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半仙日常》 142 农业局开会【6.1礼物加更:D】 “那这是个人才啊!” 钱庆瞬间兴奋了,“明夷同志是吧,哈哈好啊,这样,这次刚好要开个会,小胡,你跑一趟,把这位同志也请来。” “她避免了几个大队的损失,这是功劳,有功就要奖,这次开会,咱们给她做一个个人表彰。” 到时候看看这位同志的本事到底如何,如果可以,钱庆想把人留在农业局。 胡明骑着自行车跑了一趟上河村,李光永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很有些犯难。 明夷这个本事,是不好说出去的。 现在对于这种事严厉打击,搞不好到时候要拉明夷去游街。 李光永送走胡明后,揣着满腹心事去找了明夷,“唉,这可怎么办?要不我说你病了吧?你干脆不去算了。我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明夷倒是看得开,“没事儿,二伯,我有办法。” “行,那明个儿咱们一块去,听说这次开会要表彰你呢。”李光永看着明夷,眼中有着自豪,“小丫头,长大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发去县里,李光永蹬着自行车,总觉得今天腿脚格外有力,蹬的飞快。 自行车后头,几个小怨鬼嘻嘻哈哈推着车轮,跑的可不就快了嘛。 到了农业局,不少大队队长都在,徐爱华也在,看到明夷,登时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小先,咳咳,明夷同志,李老哥,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明夷也认出了他,她觉得河湾村这份感谢更多要谢谢她二伯,如果不是李光永心善,周边跑了一圈,河湾村也不能受益。 下沙村周边几个大队的队长也都围过来,这些大队多多少少都和上河村沾亲带故,之前明小先生的名号都听过一些,但是这次之后,那可谓是如雷贯耳。 “这次真是太感谢明夷同志和老李了,要不是你们,我们赶工多收割了几亩,估计下完雨要烂掉大半。” “可不是,早知道应该连夜抢收的,也怪我,没放在心上。” “唉,谁说不是呢,好在天晴了,不然明年怕是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围着李光永和明夷说话,嘴里夸人的话不要钱一样一串串往外蹦。 李光永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菊花,腰杆挺得笔直,一颗心呐,被一口一个李老哥叫的通体舒泰。 会议开始。 农业局先是统计了一下这次突然下雨之下的粮食损失情况,现在国家刚刚起步,每一粒粮食都是珍贵的,大家的表情都很肃穆。 钱庆对于后续怎么处理这些粮食也做出了规划指导,并会派遣农业局技术员下乡,帮助老乡们一起做好储藏工作。 交公粮要等到十月份,现在这些粮食还是暂时放在各个大队粮仓的。 等会议到末尾,钱庆声音突然提高,十分洪亮,“这次突然下雨,有两个大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周边的几个大队受灾也比较轻微。这都是因为明夷同志和李光永同志的付出,现在由我代表组织对他们做出表彰,大家鼓掌。” 热烈的掌声响起,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看着二人。 钱庆将两张奖状发给二人,还奖励了李光永一个搪瓷杯和一个搪瓷盆,给明夷的是一支钢笔一瓶墨水还有印着太阳头像的笔记本。 相比于对李光永的勉励,钱庆对这个十六七的小丫头更加好奇,不仅是他,还有农业局的人。 他们还以为明夷是一位经验深厚的老农,没想到是一名小姑娘,这反差太大,他们是有些怀疑的。 王金岗直接问了,“明夷同志,我能问问你是怎么推测出这场大雨的么?” 明夷有条不紊的从云层形态开始讲,她声音如山涧溪流,清凌凌的好听,几个农业局气象部的同志从刚开始的浅浅一听到后头的疯狂记笔记,甚至戴着眼镜的三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也在记笔记。 一群大队长看的不觉明厉。 我滴个乖乖,好厉害的丫头。 唯独李光永和徐爱华脸色有些怪,说好的算出来的,感情是这个算啊! 山医命相卜,学道没那么容易,一本周易一出,师父我相信科学。 明夷做完任务后,除开修炼,其他的时间都在看书学习。 她从云说到风,包括气压湿度,以及一些动物特殊反应和比较常见现象。 最后明夷做了个总结,“判断天气,我认为要结合实际情况来预测,比如说,蚂蚁搬家蛇过道,明日必有大雨到。这些俚语也是很值得考虑进去的,天气对于农耕很重要,应该从多方面印证,一定要再三思量,多慎重考虑。” 她说完,如雷的掌声再次响起。 几位气象部的同志看着明夷眼神已经变了,这是有真本事的人。小姑娘看的书,一点不比他们少,而且还能运用到生活中去,这更是十二分的难得。 王金岗更是满眼热切,作为气象部的领导,他觉得明夷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钱庆和他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瞬间达成共识。 得把人留下来。 会议结束,因为县里距离大队远,中午是管一顿饭的。 李光永来这吃过几次,带着明夷去打饭,现在情况都差不多,农业局的伙食也只能说还行。 一碗糙米饭,菜有个炒茄子,一个辣椒炒酸菜,这个是猪油炒的,很香,还有个汤,两个鸡蛋打了一锅的汤,虽然稀,但是没人嫌弃。 多余的就是一人还发一个玉米饼子,揉了白糖,吃着挺甜。 李光永把饼子直接拿给明夷,“你吃,我不爱吃甜的。” 这饼子明夷不是第一次吃,以前李光永就给她投喂过,明夷现在才知道,那饼子是她二伯从这农业局食堂省下来的一口。 她把糙米饭赶了半碗给李光永,“饭我吃不下,二伯帮我吃点儿。” “你这丫头!”李光永看她笑盈盈一张脸,只能埋头吃饭。 不一会儿,边上又坐了两个人,不是钱庆和王金岗又是谁? 王金岗也不含糊,直接开口,“明夷同志,是这样的,我想聘请你来农业局上班,就在气象部工作,给正式工待遇,你要是同意,明天就能来上班。” 钱庆也笑眯眯看她,“住宿问题你别担心,宿舍什么的都给你安排好。” “小同志,上河村是很不错,但是农业局更海阔天空嘛。” 143 小鸡崽 钱庆和王金岗已经盘算着给明夷安排哪间宿舍了,他们有信心,明夷肯定不会拒绝。 “多谢二位厚爱,但是还是算了。”明夷礼貌拒绝。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王金岗和钱庆错愕,面面相觑,不理解,“小同志,你可要想清楚,这可不是合同工,你进来,是正式岗位,还是技术岗,每个月给你发工资的。” 比起每天上班点卯,明夷还是更喜欢上河村自由自在的生活,钱什么的,不是明夷自夸,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事儿。 明夷:“我是上河村的兽医,我们村养了不少鸡鸭呢,没人看着可不行。” 一边的李光永捉急的很,吃饭都不香了,一颗心纠结的不行,刚刚王金岗说出这话,他都想替明夷答应了。 这可是县里的农业局的正式工作啊! 多少人眼巴巴的看都看不着,明夷竟然直接拒绝了。 李光永手机掐着筷子都要掰两截儿,这倒霉孩子! 王金岗也蔫了,人各有志,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钱庆也很无奈,但是这是人家的选择,他们也没办法强制干预啊,不然那成什么了。 “不过如果我计算出有重大天气情况,到时候可以和咱们农业局同志一起探讨探讨,两位领导觉得如何?” 明夷也没把话说死,万一真的有什么灾情,到时候农业局愿意相信她提前做好预防,那是很好的事。 王金岗眼睛一亮,“这完全可以啊。就是要辛苦小同志你。” “为人民服务,不辛苦。”明夷笑着说。 钱庆越发欣赏明夷,“明夷同志这思想觉悟,真不错啊。” 两人又和明夷说了会儿,最后王金岗送明夷出的门,可见他对明夷有多认可了。 出门时,门口几只小鸡崽引起了明夷的注意。 这些鸡的羽毛和鸡冠鸡爪颜色比较淡,呈现出白色,像赣省本土的大多是三黄鸡,也就是人们嘴里常说的土鸡,它的鸡仔大多数是黄色羽毛,通体黄橙橙的。 这些小鸡看起来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蹲在大木桶里,已经有两只趴了下去。 边上几个技术员正在叹气,“又不行了。” “这鸡太怕热了,这温度高一点也不行,低一点也不行,这比人都娇贵。” “虽然长得快,但是产蛋量也偏低,是不太行。” “做消杀吧,避免串种感染。” 明夷来了兴趣,“同志,我想问问,这些鸡是新培育出的品种吗?” 那几名技术员也认得王金岗,见到明夷问,便说了,“对的,是我们新培育出的一个杂交品种,长肉很快,但是饲养条件很高,你看,这几只已经不行了。” “长肉很快是有多快?”明夷眼眸更亮。 技术员:“预计两个半月能出栏,单体预计在三斤左右。它抗病能力也不错,就是怕热又怕冷,散养根本养不了。” 但是一只鸡,不散养,难道造个房子给它住吗? 他们这个小县城,弄大型养殖场,就是天方夜谭。 明夷听到抗病能力不错,出栏这么快,已经心动了。 温度的话,别人不好控制,她可以啊,弄一个调节温度的阵法就好了,后期还可以培育鸡苗继续杂交,主要是这个鸡长得这么快,比出任务世界的白羽鸡都不差什么了。 明夷又问,“这个鸡是咱们农业局自己培育的吗?” 技术员点点头,“对,我们一直在培育新品种,但是,” 他苦涩一笑,“很困难。” 是的,尤其是现在百废待兴,刚刚起步,更困难了。 明夷便问,“这几只鸡仔能不能给我,我想拿回去养。或者我买下来,同志,行吗?” 技术员摇摇头,“养不活的,你看,今天温度不算高,它们都这样了,湿度太高也不行,天气太热也不行,这就是几个祖宗。养不活的。” 明夷坚持,“同志,我想试试,行吗?” 王金岗也帮着说话,“小吴,你就让她试试嘛,明夷同志是上河大队的兽医,说不定有办法呢。” 小吴技术员心道此人真是倔,算了,不劝了。 他干脆同意,“行,你带回去吧,鸡死了就得焚烧干净,做好消杀,也不能和村里的鸡混养,知道吧?” 明夷:“我都知道的。谢谢。” 王金岗也不看好明夷,不过小同志有这个心气,就去做嘛,等失败了,也算是累积经验了。 年轻人就是这样,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不撞南墙不死心。 明夷把木桶固定好,耀祖也拿脐带绕着木桶裹了好几圈,确定绑的牢牢的。 “真乖。”明夷摸摸她的脑袋瓜,又给给她塞了半边玉米饼。 “嘤嘤嘤~” 耀祖满足眯眼,依偎在明夷身边一脸满足。 李光永有些迟疑,“真要养啊?” “二伯,我想试试,就养在后山,不和村里的一块养。” 明夷觉得可以继续培育培育,她觉得这些鸡很有白羽鸡的影子,如果可以成功,至少以后在吃肉方面,国人也能不那么勒紧裤腰带了。 明夷自己有很丰富的理论知识,看过的那些书就是她的最大金手指。 李光永看她一脸坚定,“行吧,你想养就养。要是真能养大,这份粮大队出了。” “嘿,您就瞧好吧。” 说话间,两人踏上回去的路,快到上河村口,后头驶来一辆小车。 “明小先生。”青竹一般的秀雅男声传来,明夷回头,是沈空青。 沈空青看到明夷,清隽的眉眼都热烈几分,沈亮开着车,静静跟在自行车后头。 李光永看了眼明夷,这小丫头,本事大着哩。 “这就是治好了你腿的明小先生?”沈学儒颇为好奇盯着那道背影,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沈空青含笑点头,“对,小先生神鬼莫测,不能以常人待之,二舅,若不是她,我此刻怕是已经躺在床上数日子了。” 沈学儒拍拍沈空青胳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切莫要说些丧气话。” “不过这次突然上门,又是有事叨扰,会不会太冒昧?” 