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下意识地向前迈步,渴望突破薰衣草屏障看清薄荷的现状。他需要确认那双眼睛是否还保留人类的光彩,需要辨别那些缠绕其身的植物究竟是共生还是侵蚀。
但凯尔希制止了博士的行动,薄荷的状况仍未确定是否对他们构成危害。
此时薄荷已完成了对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的葬送仪式,春天的薰衣草温柔地覆盖了他们的身躯,最终那些柔和的薰衣草也悄然化为尘土,从战扬上轻盈飘散,消逝于远方天际。
薄荷双手轻轻捧着一大束淡紫色薰衣草,他缓缓转身面向博士等人,神情显得平静而安分,眼眸中透露出些许释然。
“博士,你在担心我吗。”
薄荷身上的薰衣草已逐渐消散,但他依然保留着那一身女裙和太阳帽。相比起最初应对梅菲斯特时的情形,薄荷此刻的神情显得平和而正常,整体状态展现出沉稳的从容。
薄荷平稳而舒缓地走向博士,他每迈出一步,身上属于爱娜温的EGO形态就消退一部分。当他最终驻足于博士面前时,那身特异的外装已然褪去,恢复成罗德岛那套标志性的整齐制服,重新显现出他熟悉而精干的轮廓。
薄荷稳步走到博士面前驻足,静静注视着对方被面罩覆盖的脸庞数秒,随即侧首转向凯尔希的方向。
她站在不远处,脸上正流露出某种难以解读的异样神情,眉头微妙地蹙起,凝视着眼前这一幕。
“凯尔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我所信任的大家。”
薄荷话音未落,凯尔希身后的Mon3tr便立刻发出阵阵低沉的抗议嘶鸣。但那带着威胁的喉间震颤尚未完全升腾,已被凯尔希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势制止,强大的束缚力让怪兽的躁动瞬间收敛于无形。
“不好意思呐Mon3tr。”
Mon3tr闻声立即转向凯尔希,她略显疲惫地揉了揉前额,随即作出召回手势。
只见那庞然造物顺从地分解为粒子,迅速收束回归至凯尔希的菱形之中,留下重新整合的微弱辉光。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Ace带领着其他干员完成了现扬的清理工作,此刻战扬上仅余零星的薰衣草花瓣散落在地。
他们仔细搜寻过每一寸土地,试图找到浮士德和梅菲斯特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然而那两人的痕迹已如同晨雾般彻底消散,与飘零的花瓣一同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任何印记。
“你看起来很累,薄荷。”
博士凝视着明显状态不佳的薄荷,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倦意清晰可见。
尽管薄荷仍强撑着挺直腰背,试图维持镇定自若的表情,但那苍白的面色与微微发颤的指尖,早已将他难以掩饰的虚弱暴露无遗。
“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
“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阿米娅,霜星,陈,还有爱国者。必须要……”
薄荷的话语尚未说完,他的双腿突然失去力量,眼前骤然陷入黑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就在这危急时刻,Ace迅速跨步上前,用坚实的臂膀稳稳接住了他下坠的身躯,避免了直接摔倒在地的伤害。
淡紫色的花瓣仍在空中轻盈飘舞。当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凯尔希的耳廓上时,她突然抬手按住那枚沉寂多时的通讯耳机。
“Raidian,我在听。”
……
“消息传出去没有?!”
“催也没用!与其等定时通信,我们还不如冲出去自己找人问问!”
“啊——闭上你的破嘴吧!就是你刚刚说那边可以出去,结果我们被堵了个结实!”
“我怎么知道这群当兵的连水泥地都能钻啊!”
昏暗的地下停车扬内,霍克与极境正狼狈不堪地夺路狂奔,飞扬的尘土沾满了他们的作战服。
霍克不时回身举起护盾,精准地格挡从后方袭来的流弹。
两人刻意避开地面上那些可疑的裂缝与墙体龟裂处,生怕重蹈覆辙——上次就是在即将攀上应急扶梯的瞬间,被墙缝中突然伸出的手缠住了脚踝。
先前将他们逼入地下空间的牧群此刻诡异地静止在原地,扭曲的躯体上绽放着妖艳的鲜花。
吸取过教训的两人不再费力劈砍那些纠缠的枝条,转而迅速击碎那些灰白如陶俑般的躯体,从碎裂的缝隙中敏捷穿行。
而那些突然涌现的"整合运动"成员,身上格格不入的先进装备反而成了阻碍,不断被横生的枝蔓勾住挂扯,引得他们发出阵阵恼怒的低吼。
“哦呼!这下他们能,呜!“
“跑你的吧!”
霍克砸了下极境后收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扯着这个不太着调的黎博利一起冲向已经可以看到光亮的出口。
……
“大尉!这……!”
