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房门猛地被拉开。
姜袅袅赤着脚冲出来,床上的被褥还保持着她匆匆离开时的凌乱。她冲向陈卫国,一头撞进他怀里,细瘦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不数!哥哥不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陈卫国整个人僵了一瞬,低头看她。
这个姿势让他很不习惯,兄妹之间,何时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姜袅袅仰着脸,杏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撒娇?
陈卫国有些困惑。
他抬手,粗糙的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角,指腹上还残留着柴火灰和灶台油渍,却在碰到她柔嫩的皮肤时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撒娇没用,去穿上鞋,好好吃饭。”
饭桌上,沉默蔓延。
姜袅袅盯着碗里黑乎乎的土豆丝,筷子戳了半天。
她偷偷抬眼,正对上陈卫国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再不好好吃,”男人粗粝的指节敲了敲桌面,震得陶碗轻轻晃动,“哥哥就喂了。”
这句话让姜袅袅瞬间绷直了脊背。
她回忆起原主记忆里那些被喂饭的场景,陈卫国像给雏鸟喂食般,面无表情地把勺子怼进她嘴里,机械地重复“张嘴、咀嚼、吞咽”的命令。
那滋味比难吃的饭菜更让人窒息。
“不要!不要!”她急得直跺脚,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住筷子。
陈卫国眯起眼睛,作势要起身。
这个动作吓得姜袅袅赶紧夹起一根最短的土豆丝,颤巍巍地送进嘴里。焦糊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褶,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咽下去。”陈卫国盯着她蠕动的腮帮子。
姜袅袅委屈地眨着眼睛,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花。她像只被迫吃药的小猫,梗着脖子艰难地吞咽。
等终于咽下去后,立刻灌了一大口凉水,粉嫩的舌尖不自觉地吐出来哈气。
陈卫国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厨艺有多糟糕,但比起让妹妹饿肚子,他宁愿当个恶人。
况且...看着她这副鲜活的模样,比从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
“继续。”他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今天要把这碗饭吃完。”
“好难吃。”
陈卫国头也不抬,大口扒着饭,仿佛没听见。
姜袅袅憋着一口气,硬是把碗里的饭塞完了,然后“啪”地放下筷子,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跑。
“哥哥坏!”
她丢下这句话,房门“砰”地关上。
陈卫国动作顿了顿,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坏就坏吧,总比饿着强。
他收拾碗筷,目光扫过她几乎没动过的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把剩下的焦糊土豆丝全倒进了自己碗里。
*
回到住处,天已经完全黑了。周从谦点亮煤油灯,从行李中取出学习的书。
微弱的灯光下,煤油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他翻开书页,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叫姜袅袅的少女清澈又疏离的眼神,像是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姜袅袅被村里的孩子欺负,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
陈卫国刚躺下,被子还没焐热,就听见屏风那头传来细碎的呜咽。
那声音像是幼猫的哼唧,又轻又软,却如同羽毛般,轻轻挠着他的耳根,让他浑身不自在。
陈卫国猛地坐起身,粗粝的掌心在脸上用力搓了一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又怎么了?
家里就一间堂屋,原本用布帘隔开,后来姜袅袅年岁渐长,他便亲手打了扇木屏风,密密实实地横在中间。可此刻,那哭声却像长了脚似的,从缝隙里钻过来,缠上他的神经。
陈卫国趿拉着鞋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白,他绕过屏风,看见姜袅袅蜷在小床上,睡得昏沉,却不安稳。
她正无意识地抓挠着大腿和脸颊,雪白的皮肤上浮起一片淡红。
还没入夏就已经有蚊子和小飞虫了。
“唔…好痒......”梦呓般的呢喃混着哭腔,尾音黏黏糊糊地拖长。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痛苦,让陈卫国的心猛地一紧。
陈卫国想上前,却突然僵在原地。
他意识到,姜袅袅是个大姑娘了。
月光偏爱她,将一截汗湿的脖颈照得莹润生光,几缕乌发黏在上面,如同墨迹晕染宣纸。再往上,是微微张开的唇,嫣红得像是蘸了胭脂,眼皮还泛着睡前哭过的薄红,睫毛湿漉漉地黏成几簇。
宽松的棉布睡衣卷到膝弯,露出的小腿线条纤细却饱满,脚趾无意识地蜷缩着。
陈卫国喉结滚了滚,猛地别开眼,不敢再看。他的心跳得厉害,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胸膛里乱撞。
他蹲下身,从床底摸出半截蚊香,手指有些不稳,划了三次火柴才点燃,蚊香点燃后,淡淡的青烟升起。
做完这些,他逃也似地冲到院子里,一瓢井水当头浇下。
冰凉的井水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滚落,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燥。他抹了把脸,水珠从眉骨滴到鼻梁,又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之前也不这样娇气啊......
陈卫国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想着。
记忆中的姜袅袅总是那么安静、那么懂事,很少会这样哭闹。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脆弱了?
等他再回来时,姜袅袅已经把薄被踢到了脚边。
睡衣领口歪斜,露出一段伶仃的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那锁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像是上好的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陈卫国叹了口气,从门后取下蒲扇。
那蒲扇已经有些破旧,扇面有些地方已经破损,他盘腿坐在席边,蒲扇摇动的节奏沉稳而绵长。风掠过少女汗湿的额发,带走夜晚的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