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暮色斜斜穿过雕花窗棂,将“明镜高悬”匾额映得忽明忽暗。
"大人!民女冤枉啊!"贾晓突然奋力挣脱衙役桎梏,青丝凌乱间,脖颈青筋暴起:“大人!李姨娘与小少爷早该因廯症香消玉殒,如今这是栽赃陷害!”凄厉喊声撞在青砖墙壁上,惊得檐下铜铃嗡嗡作响。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周知府眉头紧锁,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已踏着阶前残阳徐徐而入。来人身姿挺拔如松,月白中衣袖口绣着墨竹,腰间羊脂玉佩随步轻晃,正是林清。"草民林清,给知府大人请安。"林清拱手行礼,声音不疾不徐。
周知府目光在林清和站在一旁的林栋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疑云密布。这对父子今日唱的是哪一出?他强压下心中疑惑,沉声问道:"廯症?是怎么回事?你方才说的''不打自招''又是何意?"
林清直起身来,目光看向跪伏在地的贾晓:"回大人,昨日林府发生一桩蹊跷事..."他声音清朗,将面粉被蟹粉替换导致林如海幼子和李姨娘患上廯症一事娓娓道来。说到关键处,他故意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诸多巧合令草民心疑,待确认孩子和李姨娘无恙,便派人暗中查访。现已查明,贾侞一家受人唆使,妄图谋害林府小公子林宴与李姨娘!”
堂外百姓闻言,又是一阵骚动。
周知府则是越听越心惊,后背渗出薄汗,这案子若牵扯内宅纷争,本可推作家务事。可堂外早围得水泄不通,百姓踮脚张望,孩童骑在大人肩头嬉笑,衙役们举着水火棍勉力维持秩序。他咽了咽唾沫,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审下去:“证据何在?”周知府声音有些发紧。
林清早有准备,向堂外一招手,立刻有小厮呈上一碟文书,他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经林府管家吕良、厨房帮工、和林家庄子上的多人证实,贾侞妻子曾亲口所言,称其夫摔断腿,故六、七、八三月庄子送到府中的瓜果蔬菜都不是贾侞押送的,这三个月也无人见过他。但..."他抽出一张纸,"草民派人查遍苏州府方圆五十里医馆,无一人曾为贾侞治过腿伤。"
他又取出一份证词:"倒是阊门县车马行的牛老板证实,贾侞五月底曾雇车前往京城。"
周知府心中已有计较,却不由暗自咋舌:能在一天内查遍苏州府及周边县城,林家势力竟如此之大?他哪里知道,这背后实则是唐蔓外祖钱家的手笔。钱家作为苏州商界翘楚,与各大车马行、镖局交情匪浅,查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如此紧张的氛围下, 周知府还是暗自叹气,只恨自己没有女儿,否则嫁入林家不知是多美满的姻缘。他强压下复杂心绪,惊堂木一拍:“传证人!”
不多时,一个身着藏青色短褂、腰系牛皮板带的中年汉子大步走入堂中。他肤色黝黑,双手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奔波之人。
"草民牛大力,叩见知府老爷。"他跪下行礼,声音洪亮。
周知府问道:"将贾侞雇车之事细细道来。"
牛大力不慌不忙道:"回大人,五月二十八那日,一个自称贾侞的男子来小店雇车,他称自己是林府的一个管事,着急要去扬州码头。因小人的车马行并不大,一般只有十里八乡的乡亲来雇车,小人见他眼生,便多问了几句,他只说自己着急出发,附近的几家大车马行都无闲车,小人没有怀疑,就立刻套车出发了。"他口齿伶俐,将当日情形描述得活灵活现。
“结果到了扬州码头,赶上了梅雨停航,码头的船家说这两年雨水多,去年有冒雨出航的结果人和船都没了,所以没有一个愿意冒雨出航。他不得已来同我商量能不能去京中,从扬州到京城一来一回也要小三个月,小人本不愿去,但贾侞出价三十两,小人能白白多赚十二两,就同意了。结果到了京城,出了件奇怪的事,让小人起了疑心。”
“什么怪事?”周知府也被勾起了好奇。
牛大力压低声音,"寻常雇主会留车夫食宿,可到了京城,他不让我住主家,反倒安排住客栈。而且他也跟着一同住在了客栈,小人觉得蹊跷,次日便悄悄跟着他..."他故意顿了顿,环视一周,"结果看见他进了宁荣街上的荣国府!连着三日都是如此!"
“你敢确定?”周知府死死盯住牛大力,心中叫苦连连。荣国府?这事竟牵扯到国公府?这已超出他职权范围了。
“小人能以性命担保!”牛大力道。
“来人!即刻缉拿贾侞全家!”周知府掷下火签,心中却如坠冰窟。荣国府何等煊赫,这案子已非他能处置!
正踌躇间,林清察言观色,适时进言:"大人,不如先将贾晓纵火一案审结?"
这话如拨云见日,周知府眸光骤亮。周知府立刻高声道:“仵作何在?”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仵作赶紧上堂,恭敬行礼:“下官在。”
“报吧。”
“是,死者李如娘,年二十四岁,身高五尺四寸,尸体的头部、发肤、均被烧焦,四肢、躯干皆无外伤,口腔、鼻腔、肺部皆有黑灰,故经验尸官定准,死者李如娘确认为被火烧死。”仵作仵作如实禀报,声音沉稳。
大堂内众人听闻,气氛愈发凝重,“那孩子呢?”
“回大人,下官只找到一堆灰烬,想是孩子太小,火势太大已经烧的尸骨无存了。”仵作说完,堂内顿时死寂,衙外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周知府深吸一口气,惊堂木再响,声震屋瓦:“贾晓纵火杀人,罪证确凿!判秋后处斩,案卷呈刑部核验!贾侞投毒一案,待缉拿归案再审!退堂!”
贾晓被衙役拖走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喊冤声不断不过已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