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卷着黄尘,漫过庆阳城下的土垣。
城头之上的士卒紧绷着脸颊,注视着远处如同一条墨色巨蟒盘踞的军队。
阵前,六具守城将领的残躯一字排开的方式陈列着。
有的头颅被利落地斩下滚落一旁,眼神看向着灰蒙蒙的天空。
有的被开膛破肚,内脏被战马踩踏成一滩污秽的泥泞.....
就这样白森森地暴露在空地上。
韩成功持枪立马,就在站在这片由死亡铺就的地毯旁。
他胯下那匹雄健的白色战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气息。
“对面守城将领听着!”
“莫非你们尽是些没卵子的阉货?只配缩在娘们的裙裾底下发抖!”
“有种的出来,再跟我决一死战!”
攻城第一天,陆沉舟以伤亡三十人为代价。
他果断放弃强攻,明面上改为斗将,实则暗地挖掘地道。
庆阳守军见敌军失利,连忙派出一名将领出战,结果被陈大山两回合斩于马下。
随后四天,一共五名副将阵亡,他们彻底不敢出来迎战。
陆沉舟没办法,只能派出韩成功这个头号喷子使用激将法。
守城将领实在受不了他的辱骂,派出一个将领前来。
结果又被韩成功九回合杀穿。
从早上骂到晚上,对面愣是一个脑袋都不敢露。
第一天就被沈世龙的骑射吓破了胆子。
“喂喂喂!”
“城里的守将派一个人出来说话啊!”
“难不成被吓傻了吗?连说话的都不敢露头了!”
“那你们还守什么城,无胆匪类,回去找你娘亲喝奶去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城头每一个将士的脸上。
又看了那六具残破的尸骸,一副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们的喉咙和手脚。
使得他们无法动弹。
“你们是不是爷们儿啊!”
“这么能忍的吗?好好好,那我不要你们出来打架了,出来聊聊天总可以吧!”
“就聊一下你们王妃什么意思好了!”
“眼下晋王谋反,你们王妃不但不打开城门迎我平叛大军入城,反而大门紧闭!”
“难不成她跟晋王一样打算谋反吗?”
“兄弟们,你们千万要睁大眼睛.....”
空地上的韩成功还在口若悬河,守城的官兵也在纳闷,怎么会有人嗓门这么大。
曹淑听得青筋乍起。
一个身影猛地从亲卫队列中挤出。
动作快得像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王妃!”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王妃的婢女——乌鸦。
“卑职请战!愿斩韩成功狗头,献于麾下!”
乌鸦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短暂的死寂。
于文渊脸色一沉。
真让你出战,那我们不真成了没卵子的阉货了吗?
“乌鸦,休要胡闹!”
曹秦皱眉呵斥,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这是阵前搏命,不是小打小闹!”
“你那几下子庄稼把式,还不够韩成功塞牙缝。”
“快退下,莫要逞强,让王妃徒增烦忧。”
他也是无奈啊。
对面强攻还好,可偏偏就是静观其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一天大家还沾沾自喜,以为陆沉舟的手下不过如此。
那百步穿杨的弓箭让他们开始产生怀疑。
然后一连几天的斗将,他们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差距。
尤其是对面的白马银枪韩成功。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乌鸦的头埋得更低了些,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张绷紧的弓。
主辱臣死。
那些刺耳的话语砸在她的耳朵,别说王妃生气,她都要气炸了。
“就是!省省吧,别给咱们庆阳再添一具丢人现眼的尸首了!”
曹氏子弟在一旁嘲讽道。
“你们没胆子出去就闭嘴!”
曹淑喉瞪了那人一眼,结艰难地滚动了:“你……真有把握?”
乌鸦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迎上曹淑的双眼。
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若不能胜,请王妃斩之祭旗!”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周围的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这个小婢女的身上。
曹淑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息,胸膛剧烈起伏。
她知道乌鸦这是求死,想以此来激起守城将士的斗志。
终于,她猛地一挥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开城门!擂鼓!为乌鸦!”
“壮行!”
沉重的号令声撕裂了城头的寂静。
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巨大的城门在黄土弥漫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仅容一骑通过。
“咚!”
