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吴承安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战役中。
无论是晨曦初露的清晨,还是暮色沉沉的傍晚,他的嘴唇始终微微翕动,无声地重复着《古文观止》中的词句。
学堂的角落里,他捧着厚重的书卷,指尖轻轻划过泛黄的纸页。
王家后院的小亭中,他负手而立,仰望着天边的流云,口中却念念有词。
他知道,自己作为陪读的身份,注定了他的起点比别人低。
在这等级森严的清河县,想要打破那道无形的阶级壁垒,唯有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
而背诵《古文观止》,正是他为自己铺设的第一块垫脚石。
王宏发偶尔会好奇地凑过来,问他:“安哥儿,你当真能十天内背完?那可是两百多篇文章啊!”
吴承安只是淡淡一笑,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少爷放心,我自有分寸。”
夜晚,当王家的灯火渐次熄灭,吴承安仍坐在窗前,就着微弱的烛光苦读。
他的指尖因长时间翻动书页而微微发红,眼睛也因熬夜而布满血丝,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知道,自己正在与时间赛跑,而这场比赛的赌注,是他的未来。
两天后,当吴承安和王宏发像往常一样踏入学堂时,一股异样的气氛扑面而来。
平日里喧闹的学堂此刻鸦雀无声,所有的学子都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指指点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躁动。
吴承安跟在王宏发身后,神色如常,但内心却绷紧了一根弦。
他知道,今天就是检验他这十日苦读成果的日子。
“约定的时间到了,你们觉得他真能背出完整的《古文观止》吗?”一个瘦高的学子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可能!”
旁边一个圆脸少年嗤笑一声:“我可是花了整整半年才勉强背完,他十天就想做到?简直是痴人说梦!”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学子插嘴道:“我当初也是废寝忘食八个月才背下来的。”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快看!马子晋他们来了!”有人惊呼。
“让开让开!韩夫子也到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马子晋带着蓝元德等五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他们径直来到吴承安和王宏发面前,形成一个半圆将两人围住。
虽然马子晋才十岁,但仗着父亲是千户,平日里在学堂横行霸道,此刻更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吴承安比马子晋高出大半个头,但他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
他平静地与马子晋对视,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约定的时间到了!”
马子晋双手背在身后,活像个小大人:“现在你要是认输,只要跪下认错,今后当我的跟班,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继续留在学堂。”
这话顿时激怒了王宏发。
他猛地瞪大眼睛,怒喝道:“马子晋!你当着我的面抢我的陪读,是不把我王家放在眼里吗?”
马子晋冷笑一声:“我爹是千户,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你识相的话就乖乖让出来!”
“你——”
王宏发气得脸色通红,正要发作,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怎么,你们又想闹事?是想抄一百遍《古文观止》吗?”
韩夫子缓步走入,花白的胡须随着他严厉的话语微微颤动。
马子晋和王宏发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韩夫子在主位上坐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吴承安身上:
“今天确实是约定的日子,不过天色尚早,老夫可以在下课后再考校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显然是想给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多些准备时间。
但吴承安却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夫子美意,不过学生确实已将《古文观止》全部背熟。”
学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子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在众人或期待或怀疑的目光中,吴承安开始了他的背诵。
他的声音清朗有力,从《郑伯克段于鄢》到《曹刿论战》,再到《烛之武退秦师》,每一篇都背得一字不差。
韩夫子起初还端坐着听,后来不知不觉地捋起了胡须,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当背到第五篇时,学堂里的气氛已经变得微妙起来。
学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都第五篇了!”
“十天背出五篇,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们说,他该不会真能全部背完吧?”
“别忘了,他可是半天就背出了《千字文》的神童!”
这些议论声传入马子晋耳中,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宏发则得意洋洋地冲马子晋挑眉:“怎么样?我早说过安哥儿不是一般人!”
马子晋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得意什么?《古文观止》有两百多篇,我看他能背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韩夫子也意识到这样一篇篇背下去太费时间。
他抬手示意吴承安停下,和蔼地说:“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如让老夫随意抽查几篇,这样既节省时间,也能检验你的真实水平。”
吴承安恭敬地行礼:“学生谨遵夫子安排。”
说着,他转向马子晋,眼中闪过一丝挑战的光芒:“不知马公子意下如何?”
韩夫子也将目光投向马子晋。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子晋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就……就按夫子说的办。”
接下来的场面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韩夫子随意点出《谏逐客书》《过秦论》《报任安书》等难度较高的篇章,吴承安不仅能够流畅背诵,甚至还能说出每篇文章的写作背景和主旨。
他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死记硬背的学生,倒像是一个浸淫古文多年的学者。
马子晋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在极度的不甘心下,他突然跳起来,自己点了几篇冷门的文章,如《子产不毁乡校颂》《季札观周乐》等。
然而,吴承安依然对答如流,甚至连一个字的停顿都没有。
学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表现震撼了。
韩夫子激动得胡须直颤,连连点头:“好!好!果然是神童!清河县出了你这样的人才,实乃文教之幸!”
马子晋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喊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一定是作弊了!”
说着就要冲上前去拉扯吴承安。
“放肆!”
韩夫子猛地一拍桌案:“马子晋,你当学堂是什么地方?愿赌服输,这是君子之道!”
王宏发也挡在吴承安面前,冷笑道:“怎么?输不起?要不要我把这事告诉你爹?”
马子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退到了一边。
这场比试的结果很快传遍了整个清河县。
吴承安“神童”的名号彻底坐实,连县太爷赵承平当天都派人来向韩夫子打听,确定吴承安是否真能十日背完《古文观止》。
晚上回去之后,听闻此事的王德发对吴承安的态度也大为改观,不仅提高了他的月钱,还特意嘱咐王宏发要多向他学习。
然而,吴承安并没有被这些赞誉冲昏头脑。
他知道,这只是他向上攀登的第一步。
今后,他定要努力学习参加科举,改善家里的生活。
这次他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正好向王老爷请求回去一趟。
正好三天之后是沐休,王德发也答应让王宏发带着一些礼物陪同他回去。
可他没想到,第二天王家却来了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