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自进入撒马尔罕以来,进军异常顺利,几乎未遇像样抵抗,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偶尔遭遇零星大食残军,也无一例外被唐军迅速歼灭,命运极为凄惨。
踏入撒马尔罕后,唐军却仿佛被狠狠上了一课,他们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大食的血腥统治竟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愤慨之情难以抑制。
“大食狗实在可恨!这些粟特人仅仅因为不信奉他们虚无的‘安拉’,就被折磨到这种地步!”
“折磨还算轻的,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这些天进军途中,我们亲眼目睹大食兵残杀粟特人的惨状,即便我们这些久经沙场、见惯血腥之人,也难以忍受!他们用小刀一刀一刀凌迟折磨,不是速死,而是慢慢挑断经脉,比凌迟更残忍!”
“还有更甚的,不仅挑断经脉,还将人戮得千疮百孔,敷药令其愈合,而后继续施虐。我们解救的一名粟特人,竟被这样反复折磨了整整三年!”
“更有妇人落入他们手中,遭遇更为凄惨……不仅受尽凌辱,还被想尽办法百般摧残。我们曾遇到一位妇人,在大食兵对她失去兴趣后,竟被迫与獒犬、猪、牛、马……这已非人所为!是一群畜生!”
行军途中,唐军将士怒声不绝,纷纷痛斥大食暴行。
连日所见所闻,令这些沙场铁汉也终生难忘。惨烈之状,触目惊心。尽管他们惯于刀头舔血,杀人见血如常,却仍忍不住愤然咒骂。
大食每征服一地,便推行铁血政策,以刀与火强推宗教。凡不信安拉者,皆被视为异教徒,须“接受神的惩罚”,因此丧命者不计其数。大食铁蹄所至,必是一片血雨腥风。
这对唐军而言,是难以理解的。唐朝虽也有佛道二教流传,但信与不信,全凭自愿,从无人强迫。武则天崇佛,李唐皇室又以老子后人自居尊道,却从未强令百姓信教。
更从未像大食这般,采取“不信即杀”的酷烈手段。
若仅止于此,唐军或只是不解,尚不至于如此愤慨。但大食为推行这套铁血宗教,不断衍生出更多骇人听闻的暴行,即便以唐军之强悍、见惯生死,也不禁为之心悸。
一路上,唐军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若不想让人活,一刀了结便是,何至于如此折磨?”
大食的暴行彻底激起了唐军的杀意。凡遭遇的大食兵士,无不被斩为碎片,唯有如此,才能稍泄心头愤恨之万一。
随着进军深入,唐军对大食的仇恨日益炽烈,恨不能将其屠戮殆尽。
“轰隆隆——!”
一队唐军正疾速推进,马蹄踏处烟尘漫卷,如一片垂天的乌云压地而前,黑压压令人窒息。
李乾立马道旁,凝望奔涌向前的唐军,心下甚慰。照此速度,不日便可兵临撒马尔罕城下。
一旦攻克该城,便等于叩开了进军波斯故地的大门,唐军的铁蹄,将真正踏入大食腹地。
李乾目光扫过行进中的唐军,随后缓缓移向地面,凝视着那片新翻的黑土,泥土芬芳扑面而来。
“大帅在看什么?”身旁的李泌笑着问道。
“李泌,你看这土地何等肥沃。”李乾扬鞭指向地面,赞叹不已。
“确实,一看便是丰饶之地。粟特人称撒马尔罕为‘肥沃之乡’,果然名不虚传。”李泌同样感慨。
“待拿下撒马尔罕后推行新政,此地必成粮仓。届时纵有百万大食军驻于西方,我军亦无粮草之忧。”李乾眼中精光闪动,语气笃定。
“大帅深谋远虑,所言极是。”李泌深表赞同,继而感慨:“自张骞通西域、凿空蕃夷,已逾千年。华夏虽据西域千年,却始终未能更向西拓,最关键便是粮草难题。”
博学多识的李泌对唐代西域政策素有研究,见解深刻:“西域地广人稀,就地筹粮极难;若从内地转运,又必劳民伤财。想当年汉武帝为伐贰师城,天下震动,便可知运粮之艰。”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而今只要拿下撒马尔罕,将其变为我军粮仓,则千年困局可破。大唐西扩,再无后顾之忧。”
占据一处富饶产粮之地,一直是唐朝经营西域的战略核心,可惜千年未成。如今唐军踏入沃野千里的撒马尔罕,解决这一千年难题的时刻终于到来。
“李泌,此事恐怕还需劳你费心。”李乾含笑分派。
“大帅放心,李某责无旁贷。”能解决这千年难题,实为人生大幸,李泌欣然领命。
正说间,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只见裴厚飞驰而至,远远便喊:“大帅!喜讯!天大的喜讯!”
