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这群浑蛋也太能忍了!”
骂了一天的韩成功进来就大吐苦水:“死活龟缩在城里,不肯出来。”
跟在身后的霍虎呛道:“还不是你见大山哥杀得过瘾,非要上去斗将!”
“现在好了都被你打怕,都不敢出来了,我们拿什么立功!”
眼看十位副将都到齐了,陆沉舟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世龙,一更时分,全营熄灯,你带三百弓箭手向城头射箭,营造佯攻的举动。”
“三更时分,世凤重复以上方法。”
“四更时分,韩成功出去城外叫阵,消磨他们的士气。”
“重复几天之后,让他们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陆沉舟遵循十六字游击口诀,誓要把庆阳守军玩成狼来了的主人公。
“其余人等按照计划之前的计划行事,该休息的休息,该巡逻的巡逻。”
辎重和水源问题他并不担忧,而是关于晋州援军的动向。
就像是埋在后方的一颗不定时炸弹,谁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点引爆。
由于陆沉舟大营是靠着露营灯照明,所以对面城头看得十分清楚。
只要熄灯,必定会引起对面的警戒。
黑色战术甲胄就能借着月色隐藏,凭借着夜视仪如履平地。
这个年代吃不饱的人,多少都患有夜盲症,而是对面弓箭手技术太烂,不怕被对面射中。
“杜副将,你看,对面熄灯了!”
刚刚小眯一会的将领马上被喊醒,连忙敲钟让所有人戒备。
不到片刻功夫,数百只箭头袭来,找不到掩体的将士只能沦为尸体!
“夜袭!夜袭!”
随着鼓声大作,守城将士就连忙跑上城头作战,可等了片刻功夫,也无人攻城。
只能回城下睡觉养精蓄锐,可没想到刚睡下没多久,鼓声又响起了。
一连三个夜晚,守城将士个个都被折磨得精神萎靡。
攻打庆阳第十二天,陆沉舟这边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军心斗志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对面人马困乏,他这边也是此消彼长。
直到第十八天的下午,陆沉舟终于下定决心,今晚开始攻城。
他这几天一直在佯攻,就是要营造一种真的要打正门的情况。
实际上把目光放在了东门。
正门防御太强,而且内有千斤闸的石门,攻打这个地方纯属脑子有病。
“呜——!”
随着冗长的号角划破夜空。
大批的黑甲军正在快速往东门疾驰。
一道裹挟着死亡气息的火焰,划出令人心悸的弧线。
接着数以百计的火箭落下。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草料和支撑的木架,发出噼啪爆响。
烈焰升腾,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夜空,也映亮了守城士兵惊恐的脸庞。
混乱中有人嘶喊:“走水了!”
有人冲向水桶,更多人只是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火焰蔓延。
火光摇曳处,城头隐约传来模糊的哀嚎与嘲骂。
“大事不好了!王妃!”
一名传令官连滚爬带爬地跑进大厅,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陆沉舟率领全军攻城了!”
“来势汹汹,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曹淑大惊失色,娇躯一颤,猛然站起。
“什么!”
随后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可时不待我,眼下只能尽快做决定。
“让府中下人全部去城头支援,马上动员百姓,协助于将军守城!”
城楼上到处都是浓烟,让人根本看不清城墙下的动静。
“架木板!”
“快把冲车推进去!”
车营把总声如裂帛。
数十名精壮士兵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汗水在黝黑的脊背上流淌。
他们分成左右两排,用尽全力向前猛冲,推动撞头狠狠砸向厚重的城墙。
沉闷的巨响仿佛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灰尘簌簌落下。
士兵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手臂发麻,有人甚至跌倒。
但他们迅速爬起,再次蓄力撞击。
咚!咚!咚!
城上守军砸下的滚木礌石。
沉重地落在覆盖着铁皮车顶上,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穿了防护薄弱的地方。
下方一个士兵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身体软软地瘫倒。
温热的血溅在旁边同伴的脸上,那人只是抹了一把,眼神空洞麻木,继续嘶吼着攻城。
城上,滚烫的金汁沿着城墙倾泻而下。
液体泼溅在攻城锤的棚顶、木轮和推车士兵的身上,发出“滋啦”的恐怖声响。
焦糊味、皮肉烧灼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士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有人痛苦地翻滚在地上。
“撤!”
“撤下来!”