144 压胜术 小鸡崽儿明夷给养在了后山,她和灵钰耀祖一起简单搭了个棚子,又弄了点健体符符水给小鸡崽喝了。 鸡棚就安排在榕树边上,有榕的气息震慑,什么黄鼠狼啊蛇啊都不敢来的。 明夷又简单给设置了一个控温法阵,然后去拿了一袋稻谷壳上来,队里分的粮食可不是现成的稻米,而是带壳的谷子,脱壳那一步得自己来。 稻谷壳是家里留着喂鸡的。 老李家养了三只老母鸡,每天能固定产出一个蛋,是张秀芳同志的大宝贝。 稻谷壳张秀芳囤了不老少,明夷要,她就给明夷拿了一袋子。明夷要做什么,张秀芳和李光山很少问,但是要用什么,两人乃至于全家人,绝对给拿。 他们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明夷要,他们有,那就给。 温度调控好,又喝了符水,几只小鸡慢慢的恢复过来,伸着小嫩嘴咯咯开始吃食,耀祖和几只小怨鬼一下下摸着小鸡羽毛,稀罕的不得了。 那头,沈空青和沈学儒已经在堂屋等着明夷了。 老太太给烧了壶热茶,沈学儒和老人家细细说着话,他模样儒雅,说话也温和耐心,让人很有些如沐春风之感。 桌上放着沈空青带来的礼物,一块油滋滋的猪板油,约摸三斤多,一大瓶芝麻油,一大盒铁盒装的巧克力,硕大的字母一看就知道是外头来的稀罕货。 零零碎碎的点心也有些,半个桌子堆的满满当当。 但是若说名贵,那还真谈不上。 看到明夷进来,二人也站起了身,沈空青的动作还有些迟缓,但是已经无需其他人搀扶,腿好了,他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身上的深沉郁色消失,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鲜活气息。 “小先生,这是我二舅。”沈空青给明夷介绍道。 明夷还记得这个火车上的“邻居”,沈学儒越发觉得明夷熟悉,“明小先生,不知你我是不是见过?总觉得小先生有几分眼熟。” “火车上见过一面。”她的样貌虽然遮掩了,但是体型没变,沈学儒认出来也是正常。 沈学儒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明夷直接问,“是有什么事?” 沈空青知道明夷就是直白性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是我二舅有些事。” 沈学儒叹口气,“唉,我最近总感觉心口发闷,晚上经常做噩梦,梦到那些小鬼要吃了我,还觉得有人站在我床头看我,实不相瞒,我已经快半月没有睡个好觉。” “甚至于,现在对于睡觉已经产生恐惧,不敢睡啊。” 他眼下一片青黑,面色也比火车上初见时苍白了许多。 “你身上没有鬼气。”明夷视线落在沈学儒肩头两簇阳火上,“但是你最近确实被邪祟缠住了。” “还请小先生帮帮我二舅。”沈空青是知道明夷的规矩的,立刻双手递了一张大黑十过去。 明夷接过,“这个要去你们住的地方看看。” 沈空青:“可以的,现在就过去吗?” “嗯,等我一会儿。” 明夷和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告知自己估计要晚点回来,耀祖感应到明夷要走,跟个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搂住明夷脖子。 “嘤嘤嘤~” 婴语1级专家明夷博士知道这是要一起的意思,遂抱着小鬼一块上了车。 小鬼不仅对小车感兴趣,对沈空青也很感兴趣。尤其是对一对纸傀,更感兴趣,一个“嘤嘤嘤”,三个“呱呱呱”,你来我往,不带停的。 沈空青有些莫名,这蛙之前也叫,但是没这么频繁啊,是因为小先生么? “咳咳。”明夷解释了一句,“我带了个小朋友,和蛙闹着玩呢,还请多担待。” 一句话,沈亮和沈学儒后脖颈汗毛竖起来了。 他们,可没看见什么小朋友啊? 细思极恐,不敢深想。 反倒是沈空青,因为鬼子身份,司空见惯了一些事,接受倒是良好。 到了熟悉的宅子,耀祖立刻被两只大鹦鹉吸引了视线,目不转睛绕着两只玩去了。 明夷则是绕着院子外头走了一圈,她速度不快,身后几人屏气凝神,也不敢打扰她。 “这里,挖开。”明夷指着一个墙角。 沈明沈亮立刻干活,挖了一尺深,露出一块青石板,沈明拿锄头翻开,才发现这哪是什么青石板,而是一块倒扣的墓碑。 几人顿时暗了神色,翻开青石板继续往下挖,一个巴掌大小的稻草人露出来,隐约可见稻草人里的黑色物体,明夷拾起一看,里头藏着一支钢笔。 “我的钢笔!”沈学儒有些激动,钢笔是他恩师所赠,意义非比寻常,前几日丢了,他还心痛不已,没想到不是丢了,而是被偷了。 明夷:“是厌(ya)胜术。” 厌胜之术,自古有之。 在高宗时期,王皇后因武曌之女暴毙被帝王降怒,气愤不已,便连同萧淑妃一起找道士使用厌胜之术想弄死武曌,结果被帝王所知,帝大怒,遂将其打入冷宫。 厌胜并无好坏之说,好人用它,它就是正法,坏人用它,它就可能是邪法。 术法就是如此,端看主人如何运用罢了。 此刻,这稻草小人,就是恶人用恶法了。 不过这施法者手段粗陋,明夷干脆直接破开。 她一脚踏出,便踩在那墓碑之上,青石墓碑顿时碎成了石头沫子,连带着稻草小人儿也被冥火烧成了一缕黑灰。 沈学儒大惊,这已经非人力之所及了! 果然高人! 沈空青三人亦是目光灼灼,每次看小先生施法,更觉得小先生深不可测。 沈学儒的感触更深,他摸摸心口,“小先生,我心口没那么闷了。” “正常的,那青石墓碑看着是压着稻草小人,实际上是时时刻刻压着你。”明夷看了沈学儒一眼,“若是这么凭着它压上一年半载,你搞不好哪天就突然暴毙而亡了。” 沈学儒脸色越发苍白,沈空青更是极其愤怒,到底是谁,手段这么阴损?! 敢这么对他舅舅下手,想好怎么死了吗! 145 掌柜的【6.2礼物加更:D】 沈空青可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凡他心慈手软一些,他也早就被吞的骨头都不剩了。 他温润的表象下是择人而噬的疯狂,但是沈学儒是真正的端方君子,他素未谋面的母亲的亲缘眷属,都是一脉相承的好人。 不远处,一个院子院墙上攀爬着篱笆藤,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缩在篱笆藤后头,静静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待看到明夷将青石墓碑踏碎的一幕,那黑黝黝眼珠子骤然一缩,人影立刻往里跑。 小吴恭敬低头汇报,“掌柜的,埋在外头的东西被发现了。” “哦?这姓沈的倒是还有些门路。”说话之人声音阴柔,又细又尖,小吴听的肩膀瑟缩一下。 掌柜的又问,“看清楚是谁干的了么?” 小吴,“是个姑娘,她,她一脚,就把那青石墓碑踩成了碎沫子。” 那青石墓碑是小吴亲自埋的,有多结实他能不明白吗?结果被那位一脚踏碎,这要是踢在他身上,他不也得这一块,那一块啊! 边上几人亦是倒抽一口凉气,为全球气候变暖贡献了一份力量。 掌柜的满满从宽大的靠背椅里坐起了身,斜斜的烟袋锅子一敲,“这是给我下马威呢,嗬嗬。东西都准备好了?” 大胡子弯着腰,比对自己亲爹恭敬,“您老放心,一切妥当。” “行。”他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那咋家就称量称量,看看她有几分斤两。” 院子里。 明夷进了沈学儒住的屋,房间里布置的很朴素,一个大柜子,一张书桌,和一张床,再无其他。 明夷仰头看了眼房梁,“那上头有东西。” “前几天下大雨,屋顶有些漏雨,我就请人来修了。”沈亮一拍大腿,“肯定是那个时候他们动了手脚。” 沈空青眸子一片幽深,他记下了。 “我去搬梯子。”沈明立刻道。 “不用。”明夷制止他,“我家小孩儿拿下来了。” 耀祖握着一个木头小人,乳燕投林一般飞扑向明夷,等明夷接住她,她就忍不住咧着嘴笑的开心。 其他人只看那只小木头人漂浮在半空,却不见小孩半分影子。 纵使再如何安慰自己,等看到这超出认知的一幕,心尖还是发颤。 明夷:“这是,偶困魂。” 这是木工厌胜的一种,顾名思义,以木偶困住人的魂灵。 木偶小人那粗劣的唇竟是缓缓咧开一个笑。 下一刻,它的身体猛然炸开,千万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黑针激射而出,犹如暴雨梨花,来势汹汹。 沈明沈亮立刻挡在了沈空青二人身前,沈学儒也立刻挡住了沈空青,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突然展开的血色鬼蜮。 在这个东西要伤害明夷的第一时间,耀祖已经怒了,生气! 腥风怒号,血雨奔腾! 阴神刺顷刻间被血雨融化,化作鬼蜮阴气的一缕,那木头小人的脑袋也被愤怒的鬼婴碾成了碎片! “嘤嘤嘤!” 她很生气! 斜对角,小院子里,掌柜手上吊着几根细丝,皮影戏刚刚开场,底下的一只木偶就炸开了花。 “啊!”小吴短促叫了一声。 下一刻,掌柜的就死死盯了过去,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瞳仁极小,黑粒大一点,眼白泛着青,紫色血管爆凸。 他留着半月头,戴着红缨帽,穿着黄马褂,一双厚底靴子裹着脚,这分明就是太监装扮。 血色煞气汹涌而来,掌柜的抽了一口烟袋锅子,猛然呼出一口烟气,这烟气直接与煞气纠缠在一起,彼此撕扯缠绕,很快,血煞之气就落了下风。 “嗬嗬,跟皇爷斗。”他又抽了一口烟袋锅子,“嫩着呢。” 那烟气化作一张狰狞鬼脸,直接将血煞之气吞噬,而后如下山猛虎,扑向了沈空青的院子。 两只鹦鹉吓得炸毛乱叫,烟气一入房,直扑沈学儒。 明夷七星剑自袖中划出,凛冽剑光配合着耀祖的一记鬼爪,瞬间把烟鬼撕碎。 “万邪避退,百鬼不迎,敕令,赦!” 五张符箓射出,形成一个金钟罩罩住沈空青等人。 “你们就在里面别出来。”明夷直接追着烟气离开。 她有预感,这是个赚阴德的好机会。 烟气散的再快,明夷还是追到了那小院门口,篱笆门又怎么拦得住明夷,她纵身一跃,便入了院门。 “小娃子好胆!” 掌柜的十指丝线翻飞,数个木偶瞬间出现在皮影戏台上,院子里,也同一时刻出现数个木偶,拿着刀枪斧钺,朝着明夷扑杀过去。 明夷袖中,灵钰握着符刀俯冲而下,符刀顷刻间就将两个木偶砍成了两截。 灵钰和耀祖对上这些木楞木偶,简直是降维打击,几个呼吸间,院里只剩一堆木屑。 门板也被耀祖直接撞飞,小吴和那双惨白的眼对上的一瞬间,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耀祖没管他们,直接冲向掌柜的,鬼手十指冒出森寒指甲,朝着掌柜的就是一个黑虎掏心,然而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没有穿透掌柜的的胸腔,而是与之相撞在一起,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嗬嗬,好利的爪子!”掌柜的一身长袍已经破了,露出底下青黑躯体,“皇爷今天好好和你耍耍!” 原来是一只绿僵。 经常杀僵尸的小伙伴都知道,僵尸从最低级依次是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不化骨。 绿僵的实力也就是灵胎巅峰,看这只这样,已经在向毛僵蜕变,大清亡了可没几百年,能生长的这么快,吸食的人血绝不会少。 而掌柜的越打,也越心惊,这小鬼好生难缠。 他还未入宫,从老乞丐那学来了压胜之法,等入了宫,凭借这个,成了一宫太妃眼前的得意人,可惜这主子不长命,早早香消玉殒,他也被安排殉葬一块儿死了。 等他再睁眼,他就拥有了这神异之躯。 殉葬的人全被他给吃了,还有他那主子,也被他给吃的一干二净,枉她活着如何贵不可言,死了,照样入他肚腹。 可惜,他一直被困在那墓穴里,直到,遇见这群人。 这群人啊,可真是一群好狗,他随手扔给他们一些小玩意儿,他们就把他带了出来,还给他奉上血食。 嗬嗬,还期望得到他这长生之道。 呵,他们,也配? 146 文海宝珍结婚 旁边的好狗自然也不能看着主人挨打,大胡子几个直接把众生平等器掏出来了,对着明夷就是几梭子。 杀人就杀人,有掌柜的在,杀几个人,怎么了?还能把他们怎么着不成? 干他们这行,谁手里没沾血? 