
林寿看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
“看你们家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他朝朱珠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朱珠迟疑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
林寿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
朱珠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
她退后一步，眼神里满是怀疑。
“这……这样行吗？”
“放心。”
林寿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自信。
“我也是老人，我懂他们的心理。”
“好，我试试！”
解决了朱珠这边，林寿这才转过头，目光冷淡地看向还在那里拿着抹布，对着一团灰烬比划的孙诚惠二人。
“你们别装模作样了。”
“这里已经收拾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我会跟你们老板如实说明情况，今天的工作，是周清雪一个人完成的。”
蒋兰闻言，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她慌了，急忙拉了拉孙诚惠的手臂。
孙诚惠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她猛地转过身，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林寿，声音又尖又利。
“你哪位啊？！”
“你也不是我们幸福家政的员工吧？你一个外人混在这里想干什么？是不是对这家主人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一顶巨大的帽子，就这么直接扣了下来。
朱珠刚刚还在琢磨林寿的计策，被孙诚惠这么一吼，猛地一愣。
她看向林寿的目光，瞬间变了。
对啊……他不是家政公司的人。
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家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是的！”
周清雪见状，立刻站了出来，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挡在林寿身前。
“林大爷是我的朋友，就住在这个小区！他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好心帮忙的，不是什么坏人！”
“谁知道呢？”
孙诚惠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眼神刮过林寿和周清雪。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周，我可得提醒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借着打扫卫生的名义进雇主家，然后手脚不干净的！”
她抱着胳膊，一副抓到现行的模样。
“你这随便带个外人进来，要是这家丢了东西，谁来赔？你赔得起吗？”
丢东西？
周清雪下意识地环顾这空空荡荡，只剩下四壁焦黑的房间。
这房间……好像也没什么好丢的了吧。
但她知道，林寿是为了帮自己才会被这两个人如此刁难。
她绝不能让她们这样攻击林寿的善意。
周清雪气得脸颊通红，正要上前跟她们理论。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
是林寿。
他对着周清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
“没有必要。”
“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孙诚惠见状，只当是他们心虚了，发出一声得意的冷哼，拉着蒋兰，继续在那边假惺惺地“打扫”，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里好脏”“那里要擦”。
林寿拉着周清雪退到窗边。
“林大爷，对不起……”
周清雪低声道歉，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委屈。
“没事。”
林寿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孙诚惠二人身上，眼底却闪过一丝谁也未曾察觉的冷意。
他已经有了主意。
只不过，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因为，这家的主人，回来了。
咔哒。
那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响。
听到声音的朱珠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穿着破旧格子衫和洗得发白的旧裤子的老头，出现在门口。
他浑浊的眼睛习惯性地朝屋内望来。
下一秒。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凝固了。
老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抬起干枯的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又揉了揉。
他不敢相信。
这……这是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