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尖细的嗓音刺破文渊阁午后的宁静,崔莹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洇开一片墨迹。
她慌忙起身,膝盖却不小心撞到案几,疼得轻吸一口气。
"娘娘小心!"绿翘连忙扶住她。
崔莹顾不得疼痛,快步走到正厅,只见御前太监王德手持黄绢圣旨,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慧嫔崔氏接旨——"
崔莹跪伏在地,心跳如鼓。这两年来,她无数次梦见这样的场景,却总是在醒来后发现枕边空空如也。
"陛下口谕,酉时驾临文渊阁。"
"恭喜娘娘,请娘娘好生准备。"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崔莹如遭雷击。
她伸手去接旨时,不慎碰翻了案几上的胭脂盒,嫣红的脂粉洒了一地,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臣妾...领旨..."
她的声音细如蚊呐,脸颊烧得发烫。
待王德离去,绿翘忍不住掩嘴偷笑:
"娘娘的手抖得连簪子都插不稳了。"她拾起崔莹掉落的玉簪,发现簪尖上还沾着些许胭脂。
崔莹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她转身扑到绣枕上,把滚烫的脸颊埋进柔软的丝绸里。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轰鸣:陛下终于要召幸我了!
......
文渊阁内,崔莹亲自指挥宫女们更换熏香。
"把原来的桂花香撤了,换上陛下赏的龙涎香。"她声音微微发颤,"再添些雪松香料,要最上等的那种。"
绿翘惊讶地看着自家主子。崔莹素来不喜浓香,平日里只用淡雅的梅花香。今日却要将整个寝殿熏得香气袭人。
"娘娘记得真清楚,陛下确实偏爱雪松的清冷气息。"
绿翘一边点燃香炉一边笑道。
崔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夕阳渐渐西沉。
她记得两年前那个雪夜,李宽为她披上狐裘时,身上就是这股龙涎香混合雪松的气息。
那一刻的心跳,她至今难忘。
......
梳妆台前,崔莹拒绝了宫女们浓妆艳抹的建议。
"只需薄施粉黛即可。"她轻抚自己苍白的脸颊,"本宫病容未消,若浓妆反倒不美。"
她亲自执笔描眉,画的是时下最流行的远山黛,眉尾微微上扬,既不失贵女的端庄,又添几分妩媚。
最后在眉间贴上一枚火焰纹花钿,嫣红如血,象征着她大病初愈的蓬勃生机。
"娘娘真美。"绿翘看得呆了,"这花钿衬得您气色好多了。"
崔莹抿了抿唇上的胭脂,镜中的女子杏眼桃腮,眸光如水,哪还有半分病弱才女的模样?
......
衣柜前,崔莹犹豫了许久。
最终选了一件浅金色纱裙,内衬湘妃色心衣。这颜色既不会太过艳丽显得轻浮,又能在烛光下隐约透出内里妩媚的湘妃色。
"娘娘好眼光。"绿翘帮她系上腰间的玉带。
"这颜色衬得肌肤如雪,又不失大家闺秀的体统。"
崔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胸脯,心跳又快了几分。这件心衣是她特意命人新制的,比平日穿的更为贴身,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曲线。
"绿翘,取我的琵琶来。"崔莹突然说道。
绿翘惊讶:"娘娘要弹琵琶?"
"您的指甲..."
"无妨。"崔莹伸出纤细的手指,几个指甲已经断裂,指尖还带着练琴留下的薄茧。
"《霓裳羽衣曲》的琵琶段,我定要弹给陛下听。"
琴声在文渊阁内响起,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如银瓶乍破。
崔莹全神贯注地拨弄琴弦,浑然不觉指尖已经渗出血丝。这首曲子她苦练了整整两个月,只为今夜能在御前献艺。
"娘娘!您的手!"绿翘惊呼。
崔莹这才停下,看着染血的琴弦,轻声道:"不打紧,包起来就好。比起两年等待,这点痛算什么?"
......
酉时将至,一位年迈的教养嬷嬷被紧急请入文渊阁。这是宫中的老规矩,妃嫔初次侍寝前,需由嬷嬷教导房中之事。
"娘娘且听老奴细说。"嬷嬷关紧门窗,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若抚您腰肢,便软软靠过去,切莫僵硬如木..."
崔莹听得浑身发颤,双手死死攥着裙角,指节都泛了白。这些露骨的话语,与她读过的圣贤书相差何止千里?
"还有这里..."
嬷嬷翻开一本《春宫图》,指着其中一页,"这叫''鸳鸯交颈'',最得男子欢心..."
"够了!"崔莹突然站起,一把抢过画册撕得粉碎。
"本宫...本宫不需要学这些下流把戏!"
嬷嬷吓得跪倒在地:"娘娘恕罪!老奴只是按规矩..."
崔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嬷嬷请起。本宫...记住了。"
待嬷嬷退下,崔莹却蹲下身,将撕碎的画册一页页捡起。她躲在纱帐后,就着烛光,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拼好,脸颊烧得滚烫。
"原来...是这样..."她咬着唇,目光却无法从那些交缠的人影上移开。
绿翘进来时,正看见自家主子对着拼好的春宫图发呆,连耳根都红透了。
"娘娘..."绿翘轻唤。
崔莹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慌乱中将画册塞到枕下:"何事?"
"陛下...陛下的銮驾已经到宫门外了。"
崔莹猛地站起,又赶紧坐下,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鬓发,火焰纹花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走吧,"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去迎接陛下。"
— —
酉时三刻,月色如水。
崔莹跪在宫门前,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廊下,只见崔莹一袭浅金纱衣,脖颈弯出一道雪白的弧度,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当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停在她面前时,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听到脚步声渐近,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交叠的双手微微发抖。
"爱妃平身。"
李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中带着一丝笑意,"是朕来晚了。"
崔莹抬头,正对上李宽含笑的眼睛。那一刻,两年的等待,所有的委屈与期盼,都化作了眼角的泪光。
"臣妾...不觉得晚。"她轻声回答,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