比子弹更快的是灵钰的刀,刀光绚烂之间,子弹已经断开两截儿,连明夷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 “怎,怎么可能!” 大胡子惊了,他这枪,连掌柜的的木头人都能打碎,怎么可能对这纸人无用! 灵钰可懒得和他讲道理,一个起跃,直接把人捶地上了,留了口气,半死不活。 其他几个人依葫芦画瓢,唯独晕过去的小吴算逃过一劫。 这僵尸也被明夷研究的七七八八,她失了兴趣,对耀祖招招手,“过来。” 耀祖立刻回到明夷身边,掌柜的嗤笑一声,“堂堂厉鬼,却听一人类小儿号令,令人作呕!” “嘤嘤嘤!” 语言障碍太恐怖了,放狠话都放的没滋没味的。 明夷直接雷符起手,八张雷符敕令八个方位,将他围的密不透风,灵胎肃穆,法力流转,“雷霆清祟,万邪尽诛。赦!” 九霄雷下,电如银蛇,绿僵在雷电牢笼中挣扎嘶吼,但是雷最克制阴邪之物,这又是至阴至邪的僵尸,雷霆劈的他顷刻间就要魂飞魄散。 掌柜的完全没想到明夷才是出手最果决狠辣的一个。 “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很多大墓,我可以认你为主,为你带来无数金银财宝!” “主人!” “啊!主人,饶我一命吧!” 明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刚刚还嘲讽小鬼恶心,这会儿自己身为僵的傲气也一文不值啊。 当然了,放了他,那是不可能的。 “雷霆,召来!” 比之前的雷霆更加粗壮的一道,轰隆一下直接给绿僵来了个灌顶。 哪怕是大白天,也看到这划破天空的巨大雷霆,轰隆声响彻晴空。 上河村,周秋萍仰着头喃喃,“也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反正绿僵这一劫是过不去了。 【8月1,灭杀绿僵,阴德+10】 【绿僵尸躯,可回收60阴德,是否回收?】 当然是回收啦。 现在的阴德积累已经来到了218。 【因果箓】忽然震动,古朴的转盘上倒数第二圈一层厚重的灰烬消失,这代表明夷可以选择抽取这一圈的转盘内容。 依然看不清具体有什么东西,但是抽取一次花费一百,明夷看的清清楚楚。 非酋明白自己的运气,十动然拒了哈。 接下来的事,明夷不打算再管。她直接找到沈空青几人,“那头老僵尸我已经解决了,那边几个你们自己处理,但是我提醒你一句。” 她眼神锐利看着沈空青,“你本就阴阳有失,做事也要多考虑,别太损阴德。” “空青受教。”明夷说的话,每一个字,沈空青都会重视,之前想的处理办法肯定不行了,沈空青心思一转,又有了主意。 明夷,“还有,这次的事情解决有些麻烦,我的收费不会低。” 沈学儒细细思量着自己的折子上还存了多少钱,若是不够,再问大哥和父亲借一些,这钱肯定不能让空青一个小辈出。 “雷符五张算一百五,刚刚给你们用的金钟罩算二十,一共一百七。不过杀那僵尸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们给我八十五就成。” 沈空青就知道会这样,沈明已经数好了钱递过去,一并递过去的还有一个红封。 沈学儒懵了,原来是八十五啊,他以为多多少少要收个八千五呢。 果然是高人,视金钱如粪土,和空青说的一样呢。 沈学儒对明夷越发尊崇。 事情解决,明夷直接回去了,拒绝了沈空青的相送,她缩地术分把钟到家。 后山,明夷始终没忍住自己那蠢蠢欲动的手,点开了那罪恶的大转盘。 100阴德一次,她也不想的,但实在忍不住啊! 【恭喜抽中道陵祖师符箓心得感悟一份,请在三十分钟内领取。】 天上掉馅饼砸下来是什么感觉? 明夷被这个大馅饼砸的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奶,妈,我要去姑奶奶那儿闭关几天,不用做我饭啦!” 明夷叮嘱灵钰看好后山几只鸡,就去了熊姑婆那儿。 领取! 一瞬间,明夷好似进入了一个由无数符箓构成的空间,一位仙姿缥缈的道长含笑看着她,“既然来了,就开始吧。” 在他身上,明夷才知道,何谓一点灵光便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祖师爷的风采,实在令人神往。 熊姑婆每日只把吃食送到门口,也不多问,任凭里头的人如痴如醉,似疯似魔。 灵钰耀祖和小青有灰八爷管着,也做不出乱子。 一晃,过了十日,再过两日,就是明夷三哥娶亲的日子。 邓宝珍家里那边也了解了明夷的事迹,都表示若是明夷不能来,也没事,他们理解的。 结婚这天,老李家院子已经贴上了红喜字,李文海穿上新做的衣裳,衬得人十二分的精神,自行车前头也戴了大红花,一行小伙子簇拥着,去镇上迎亲。 等载着心爱的姑娘回来,宾客已经入席了,老李家的院子摆满了,过道上还坐了好几桌。 女方亲戚本还觉得自家姑娘下嫁,有些拿乔,但是一看座位上的来宾,顿时老实了。 沈空青和沈学儒都来了,两人穿着中山装,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文雅端方气质,还是开小轿车来的,那可是太不一般了。 还有周美歆一家子以及胡茵茵,也都来了,林惠和林悦带着赵红星,莫小玲也来了,和陈凤和许振东一块儿。 周边村子里,徐爱华和老太太也到了,村里就更别说,家家户户全来了,帮忙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还有自带板凳桌椅和锅碗瓢盆的,都在齐心协力办好这一场婚宴。 热闹的不像一家人结婚,像整个大队过年。 邓宝珍那边的亲戚看这个阵仗都傻眼了,这男方家的人缘这么好的吗? 这村子的人也忒团结了。 147 婚宴中 这次席面主要由张秀芳和武春凤负责,定了四个菜一个汤。 辣椒炒小炸鱼,油渣焖茄子,干笋炖腊肉,炒海货,外加一个紫菜蛋花汤。 汤由周秋萍同志全权掌勺,仅仅用五个鸡蛋,弄出了一桶漂亮蛋花,收获了围观女同志一致好评。 装菜用的大盘子,一盘子码着,份量都足的很,谁看了这席面,不说一句老李家实在人。 桌上还摆了红花生,喜气洋洋。 邓宝珍二舅妈边吃花生边和邓宝珍她妈崔小月说话,“小月,不是说小海家里还有个妹妹吗?怎么没见到人?” 一般来说,家里的小辈都要来见见长辈的,也过个脸熟。 大舅妈也凑过来,“对啊,听宝珍说,这姑娘可灵,我还想着仔细看看人呢。” 崔小月柔柔一笑,“小妹是干大事的人呢,这会儿有事,之前和我和老邓也说过了,没得扰了孩子的正事。” 她眉眼往最特殊的那一桌子一瞥,“那些都是奔着小妹来的。” 两人瞬间吃惊,那群人一看,都是很不一般的人,她们也琢磨这是男方哪边的亲戚,没想到是奔着家里的小辈来的。 顿时,几人对这个素未闻面的姑娘更好奇了,而那一点点微末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李文海拉着邓宝珍出来敬酒,小伙子今天笑牙花子都龇出来了,显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惜酒量不行,喝了没两杯,就红了脸,还是邓宝珍巾帼不让须眉,应承下后头敬酒的活。 邓宝珍三岁上灶台,三岁邓大福就拿筷子点着黄酒给姑娘尝味儿,说一句千杯不倒夸张,但是喝上一斤绝对没问题。 “嘿嘿,大家吃好喝好,今天我和宝珍结婚,真高兴啊真高兴~” 李文海眼睛已经迷离了,邓宝珍赶紧把人扶下去让醒醒酒。 沈空青他们桌都是因着小先生而来的,彼此也互相说着话,一个个对小先生了解越深,越是叹服不已。 正吃着席,外头又进来一人,不是明夷又是谁。 明夷提着一个木头食盒进来的,圆桶形状,有她半人高。 这十几天明夷一直在闭关,和张道陵祖师一起学习,徜徉在符箓之中,如痴如醉。 张道陵祖师不仅给她讲符箓,还给她讲阵法理解,讲修行奥妙,各种道法更是信手拈来,在她面前,明夷犹如刚刚入道的新兵蛋子,收获巨大的难以想象。 她的修为直接迈入了灵胎中期,之前有很多困惑的地方更是迎刃而解,此刻如果再画雷符,成符率明夷有信心达到85%以上。 一百阴德抽一次,不仅不亏,而且大赚。 张道陵祖师的授课昨日已经结束,明夷打坐耗费了一些时间,有道是,修炼无岁月,若不是灰八爷提醒,怕是要错过婚宴了。 赵红星一桌人最先注意到了明夷,几个人下意识都站起来了,他们一动作,其他人也跟着看过去。 一时间,大家伙儿都盯着明夷看。 其中,沈空青的感觉很深刻,不过十几日未见,小先生给他的感觉就如曾经见过的大海,幽深磅礴。 秋水为神玉为骨,是高悬在天空的月,静谧沉照世人。 周秋萍痴痴看着,想,想,好想,画画啊! 她的神女,她的缪斯。 而其他人,只觉得如雾里看花,水中观月,知眼前人非凡,仔细想来,又模糊一片。 这就是明夷使得障眼法了。 她清冽一笑,“三哥,嫂子,新婚快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李文海坐板凳上听这话乐呵呵傻笑,邓宝珍脸颊酡红也很有几分羞涩。 明夷将食盒放下揭开,“快中秋了,我就准备了些月饼,等会儿大家带点回去尝尝。” 这是一百抽的盲盒开出来的,两百个月饼,明夷取了一百二十个出来,还有八十个在袖中。 拿了十八个给熊姑婆那边,两个被耀祖和青蛇灵钰分吃了。 月饼甜滋滋的香气透出来,张秀芳和杨桃花几人利落的把月饼捡出来码盘子里,一个有男人巴掌大小,外皮焦黄,看着更是圆润饱满可爱。 空气里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有两种口味儿,一种豆沙,一种黑芝麻,里头的馅料鼓鼓,在皮子上透出一丝,看着也格外的诱人。 小娃娃看着眼珠子都不转了,刚刚拿到手的小炸鱼也不香了。 但是他们也不敢吵闹,上河村对小先生都很有几分敬畏,李家婚宴,不少带来吃席的小娃娃在家里已经挨过一顿竹笋炒肉了。 就一句话,“吃席敢哭闹,打烂你的屁股。” 邓宝珍二舅妈更是倒抽一口凉气,“嘶!小海这妹子也太阔气了!” 邓宝珍大舅妈也很羡慕,“你以后可不用操心了,小姑子这么好,宝珍以后烦心事也少。这门亲事,结的真好。” 崔小月更是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小妹对宝珍真是没话说,小海这孩子,以后就是我和老邓的另个儿。” 甜美的月饼把婚宴气氛推向高潮,谁也没问这月饼怎么来的,尤其是村里人,吃人手短,拿人嘴软,两样都占了,还去胡咧咧,那不是找打嘛? 有这心思,不如干饭。 婚宴圆满结束,月饼也一家领了一个,去领月饼的时候,李光永就杵在边上盯着,敢多拿,也要过得了李光永这一关。 最后约摸还剩十几个,自己家里人人手一个刚刚好。 老李家早就准备了李文海的婚房,虽然两人不回来常住,但是有没有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今晚,邓宝珍和李文海肯定是要住下的。 沈空青抽空给明夷把那几人的处理结果说了。 “我直接报了公安。”报公安细节沈空青没细说,他总有他的办法,“那头查到他们几个盗墓,还劫道,杀过人,还搜出来一批老物件,直接判了吃花生米,前几天已经判决了。” 明夷点点头,“你处理就行,以后做事,也多顾虑些。” “我全都听小先生的。”沈空青笑起来,温润端秀,比之前少了许多阴霾,连那张妖孽的脸也多了几分阳光灿烂。 沈空青前脚刚走,林慧又来了。 “小先生,我家老赵说,第二个可能找到了。他让我给跟你说一声,请你有时间过去一趟。” 148 我叫苗苗 明夷神色一肃,“好,明日我就过去。” 婚宴结束,村里人帮着忙,桌椅板凳什么的再拿回去,还有借来的锅碗瓢盆,等这些东西一清,小院又空荡下来。 张秀芳这会儿才有空问明夷,“饿不饿?” 明夷来得晚,也没怎么吃席,张秀芳心疼闺女之前就捡了一碗菜搁着,老太太又端出一碗面疙瘩,“快吃点儿。” “我看着,这丫头是不是又瘦了些?”老太太忽然说。 张秀芳也觉得是,“是呐,身条都薄了许多,又没好好吃饭吧?” 她说话间已经拧住了明夷耳朵,也没用力,但是那刻在骨子里的压迫感一下上来了。 明夷无奈,“妈,是我又长高了啦,看着不就显瘦些。” 她现在身高已经突破一米六八,还在长,明夷觉着自己估摸可以长到一米七多。 张秀芳一看明夷脚脖子,还真是,裤子又短了些,不过之前留了裤腿,现在放下来一截就行。 能长个子是好事,别说什么女孩子长的高不好嫁人的鬼话,张秀芳巴不得明夷更高更壮一些才好。 直到现在,偶尔做梦,她都会梦到闺女小时候那呼吸都细细,跟个小冻猫子一样的可怜样。 