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亲眼目睹了报告团在暴风雪中攀登的全过程——看到柳茹几次险些滑落悬崖,看到陈默用身体当支点拽住绳索,看到两个身影在风雪中倔强前行的每一步。
哨长老周捧着热茶的手在不停发抖:"首长,我们下去听报告也行啊......"
他的声音哽咽了,茶水在搪瓷缸里晃出细小的波纹。
"那怎么行!"陈默的耳朵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却还努力扯出笑容,呼出的白气在眉睫上结成了霜,"主席说,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简易的会议室里,十二名战士坐得笔直。
煤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排挺拔的青松。
陈默注意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高原特有的紫红色,嘴唇干裂出血,手指关节粗大变形——这是常年高寒作业留下的印记。
"同志们,"陈默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却格外有力,"我今天要讲的不是英雄事迹,而是普通战士的战斗,要说英雄,我觉得应该是你们......"
他讲述了哨所战士三年不下山的坚守,讲述了老周妻子难产时他正在追捕敌特,讲述了新兵小张冻掉脚趾依然巡逻的事迹。
这些故事比任何战斗都更打动人心——因为它们就发生在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身上。
随后,他才开始讲述他的战斗经历。
当讲到牧民家遇害的小女孩时,陈默突然哽咽。
台下这些铁打的汉子,一个个红了眼眶。老周别过脸去,粗糙的大手狠狠抹了把眼睛;新兵小张咬着嘴唇,泪水在脸上冻成了冰痕。
这是陈默演讲最成功的一次,尽管听众只有寥寥十二人,但气氛异常热烈。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手势,有的只是赤诚之心的共鸣。
演讲完毕,
"对一级战斗英雄陈默同志致以崇高的敬意。敬礼!"
一声令下,十二个军礼整齐划一。
陈默还礼时,冻伤的手指已经弯曲不了,只能将手掌紧紧贴在太阳穴旁。
这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却让在扬的战士们红了眼眶。
柳茹按下快门,记录下这震撼的一幕——染血的纱布、冻伤的脸颊、坚毅的眼神,在雪山背景下构成一幅无声的壮美画卷。
会后,战士们执意要把自己的口粮分给报告团。
老周搓着手在储物柜前徘徊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用红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是不到半碗的白糖,已经有些结块了。
"首长......"老周的声音有些发颤,粗糙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糖块,"给柳记者泡点糖水喝吧,暖和......"
陈默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他太清楚在海拔五千米的哨所,这点白糖意味着什么——是战士们省下半年的配给,是生日时都舍不得动用的珍藏,是思乡时最甜蜜的慰藉。
"老周......"陈默的声音哽住了。他伸出缠着纱布的手,不是去接糖包,而是紧紧握住了老周布满冻疮的手,"你们留着,给新来的小战士......"
"不行!"老周突然激动起来,硬把糖包塞进陈默的挎包,"你们为了给我们作报告,差点把命都搭上!"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这点糖算什么!"
其他战士也纷纷掏出自己的"宝贝"——一包受潮的茶叶,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奶疙瘩,甚至还有半瓶珍藏的辣椒酱。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生怕陈默不肯收:
"首长,茶叶是上次运输队带来的!"
"奶疙瘩泡水喝最暖身子!"
"辣椒酱抹在压缩饼干上,可香了!"
陈默的视线模糊了。透过泪光,他看见柳茹的钢笔在本子上飞快记录,墨水晕开成一片。
这一刻,他真切地触摸到了边防官兵那颗滚烫的心——在这冰天雪地里,依然炽热如初。
......
下山时,暴风雪更大了。
狂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能见度不足五米。
本来老周他们想让陈默和柳茹休息一晚,可明天他们还有任务,耽误不得。
哨长老周执意要派巡逻队护送:"这天气,''鬼见愁''那段太危险,必须有人护送!"
陈默刚要推辞,老周已经吹响了集合哨:"一班继续巡逻,二班护送首长下山!"
他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羊皮袄披在柳茹身上,"明天你们还有任务,不能耽误。"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陡峭的冰坡上,战士们用绳索结成安全网,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往下挪。
陈默背着柳茹走在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后颈上。
"小心!"战士小王突然大喊。
陈默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悬崖边栽去。
三名战士立刻扑上来,用身体组成人墙,硬生生把他们挡了回来。
"没事吧首长?"小王的眉毛上结满了冰霜,声音却透着关切。
就这样一步一挪,原本两小时的山路,足足走了五个多小时。
当终于看到山下营地灯光时,天已黑透,所有人都成了雪人。
陈默挽留老周他们休息一下,可他们同样有巡逻任务。
他们在营地门口停下,战士们列队敬礼,六双眼睛在风雪中亮如星辰。
陈默和柳茹挺直腰板还礼,冻伤的手指贴在太阳穴旁,像两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护送队伍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陈默才发觉柳茹在轻轻发抖。
"坚持住,快到了。"他紧了紧背上的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医务所走去。
柳茹的呼吸越来越轻,却还死死抱着那个装满采访本的背包。
陈默的双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在打颤;冻伤的手指肿得像胡萝卜,连弯曲都困难。
虽然他的身体素质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柳茹至少也八九十斤重,他足足背了五个小时。
当终于看到医务所的灯光时,陈默的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快!医务兵!"郑科长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