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高芝兰手中杯盏应声落地,白瓷的杯子砸在青石板的桌子上,碎了一地,如同高芝兰此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京兆衙门,她终究是逃不过!
京兆衙门。
高芝兰来时,一眼便看到被衙役压着趴在木凳上的张小甲。
三十棍,张小甲双腿几乎被打断,后背上一片血渍,唬得高芝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民妇,见过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撩起眼皮看一眼,紧接着惊堂木往桌上一摔。
“大胆刁妇,竟唆人栽赃陷害,你可知罪!”
“民妇冤枉啊!”
知不知罪的,先喊冤,尤其高芝兰这拉长了音调的哭喊,听起来倒是轻车熟路。
二进京兆衙门,京兆尹对高芝兰这张脸已经很熟悉了。
许是听烦了这没有实质的喊冤,京兆尹直接将方才光头,哦,张小甲按了手印的证词拿给高芝兰。
“人证赃款俱在,你还有什么狡辩?”京兆尹冷冷开口。
一开始,张小甲的确拒不招供,直到姜云舒提醒他们翻找他的住处,找出一百多两银子,张小甲瞬间便绷不住了,当即供出是沈家人。
不过,他也只知道是沈家人,具体不知道是哪一位,可事情寸就寸在,其中一张百两的银票是岩城钱庄的章印。
从岩城来的,那便是沈清安和高芝兰,在外人看来,这粥棚是沈家的,沈清安不会自毁前途口碑,嫌疑自是排除了。
嫌疑人便只剩下高芝兰。
高芝兰瞧见那张岩城的银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不仔细,当初没检查清楚呢。
如今证据都贴到了脸上,她如何解释?
她慌了,正慌着,扭头瞧见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姜云舒,顿时手腕一转。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明鉴啊!我与相公的确从岩城回来,可相公这么多年,也曾向家中送过银钱,家中任何人都有可能啊,尤其是姜云舒!”
她的手指向姜云舒,“她之前可是掌管着沈府中馈,这样多的银子,府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拿得出来,她怕不是贼喊捉贼吧。”
一句话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京兆尹的表情,继续声色俱厉道:“大人明鉴,我是相公多年前失散的原配,如今回归沈家,姜云舒便将我视为眼中钉,她此举就是想将我和幼子赶出沈家啊!”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高芝兰的反应还挺灵敏,这三言两语下来,将她的栽赃陷害转移给了姜云舒,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有动机。
若非京兆尹知道姜云舒此前为灾民实实在在做了什么,说不定还真要被她蒙蔽。
“你此番说辞,可有证据?”京兆尹皱了皱眉。
高芝兰猛然抬头,张张嘴无从回答,反问道:“大人说我栽赃陷害,也没有个实证啊,仅凭一张银票,那有嫌疑的人可就多了。”
似是有了底气,高氏跪着的身子抬了起来。 京兆尹:“……”
还真是巧舌如簧!
他看向姜云舒,姜云舒此刻却看向大堂之外,京兆尹疑惑,顺着她的眼神看出去,就见沈清安匆匆进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进大堂就见高芝兰和姜云舒两个都在,当时那张脸简直黑到了底。
高芝兰见沈清安来,当即鼻子一抽又要哭,却听姜云舒先她一步开了口。
“高氏指认大人栽赃陷害我粥棚用嗖米。”姜云舒开口。
“什么?”沈清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简直荒谬!
京兆尹也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句,刚喝进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就连高芝兰都傻眼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胡说!”她尖锐的嗓音抬高,朝姜云舒怒瞪,“我何时说过是相公?我只是说,沈府大家都……”
话说一半,她猛然间停住。
方才只是在京兆尹和姜云舒面前,她这么说也就说了,当着沈清安的面儿,她不管指认谁,那都是沈家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沈清安不理会高芝兰,抬头看向京兆尹。
京兆尹到底是将那口茶咽下,耐着性子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当然,刚才高芝兰的话也如实传达了。
毕竟,那可是高芝兰的供词。
待京兆尹说完,沈清安眼睛里都快冒火了,他瞪着高芝兰,怒斥一声“蠢货”,转而又看向张小甲。
“若是没猜错,本官进京之前,你便来拦过本官的马,甚至企图强行将本官带去锦州!”
张小甲低垂着的脑袋猛然抬起,他瞪着沈清安,原本因疼痛布满眼底的红血色更红了。
“狗官,我*你姥姥!”
情绪激动之下,张小甲几乎要翻下木凳,不过最终还是没挣扎开,被捕头一肘击打晕了。
这反应,算是证实了沈清安的话。
沈清安很满意如此表现,遂转身再次面向京兆尹。
“听说这张小甲在城门还提及我夫人娘家事,如今又用岩城银票做证,难免让人不想这是他故意引导,所谓栽赃陷害,目的不在粥棚,而在本官,之前本官回京路上遇到灾民拦截,求助本官转途去锦州,奈何未有圣旨本官不可私自改程,是以被记恨也在所难免。”
张小甲的确是锦州口音,又煽动灾民闹事,这动机是成立的。
方才沈清安一番话,条理清晰,言语之间有理有据,不得不说,他能中探花,的确靠的不只是那英俊的脸。
京兆尹思量之下,也认同这一说法,摆摆手,命衙役将人带下去,不日再细审,毕竟,人都晕过去了。
如今在场的,除了京兆尹便是沈家这一家三口,京兆尹看着他们三个就觉得眼睛疼,摆摆手先让回去,随时等传。
沈清安脸色微微缓和,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 “你还不走!”他朝高芝兰喝一声。
虽说方才他的话是圆过去了,可实际是个什么大概,他心知肚明。
更何况高芝兰方才为了脱罪,不顾沈家颜面胡乱指认,这一点,她便不如姜云舒识大体。
想着,他又往后看一眼,今日姜云舒一身素衣,简单的发髻上未曾点缀任何珠钗簪环,夕阳斜照,映在她脸上,那裹挟着余辉的红色自她周身绽放,竟让他一时间看得恍惚。
这是,他娶回家的夫人。
姜云舒似乎意识到身侧灼热,扭头,正好与沈清安的视线撞上,当时心底猛然一沉。
他这样的眼神,什么意思?
不等她眉心蹙起,就见街道对面,裴钰一脸严肃地朝她奔来。
“姜云舒,恭王府的到了,此时距城南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