对比现在这个健康孩子,张秀芳心里都说不出的自豪,这可是她养出来的。 “月饼还剩不少,等会儿给你姑奶奶拿些去。”张秀芳嘱咐道。 熊姑婆不爱凑热闹,婚宴没来,倒是送了礼金来,老太太又提着篮子给送了一兜炸小鱼去,说她外道。 明夷吃了一大碗面疙瘩,五脏庙都舒坦了,长舒一口气,“舒服~姑奶奶那儿已经拿了,这些你们留着吃,可别不舍得,到时放坏长了绿毛我肯定是要扔的。” 村里有老太太就这么整,买了糖糕舍不得吃,长了绿毛舍不得扔,就硬吃,一家子硬吃完上吐下泻好几天。 张秀芳斜睨她一眼,“哼,我闺女给我的,我有甚不舍得吃的。” 老太太直接掰了个黑芝麻的塞一半给张秀芳,“咱们也享享福。” 后头房。 邓宝珍把李文海扶到房里,这个房间打扫的很干净,家具也是新打的,有漂亮的大衣柜,结实的大床,甚至还有一张小桌子和配套的凳子。 邓宝珍心里越发安定,和他们成为一家人,邓宝珍很开心。 第二日一早,赵红星就开着车过来了,林慧办事妥帖,县里又远,她早安排了赵红星来接明夷。 一家人对于明夷要出去办事已经司空见惯,张秀芳热情招呼赵红星,“红星,吃了不?” “婶儿,我吃过了。”赵红星爽朗一笑,咧出一口大白牙。 “那这两个月饼你拿着吃。”张秀芳直接把小袋子递过去。 赵红星没客气,接过了,“谢谢婶儿。这月饼是真好吃,我就厚着脸皮收着了。” “你这孩子,说这些外道话,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拿几个?”张秀芳又问。 这次赵红星连连摆手,“够了够了,真够了。” 他顺手把一包红糖放桌上,“婶儿,这个你们拿着喝。” 不待张秀芳拒绝,赵红星已经发动了车子轰隆隆远去了。 “嗳唷,这孩子!” 县城。 赵亚军脸上挂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绿军装也很皱巴,身上一股烟味儿呛人的慌。 赵红星进门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行,晚点得和他妈说一声,这么抽,肺都得熏黑。 至于他为什么自己不讲? 呵呵,那也得老赵同志听他的啊。 看到明夷,赵亚军给她倒了杯茶,又把窗户推开透风,“小先生,我们又找到了一具尸骸和三个被拐卖的孩子。三个孩子中两个小些的送回去了,大的那个送去了妇联。” 说起这个,赵亚军就生气。 大的那个十三岁,是个女孩子,这个还不是被拐的,是家里人主动卖掉的。 就是大饥荒那几年,也没这么买卖自家娃儿的啊! 绿军装们起先不知道,送女孩回去的时候,一家人好似见了鬼,后来一问,察觉不对劲,才知道前因后果。 一群人都是法盲,嚷嚷着“我卖自己亲女儿犯什么法”“我是她爹,我就是打死她,她也得认” 听的人火起,赵亚军直接把这家人转给了公安和妇联,由他们去判,去教育。 “那具尸骸,是在抚州香樟县大山村发现的,那家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也承认了买卖的事。” 想到挖出尸骸的那一幕,赵亚军气愤的牙齿都咬的咯吱作响。 “这就是一家子没人性的畜生!他们把小丫头买回去,是做童养媳的。结果活生生把小丫头磋磨死了。” 骸骨是在他们家的粪坑挖出来的。 那男人一脸无所谓,“我花钱买的,死了就死了。谁知道这小丫头身子骨这么差,我还没问那人要钱回来呢。” “就是,小贱人一个,短命鬼,晦气的很。”女人亦是厌恶皱眉。 他们的傻儿子流着口水嘿嘿笑。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嘴里连家畜都不如。 赵亚军直接把人扣了,买卖人口现在是重罪,这两人肯定是要去农场劳改的,傻儿子呢,留在村子里。 到现在赵亚军都记得两人被带走那惊慌失措的样,看着自己傻儿子万般不舍千般可怜,哭的心肠都要碎了,求他们可怜可怜自己儿子,他们也知道自己回不来了,也知道自己傻儿子会遭遇什么。 那,假如,当初他们可怜可怜这小姑娘呢? 可惜,没有假如,做的孽都回馈到了自己身上。 裹着黑布的盒子静静躺在红木桌上,还没打开,明夷袖中的一只小木偶落在盒子上。 小怨鬼忽然说,“姐姐,我叫苗苗,小虎子能回家,姐姐,那能不能也送我回家?我好想我妈。” “好,我送你回家。”明夷认真答应。 赵亚军和赵红星已经猜到明夷在和谁说话,但是现在他们没有了害怕,只有满满的心疼。 明夷直接说,“这个我要带走。” 赵亚军自是答应,“可以的,我已经向上申请了。剩下的还需要一些时间,小先生,帮我和他们说一声,我一定会一个个找到她们的。” 明夷抬眸,看着他,“嗯,她们都听见了。” 赵亚军帽檐上的红星倒映在明夷眼眸,红艳似火。 149 苗苗真漂亮 比起意外死亡的小虎,苗苗的怨气更深,尤其是骸骨在粪坑里待了很久,哪怕是绿军装们仔细清理过了,上面也还附着很多的污渍。 明夷看向赵亚军,“有空闲的房间吗?我给小姑娘清理一下。” “有的。”赵亚军也很细心,“需要什么工具,您尽管说,实在没有,我去公安法医那儿给您借来。” “那倒是不用,给我准备一个空房间就好。” 赵亚军带明夷去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面应该是许久没有人进入了,落了一层薄灰。 “您等会儿,我和红星打扫下,马上就好。” 赵亚军撸起袖子就要开干,明夷抬手,制止,“我来吧。” 明夷调动体内法力,凝聚灵力于指尖,缥缈四散的空气在这一刻像紧绷的气球表面,赵亚军和赵红星虽然看不见,但是人类本能的可以感知到,此时此刻空气中那种莫名凝实之感。 又见明夷手指似是随意在空气中勾勒,一点点金光好似人看花了眼,举手投足之间,韵律自然洒脱,他们呼吸都不自觉暂停了。 而在明夷眼中,一张以灵力为箓的清洁符已经成型。 这是她第一次凭空画符,一次成功,虽然是简单的清洁符,还是很令明夷高兴。 若是此刻佟岳轩在,怕是又要呛出一口老血,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这种小符箓,法诀都不用,输入一丝灵力直接用就好。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金光灿灿的符箓悬在室内,柔和的微风卷着尘埃,像一只大手握着抹布,把桌椅连带边边角角都清理了一遍,唯独左上角那窝小蜘蛛,明夷没让动。 又不碍事,留着吃蚊子呢。 “这,他大爷,咳咳,他大爷看了都说好。”赵亚军兵痞子习惯了,看到素净端华的小先生,又硬生生拐了个口。 赵红星也惊叹连连,“小先生,这个我们能用不?我妈腊月过生,我想给她买两张,她保准喜欢。” 赵亚军瞥了眼这小子,主意不错,当然,现在是他的了。 “可以,回去制了给你。”明夷应下,不用法力激发也可以,稍稍改进一下符箓构成就行。 “谢谢小先生!”赵红星很开心,到时候他妈他姐一定会夸他的,嘿嘿。 殊不知,边上的老爹已经把亲儿子算计的明明白白。 黑布平铺在桌上,明夷打开盒子,里头是腐化严重的白骨,赵红星和赵亚军摘下了军帽,在边上看需不需要帮忙。 骨骼很细小,骨头勉强拼凑成了人形,绿军装们是把粪池直接挖开了,找了一天,尽量确保所有骨头都找到完整。 苗苗从小木偶里飘出来,浮在骨头上面。 “好丑。” “嘤嘤嘤~”耀祖拉着小伙伴的手,安慰,才不丑呢,好看~ 明夷拿符刀,一点点刮掉骨骼上附着的污渍,清理到肋骨时,可以看到肋骨上的错位痕迹,这是生前就遭受的暴力毒打。 不仅如此,小手骨不正常的弯折,踝骨和膝盖上的裂纹,尾椎骨几乎碎裂开,很难以想象,这些痛苦施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会有多疼。 赵红星背过身,他在擦眼泪。 赵亚军呼吸粗重,这些该死的畜生! 等明夷完全清理干净,而后将其拼在一起,又拿出一叠黄纸,似做纸傀一般,以法力为筋络,黄纸替代血肉,为苗苗重塑身躯。 最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死亡的那一刻的苗苗。 她的身上有很大一片烫伤,从胸口蔓延至大腿,脸颊烫伤最严重,皱巴巴的像紧缩的橘子皮。 最令人恶心的是,她的胸口靠近锁骨位置,一个血肉翻涌的齿痕。 赵亚军再也忍受不了,冲出了房间,赵红星蜷缩在角落,捂住嘴,但是喑哑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露了出来。 “丑。”小怨鬼抽着鼻子,“姐姐,不看。” 她很害怕姐姐也讨厌她,她太丑了。 明夷温柔给她渡了一丝灵力过去,“怎么会?我们苗苗,是最可爱的小姑娘。” “相不相信姐姐,可以让苗苗变的很漂亮?” 呈现在这个纸傀上的,不是明夷所制作出来的,而是由怨鬼记忆生成的。 这也是苗苗对于人世间最后深沉的怨。 明夷拿出朱砂和符笔,一个个玄奥的符箓出现在纸傀之上,而后又很快消失,等三十六个符箓画完,她用红纸折了一条小裙子,穿在小姑娘身上,正好合适。 纸傀上的伤痕消失,那烫伤之处也恢复成了小姑娘应有的可爱小脸。 头发微黄的小姑娘静静躺在桌面,像睡着了一样。 “嘤嘤嘤~” “漂亮!” “嘶嘶嘶~” 几个小家伙毫不吝啬夸赞。 明夷托着苗苗,将她慢慢引渡进纸傀中,“苗苗真漂亮。” 纸傀一瞬间睁眼,眼中一片纯黑,没有丝毫的白。 “嘻嘻,漂亮。”她轻轻拍手,“苗苗漂亮~” 忽然,她直勾勾看向赵红星,红裙子衬得她肌肤更有几分青白,“哥哥,苗苗,漂亮吗?” 心疼归心疼,但是和这双眼对上,那股子寒意是无法言喻的,赵红星脸色白了一个度,“漂亮,苗苗很漂亮。” 明夷牵着她,“我先带她去逛逛。” 赵红星有些愣,“好,好的。” 这,这还能出去逛逛的? 赵红星忽然觉得后脊骨有些发凉。 蹲在走廊拐角暗自抹泪疯狂抽烟的赵亚军看明夷牵着小孩儿出来,也愣了。 “我带她先回去了。”明夷笑笑。 “好,好的。” 赵亚军每当以为自己已经认识到小先生的神通广大后,小先生总会再次刷新他的认知。 这种手段,真的还算是人类的范畴吗? 太能耐了! 明夷领着小姑娘去了一趟百货大楼,有耀祖在,鬼蜮微操一下,拢住她和苗苗,便不怕生人气息。 耀祖看到新鲜出炉的一锅云片糕就走不动道,眼巴巴嘬着手指头看着明夷,还拿日益胖乎的小脸蹭明夷,“嘤嘤~” 明夷还能怎么着,给她买呗,“你好,同志,要一斤云片糕。” 150 回家【6.4礼物加更:D】 交了钱和点心票,拿着油纸包好的云片糕,明夷直接喂给苗苗和耀祖,她自己也吃了一片,有点太甜了,她不是很喜欢。 纸傀的五感只有一点点,但是她还是明显尝到了甜,她仰头看着明夷,黑黝黝的眸子像一团浓烈的影,“好甜啊。” 待在这个人身边,好温暖,苗苗握着明夷的手又收紧几分力道,下一刻,又局促松开。 像对待自己最珍视的宝贝,拈轻怕重。 这是苗苗第一次逛百货大楼,她仰着头,看着高高的屋顶,看着亮堂堂的屋子,整齐干净的橱柜,还有里面琳琅满目的货物。 在路过一个卖发饰的柜台时,苗苗眼神凝固在那根红头绳上,只是一瞬间的停留,但是明夷还是敏锐看过去,是一根样式很简单的红头绳,摆在角落。 “你好,同志。”明夷轻叩柜台,“我想买这根红头绳。” 售货员大姐给明夷取出红头绳,“两毛,不要票。” 明夷递了钱,拿起红头绳,将小姑娘细软的微微发黄的头发拢起,而后给她认真扎了两个麻花辫,红头绳在发梢细细系上一截儿,扎了个蝴蝶结。 “很漂亮。”明夷将小辫子摆正,“苗苗真是漂亮的小姑娘。” 苗苗羞涩的抿出一个笑,像初春草地里绽放的小野花。 她胸口处一个鲜红符文陡然出现,而后又一点点褪去,最终完全消散。 镇压的怨气消散了,符文也随之消散了。 她的怨,消失了一些,这很好。 中午回去,刚好饭点,吃的是一锅乱炖,就是前头宴席剩下的一些饭菜。 上桌的基本吃光了,这些是灶下怕不够留着备用的。 小石头捧着碗吃的很香,“结婚真好,小石头也想结婚。等小石头长大了,要天天结婚!” 话音刚落,亲妈一筷子敲手背上,“胡说八道!还天天结婚,我看你是皮痒了。” 一群人都在笑,小石头哼哼唧唧,还是觉得结婚好,结婚可以天天吃这么多肉肉,怎么会有人不想结婚呢?! 下午,明夷先去看了眼后山养着的几只小鸡。 十几天过去,小鸡比之前已经大了一圈,羽毛蓬蓬的,这会儿正在树林里翻找虫子吃。 榕已经恢复了一些,细细的榕树枝干绕成了一个天然的围栏,帮明夷看顾着小鸡。 这群鸡,说是明夷在养,不如说是榕在养。 耀祖苗苗对鸡也很感兴趣,干脆留下来和小鸡玩。 