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站在门外,僵住了身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怪不得祖母对自己这般偏爱与宠溺。
怪不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怜悯与复杂。
怪不得她总是催自己和裴珩早日生下孩子。
原来都是为了成全裴珩与谢淑因之以后的好日子。
好不容易在娘亲死后,沈素真正地感觉到了被长辈宠爱的滋味。
却不曾想,都是假的。
沈素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侯府。
也不知道自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多久。
“姑娘小心!”
直到有人将她一把拉到了屋檐下,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大雨淋湿了。
沈素没有抬头,耷拉着脑袋,像是已经丢了三魂六魄。
景湛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门来取个书画,都能偶遇沈素。
不过看着女人这副模样,他觉得有无形的大手似乎攥住了自己的心脏,让他又涨又疼。
“真是有缘,竟然是沈姑娘。”
沈素听见声音,似乎才清醒过来。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景公子。”
“你怎么了?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可要去医馆让郎中看看?”
“都要死了,还看什么呢?”
沈素倚靠在墙上,浑身散发出绝望凄惨的气息。
“沈姑娘,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景公子还是莫管我了,我不想再跟你们这些簪缨世家扯上关系。”
景湛从这话琢磨出了一些线索。
他猜想面前的女子这般不愉快的样子,大抵是因为自己的好友裴珩。
“可是侯爷惹你生气了?”
听见了这话,沈素才将本来虚虚地不知道落在何处的视线转移到了男子的身上。
她瞧见了原本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的衣角,有几点泥泞。
似乎是方才为了救自己而被溅上去的。
“你的衣裳——”
景湛低头看了下自己染了污点的衣裳:“无碍。方才在下的话——”
“果然景公子认识我的夫君呢,那敢问景公子又是否认识谢将军之女谢淑因呢?”
“.......认识,我们自小一块长大。”
“那在景公子的眼里,谢淑因是怎样的一个人?”
“因为谢将军是老侯爷的部下,所以我们一群玩伴中,淑因最为依赖行之。若要说在下对淑因的印象,或许是聪慧懂礼吧。”
“你们是不是也以为裴珩会和谢淑因成亲?所以当我横插一脚嫁给裴珩的时候,你们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我介入了他们的感情,做了第三者?”
沈素看着景湛,眼神一瞬都不放过。
景湛生平第一次有些讨厌自己不会说谎。
雨点落在泥坑里,溅起了水珠。
四围寂静无声,唯有廊下二人的交谈声。
沈素看着久久没有说话的男子,忽而笑着摊了摊手:“看来我沈素,真的早就成了你们讨厌的人呢。”
“沈姑娘——”
“如果我说谢淑因心思歹毒阴险,自己往脖子划了伤口,却骗裴珩是我伤的,还给我灌下了绝命散,你会信吗?”
沈素自己刚说完,就又摇了摇头:“抱歉,是我失语了,你与谢淑因认识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信我的呢——”
“我信。”
听着男子的话,沈素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你在骗我。”
“沈姑娘,你说的我都相信,你方才提到了绝命散,是吗?”
“嗯。”
“烦请沈姑娘同在下去个地方,是为了解这绝命散的。”
沈素跟着景湛到了一个茅草屋门口。
“祁先生!”
“阿湛,你怎么来了?”
身着一身玄袍、留着花白胡子的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沈姑娘说她中了绝命散,还请祁先生救她一命。”
祁丹眯起了狭长的眼,边打量着沈素,边问景湛:“这位姑娘与你是什么关系?与行之又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行之的夫人。”
“有意思,有意思。”祁丹仰天大笑,眸子里却是吃瓜的神情。
“敢问先生如何得知我与裴珩有所关系?”
沈素看着祁丹,不解地问道。
“天机不可泄漏。看在阿湛的关系上,我就卖他个人情,将手伸出来。”
祁丹摸着沈素的脉,皱了眉:“你可知你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我知道。”
沈素面上波澜不惊,景湛却是沉了几分心。
“你中了绝命散,活不过三日,但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沈素抿了抿嘴,沉默半晌后,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总归是我没保护好他.......是我对不住他,让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
“若是你没有遇到我,你必死无疑,但谁让你运气好呢?”
祁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先生可有什么法子?若能救我和我的孩子,我必重金酬谢。”
“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进我的药桶泡上三天三夜,但这么做的后果是,你会忍受像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沈素从石凳上站起,跪在了祁丹的面前:“只要有方法,我愿意一试。”
“可是这三天三夜,你要如何与行之解释?”
“不必解释。”沈素的脸上是决然与平静。
“敢和行之对着干的女子,你还是老夫这么多年见到的头一个。”
景湛轻咳了一下,眼神示意祁丹不要再站着说话不腰疼。
“先生需要什么报偿?”
祁丹摆了摆手:“你好歹也是行之的夫人,我会将这笔费用一同算在他头上的。”
“不,夫妻明算账,今日先生救我,我会用自己的银子来偿还。”
沈素说完话,从自己的胸前拿出了几百两的银票:“先生看看这些可够,若不够,我再去钱行取些。”
祁丹接过银票,数了下竟足足有五百两:“够了够了!”
当沈素进入屋中药桶后,祁丹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景湛,眼中再没方才的轻松惬意。
“你喜欢她?”
景湛没有回答,只是喝了一口茶水。
“她是行之的夫人。”
“我知道——”
“朋友之妻不可欺......”
祁丹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景湛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是祁先生怎知道她与行之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