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报告团在师部举行了总结汇报会。
"同志们!"师长激动地拍着桌子,"报告团这一个月走遍了全师最偏远的哨所,行程超过五千公里!他们的报告在全军引起了强烈反响!"
投影仪上闪过一张张照片:雪山哨所里冻伤手指仍坚持记录的柳茹,戈壁滩上顶着风沙演讲的陈默,还有那些听得热泪盈眶的边防战士......
会后,政委亲自为报告团成员戴上大红花:"经师党委研究决定,授予报告团''先进模范集体''称号!"
他挨个握手,"你们先好好休息,过完年还有三十多个连队等着呢!"
汇报结束后,郑科长宣读休假安排:"从明天开始放假,正月十六集合......"
陈默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思绪却飞向了远方的三连。
不知道塔格古丽有没有收到他寄的羊毛袜子,更不知道柳茹那篇报道发表后,会引起怎样的反响......
"陈默同志,"郑科长拍着他的肩膀,"过年了,师里准备了些东西,你带回连队去。"
他指了指办公室角落堆放的几个网兜,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罐头、奶粉、水果糖。
陈默走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首长,这也太多了!要不......您拿回去些分给其他同志?"
郑科长哈哈大笑,拍了拍陈默的后背:"傻小子,这些都是各单位指名道姓送给你的慰问品!当然师里也添了一些,这段日子你们实在太辛苦了,拿回去好好补一补。"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清单,"喏,骑兵团送的风干肉,炮兵团给的压缩饼干,连文工团那帮姑娘们都凑份子买了麦乳精......"
陈默的耳根有些发热。
他拿起一罐贴着红纸的蜂蜜,上面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赠给最可爱的人——某部炊事班全体"。
"拿着吧,"郑科长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这不是普通的慰问品,是战士们的心意。"
他指了指陈默胸前的一等功勋章,"你用命换来的荣誉,配得上这些。"
窗外的阳光透过水雾照进来,在满地的慰问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默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从部队探亲回家,也会带这样鼓鼓囊囊的行李——虽然里面不过是些肥皂、毛巾之类的日用品,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已经是难得的奢侈。
"谢谢首长。"陈默挺直腰板敬了个礼,"我一定把这些心意带回连队,和战友们分享。"
郑科长交代完就出去了。
陈默正收拾行李,外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柳茹今天没穿军装,而是套了件藏青色的棉袄,头上带着头巾,显得格外精神。
"听说你今天走?"她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布包。
陈默点点头,把叠好的军装塞进背包:"连队过年缺人手。"
两人一时无言。
这一个月朝夕相处,从雪山遇险到熬夜改稿,竟比许多战友还要亲密。
"这个......给你。"柳茹突然递过布包,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路上用得上。"
陈默解开布包,是副崭新的皮手套!棕色的皮革柔软厚实,内衬还缝着羊毛。
这东西在边疆可是稀罕物,怕是供销社都买不到。
"太贵重了!"陈默连忙推辞,"你留着用......"
"比起我的命,这算什么?"柳茹执拗地把手套塞进他怀里,"你那手......"
她的目光落在陈默尚未痊愈的冻伤上,声音突然哽住。
陈默不再推辞,郑重地将手套戴上。
大小正合适,仿佛量身定制。
"年后...什么时候回来?"柳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正月十六集合。"陈默整了整军装领口,"我会准时归队。"
柳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穗子:"那...过年我给你打电话吧?"
陈默的动作顿了顿:"连里工作多,不一定能接到。"
听到这个回答,柳茹有些失落。
屋外传来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司机老刘按了两下喇叭,催促的意味很明显。
柳茹突然弯腰拎起地上的两个网兜:"走吧,司机等着呢,我送你。"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差点被网兜绊倒。
陈默想说不用,却看见她泛红的耳尖,最终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
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柳茹手里拎着满满两大袋子。
"放后备箱吧。"老刘跳下车,接过柳茹手里的网兜,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作为师部的老司机,他太清楚柳茹的背景了——军区首长的掌上明珠,出了名的冷傲,多少干部子弟想攀关系都碰一鼻子灰。
"还是英雄待遇高啊,"老刘故意拖长声调,"能让我们的大记者亲自送行~"
柳茹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笑。
她直起腰:"刘师傅,你不要胡说。我们都是战友,分别了自然要送一送。"
虽然是对老刘说话,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陈默。
老刘被这气势震得缩了缩脖子,讪笑着去检查轮胎了。
柳茹这才继续弯腰整理网兜,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甚至细心地用绳子固定好每个角落,防止路上颠簸。
"好了。"她直起身,站在车门前,阳光为她秀美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边。
方才的凌厉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的她眼波如水,声音轻软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路平安。"
陈默点点头,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转身拉开车门时,他听见老刘在小声嘀咕:"乖乖,这变脸比翻书还快..."
"等等!"柳茹突然喊住他,手指紧紧攥住衣角,"你的...你的领章有点歪了。"
她快步上前,借着整理领章的由头,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肩章。这个动作明显多余——那领章本就端正得很。
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在陈默脖颈处停留的时间明显超过了必要的限度。
"还有..."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动作慢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这是我昨晚烙的糖饼,路上吃。"
油纸包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散发着芝麻的甜香。
陈默突然想起,这不过是前几天闲聊时,自己随口提过喜欢芝麻糖饼的事。
"我..."柳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轻轻开合了几次,最终却只是伸手替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指尖在陈默胸前流连,从衣领到口袋,每一寸移动都带着刻意的缓慢。
老刘第三次看表时,柳茹终于退后一步。
但她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急忙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个小本子:"差点忘了,这是...这是下一站的注意事项,你回去好好看一看。"
她翻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页,指尖在某一行反复摩挲,"这里...还有这里...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