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从嘶吼着到平静,“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不是我妈。”
朱月是个倔强性格,从小朱鹏程打她的时候,朱月也不求饶,就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朱鹏程,朱鹏程见了,便越发往死里打。
拿酒瓶子砸,拿扫把抽,打的她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再大一点,朱鹏程再动手,朱月就闹,闹给邻居听,闹到外头晾衣裳老头老太最多的空地里去,闹的越大越好。
朱鹏程要脸,便渐渐不打她,只一味朝着朱星和苗苗欺负,每到这个时候,祝芳菲就会扑上去把她们护在身后。
看到这一幕,朱月感动吗?感动的。
但是日积月累,她麻木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祝芳菲上午被酒瓶子开了瓢,下午还要给朱鹏程洗衣做饭,她总说,“那怎么样都是你爹,怪我没有给他生个儿子,他心里有气,他要打就打吧,消消气,一家人,过不出两家日子。”
爹,是这样的吗?
那不如不要。
朱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生命中几乎所有的痛苦,都来自这个赋予她一半血缘的男人。
她觉得她妈像一只怪物,人家把刀尖插入她的肚腹,她却笑着以血肉去抚慰那个男人微不足道的一点遗憾。
生不出男孩的遗憾。
多可笑啊。
这就是个怪物。
她忽然看向明夷,“你是不是神仙?能不能带我和妹妹走,我把命卖给你,行不行?如果不够,我给你干一辈子的活,或者你把星星和苗苗带走,行吗?”
她渴盼的看着明夷,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给明夷磕头。
明夷扶住小姑娘,“我带她们走,你不怕?”
朱月摇摇头,“我不怕,他敢打我,我就去妇联,我还可以学曹婶儿,拿菜刀砍死他!”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啊!
像辽阔狂野肆意生长的蔓草,炽烈的不屈的对天咆哮。
明夷喜欢这个小姑娘。
“好,我带她们走,也带你走。”明夷应下。
朱月眼里的爆发出比月光还皎洁的光,“好,我一定给你好好干活,你别看我小,我会炒菜力气也大,吃的也不多。”
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些,其实她吃的不少,她怕眼前这个美好的像是姥爷给她讲的天宫里的仙女一样的人嫌弃她。
“她们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她们!”祝芳菲警惕看着明夷,她把朱星和苗苗往身后扯。
朱月冷漠看着她,瘦削的脸八分像祝芳菲,却异常的冷漠,“星星,苗苗,你们和不和我走?”
朱星毫不犹豫点头,苗苗犹豫了一下,也点点头。
比起祝芳菲,她们明显更加亲昵朱月这个姐姐。
祝芳菲的天塌了,从没有哪一刻,她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失败,连她的女儿都不要她。
她跪坐在地,像旧日时光里腐朽的影。
明夷掏出一道黄符,“那再给你一个机会吧,黄粱一梦,要不要试试?你度过去,我就不带她们走。”
祝芳菲没有犹豫,像要溺水而亡但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好,好,我愿意的,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女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一场空。若是醒不过来,你会死,还要继续么?”黄符漂浮在明夷指尖,她眉眼一缕笑意戏谑。
“继续。”
黄符落在祝芳菲额头,一个淡淡光晕的结界笼罩住她,三姐妹紧张看着,哪怕嘴上说着恨,朱月眸子里的担心是控制不住的。
祝芳菲只感觉一阵眩晕,她再次睁眼,已经到了火车站,身体缩小了很多,被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牵在手里。
“小丫头和你妈走散了吧,我带你去找她。”
祝芳菲愣愣跟着她走,等发现不对,已经晚了,她想尖叫,想跑,但是手脚压根动不了。
她像货物一样被他们带到小屋,然后卖到那户人家,六岁的丫头,煮饭,洗衣,拔草,样样都要做。
那一家人甚至只给她吃一点喂鸡的麸皮,肚子饿到她半夜会啃自己的手腕子。
她想跑,但是跑不掉,何况那个傻子一直跟着她。
甚至后头越发变本加厉的磋磨她。
被困在这具小小身躯里,祝芳菲恨得发狂,想到她的苗苗遭受了这样的折磨,她就想拿刀一刀刀把他们剁碎!
可是,死的却是她的苗苗,那一记窝心脚要了她的命,她被埋在那暗无天日的粪坑中,至此,不见天光。
黄粱一梦,烟消云散。
祝芳菲两颗眼珠子木愣愣的,直勾勾盯着明夷,没有焦距,和苗苗一样,是深沉不见底的黑。
“恭喜你,度过来了,她们我可以暂时留下。”明夷说的是暂时,“但是很抱歉告诉你,你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切发生在苗苗身上的。”
祝芳菲如杜鹃啼血,“苗,苗。”
轻舟过不了万重山。
“我要离婚。”
对,她要离婚,她已经当了太久的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中,刻意的忽视女儿们的处境,为她自我感动的母爱自鸣得意。
祝芳菲终于清楚的明白,女儿的悲惨人生,始作俑者就是她们懦弱的妈也就是她自己,以及那个天天抱怨断了香火没儿子的家暴爹。
她失去了苗苗,不能再失去星星和月亮。
女为母则刚,这一刻的祝芳菲,像个战士。
“妈你真要跟他离婚?”朱月惊讶,“你别骗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你说,我不会信”
尾音未落,祝芳菲已经抱住了她,“是妈太没用,以后,不会了。”
朝阳划破黑夜,朱鹏程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却被坐在床边的女人吓了一跳,“你发癫啊!不去做早饭坐这干嘛!吓死老子了!”
“我要和你离婚!”这是祝芳菲的第一句话。
朱鹏程不可置信看了女人一眼,“你大爷的没睡醒吧!还离婚,儿子都生不了一个,老子早晚休了你!”
朱鹏程以往这么说,祝芳菲总会黯然神伤求着他原谅。
但是此刻,迎接他的是一柄磨得雪亮的菜刀!
“我要离婚。”祝芳菲冷漠挥刀,刀刃直逼朱鹏程第三条腿。
朱鹏程三魂吓没了七魄,二弟遭受危机的这一刻倒是反应过来,立刻往边上一扑,险险躲过这一刀,裤子都被剁开了。
他落在地上,不顾面子,四肢着地飞快往外爬,“救命啊!”
“救救我,救救我!这颠婆子疯了,要杀我!”
“救命啊!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