“何事?”李乾眉峰一扬,出声相询。
“各部按大帅部署,正顺利向预定地点进发,异常顺利!”裴厚勒马停驻,高声禀报,“郭将军与李将军已直取波斯边境,即将切断侯赛因·优福的退路!此番看他往哪里逃!必将他生擒活捉!”
侯赛因·优福作为大食东方总督,是唐军头号大敌。龟兹一战让他逃脱,将士们一直愤懑难平,立誓要将其擒获。
若能生擒此人,确是无上荣光。
“裴厚啊,别想得太简单,此事极难。”李乾虽也想活捉侯赛因·优福,却心知希望渺茫。
“大帅,这是为何?”裴厚面露不解。
“猛虎虽失爪牙,依然是猛虎。侯赛因·优福纵使兵败,他仍是侯赛因·优福,绝不会坐以待毙。”李乾十分清醒,要生擒这等人物,谈何容易。
“可大派郭、李二位将军赶往边境,不正是要断他退路吗?”裴厚仍感困惑。
“大帅此举,并非奢望活捉侯赛因·优福,”李泌笑着解释道,“而是为他逃回波斯旧地增设障碍,延迟他返抵总督府的时间。他越晚回去,对我军越有利。”
东方总督真正的驻地在波斯旧地,而非撒马尔罕或中亚。即便唐军封锁边境,侯赛因·优福仍有办法逃脱。
若能令他延迟返回波斯,对唐军大局极为有利,这才是李乾的真正用意。
撒马尔罕是一座宏伟巨城,占地数十里,城墙高耸、壁垒坚固,堪称易守难攻的雄关。
若在太平年月,此地商旅云集、繁华非常,无数商队携四方货物汇聚于此,再转运天下,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然而眼下的撒马尔罕却城门紧闭,行人绝迹,一片死寂。
自侯赛因·优福逃回城中,他立即下令调兵遣将,誓要死守此城。可现实残酷:驻守撒马尔罕的大食军总数不过十余万,且分散各处,难以迅速集结。
城中实际兵力仅六万余人,且多为老弱,精锐早已被他调往西域,并在龟兹一战中全军覆没。
以此残弱之师,如何抵挡数十万汹涌而来的唐军?
即便侯赛因·优福才智超群、精通兵法,此刻也一筹莫展。再卓越的将领,也无法指挥无兵之仗,他怎能不忧?
更令他焦头烂额的是,坏消息仍接连传来,一个比一个紧急:
先是怛罗斯失守,这本在他预料之中,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丢城之速:依他预想,怛罗斯至少能坚守十天半月,谁知半日即陷,令他无言以对。
怛罗斯既失,唐军兵锋直指撒马尔罕。果然,紧急军情如雪片般飞至:唐军已攻入境内,如入无人之境。
最让他愤慨的是,粟特人竟纷纷起事响应唐军,为其引路、供粮,竭力相助。
“早该把这些烦人的虫子赶尽杀绝!”侯赛因·优福恨声骂道,“我还是太过仁慈!”
“大人!唐军距撒马尔罕仅一日路程!我们该如何应对?”亲卫匆忙入内,急声禀报。
“撤!”侯赛因·优福虽极不甘心,却不得不接受现实,“放弃撒马尔罕……我必须尽快赶回呼罗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