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死者若是停灵七天，便是在这般寒冷的情况下，尸体也早已**得不成样子了。三寒抵一暑，七天下来，尸体反有可能正在膨大，腹部定会隆起，还会夹带着尸绿；暗红色的尸斑会遍布全身，尤其是遭到按压的地方，颜色将会更深，譬如尸体这般平躺着，便会集中于背部；另外，死者的眼睛也会充血、布满出血点；外伤伤口则会外翻，呈现鲜红色；而整具尸体的气味……会变得恶臭不堪。
“可是您瞧，六小姐的尸体却是颜色苍白，昨日我查看的时候，因过于昏暗，只看出她白得不同寻常，眼下借着充足的光照再看，她这身体的白，都已是发灰发绿、污白的程度了。而死亡已满七日的情况下，她的腹部仅有轻微隆起，说明尸体腐烂的进程非常缓慢。
“昨夜我没有将她的衣服褪去，更未能将她的尸身细细检查，但如今可以看出，即便是背部，尸斑颜色也只呈粉红色，其他地方的则还要更淡；拨开她的眼皮，可见浑浊程度不高，眼球塌陷，眼白极度苍白，并无出血点……这一切都说明她就是失血过多而亡。
“可眼下我将她整具尸体上上下下都已检查过，她的外伤，就仅有左腕上这一处而已，可是您看她的手腕，伤口因缺乏血液凝固而大张着，边缘也是因此塌陷、呈灰白之色，而最重要的是——”
昨夜乔染秋曾潜入的秋府西院中，秋如棠所住主屋东侧的厢房，如今已被用作了停放尸体的地方，眼下，一张长桌就放在正屋中央，秋如棠的尸体被摆放其上，而已经褪去大氅，穿上了围裙、戴上了面巾和手衣的乔染秋，正站在桌边，一边说，一边将提到过的所有特征，都向着旁边的秋致延展露，说到最后时，她也抬起了秋如棠的左腕，将其伤口展现给了秋致延。
今日的秋致延，不仅一道入了这屋，亲眼看着乔染秋检查尸体，甚至是也穿上了围裙、戴上了面巾和手衣，紧邻着验尸的乔染秋，跟着她一道去看秋如棠的尸身。
而当乔染秋将手腕展示给他的时候，他是眯了眯眼睛，肃声开口：“这般状况下，伤口还只有一道……是我疏忽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离得近，乔染秋竟觉得，他今日的情绪似乎比昨日要多上一些，从他的言语中，乔染秋甚至感觉到了一股……
恨意。
“不错，这也是我昨夜判断她并非**的理由，这一刀划得太果断了，若说她一心赴死、拼尽全身力气，还能一次便找准位置，干脆果决地划出致命一刀，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可能性就太小了。”乔染秋点点头，“而今日我看过之后，确实又发现了两点异常。”
“是什么？”秋致延几乎是立刻便问。
“其一，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痕迹。若死者生前与人产生争斗或存在挣扎，导致了磕碰，尸斑将会具有相对明显的边缘，且颜色也会更深，但六小姐的身上，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迹象。至于其二……”乔染秋一边说，一边俯下了身去，用手捏住秋如棠的脸颊，打开了她的双唇，“因尸身的**程度不高，尸臭不甚明显，是以我在她的口中，辨别出了一种……隐隐约约的草药香气。”
“香气……？”秋致延一愣，而后他的眉头是瞬间皱紧了去，“毫无挣扎，身有异味……你的意思是……她死前服用过什么东西，抑或是闻到过什么，导致了昏迷，最后是在睡梦中遭人杀害？”
“如果她死前那几日，并未在用什么药物的话……我确实是如此怀疑。”乔染秋点头肯定道。
听到这话后，乔染秋看见，秋致延的目光下移，在秋如棠被迫微张的唇部停留了片刻，似乎……
是在犹豫着是否要自己亲自嗅一嗅。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摇了摇头：
“我并未安排过她用药，但……这丫头到底不叫人省心，待你验罢，如棠的贴身丫鬟和发现尸体的冯嬷嬷会过来，详细回忆如棠身死前一夜以及发现她尸体时的诸事，届时可向她们再行确认，她是否私下在用什么药。”
说到最后时，秋致延也不知是心里想到了什么，语气慢了下来，再次略略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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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也不知他是要如何审……
而乔染秋稍一琢磨，松开了秋如棠，从一旁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了一把镊子和一块柔软的绢布，用绢布将镊子的前端裹上后，再度俯下了身去。
当抬起头时，她轻声叹了口气：“我认为……不若眼下就去看看那现场、询问一番相关人等，这样或许会比较合适……”
这话让秋致延有些不解：“眼下便去？你这就验完了？”
“倒不算完全验完，只是……如果她是曾因迷香之流导致昏迷，如今从她的鼻腔中，应当能探出些许颗粒状的异物来，甚至口腔深处、嗓子浅层都可能发现类似的东西，但眼下这些地方什么都没有。而如果要确认她是否服用过什么的话……”乔染秋说着，迟疑着道，“就需要解剖了。但在往日，除非是协助官府查案，否则大多数人都不会允许我们剖尸的，毕竟……要给死者留个全尸。六小姐到底是您的女儿……是以我才想着，不若先去看看现场、问问他人，若能得到什么其他线索，或许便不需进行下一步了。”
秋致延闻言明显愣了一瞬，原本凝重的神色也被打破。他低下头去，看了看平躺着的秋如棠，沉思了片刻后，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偏头向着后方开口：
“德运。”
这屋中先前开口说话的，虽然只有乔染秋和秋致延二人，但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个帮乔染秋端着工具、以便她随时取用的丫鬟，就站在乔染秋后侧方些许，而管家秋德运也在屋内，是带了两个小厮守在门口，随时听候传唤，是以一听到秋致延的话，那秋德运便上前了一步，恭恭敬敬向着秋致延福了福：“老爷。”
“六小姐的尸首尚还不能移至棺内，先盖好，安置妥当。派人去将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并着冯嬷嬷喊来。”秋致延吩咐道。
“是。”秋德运立刻就答，而后他只微微偏了偏头，身后的两个小厮便行上了前来。
见状，乔染秋将工具一放，便解起了自己的手衣。
接下来……应当就该去瞧瞧那密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