明夷则是去研究符箓,晚上要出远门,她得给自己弄个交通工具。 子时时刻,一天中阴阳交汇之时。 明夷再次施展森罗万象之法,血色自苗苗身上溢出,一根根血丝凝聚成一张大网,几个明亮的小点在网上出现,最亮的那个,距离此处很是遥远,几乎横跨了一片天空。 而这,就是苗苗想要回去的家。 “鬼车。” 明夷唤出这沉睡在幽冥的神秘造物,它通体由青铜一般的骨骼构成,九个脑袋交错围绕在身体周围,十六只眼紧闭,唯独正中一首双目睁开,幽青竖瞳灼灼看着明夷。 鬼车,又名九首。 行走阴阳之间,穿梭在幽冥路上,为亡魂指引归途,也为人间的修道者传递一些来自幽冥的消息。 这头,是明夷用了召来符箓唤来的,和它谈妥了买卖,来回费用,一次五十元宝,必须是明夷亲手所制。 道行越厉害,元宝灌注的法力越多,制作的冥钞金元宝越值钱。 本来这大家伙还有些不情愿,但是在明夷拿出两枚金元宝后已经迫不及待马上发车。 什么九首大人,现在我就是小九,您的特派专车。 当然,它只负责开车,至于帮忙驱逐恶鬼什么的,那是另外的价钱。 血色森罗蝶扇动翅膀,鬼车立刻跟上,有令牌在,明夷直接走的幽冥路,幽冷的风拂过,两侧彼岸花摇曳生姿。 明夷盘膝坐在鬼车背上,两膝之上横着一柄七星剑,比旁人大了起码三圈的灵胎浮在明夷头顶,双手抱胸,神情冷厉。 左脸写着“能”,右脸写着“打”。 偶尔有孤魂野鬼路过,也远远避开,生怕被这庞然大物创飞。 约摸一小时,就到了目的地。这儿还没出赣省,鬼车常年到处跑,直接高速明夷,这是抚州的樟县。 给了二十五元宝的来路费,明夷出了幽冥路,出来是一片小城,森罗蝶停在一栋筒子楼最靠近左侧的那间门口,便化作血色,消散了。 苗苗望着这个地方,是了,这里就是她的家。 门口的炉子是她妈炒菜的地方,她大姐就会帮她妈摘菜,二姐带着她玩儿,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快乐。 只要她爹不回来,她们总是快乐的。 她爹爱喝酒,喝了酒,会打她妈和她大姐二姐,也会打她,但是大姐二姐和她妈总会把她护在身后。 她亲眼看到过,她爹拿着酒瓶把她妈脑袋砸的头破血流,隔壁的胖婶来问,她妈总是笑着说,自己摔的。 苗苗不喜欢结婚,她觉得小石头说的不对。 无论是拿酒瓶子砸她妈脑袋的爹,还是把她脖子肩膀啃出血的那些人说的她的男人,她都不喜欢。 她看着墙角的划痕,忽然踌躇看向明夷,明夷摸摸她的脑袋,“没事儿,进去看看吧,我陪着苗苗呢。” 那扇薄薄的她爹打她妈她姐无论如何都推不开的门,此刻无声敞开,欢迎着这意外来客。 筒子楼分配的房子很小,她妈工作的纺织厂就在边上,苗苗小时候还去过呢。 她听到她爹打呼噜的声音,很响。苗苗转身去了另外一间房,窄窄的房间,摆着一张小小的小床,两个女孩子像交缠的藤蔓,手脚缠在一起,勉强缩在这张床上。 这是她的大姐和二姐,床边,放了很多杂物,而在柜子最上头,放着一个碎布拼成的娃娃。 苗苗好高兴,她的姐姐没有忘记她,真好呀。 她也没有忘记她们呢。 她轻手轻脚爬上床,躺在两个姐姐中间,她们像一株藤蔓,紧紧交缠。 朱月哪怕是睡觉,也留着半分心,被凉意惊醒,她下意识扯过被子往妹妹身上盖。 迷糊间,胳膊被冰凉的柔软的东西缠上,蛇一般的触感令她瞬间清醒。 对上蜷缩在她怀里的那人的眼,朱月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 “苗苗!” 151 没办法 朱月知道这是在做梦,可她好高兴,这么久了,苗苗终于来梦里看她了。 “哎呀,你手怎么这么凉。”朱月抱着妹妹,把被子团团裹住苗苗,和以往经历的每一个冬天一样,“脚伸我怀里,我给你暖暖。” 小妹妹出生的时候,妈妈祝芳菲摔了一跤,妹妹提前两个月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妹妹不是在妈妈的背上长大的,而是在大姐的怀里长大的。 朱月今年十二,苗苗二姐叫朱星,今年十岁,苗苗今年,如果有今年,是九岁。 “你怎么一直不来看姐姐?我好想你啊。”朱月贴着妹妹的小脸蛋,十二岁的她身上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齐耳短发下的脸庞甚至已经有了成年人才有的沧桑。 苗苗搂着姐姐的脖子,“想回来的,就是,苗苗不记得路了。” 朱月听见这话,眼泪流出来,“苗苗,你恨不恨她?” 泪珠凝结在她单薄的睫毛上,像濒死的蝴蝶的翅膀。 苗苗知道大姐说的是妈妈。 她摇摇头,“我不恨,大姐,妈她不是故意的。” 朱月猩红着一双眼,“我恨她!” “苗苗,我好恨她!明明胖婶说了,打人可以报公安,她头都被打破了,还笑着和人说她磕的,谁会信啊!她们都在背后笑她!” 十二岁的少女过早的成熟,听得懂邻里之间的戏谑取笑,听得懂他人闲聊的小话种种,她厌恶着这些人,但是更恨她妈! 她恨她如此的软弱,那个男人打她,为什么不和曹婶一样拿起刀和他拼命,说什么都是为了她们三姐妹,朱月只觉得她懦弱! “她就像厂子边上那条老狗一样,被人踹一脚,还咧着嘴笑!” “如果可以,我情愿没有这个妈!” “哐当!” 门外,鼾声继续,一声重响却十分明显。 祝芳菲出现在门口,凄清的月光拉长一道影,衬得她格外瘦削。 她今年三十,看着却像四十五往上,皮肤蜡黄,皱纹深刻,两鬓还有白发斑斑,胸部因为哺乳下垂的厉害,小腹因为生育凸出一大块,这是一个被世事摧残的太厉害的女人。 生了孩子后,她膀胱出了问题,她一晚要起夜好几次,她只是习惯来看看女儿们有没有打被子。 然后,听到了这么一番戮心呕血的话。 她拼尽全力生下,努力抚养长大的女儿,竟然在恨她。 祝芳菲此刻是愤怒的,内心又有些说不出的凄凉。 她下意识想要质问,质问朱月,她是她妈,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现在在嫌弃它这个妈?! 狗不嫌家贫,子女也不该嫌弃父母。 但是当祝芳菲在看到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时,愣住了。 “苗苗!” 这个刻在她心尖上的名字,那张日思夜想的小脸,是她的苗苗。 苗苗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祝芳菲怀里,“妈,苗苗好想你。” 祝芳菲眼泪决堤,“妈也想苗苗,苗苗肯定在怪妈妈,三年了,都没有来看过妈妈一次。” 是了,这是在做梦,朱月才会说这样的话,苗苗能回来,只有梦里,才会这样。 她蹲下身搂住苗苗的小身体,“妈妈好想你。” 苗苗依偎在祝芳菲颈侧,“苗苗也想妈妈。” “那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妈妈呢?三年,妈妈一次都没梦见你。”母女俩说出了差不多的话。 “苗苗忘记回来的路了。” 祝芳菲泪如雨下,“是妈妈不好,妈妈弄丢了你,苗苗,你以后多回来看看妈,好不好?” “不行啦。”苗苗甩了甩小辫子,带着一种天真的烂漫,“苗苗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哦。” “妈,可以把苗苗放在炉子下面吗?苗苗想一辈子都陪着妈和大姐二姐。” 祝芳菲脖颈好似生了锈,咔吧咔吧抬起头,注视着小女儿,“什么叫,放在炉子下面?” “苗苗死了啊。”苗苗的小身体像一块冰,沉甸甸拽着祝芳菲没入不见天日的河,“妈,苗苗,死了。” 明夷抱臂倚着门框,“你们不是在做梦。” 她指尖轻点苗苗额头,下一刻,小姑娘裸露在外的胳膊小腿脖颈上顿时显出赤红符箓,以及底下斑驳的伤口。 心死是什么感觉呢? 祝芳菲猛的呕出一口血,她不敢想,苗苗曾经经历过怎么样的痛苦,她无数次祈祷神明,让她走失的小女儿被好心人收养,她偷偷给她爹妈烧过纸,求他们保佑保佑这个外孙女。 但是事实撕破她虚伪的迷惘的这一刻,痛苦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痛彻心扉。 朱月腮帮子咬的很紧,她细细摸着小妹妹身上的伤口,“都怪你!你为什么不去找苗苗!都怪你!” 她像愤怒的小兽,在朝着祝芳菲嘶吼! 床上,朱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十岁的她额头有一道粉色的疤,那是她爹喝醉了拿酒瓶子打的,她现在都记得,那次有多痛。 那苗苗呢? 苗苗又该有多痛?! 朱月恶狠狠瞪着祝芳菲,“你为什么不去找她?明明可以找到苗苗的!她才那么小,以前我抱她,给她扎头发,扯到头皮她都哭,她还那么小,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啊!” 她拼命用手擦着有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直到小小的冰凉的手掌轻柔的帮她抹去了眼泪,“大姐,不哭。” 祝芳菲忽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苗苗,都怪我!” “你爹说找不到的,他不同意我请假去找你,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啊,苗苗,都是妈的错!” 耀祖早已经撑开了鬼蜮,不然这动静,估计整个单元楼人都围过来了。 明夷低眉,看了眼祝芳菲,“据我所知,这房子是你的厂分给你的,她们两个平日在家,难道是她爹做饭给他们吃吗?” “我实在很不理解,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是你放弃了苗苗,这确实怪你啊。难不成怪苗苗自己走丢?” “你知道什么!”祝芳菲红着眼瞪着明夷,声音嘶哑,“孩子她爹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他一个大男人,我怎么和他争!他是男人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你没办法!你说来说去就是一句没办法!”朱月一把把祝芳菲推边上,把苗苗圈在自己身后,“胖婶说你可以去找妇联,你去找了吗?!曹婶儿她男人打小雨,她拿菜刀和男人拼命!你呢!你来来去去就是一句没办法?!” “现在苗苗死了?!跟我姥爷一样,再也看不到了!” “你没办法!你就知道你没办法!你到底什么时候有办法啊!” 152 黄粱一梦 朱月从嘶吼着到平静,“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不是我妈。” 朱月是个倔强性格,从小朱鹏程打她的时候,朱月也不求饶,就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朱鹏程,朱鹏程见了,便越发往死里打。 拿酒瓶子砸,拿扫把抽,打的她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再大一点,朱鹏程再动手,朱月就闹,闹给邻居听,闹到外头晾衣裳老头老太最多的空地里去,闹的越大越好。 朱鹏程要脸,便渐渐不打她,只一味朝着朱星和苗苗欺负,每到这个时候,祝芳菲就会扑上去把她们护在身后。 看到这一幕,朱月感动吗?感动的。 但是日积月累,她麻木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祝芳菲上午被酒瓶子开了瓢,下午还要给朱鹏程洗衣做饭,她总说,“那怎么样都是你爹,怪我没有给他生个儿子,他心里有气,他要打就打吧,消消气,一家人,过不出两家日子。” 爹,是这样的吗? 那不如不要。 朱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生命中几乎所有的痛苦,都来自这个赋予她一半血缘的男人。 她觉得她妈像一只怪物,人家把刀尖插入她的肚腹,她却笑着以血肉去抚慰那个男人微不足道的一点遗憾。 生不出男孩的遗憾。 多可笑啊。 这就是个怪物。 她忽然看向明夷,“你是不是神仙?能不能带我和妹妹走,我把命卖给你,行不行?如果不够,我给你干一辈子的活,或者你把星星和苗苗带走,行吗?” 她渴盼的看着明夷,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给明夷磕头。 