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是宫内侍卫。”悦儿撕开衣襟的夹层,冷汗已经将密信边缘浸透。种师道颤抖着展开信笺,熟悉的瘦金体如刀刻般映入眼帘:
种爱卿:京中有变,张邦昌、耿南仲辈逼朕禅位。见信即率西军精锐星夜入京,沿途勿泄。佶手书!
老将军突然老泪纵横。他一把攥碎硬馍:"击鼓聚将!"
华阴大营的号角声响彻云霄,三万西军精锐在雪地里列阵,铁甲上凝着冰霜。种师道立在讲台上,手中玉佩在晨光中泛着幽蓝。
"儿郎们!"他声音嘶哑,"有人要谋害官家,逼官家禅位!
队列骚动起来,这些在横山与西夏人血战十年的老兵,最听不得"弑君"二字。前排的刀斧手已经从后背抽出鬼头大刀横在胸前,这是西军临战的惯例。
副将凑过来低语:“经略,没有枢密院调令,这是谋反......"
"你看清楚!”种师道将密信拍在他胸口,“官家亲笔!玉玺可以造假,这笔迹谁能模仿?"
他猛地扯开战袍,露出胸膛上狰狞的箭疤:”元符二年,官家亲赴陇西为老夫裹伤。今日就是拼上这颗白头,也要把官家从奸人手里抢回来!"
三万人齐声怒吼,声浪震得关墙积雪簌簌落下。悦儿望着如林的长枪和震天的气势。她突然双腿发软,缓缓地瘫到地上。
她终于明白官家为何说“西军是大宋最后的脊梁”了。
寅时三刻,镇安坊后院的窗棂被轻轻叩响。林木森从浅眠中惊醒,手指已摸到枕下的匕首。帐外传来红芍压低的嗓音:"官家,皇城司的人在搜街。"
李师师猛地坐起,青丝从肩头滑落。她下意识抓住林木森的手臂,指尖冰凉。
"莫慌,"林木森披衣起身,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定的沉稳,"把灯都熄了。"
当冯娟带着小翠匆匆进来时,林木森正不紧不慢地系着衣带。窗外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搜到哪家了?“他问得如同询问天气。
"回官家,刚查完街口的刘家酒楼。”小翠跪着回话,声音发颤,“他们拿着画像,挨家踹门......"
红芍”锵"的拔出宝剑:"奴婢带官家闯出去!"
苏娟早就握剑在手了,“我们会拼死保护官家的!有我和红苕在,他们决不能伤您分毫!”
"不必,"林木森突然轻笑,"你们且想想,若张邦昌真确定朕在城内,来的就该是殿前司的重甲兵,而不是皇城司的探子。"
他走到院门,推开一条缝隙,稍倾,他转身回到屋内。"看那些人的架势,分明是做做样子。"
冯娟紧张地说道:"可万一......"
"没有万一,"林木森指了指外面,"那人靴底沾着郊外的红泥,说明今晨刚从城外调回。”
他看到李师师只穿着单薄的纱衣,便走到床边,拿上锦袍披到她身上。“张邦昌这是虚张声势,好让他的党羽相信他确实在全力搜捕。其实他真正要搜的,是那些他没有控制,觉得还是忠于朕的大臣。"
李师师忽然领悟:"所以他们重点查的是哪些官员,想着管家有可能在他们那里落脚?"
"正是,"林木森握住李师师冰冷的双手,“朕早就说过,师师这里是他们唯一不会怀疑的地方。而且......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窗外,搜查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小翠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她抬头看向正朝她微笑的官家,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只会吟风弄月的君王,此刻竟比殿前司的钢刀还要令人胆寒。
潼关城墙边的积雪被西风吹散,露出斑驳的血迹。那是三日前试图闯关的流民留下的。
守将赵德全紧按着刀柄,望着关外黑压压的西军阵列,喉结不住地滚动。
“种经略!无枢密院调令私调边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朝城下大声喊道。
种师道白发苍苍的身影出现在阵前,老将军连铠甲都没穿,只一袭旧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赵德全,"他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砸在守军心头,"天圣二年西夏围渭州,是谁带着三百死士为你解围?"
城头一阵骚动,赵德全脸色发白,那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若不是种师道及时来援,他早被西夏人做成了人皮鼓。
"末将......末将自然记得老将军恩情,"赵德全咬牙,"但朝廷法度......"
"法度?“种师道突然暴喝,”张邦昌勾结耿南仲等人谋害官家,你跟老子讲法度?"
他猛地拔出宝刀,指向赵德全,“老夫的宝刀从不杀自己人!但是今日,要么你开城门,要么......"他挥手下令,”种海!"
西军阵中突然推出二十架三弓床弩,种师道的长子种海亲自操弩,寒光闪闪地踏橛箭对准了潼关城楼。
这种专克城防的重弩,能在三百步内射穿三尺厚的城墙,这也是西军的大杀器。
赵德全额头渗出冷汗。他太了解西军的战力了,去年西夏十万大军就是被这种弩箭射得溃不成军。
"将军三思!"副将突然拽住赵德全的衣袖,"您的家小可都在汴京......"
城下种师道突然怒吼:"老夫三个儿子都在军中,今日若事败,种家绝后!赵德全,你呢?"
一滴汗顺着赵德全鼻尖砸在垛口,他想起家中刚满月的孙儿,又看看城下那些跟西夏人血战十年的西军老兵。终于,他颤抖着举起令旗:"开......开门......"
潼关以北二十里的官道上,黎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胯下的骏马早已经走不动了,她只能牵着缰绳缓慢地行进。
当"种"字大旗出现在风雪中时,她险些以为是幻觉。直到看清铁甲骑兵胸前的"西"字时,她的眼泪不由得缓缓流出。松开缰绳,她跌跌撞撞的朝军队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