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烛火摇曳,映得满堂生辉。
飞花令正进行到热闹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林栋立于厅侧,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众人,最终停留在黛玉身上。只见小黛玉正歪着脑袋,纤纤玉指轻点下巴,杏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显然正为飞花令绞尽脑汁。见她如此专注,林栋暗自松了口气,转而向崔夫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在得到夫人微不可察的颔首后,他悄然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林清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曦儿,三叔叔突然想起有些课业没做完,能不能……”
“三弟你去吧,我陪着曦儿玩。”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的唐蔓适时说道,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曦儿,婶娘替三叔叔可以吗?”
小黛玉闻言,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顿时弯成了月牙,乖巧地点点头:"三叔叔课业要紧,快去吧。"说罢还伸出小手轻轻摆了摆,腕间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清心中一暖,忍不住上前揉了揉黛玉的发顶,语气里满是宠溺:"咱们家曦儿真懂事。"
甫一出厅,凛冽的寒风便扑面而来,吹散了方才的暖意。林清快步追上父亲的步伐,声音坚定如铁:"父亲,孩儿想与您同去。林栋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
林栋脚步一顿,借着廊下灯笼的微光仔细打量着儿子。只见少年眉宇间透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他略一思忖,想到三子平日里的机敏聪慧,若真有事,倒也是个得力帮手,便点头应允:"也好。
两人上了马车,林如海府上的管家早已在一旁等候。
马车缓缓启动,"到底怎么回事?"车轮碾过青石板时,林栋终于沉声问道。
管家连忙神色慌张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方才李姨娘和小少爷用着晚膳之后,便突然瘙痒红肿,像是得了桃花廯!”
“桃花廯?”林清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对医书略有涉猎,知道这桃花廯其实就是桃花花粉导致的一种病症。可眼下可是隆冬时节,冰天雪地,哪来的桃花让她发病?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林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该不会是得了麻疹吧?!这病症可是极易传染的!”麻疹在这世道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对于孩子来说,一旦染上,便是一场生死考验。
林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自从那次见二哥看出林如海家中饭菜有异后,他平日里闲暇时,便会拿着医书解闷,也算是略通医术。此刻立即抓住关键:"林宴可曾挪出?"话音未落,又急急追问,"可曾请大夫看过?"
毕竟,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林宴传染上麻疹。虽然麻疹致死的可能性不算极高,可小孩子本就脆弱,容易夭折,再加上林如海这支子嗣艰难,林宴更是重中之重。
管家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清少爷明鉴,小少爷也出了疹子,只是症状较轻。府医说...说不似麻疹,可又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林如海府邸前。
此刻林如海府邸李姨娘院子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乱作一团。
事急从权,林栋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林栋赶紧吩咐自己府上随行的章、郝两位大夫前去诊治。章大夫年过六旬,医术精湛,曾随林淡赴考,照料得无微不至;郝大夫则是林如海重金从杭州请来专为黛玉调养的名医,医术更为高超。
那位郝大夫的月银由林如海出,林栋府上只要提供个住处就行。林栋自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即便这银子林如海不出,以林家的家境,也不差这点月例银子。