明夷扶住小姑娘,“我带她们走,你不怕?” 朱月摇摇头,“我不怕,他敢打我,我就去妇联,我还可以学曹婶儿,拿菜刀砍死他!”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啊! 像辽阔狂野肆意生长的蔓草,炽烈的不屈的对天咆哮。 明夷喜欢这个小姑娘。 “好,我带她们走,也带你走。”明夷应下。 朱月眼里的爆发出比月光还皎洁的光,“好,我一定给你好好干活,你别看我小,我会炒菜力气也大,吃的也不多。” 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些,其实她吃的不少,她怕眼前这个美好的像是姥爷给她讲的天宫里的仙女一样的人嫌弃她。 “她们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她们!”祝芳菲警惕看着明夷,她把朱星和苗苗往身后扯。 朱月冷漠看着她,瘦削的脸八分像祝芳菲,却异常的冷漠,“星星,苗苗,你们和不和我走?” 朱星毫不犹豫点头,苗苗犹豫了一下,也点点头。 比起祝芳菲,她们明显更加亲昵朱月这个姐姐。 祝芳菲的天塌了,从没有哪一刻,她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失败,连她的女儿都不要她。 她跪坐在地,像旧日时光里腐朽的影。 明夷掏出一道黄符,“那再给你一个机会吧,黄粱一梦,要不要试试?你度过去,我就不带她们走。” 祝芳菲没有犹豫,像要溺水而亡但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好,好,我愿意的,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女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一场空。若是醒不过来,你会死,还要继续么?”黄符漂浮在明夷指尖,她眉眼一缕笑意戏谑。 “继续。” 黄符落在祝芳菲额头,一个淡淡光晕的结界笼罩住她,三姐妹紧张看着,哪怕嘴上说着恨,朱月眸子里的担心是控制不住的。 祝芳菲只感觉一阵眩晕,她再次睁眼,已经到了火车站,身体缩小了很多,被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牵在手里。 “小丫头和你妈走散了吧,我带你去找她。” 祝芳菲愣愣跟着她走,等发现不对,已经晚了,她想尖叫,想跑,但是手脚压根动不了。 她像货物一样被他们带到小屋,然后卖到那户人家,六岁的丫头,煮饭,洗衣,拔草,样样都要做。 那一家人甚至只给她吃一点喂鸡的麸皮,肚子饿到她半夜会啃自己的手腕子。 她想跑,但是跑不掉,何况那个傻子一直跟着她。 甚至后头越发变本加厉的磋磨她。 被困在这具小小身躯里,祝芳菲恨得发狂,想到她的苗苗遭受了这样的折磨,她就想拿刀一刀刀把他们剁碎! 可是,死的却是她的苗苗,那一记窝心脚要了她的命,她被埋在那暗无天日的粪坑中,至此,不见天光。 黄粱一梦,烟消云散。 祝芳菲两颗眼珠子木愣愣的,直勾勾盯着明夷,没有焦距,和苗苗一样,是深沉不见底的黑。 “恭喜你,度过来了,她们我可以暂时留下。”明夷说的是暂时,“但是很抱歉告诉你,你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切发生在苗苗身上的。” 祝芳菲如杜鹃啼血,“苗,苗。” 轻舟过不了万重山。 “我要离婚。” 对,她要离婚,她已经当了太久的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中,刻意的忽视女儿们的处境,为她自我感动的母爱自鸣得意。 祝芳菲终于清楚的明白,女儿的悲惨人生,始作俑者就是她们懦弱的妈也就是她自己,以及那个天天抱怨断了香火没儿子的家暴爹。 她失去了苗苗,不能再失去星星和月亮。 女为母则刚,这一刻的祝芳菲,像个战士。 “妈你真要跟他离婚?”朱月惊讶,“你别骗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你说,我不会信” 尾音未落,祝芳菲已经抱住了她,“是妈太没用,以后,不会了。” 朝阳划破黑夜,朱鹏程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却被坐在床边的女人吓了一跳,“你发癫啊!不去做早饭坐这干嘛!吓死老子了!” “我要和你离婚!”这是祝芳菲的第一句话。 朱鹏程不可置信看了女人一眼,“你大爷的没睡醒吧!还离婚,儿子都生不了一个,老子早晚休了你!” 朱鹏程以往这么说,祝芳菲总会黯然神伤求着他原谅。 但是此刻,迎接他的是一柄磨得雪亮的菜刀! “我要离婚。”祝芳菲冷漠挥刀,刀刃直逼朱鹏程第三条腿。 朱鹏程三魂吓没了七魄,二弟遭受危机的这一刻倒是反应过来,立刻往边上一扑,险险躲过这一刀,裤子都被剁开了。 他落在地上,不顾面子,四肢着地飞快往外爬,“救命啊!” “救救我,救救我!这颠婆子疯了,要杀我!” “救命啊!救我啊!” 153 我要离婚【礼物加更:D】 事实证明,男人尖叫起来,和煮开的水壶也没什么两样,照样刺耳。 整层楼都被惊动了,隔壁胖婶儿和她男人最先赶到战场,两人看到的就是祝芳菲一头发乱蓬蓬的,半边脸掩映在头发底下阴沉沉的,手里那把雪亮的菜刀不知道磨了多久,亮的照出她另外半张脸,一明一暗,着实骇人。 “哎哟喂,这是咋的了?”胖婶是北方姑娘嫁过来的,“芳菲啊,你先把菜刀放下,家里还有两个娃娃呢,可别吓到了她们。” 祝芳菲没听,握着菜刀的手突兀的暴起一截青筋,“我要离婚!” 朱鹏程看有人来了,胆子也有了,又想找回面子,遂趾高气扬起来,“你发什么癫,还离婚,除了老子谁会要你,祝芳菲,你看看你自己这样,我跟你一块儿过日子都是可怜你。” 祝芳菲阴恻恻盯着他,劈刀就砍,“我要离婚。” 那大菜刀实在吓人,边上的人想都不想直接跳离朱鹏程八丈远,朱鹏程拿着个锅盖,慌乱躲避,却还是被菜刀扫到,下巴上当即刮出一道血痕来。 血液抛洒,震惊人群。 见祝芳菲是真的要砍死他,朱鹏程腿都软了,声泪俱下求饶,“芳菲,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你把菜刀放下,咱们好好过日子,还有两个孩子呢,芳菲,你怎么样也要为她们想想吧!” 祝芳菲仍然只有一句,“我要离婚。” 挥刀,劈砍。 “我要离婚。” 屋顶上,明夷啃着包子,看着底下众生百态,觉得很有意思,黄粱一梦是她给祝芳菲的最后机会,如果祝芳菲没有把握住,她是真的会带走那两个小姑娘。 还好,祝芳菲还算有些刚烈,她很期待后续事情会如何发展,所以决定在樟县多待些时间,家里已经让鬼车送了封信去。 这势头越闹越大,很快有人报了公安,不过朱月机灵,早早跑去妇联哭诉了一番,这会儿妇联的人也来了。 妇联和公安前后脚来的,楼道里围着看热闹的都是上了岁数退下来的老头老太,看到公安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 “都别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位同志,先把你手里的菜刀放下,有事我们可以好好说。” 吕士迎今年四十多,这样的事情也遇见过不少。 朱鹏程此刻缩在胖婶儿他们炒菜的炉子后头,胖婶家人多,炉子好几个,东西一大摞,跟堵墙一样,祝芳菲就提着刀死死卡在出口那儿。 朱鹏程把两个板凳竖起来横在自己身前,还拿了个大锅盖挡着,他比祝芳菲还矮一些,现在祝芳菲发狂,他是真不敢还手抵抗。 看到公安,朱鹏程眼里绽放激动的光,“快救我!救救我,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公安同志,我流了好多血,再不去医院就要死了!” 他下巴那儿破了道口子,血确实滴滴答答洒在他衣襟上,看着是有几分严重。 吕士迎严肃看着祝芳菲,“同志,把刀放下!” 祝芳菲眸子死死盯着朱鹏程,“我要离婚。” 妇联来的是樟县妇联副主任张蓝心,她剪着齐耳短发,穿一身蓝色工装,很干练。 她没有惧怕那把菜刀,大踏步上前,轻轻握住祝芳菲的手,“同志,我们来了,你别怕,你想离婚,就离。没有人可以逼迫女同志的意愿。” 祝芳菲,“我要离婚。” “可以的。”张蓝心郑重承诺。 祝芳菲将菜刀放在一边的炉子上,半垂着头,眼珠子还是死死盯着朱鹏程。 吕士迎检查过朱鹏程的伤口,发现是个小口子,便直接带着一行人去了局里。 张蓝心三人也跟着去了。 夫妻各自坐在长桌两边,朱月拉着妹妹朱星,站在门边。 “我要离婚。”祝芳菲还是这句话,仿佛也只会说这句话一般。 张蓝心温和问她,“好的,祝芳菲同志,你离婚的原因,方便和我说说么?” 祝芳菲还没说话,朱鹏程先开口了,“离什么离,丢人现眼,娃儿都生了,还离婚,你不要脸我还要。” “还敢拿菜刀砍老子,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老子就是最近打你打少了!” “我老朱家的香火都断在你身上,你还有脸说离婚,破鞋!贱货!” 一句句辱骂听的张蓝心脸色黑如锅底,边上两个妇联同志也飞速记录着,连吕士迎也冷了脸色,猛的一拍桌子。 “嘭!” “安静!” 他虎目一瞪,看的朱鹏程顿时和鹌鹑一样,缩头缩脑,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这男人就这样,窝里横。 张蓝心看向祝芳菲,“祝同志,可以和我说说么?” “阿姨,我爹老打我妈,也经常打我和妹妹。”朱月拉着朱星,主动回应了张蓝心,她拉起朱星的裤腿,小腿上有青紫条痕,也有陈旧的血痂。 张蓝心心里的火腾一下上来了,几人迅速站起身,查看起两个小丫头的伤口。 朱星的胳膊,腿上,肚子都有伤口,都是朱鹏程喝醉了打的,即使朱月努力在保护妹妹,但是她还是个孩子,更多时候,是两个人,不,三个人一起爱挨打。 比起朱星,朱月身上的伤口更多,更狠,尤其是胳膊上那道疤,像条蜈蚣一样深刻丑陋,张蓝心气愤的手都在颤,“这是你女儿还是你仇人啊!你这就是在迫害妇女!” 吕士迎几个公安在边上也看到了,心里也唾弃这男的不是个东西。 倒是朱鹏程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她是我女儿,我打她怎么了,不打不成器,我这是为她好,这是我的家务事,要你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张蓝心愤怒,“你肆意殴打欺辱妇女,这已经不是你的家务事,你这是在迫害妇女。” “没有妇女,就没有人类,就没有社会。追求男女平等的事业是伟大的。她们同样是你的孩子,什么叫香火断了,你这就是在开封建的倒车。” “你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妇联这边将会介入,解除你们二人的婚姻关系。” 朱鹏程不干了,“凭什么!我养她这么多年,还有这两个小白眼狼,你说解除就解除,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啊!” “老子不离!” 154 离婚了 “这可由不得你。”张蓝心语气很冷,“现在是祝同志要和你离婚,谁都不能违背妇女的意愿。” 妇联可不劝和。 首先,刚刚张蓝心已经看到了朱鹏程殴打老婆孩子的证据,妇联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是很支持祝芳菲离婚的。 其次,妇联也需要树立典型案例,她们支持女性走出家庭,投入到建设中来,不是围着丈夫孩子热炕头的转,而祝芳菲这件事,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张蓝心不仅支持祝芳菲,并且准备将这件事撰写成文章,发表出来,以此激励更多广大妇女,这对于妇联也是很好的一次正面宣传。 朱鹏程直接无赖起来,“反正我不离婚,这是我老婆孩子,离婚什么的,我不认。” 张蓝心被他这痞里痞气的态度搞得很生气,这人,思想太落后了,必须好好教育。 