“咚!咚!咚!”
韩成功收起了大声公,细细打量了一眼,嘴角一扯,随即又拿起喇叭。
“你们真是没卵子的阉货啊!让一个小丫头出来!”
“不管你是所来为何,赶紧逃回城去!”
“我白马银枪韩成功,可以饶你一命!”
她手中紧握着一杆长槊,没有耀眼的铠甲,没有前呼后拥的亲兵。
只有身后城门沉重的关闭声,还有城头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有怜悯,有嘲讽,有绝望.....
或许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祈祷。
“休要多言,我是王妃麾下,乌鸦是也!”
“贼将受死!”
看向那个孤零零冲来的身影。
在围观的士兵看来,这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游戏。
一个不知死活的可怜虫,主动跑来给他们的统帅增添威名,这份勇气着实佩服!
两马对驰,速度越来越快。
乌鸦紧抿着嘴唇,身体伏低,几乎贴在马颈上,长槊平端。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死目标,心无旁骛。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披着黑甲的身影。
城头,曹淑的指甲深深抠进了箭垛的夯土里。
她身边的将领们屏住了呼吸,连那些先前嘲笑的人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五十步!
三十步!
韩成功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戏谑。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
他庞大的身躯在鞍上猛地一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敏捷动作,避开了毒蛇吐信般刺来的槊锋。冰冷的金属几乎是擦着他甲胄上方掠过,带起一丝刺耳的锐鸣。
与此同时,他那柄狭长银枪借着拧身的力量,划出一道弧光。
几人斗上了几个回合。
韩成功主要还是觉得太无聊了想找点乐子。
可随着远处的陈大山的一声呐喊,让他收起了兴趣端正了神色。
当啷!
那杆长槊脱手飞出,远远地插在数丈外的泥土里,槊杆兀自颤抖不已。
没了武器的乌鸦脆弱得如同纸糊。
韩成功只是一脚便将她整个人从马鞍上猛地劈飞出去。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身体像一个沉重的麻袋,狠狠砸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浆。
刚刚睁开眼睛,一杆银枪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将军威武!”
黑甲军中的欢呼声瞬间冲上云霄。
城头上,死一般的沉寂。
曹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完了。
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被无情地掐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
“绑了,给我带回去送给大将军。”
韩成功大手一挥,几个将士便将乌鸦五花大绑,带离了战场。
“于老狗,就派一介女流出来送死?”
“你这个守城大将还有没有骨气!”
一直到夕阳落幕,庆阳大门还是紧紧关闭,韩成功只好鸣金收兵。
“你们给我等着,有种晚上睡觉的时候睁一只眼!”
校场,大将军营帐。
被捆成种子似的乌鸦被押到了陆沉舟的面前。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跟贾三对视了一眼,随即说道:“别想咬舌。”
“你敢咬,我就让我手底下的士兵好好地宠爱宠爱你!”
“像你这样的小身板,你觉得能撑到第几个?”
乌鸦吓得花容失色,要是这样,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懂了吗?懂了就点点头。”
面对陆沉舟的质问,她只能点点脑袋,士兵将把绑在嘴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
“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老实说吧,曹淑派人过来做什么?”
乌鸦下意识地低下头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陆沉舟笑了:“不明白?”
“堂堂的庆远守将派一个女子出来迎战,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拙劣的把戏?”
“不想说,那行,托下去,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一旁的士兵见状领命,连忙托着乌鸦离开。
“我说我说!”
可士兵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地拖着她走。
“王妃命令我诈降,然后找个机会刺杀你。”
“真的,我求你了,我说的是真的!”
陆沉舟和贾三对视一眼,貌似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不管有什么阴谋,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
“行,暂且饶你一命,带下去严加看管。”
营帐内又陷入短暂的安静。
陆沉舟望着沙盘满脸愁容:“裴老师那边怎么样?”
贾三摇了摇头:“明公说的那个什么梯恩梯的配比,实在是难搞。”
“裴秀为了这件事,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都说:一硫二硝三木炭。
怎么别的小说主角研究火药都那么容易呢!
陆沉舟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眼下土工办法也不能顺利实施,难挖。
“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这个不能急,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