指挥官的声音嘶哑绝望,淹没在滚石和垂死者的哀嚎里。
另一处城墙,云梯上的士兵如嗜血的蜈蚣往上攀爬。
一个个赤红着眼,手举着盾牌勉强护住头脸,一手死死抓住梯身。
城头守军用叉杆死死顶住云梯顶部,嘶吼着发力,试图将其推离城墙。
云梯剧烈地晃动,梯子上的攻城士兵惊恐地抓紧,身体在空中摇摆不定。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中,一架云梯被成功推倒。
梯上数十名士兵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从高处坠落,骨断筋折的声音清晰可闻。
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照亮了城下尸山血海的炼狱景象。
陆沉舟没有下令撤退,只是握住望远镜的手背青筋暴起。
“陈大山,带领你的虎贲营给我顶上去!”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给李四郎创造出机会!”
时间回到下午攻城之时,陆沉舟叫来了李四郎,给了他一个特殊的任务。
全军在东门攻城为他们掩护。
而他要着四百人趁着月色,利用高强度抓钩滑轮登上防守空虚的北门。
撕开对方薄弱的口子,扰乱后方的军心。
东门城墙上,守军严阵以待。
他们刚刚击退了第二次进攻。
面容漆黑的于文渊扶在垛口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城下那片沉默的黑暗。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金汁都烧滚了吗?滚木礌石呢?”
“将军放心。”旁边的副将声音同样嘶哑:“都备好了,只是箭矢不多了。”
“敌人的箭,我们不能用吗?”
副将摇了摇头。
于文渊刚想叹气,就听得一声胆颤的呼叫。
“敌军破城了!”
“堵住,把他们给我压下去!”
于文渊目眦欲裂,话音刚落就被流矢射中右臂。
他全然不顾伤势,亲自带着亲兵扑向豁口。
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豁口处瞬间成了最惨烈的肉搏场。
双方士兵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用刀砍,用矛刺,用牙咬,用头撞!
鲜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断壁残垣。
不断有人倒下,尸体迅速堆积起来,几乎堵塞了豁口。
于终于又打退了一波进攻,望着黑甲军正在往后撤,于文渊心想终于能松一口气。
“将军,北门破了,敌军攻入庆阳!”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在城头。
“什么!”
于文渊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那名传令官,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陆沉舟看到了北门打响的信号灯。
当即下令让所有部队发起最后的冲锋。
城门被撞开的一个口子,压抑已久的洪流找到了宣泄口。
向着洞开的城门疯狂涌入!
城头的守军瞬间崩溃了。
看着如潮水般涌入城内的黑甲军,绝望的气氛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士兵们开始丢弃武器,惊恐地向城内溃逃,或者绝望的跪地投降。
于文渊浑身浴血,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被血污黏在脸上。
他拄着卷刃的长刀,站在一堆尸体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茫然地看着城下涌入的敌军和身边四散奔逃的士兵。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
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洞穿了他沾满血污的颈项。
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一点光芒迅速熄灭,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
拂晓时分,天际泛起一片惨淡的鱼肚白。
城墙上,一面残破旗帜被胡乱地插在最高处,无力地飘动了几下。
旗面上沾满了暗褐色血渍,图案早已模糊不清。
陆沉舟颤抖着手点燃香烟。
冷冷地注视着尸体横陈的场面,眼神里麻木空洞,没有一丝胜利者的喜悦。
“过来!走快点!”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
陈大山和赵云正押着一群衣服华贵的人走上城头。
为首的女子乌黑如墨的长发完全散开,失去了所有簪钗的约束。
散乱的鬓边,一只精巧绝伦的凤钗斜斜插着,钗头衔着的明珠已不知所踪。
只余孤零零的金凤,翅膀折断了一翼,摇摇欲坠。
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
尽管如此,也难以掩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庆阳王妃,果然漂亮。”
曹淑打量着面前俊朗模样的男子,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败给了这个少年郎。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沉舟带冷声一笑,轻轻拨开那覆在她脸颊上的青丝。
“如此硬气,何必当初。”
她想动,想挣扎,但却被捏住了下巴。
“将军!”
赵云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各部已肃清城中残敌,所有反贼均已被俘。”
“于文渊呢?”
“被流矢射中身亡。”
陆沉舟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那些尸体,沉默良久。
“明日全军素缟,将死去的兄弟葬于城北,接一家老小至庆阳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