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一泓池水犹如平静的明镜,倒影出天上的一轮明月。
各院院灯落,整个沈府准备入睡,此刻,一声尖叫自福寿园传来,撕碎了这漫天的宁静,引得众人急匆匆朝福寿园而来。
姜云舒到时,老夫人正哭天抢地。
“造孽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老夫人抱着一串琥珀佛珠哭得前仰后合,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佛珠是姜云舒自崇光寺替老夫人求来的,原是金黄色的琥珀珠子,大概是沾了高温,其中有一段的珠子都有烧融的痕迹。
当年老太太得了那佛珠,病也好了,岩城又传来沈清安获救的好消息,老夫人一直觉得所有的好事都归功于那佛珠,加之老夫人本也是一个善于依赖信仰的人,一串珠子,她几乎要供起来一天三炷香。
那不只是老太太的佛珠,那是她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沈清安沈清睿兄弟两个正守在老太太床边,另一边,高氏将沈长元护在身后,母子俩战战兢兢,眼中慌乱尽显。
“你来了!”
见姜云舒回来,沈清安紧忙起身迎了过来,“你送给母亲的佛珠,是从哪里弄来的?快些再去弄一串来。”
老太太这架势,说严重,她随时能再晕过去,要说不严重,给她一串新的佛珠,她或许就能立刻下床。
佛珠是姜云舒送的,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姜云舒身上,便是高氏母子,此刻看向姜云舒的目光亦带着渴求。
“姜,姜氏,你若能再帮母亲弄一条原样的佛珠,我便同意你做相公的平妻。”高芝兰紧忙开口。
“平妻?”
姜云舒就看向高芝兰,她嘴角弯起,明明是笑却又极尽讽刺,“我在沈家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轮到你同意?我劝你尽早去京兆尹确认清楚,这收录在册的光禄寺少卿沈夫人究竟是哪一位!”
官员,尤其是京城官员,家室妻儿都要收录在册,由京兆衙门统筹管理并提报户部,这也是沈清安为何不能随意将姜云舒贬妻为妾的缘由。
当然,也如姜云舒之前所说,他们的婚事是皇上首肯并参加宴礼的,便是姜云舒犯了七出之罪,也得跟皇上知会一声才能休妻。
如今高芝兰也只能凭借“原配”的身份,在沈府自称一声夫人,之于律法,她便是连“妾”的身份都没有。
“你,我……”
高芝兰一下子噎住,争论不过,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的沈清安。
“相公,你看她!”
如今沈清安一心只在老夫人身上,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她们之间妻妾的争论,高芝兰这一喊,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争论这些有何用处!”沈清安呵斥一声,再次看向姜云舒,“你倒是快说,这佛珠如何能再得?”
姜云舒未答,只看向一旁的沈清睿,“佛珠如何得来,二郎不知道吗?”
沈清睿顿了一下,看向姜云舒,眼皮轻颤,动容道:“是姜嫂嫂在崇光寺求来的,当初母亲病危,是姜嫂嫂一步一磕头拜到了菩萨跟前,崇光寺自山脚而上,台阶一共两千七百六十七阶,姜嫂嫂的膝盖都磕肿了,才求得无忧大师为母亲亲自诊病,并请来开光的佛珠,母亲的病这才转好,自此两年,母亲也正因此极少生病。”
自那次大病痊愈,老夫人的确很少生病,气色甚至比前些年还好,不得不承认,这都得益于姜云舒。
沈清安闻言却是震惊不已,原以为那佛珠不过是在寺院捐了香火钱便能求来,此刻听到“两千七百六十七阶台阶”才意识到,这是他娘的护身符啊。
姜云舒站在一旁眼皮颤了颤,当初膝盖肿起来倒也不是因为跪的,那是她参加皇宴,打马球时九公主刚好闯进来,她为了救九公主受了伤。
不过,给老夫人看病,求得佛珠也是真的,她受着沈家的感激并不心虚。 沈家两兄弟脸色难看,老夫人见他们都不说话,猛地一拍大腿。
“哎哟,那佛珠可是我的命啊,佛珠毁了我也不活了!”老夫人哭喊得更大声了。
沈清安被吵得耳朵疼,拧着眉开口,“哎呀,这几日便去崇光寺给你再求一条回来!”
说完,又朝众人不耐烦地摆摆手。
“都散了吧!”
这么多人围着,心烦。
高芝兰如临大赦,拉着沈长元就要走。
姜云舒眉头却皱了起来,一炷香的功夫,月禾怕是还没结束,得拖住沈清安。
“老夫人,您屋里重要的东西少,尤为珍贵的那些还是另存他处为好,保不齐下人有个失误再给毁了。”
姜云舒说得云淡风轻,老夫人听者有心。
这串琥珀佛珠,她的确是放在里间的,便是吉祥如意也都得她在场时才能进去,除非……
“长元,是不是你!”老夫人中气十足地朝沈长元怒喝一声。
她的屋子,只有这个孙子随意出入。
沈长元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扛不住事儿,当时吓得一哆嗦,猛地躲在高芝兰伸手,死死抓住她的衣服。
只这反应,都不用再问,定然是他无疑了。
“母亲,救我,救我啊!”沈长元声音颤抖。
“逆子!”
沈清安怒吼一声,转手“啪”的一巴掌甩在沈长元脸上。
沈长元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抱着高芝兰的大腿。
“母亲,你救救我,你不是说过祖母不会发现的吗?”
空气一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高氏!”老夫人怒吼一声,伸手指着高芝兰,“我真是,我真是看错了你!”
她后悔了,自打高芝兰跟着大郎回来,她没有想象中的扬眉吐气,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以前在姜云舒这里享受的优待也都没有了。
老夫人拧着眉看高芝兰,满脸阴骛,若非那道士批命说她旺夫可助大郎仕途平坦,以高芝兰的身份,绝无可能是沈家正妻!
高芝兰当即跪在老夫人面前,还没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母亲,我不是有意瞒着您……”
趁着这一屋子乱的时候,姜云舒抬眼自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月色,唇角微微勾起。
差不多了。
“如今我帮不上什么,便先行告退了,免得不小心又说了什么激化矛盾,沈大人和老夫人反而要怪罪在我身上了。”
说着,她朝老夫人委了委身。 沈清安脸色阴沉得可怕,可在老夫人和高芝兰有冲突矛盾时,又不想让姜云舒看着,他紧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
揽芳院。
姜云舒回来时,月禾已经换下了夜行衣。
“小姐。”月禾见姜云舒进屋,转身关上门,“我查到沈清安的书房有一处暗室,时间不够,我暂时没能破解暗室入口,不过,我从书房的火炉里找到半段没燃尽的纸。”
说着,她将一片残页递给姜云舒。
姜云舒低头,细看之下,原本平静的面上多了几分冷肃。
那残页之中,行书习惯和父亲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