祝芳菲先一步开口,“你不离婚,我就杀了你,再去杀了你爹妈,送你们一家子上路。” 她语气极其平淡,但是吕士迎知道,这女同志没有开玩笑,她这个样子,和他经手的一些特殊的人一模一样。 朱鹏程狠狠一声嘲笑,“就你,杀了我?我一个大男人怕你个女人?再说了,你也不想你孩子有个杀人犯的妈吧?” 祝芳菲:“没关系,你死了,她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还有,你真的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她站起身,撑着桌子,塌肩抬头,像盯着猎物的隼,“你睡觉总是很熟,等你睡熟了,我拿麻绳绕着你脖子一圈又一圈,绕的你喘不过气,你眼睛睁大,想求我,又说不出话,嗬嗬,收紧绳子,你说说,你不就死了吗。” 她眼珠子里倒映着朱鹏程,像深不见底的牢笼把人锁了进去。 朱鹏程好似真的被那麻绳缠上了,脖颈剧痛,想叫,叫不出来,眼睛瞪得充血,却只能无力挣扎然后跌入死亡。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嗬嗬大口喘气。 下一刻,一股刺鼻的气味在房间里传开,朱鹏程尿湿了裤子。 祝芳菲笑了一下,没有轻蔑嘲讽,就是唇线勾动一下,但是却吓得坐在椅子上的朱鹏程瞬间滑落到桌底。 耀祖收回绕着朱鹏程脖颈的脐带,嫌弃的飘离朱鹏程的肩膀,臭死了,真讨厌。 祝芳菲抬起双手,就好似真的有那么一条麻绳在她手里,“杀了你还不够,还有你那对尖酸刻薄的爹妈,我呀,去买一盒子红烧肉,细细拌上老鼠药,带去你家,你说,你爹妈会不会吃?” “哦,对了,你大哥大嫂估计也会尝几块。你看我多好,舍不得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特意送他们去陪你。” 吕士迎已经站起来了,甚至手已经按在了后腰上,眼前这个女人的神态和那些人实在是太像了,让他极度不安,他知道,她不是在说笑。 当她还愿意用律法来解决事情的时候,代表一切都还能谈。 可当她彻底抛弃律法的时候,那代表,她是真破釜沉舟。 张蓝心也在为祝芳菲这一招拍案叫绝,这么一吓,这男人不得立马同意离婚啊! “离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祝芳菲漠然开口。 朱鹏程瘫软如烂泥,“离就离,嗬嗬,看离了我,还有谁要你。” 祝芳菲视线扫过他湿漉漉的裤子,轻蔑一笑,“两个女儿归我,房子是我爹妈分配的,也是纺织厂的房子,你现在可以滚出去了。” “至于折子,在你妈那,明天你不拿五百块钱给我,我就去你们厂砍死你。” “砍死你”三个字,说出来依然平顺柔和,但是其中蕴藏的煞气,令人不容小觑。 朱鹏程不同意,“凭什么给你五百!我不给,还有那房子,我住了这么多年,必须一人一半!” “凭我一个月工资34块6,你工资只有24块8。你不同意也行。”祝芳菲看着他,“那就准备死吧。你死了,你爹妈死了,东西照样是我的。” 朱鹏程气的跳脚,“你!你!你!” 现在离婚要签协议书,张蓝心很快写了一份出来,朱鹏程不情不愿签了字,小眼珠咕噜噜转着,显然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祝芳菲懒的理他,直接带着女儿回了家,吕士迎和徒弟说了句,“你多盯着这个女同志,莫要真出事了。” “不至于吧。”小公安不大信。 吕士迎眉头一皱,“你仔细看她的眼睛了吗?” 小公安点点头,“看了。” “那我问你,和前几天吃花生米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小公安回忆起来,后脊骨寒意弥漫,好似电流蹿过全身,是啊,两个人的眼睛一模一样,冷漠无情,对人世间没有什么眷恋。 要问公安最怕的是哪种人,就是这种。 都说狠人怕横子,横子怕不要命的。 祝芳菲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那种。 他一激灵,“师父,我肯定盯着她。” “唉,这也是个苦命人,你多盯着,也避免她走上不归路,再怎么说,她还有两个闺女呢。” 那头。 祝芳菲已经回到了筒子楼,开始收拾朱鹏程的东西,几件衣服,牙刷杯子,收拾出一包,往门口一撂。 “这是怎了?”胖婶好奇,“东西都好着呢,就不要啦?” 朱月灿烂一笑,“我妈离婚了,以后这里就我们母女一起住。” 她提高了声音,几乎整层楼都听见了,顿时所有人都跑来看热闹,看到衣服上带着血的朱鹏程,眼里全是唏戏谑笑意。 朱鹏程看到那一包东西,气的跳脚,“你个疯婆子,你” 然而在看到祝芳菲提着菜刀,半边身体埋在阴影里,顿时如掐了脖子的鸡,提着东西蔫巴巴走了。 看朱鹏程一走,顿时有理中客又要跳出来说两句。 “小祝,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夫妻过日子,难免有摩擦,你” 祝芳菲不语,只搬了板凳坐门口,一味磨刀。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些说着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人,看的人脖子发凉,讷讷也停了嘴。 不少人心道,还真是别欺负老实人,这老实人一旦动了真火,真跟你真刀真枪的干啊! 155 老朱家上门闹事 说一千道一万,说破嘴皮子,都不如手上的这把大菜刀好用。 筒子楼没有秘密,祝芳菲和朱鹏程离婚的消息,一上午就传了个遍,并且还在向两个厂子周边辐射。 祝芳菲拿菜刀砍人这事儿也被一群老头老太说开了花,传到后面,说是祝芳菲已经把朱鹏程砍死了,骇的祝芳菲他们车间主任直接找来了家里。 她所在的纺织厂,女工很多,这名车间主任叫胡向兰,也住在筒子楼。 她是很看好祝芳菲的,这是一名吃苦耐劳的好同志。 “芳菲,外头都传,你把朱鹏程砍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胡向兰语气有些严厉,但是她一向都是个严肃的人。 祝芳菲放下刀,给胡向兰倒水,“没有,是砍了一刀,没死。我和他离婚了,以后孩子跟我过。” 胡向兰叹口气,“怎么就突然要离婚了呢?” 祝芳菲掀开自己的衣服,胳膊肚子上有不少酒瓶子扎出来的沙口,一层堆一层,层层叠叠。 边上朱月和朱星也解开了衣服,伤口在孩子稚嫩的身体上更显狰狞。 “过不下去了。”祝芳菲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老是打孩子,再不离婚,月亮和星星要被他打死了。” 甚至,苗苗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胡向兰愤怒的一拍桌,“离的好,这朱鹏程在外头看着挺和善,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打老婆孩子,这个畜生。这样,我给你放两天假,你好好处理这事儿,之后去上班,可不能再带着情绪投入生产。” “离开这么一个烂人,是好事,你别难过,那些流言蜚语,我也会帮你澄清的。” “月亮,星星,和你一起,会越过越好的。” 胡向兰握住祝芳菲的手,她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很有力量感。 祝芳菲抹了抹眼角,“谢谢你,胡姐。” 中午,祝芳菲把腊肉切了,做了腊肉烧茄子,又炒了一个豆角,蒸了一锅米饭,拿了四副碗筷。 母女四个围着方桌,一切恰如其分的刚刚好。 “妈,我感觉,哈哈哈”朱星突然笑出声,“好像在做梦一样。” 祝芳菲摸摸她的头,“不是做梦,以后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们。” 朱月埋头吃饭,头发丝挡住脸,泪水一滴滴落进碗里。 苗苗晃着小腿,她也好开心啊。 吃完饭,母女几个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下,姐妹俩住的房间给腾空了,祝芳菲干脆让姐妹俩睡那张大床,自己搬去那个房间。 姐妹俩不愿意,遂商量,三人一起睡。 床是祝芳菲父母在世的时候打的,一米八大床,完全睡得下。 将家里的东西清理一番后,整洁很多。 可惜,下午两点刚过,不速之客又上门了。 “祝芳菲,你个小婊子,你给老娘滚出来!” “翻了天了还,在外头搞了破鞋,和我儿子离婚,你个黑心烂肺的贱人,还想要钱,老娘撕破你的脸!” 一连串以祖宗十八代为直径,夹杂着各种生殖器官为原点的话跟机关枪一样喷射。 整个筒子楼都响彻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朱月和朱星肩膀本能瑟缩一下,老太太很不喜欢这两个孙女,从小见到了,上手就要掐一把,不是温柔的逗弄,而是狠狠的掐,掐出血的那种。 出口赔钱货,闭口丧门星,口口声声,都是她们断了老朱家的根,过年去乡下,她们连上桌吃饭都不能,一大桌子菜,朱月和朱星只能缩在灶下喝两口稀饭。 祝芳菲拍拍两个孩子,“别怕,妈说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 “谁都不行。” 她拿起那柄菜刀,直接开了门,门外,老太太看祝芳菲竟然还敢拿菜刀对着自己,更生气了。 “大家都来看看啊!儿媳妇打婆婆啦!欺负我一个老太婆,你这是良心被狗吃了啊!” 她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 但是怒气值蓄满的战士是不需要读条的,祝芳菲拿着菜刀就往老太太身上招呼,雪亮的菜刀冲着老太太的脑门劈。 这狠劲儿,别说老太太,连吃瓜群众都连退三步,生怕血溅三尺。 大菜刀就要把老太太开瓢,电光火石之间,还是老头稳得住,拉着老太太往后一扯,总算是救回一条命。 菜刀贴着肩胛骨滑过,隔着衣服都冷的老太太打哆嗦。 他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女人再不是她之前面团一样任人拿捏的那个儿媳妇了。 刚刚那一下,她是真的要杀了她。 老太太立刻缩大儿子身后去了,乖的像只老猫。 祝芳菲唇微勾,看吧,她以前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人啊,就是贱。 朱鹏程大哥朱鹏辉站住来,“弟妹,你怎么能对妈动手,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这次,我们老朱家可以原谅你,但是呢,你必须给妈磕头道歉,离婚的事儿,也别提了,你和鹏程都是职工,这么搞,影响不好。” 祝芳菲直勾勾看他,目光冰冷,“五百块钱,我这么多年每个月给你妈二十块,五百块钱,你不拿,就把命留下吧。” 那钱朱鹏辉早已经视为囊中之物,怎么会吐出来。 “弟妹,钱的事以后再说。你别闹了,先让我们进去,大家都看着,像什么样子。” 祝芳菲:“你的意思是不给?” 朱鹏辉眼睛一瞪,“弟妹,好好和你说话,你不听是吧。” 给脸不要脸。 朱鹏辉朝朱鹏程使了个眼色,两个大男人还制不住一个女人? 呵呵,等把她绑起来,必须要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以夫为天。 两人扑上去的一瞬间,只觉得脚上一滑,瞬间往前扑,都磕到门板上,朱鹏程大牙都磕掉两颗,朱鹏辉鼻血直流。 耀祖收回脐带,仰头看明夷,明夷摸摸脑袋,“真棒。” “嘤嘤~” 祝芳菲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躲在人群里的小胖子,菜刀横在了小胖子脖子上,“不给钱,行啊,那就拿你儿子的命来赔。” 这可是老朱家这一代唯一的独苗,一群人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 祝芳菲这一手终于让所有人都慌了,老太婆更是眼前一黑人都站不住。 “别,别动小豪!” “我给钱,给你钱!你把刀放下!” 156 这很合理 朱子豪,是朱鹏辉的儿子,也是老朱家孙辈唯一的男娃,更是老朱家的心肝宝贝。 