章、郝两位大夫得了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林宴。在这世道,林如海的独子性命自然比一个姨娘重要得多。
大夫沉稳落座,三指搭在林宴细弱的手腕上,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章大夫则仔细查验着孩子身上的红疹,指尖轻按间神色愈发凝重。两人各自忙碌起来。
不多时,郝大夫起身来回话,神色稍缓:“老爷,林小公子不是麻疹,而是风疹,不算严重也并不传染,应该是饮食不当所致。”
林如海府上的管家急忙上前补充道:“林大人,府中原有的府医也说不像麻疹,只是他医术有限,看不出是什么病症,更找不出缘由。”
“赵妈妈,之前李姨娘可出现过这种情况吗?”林清问道。之前在林如海府中小住时,他是见过李姨娘和赵妈妈的。
赵妈妈抬头,认出了林清,一听他问话,赶紧在脑海中仔细回忆起来。片刻后,她犹豫着道:“今年五月的时候,姨娘也出过一次疹子,只是不严重,那时正是府中花盛开的时候,只以为是得了桃花廯。”
林栋一听,也觉得事有蹊跷,沉声道:“上次李姨娘出疹子的来龙去脉,能想起来的都详细说给我听。”
赵妈妈深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说道:“那时五月的一个午后,姨娘用过午饭带着小少爷在后花园赏花消食,觉得身上痒,回房一看是起了几个红疹子,府医看过说可能是后花园花开的正艳,姨娘产后身子弱得了桃花廯。”
“那日李姨娘可是用了什么平常不常用的物件吗?”林清追问道。
赵妈妈再次仔细回忆,而后摇头:“自从有了小少爷,姨娘处处小心,从不用特殊的物件,用的都是旧物。”
“那可是吃了什么平常不常食用的东西?”林清又问。
赵妈妈思索着眼睛微微瞪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几分惊讶:“蟹,那日中午厨房送了蟹,平日里姨娘是不爱吃鱼虾的,因听说杨城湖的蟹异常鲜美,才用了一只。”
“那日可给宴儿哥吃了?”林栋问。
赵妈妈连忙摇头:“没有,姨娘说府医叮嘱过,螃蟹寒凉,女子和孩子都不宜多食,小少爷还小,怕他伤了肠胃,所以一点都没给小少爷吃。”
“今天晚上的菜还留着吗?”林清问。
赵妈妈指着另一面的暖阁,声音有些发颤:“姨娘突然发病,奴才们还没来得及收。”
“劳烦两位看看这饭菜中可有蟹肉。”林清对着章、郝两位大夫说道。
章、郝两位大夫对视一眼,便一齐上手,开始一道道品尝这些残羹冷炙。那一道道菜肴在此时仿佛都暗藏玄机,每尝一口,都像是在揭开一个秘密。
当章大夫吃到那道糖醋丸子的时候,神情突然一变,用眼神示意郝大夫。郝大夫心领神会,夹了一筷子尝了尝,而后对章大夫点头。
章大夫立刻汇报道:“老爷,这糖醋丸子里被人掺了蟹粉。”
赵妈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怎么会,这糖醋丸子里有蟹粉,姨娘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章大夫解释道:“不稀奇,糖醋丸子这道菜本就重口,甜酸的味道浓郁,热的时候很难注意到蟹粉的腥气。”
赵妈妈满眼含泪,“扑通”一声给林栋跪下,声音带着哭腔:“林大人,求林大人做主,这糖醋丸子里不应该有蟹粉的,是有人要害小少爷和姨娘啊!林大人,此事甚大,要不要报官啊!”
“不可。”林清和管家同时出声。
“清少爷所言极是,如此家丑怎可报官啊。”今晚之事,让管家只觉得在寒冬中后背竟湿透了,仿佛被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
林清却摇头,神色凝重:“我不让报官倒不是为了这是不是家丑,不报官我或许还能保下宴儿哥,而报了官,你家小少爷的命就肯定没了。”
管家和赵妈妈闻言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没有明白林清话中的意思。
管家看着林清,急切地问道:“清少爷,您这是何意?”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你觉得此人处心积虑会只是想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姨娘的命吗?”林清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在了众人心上。
“清少爷您觉得这事是冲着小少爷来的?”管家问道。
“那不然呢?”林清的脸在晃动的烛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却又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这……”管家虽然不想相信,但也明白林清说的很对。
“老爷,按此方煎药即可。”郝大夫将一张药方奉上。
在刚林栋几人说话间,章大夫查看了李姨娘的病势,郝大夫开好了方子。
管家赶紧命人煎药,忍不住问道,“大夫,这药喝了小少爷和姨娘就痊愈吗?”
"小公子症状尚轻,三日应可痊愈。"郝大夫顿了顿,看向内室,"至于李姨娘...且看天意了。"
纱帐内,李姨娘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如游丝,显然已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