朱鹏程厂子过节会发些东西,如端午的粽子,还有月饼之类的,朱鹏程自己舍不得吃,更不可能给老婆女儿吃,全喂进了这小胖子的嘴里。 祝芳菲也抱怨过,但是朱鹏程就一句话, “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给我生不出儿子,我现在不对小豪好,以后我死了,靠这两个丫头片子给我摔盆打幡呐!”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两个赔钱货,屁用没有!” 每次说完这话,祝芳菲总是黯然神伤,愧疚于自己没有给朱鹏程留个后。 但是在黄粱一梦中走过一遭,祝芳菲的心态早已经转变。 朱子豪这个孩子,和朱鹏程一样,骨子里刻着老朱家男人刻薄自私的基因。 曾经,祝芳菲亲眼看到,朱子豪把咬了一口咬的肉扔地上,踩在脚下碾成烂泥,然后恶劣的对她的三个女儿说, “贱丫头还想吃肉,哼,扔掉都不给你吃。” 那次,祝芳菲狠狠打了朱子豪一巴掌,朱鹏程也没有手软,当着朱鹏辉的面把祝芳菲打了一顿,还把三个女儿打的遍体鳞伤。 事后,他仍是一句话,“你生不了儿子,怪的了谁。” 想着曾经种种,祝芳菲贴着朱子豪脖颈的刀又往前送了一分,陷进他肥腻的脖颈肉里,看起来跟刀割进去了一样。 朱子豪已经吓哭了,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爹,爹,我怕!” “爷,奶,呜呜呜,我好害怕,救我,救我啊!” 一声声哭泣声好似在剜一家人的肉,老太婆坐在地上也放声大哭,“这是你亲侄儿啊!祝芳菲,你心怎么这么狠啊!他还是个孩子啊!” 祝芳菲声音冷肃,“五百块钱,换他一条命。朱鹏程,你已经在离婚书上头签字了,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祝芳菲不认。” “什么时候拿钱来,我什么时候放人。” 朱老头气的直咳嗽,“去,咳咳,去,咳咳,取钱给她啊!” “这女人是真疯了!咳咳咳,老二,你看看你娶的什么媳妇,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这个公公向来道貌岸然,比起把刻薄外显出来的婆婆,祝芳菲更讨厌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公公。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折子是在他手上,家里婆婆看着凶,实际上有什么事还不是要听这老头的。 很多时候,外人觉得泼辣不好相处的女人后面,总有个外人觉得是老好人的男人,实际上,哪有什么老好人的男人,不过是趴在女人身上吸血的寄生虫。 当然,一窝子烂人,祝芳菲全部都觉着恶心。 她耐心有限,看对面一群人还在做戏,祝芳菲抬手甩了朱子豪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夹杂着小胖子嚎啕大哭,刀刃又往前送了一些,朱子豪脖颈间已经浮现一道血痕,渗出血来。 “拿钱,一群畜生听不懂人话是吧?”祝芳菲丝毫没给人留面儿。 人群里,小公安扯了个年轻同志,让他赶紧去报公安,他自己先在这蹲着,看能不能把人质抢救出来。 老头老太看着朱子豪脖颈间的血线,瞬间老实,朱鹏程疯狂挠头,“我给你钱,你别伤害小豪。” “爹,折子呢?你给我啊!她真的会杀了小豪的!” 老头慢吞吞拿出怀里带着体温的折子,看着祝芳菲的眼神已经带了十分的阴鸷。 呵,谁管他啊。 小公安以为师父会来的很快,结果等人钱都给祝芳菲了,人质都放开了,他师父才姗姗来迟。 朱家人一看公安来了,立刻有了底气,叫嚣着让公安把人抓起来。 祝芳菲冷冷一笑,“我刚刚不过是和你们开个小玩笑,又没有伤害朱子豪,而且这五百块是我应得的,朱鹏程在离婚书上签了字的,公安凭什么抓我。” 她提着菜刀,大马金刀往门口一坐,一下一下又开始磨刀,那两颗眼珠子斜睨着几人,“我和朱鹏程已经离婚了,原因是他常年打我和两个闺女,这一点,公安和妇联的同志可以作证。” 吕士迎:“是的,祝芳菲同志和朱鹏程同志的婚姻破裂,妇联的同志已经解除了他们的婚姻关系,朱鹏程同志确实在婚姻存续期间多次殴打妻女,这种行为是严重错误,朱鹏程同志需要去公安和妇联接受教育批评。” 有公安背书,一群人看祝芳菲的眼神也从惊恐变成了同情,怪不得闹到这个地步,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祝芳菲这么软的性子,哪能突然发疯呢? 唉,朱鹏程这家伙,真不是个人。 朱鹏程一家人气的脸红脖子粗,朱鹏辉则是把视线落在了朱星和朱月身上,敢欺负他儿子,他必须让祝芳菲这婊子付出代价。 “我这个人,最看不得我女儿受欺负。”祝芳菲直勾勾盯着朱家几人,最后更是如枷锁一样锁住朱子豪,“谁动我女儿,我弄死他。” 她语气很轻,却寒意逼人。 朱鹏辉脸色十分难看,他知道,这是祝芳菲在警告他,他也不得不打消了心里的那个主意。 他承认,他怕了,他赌不起,他不能拿小豪开玩笑。 朱鹏程也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打狠一点,媳妇不听话,就是打的少了。也不知道这祝芳菲怎么搞的,现在整个人透着邪门。 吕士迎轻咳一声,“祝芳菲同志,注意你的言辞,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既然你们已经解除婚姻关系,朱鹏程同志,跟我去局里走一趟吧。” 朱鹏程没想到公安来了,结果把自己送进去了。 这合理吗? “这合理吗?”小公安也很疑惑,难道不应该把祝芳菲抓起来吗? 吕士迎看着青年人尚且青涩的脸,“有什么不合理,妇联和我们公安联手解救被丈夫殴打的妻子和孩子,这很合理,年轻人,多学多看吧,你的路还长着呢。” “那师父,你这次怎么来的这么慢?”小公安不依不饶。 “走错了路,你师父年纪大了,脚程慢,我说你小子,话怎么这么多,案卷分析都看完了是吧?赶紧滚去干活!” 157 学校立威 祝芳菲和朱鹏程离婚这事儿,也彻底在整个厂子传开,甚至半个小城的人都知道了。 包括祝芳菲拿刀架在自己大伯哥儿子的脖颈上要钱的事,也被传了出去,祝芳菲一上班,就察觉有不少人在看她。 她也懒得管,只自己做自己的事,中午去食堂厂子里打饭的时候,那些肆无忌惮的说话声直接往耳朵里头灌,甚至有不少人从她边上来来回回好几趟,都在打量她。 “就是她吧?看起来挺老实的,怎么就离婚了呢?” “没想到人看起来挺老实,做事那么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拿菜刀砍人呢,可离远些,莫把咱们连带着砍了。” 祝芳菲神色漠然,丝毫不在意,在那漫长的折磨中,她的心早已经无坚不摧。 “哎呀,我说某些人,嘴巴不要太刻薄,祝芳菲同志可是勇敢的反抗了家暴,离婚不是祝芳菲同志的错误,你们要骂,也应该去骂那个男人,而不是把一切责任归咎到女同志身上。” 胡向兰双手叉腰,声音响亮,看着那几个诋毁祝芳菲最大声的人眼神鄙薄,“不知道实情就胡说八道,一张嘴就知道造谣,再让我听到了,我直接找厂里反映你们。” 几人讪讪低头,遮着脸快步走了。 她拍拍祝芳菲的肩膀,“小祝,有事情可以和工会反映。领导们也都很你关心你。” 祝芳菲点点头,“好,胡姐,谢谢你。” 其实她并不觉得难熬,他们爱怎么说就说吧,她管不住他们的嘴,但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心。 打好饭,祝芳菲回到筒子楼,发现两个闺女都还没回来,祝芳菲拧眉,以前这个时候,两个孩子一定会在家里等着她的。 不对劲。 祝芳菲直接出门去了学校,想了想,她又折返回来提了个布口袋再往学校走。 朱月现在读五年级,朱星读三年级,学校里就读的大多数都是工厂工人们的孩子,中午基本上都回去吃饭了,祝芳菲找了一圈,在老师办公室找到了人。 办公室的门开着的,里头已经来了个大人,还有个在抹眼泪的孩子,和朱月朱星一般大。 朱月和朱星站在一起,盯着鞋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姐妹紧紧抿着唇,很有几分倔强。 看到祝芳菲进门,男人突然站起身,他鼻子下头还带着血,“你看看你女儿把我儿子打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男人已经知道朱月朱星就是祝芳菲这闹得沸沸扬扬离婚女人的孩子,这会儿更是上下瞟了眼祝芳菲,啐一口,“贱货!” 老师在一边看的头疼,“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朱月像头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挡在祝芳菲身前,“我妈才不是贱货,你才是大贱货!” 她还不忘朝那哭唧唧的男娃儿放狠话,“徐家名,你再胡说八道,我还打你!撕烂你的嘴!” 那男孩捂着嘴,哭的更伤心了。 边上,苗苗已经把事情经过给祝芳菲讲了,这个男孩和同学说朱月朱星的妈妈是杀人犯,是黑心烂肺的贱人,还在外面搞破鞋,结果被朱月朱星听到了,立刻就把人揍了。 然后被老师喊到了办公室,徐家名他爹也来找儿子,看儿子被欺负,直接对朱月朱星动了手。 但是有苗苗在,他怎么可能动得了两姐妹,扬起巴掌的一瞬间,就被苗苗扯着腿摔了个大马趴,鼻梁骨都摔断了,鼻血哗啦啦的流。 祝芳菲将布袋子往桌上一放,一步步走近男人,“你刚刚是要打我女儿对吧?” 男人捂着鼻子瓮声瓮气,“老子不仅打她,还打你!一个女人还敢闹离婚,破鞋,贱人!敢打我儿子,老子今天非得让你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人伸手就去抓祝芳菲头发,老师立刻上去拦,但是下一刻,祝芳菲干脆利落自布袋里抽出一把刀,刀刃锋锐,直直捅向男人心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老师面无人色,下意识往外跑。 男人更是如软脚虾一般,瞬间软了。 刚刚那霸道的气势一遇上真家伙立刻怂了。 刀刃连衣服都没刺破,但是男人已经软弱求饶,“大姐,我错了,我不对,我该死!我回去就教训我家这臭小子。您行行好,把刀收回去吧。” 他已经感觉心口在疼了。 这疯婆子是真要杀了他啊! 外头呼啦已经围了一群老师,还是老校长最稳重,“祝同志,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是徐家名做得不对,我们会好好教育这个孩子的。你的事情,我们也会在学校和孩子们讲明白,一切都能商量,朱月和朱星同学成绩都很好,也很勤奋,祝同志,你总该多为她们想想。” 朱月和朱星只是拉着手,坚定挡在了妈妈身前。 抿起的唇角和祝芳菲如出一辙的倔强。 祝芳菲抵着男人胸口,另一只手抬手就是一个大逼斗,“谁敢欺负我女儿,我就找谁拼命。老师,谁都不能欺负我女儿。” “我会发疯的。”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听的所有老师警铃大作。 教导朱月朱星的老师更是赶紧保证道,“不会的,我们学校对学生们都很关注,绝对不会有人欺负她们。祝同志,那个,咳咳,要不先把刀放下吧。” 祝芳菲把刀塞回袋子里,牵着三个孩子走了。 徐家名他爹瘫软在地,半天回不过神,等心头颤栗感消去,立刻捡了墙角的细竹竿,把徐家名狠狠打了一顿。 “小崽子一天天净惹事,惹了那疯婆子,老子差点交代在这了!” “以后离她们远些,再去惹祸,老子打的你屁股开花。” 朱月朱星下午再去上学,广播里已经对祝芳菲的事做了澄清,老师开了班会,强调不能瞎传话胡说八道,徐家名更是如耗子见了猫,连看二人一眼都不敢。 不过中午的事到底是传出去,祝芳菲的恶名又加一项,朱鹏辉是彻底打消了心思,免得真把朱子豪折进去。 一时间,老朱家的人偃旗息鼓。 妇联的文章也在三天后发表出来,在文章里,祝芳菲是新时代的勇敢女性代表,反抗丈夫暴力,带女儿走出婚姻困境,勇敢,坚毅成为她的代名词。 瞬间,祝芳菲的口碑再次迎来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