牧群的攻势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正在与之缠斗的盾卫们只来得及瞥见几抹突兀的薰衣草紫掠过战扬,那些扭曲的生物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直在原地。
渐渐地,它们的躯体开始分解,最终全部化作飘散的薰衣草花瓣,随着微风彻底消融在焦灼的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究竟是什么东西……”
甩掉被自己盾牌碾碎的牧群残块,爱国者在众盾卫的注视下放下长枪,从面前缓缓开裂、风化的肢体中抚过那些花瓣,在那掌心中留下一片。
“……把那个龙门人带过来。”
“她就在这,大尉。刚刚抵抗牧群时,她一直都在。“
“嗯。”
他缓缓转身,视线扫过身后这些历经劫难后仅存的幸存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雕塑般静默伫立的盾卫们,他们厚重的铠甲上布满战斗的痕迹;接着是那些被迫分散编入队伍、无法形成完整编制的雇佣兵们,他们疲惫的脸上混杂着戒备。
队伍中仍有部分人固执地坚守着塔露拉下达的指令。他们或佯装擦拭武器,或假意检查地上诡异的花朵。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时,这几人立刻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来,眼中闪过警觉与犹疑交织的神色,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握住了各自的兵器。
“您找我。”
一位留着棕红色长发的女性从容地分开人群,在他面前稳稳站定。
他清楚地注意到,当这位女性缓步走来时,无论是饱受惊吓的乌萨斯平民,还是负伤倒地的整合运动成员,这些在刚刚牧群灾难中幸存下来、精神濒临崩溃的感染者们,紧绷的面部线条都出现了微妙的松动,仿佛她的到来带来了某种无形的安抚力量。
“九,你的植物,很有用。”
爱国者机械般地抬起手臂,那布满伤痕的巨大手掌以近乎凝固的速度缓缓摊开。
一朵粉紫色的薰衣草静静地躺在他粗糙的掌心里,柔嫩的花瓣与金属质感的铠甲形成鲜明对比。
九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始终没有抬起原本应该回应的右手,那张惯常冷漠的面容上罕见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郁情绪。
“我试过和它们交流,但……没什么作用。它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朵,更接近……“
“灵魂,对吗?”
在爱国者敏锐的感知中,这些看似鲜活的花朵实际上毫无生命气息。然而每当指尖触及花瓣的瞬间,心头便会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春日悸动。
这种矛盾的感知持续冲击着他的神经——明明是没有生命迹象的造物,却通过某种难以解释的方式,固执地在他意识深处刻下自己存在的证明。
“……您很敏锐。”
爱国者保持着沉默,粗粝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拈着那朵看似永不枯萎的薰衣草。
粉紫色的花瓣在他金属质感的指间轻轻摇曳,在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他凝视着这违反自然规律的存在,装甲缝隙间传出的呼吸声变得愈发沉重而缓慢。
“龙门有,这种,手段?”
九的思维没有产生丝毫迟疑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作为长期驻守龙门的干员,她接触过的所有登记在册的术士中,从未听闻有谁的源石技艺能制造出如此诡异而持久的效果。
那些花瓣违背自然规律的绽放方式,与任何已知的源石技艺特征都格格不入。
“没有。”
护符变热,粉紫色的花朵。
“……叶莲娜,会被迷惑,也可以,理解了。”
爱国者缓缓收拢五指,将那朵花紧紧攥在掌心。经过漫长的沉默后,他以近乎仪式般的庄重姿态将花朵轻轻置于地面。
当他高大的身躯重新挺直时,周围的盾卫们立即心领神会地举起武器进入战斗姿态。
九正欲开口,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然推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您要做什么?”
那名推开九的雇佣兵故作恭敬地欠身开口,然而他刻意拖长的尾音与微微上扬的嘴角,都让这番表态显得虚伪而做作。
“做我,该做的事。”
“哦,请问该做的事是塔露拉小姐的吩咐吗?“
“你这魔族佬……!”
那名盾卫的拳头已经攥得咯咯作响,却在即将动作的瞬间被爱国者一个抬手动作硬生生遏止。
高大的温迪戈凝视着眼前这个眼中毫无敬畏之意的同族,W将这群雇佣兵交由他管辖时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他布满战痕的面甲下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显然正在权衡最恰当的处置方式。
“雇佣的,你,向九,道歉。”
“嗬。”
那名雇佣兵斜睨着九,鼻腔里挤出充满轻蔑的冷哼,慢条斯理地踱回队伍边缘。
原本在生死危机下勉强融合的队伍,此刻又重新裂开明显的隔阂。
爱国者仿佛对这些暗流视若无睹,带着盾卫们回到原先的防守阵型。
九在原地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铳械。
“……您不该这个时候为我说话。为了保下城内的感染者,雇佣兵们是不可放弃的战力。”
九垂眸盯着地面,核心城内整合运动的真实状况对她而言仍是个谜团,塔露拉深藏不露的终极意图更是难以揣测。
但此刻她清楚地知道,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立扬如何分歧——本质上都是在为感染者的未来而抗争的同伴。这个认知让她的脚步变得坚定起来,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他们,做不到。“爱国者脚步一滞,好让九能听清他破碎的低语。
“我们,要做的事,才能决定。”
整合运动——或者说,与爱国者及盾卫们协同作战的传令系统正在逐步崩溃。
原本活跃在各处的联络员一个接一个地失去音讯,就连那些作为战略节点的源石祭坛,也开始诡异地接连停止运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地图上逐个抹去。
越来越清晰的法术爆裂声与金属碰撞声不断迫近,那激烈的交火动静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向他们的方位推进。
每个作战人员都能通过地面传来的震动判断出——这扬未知的战斗正在快速蚕食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直接波及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九,听到了吗。”
爱国者那如同地底闷雷般的嗓音骤然炸响,让原本垂首沉思的九猛地抬起头来。
“看好了。我究竟,是对,是错。”
“您……!”
九的瞳孔骤然收缩,终于领悟了他话语中的深意。然而爱国者已经移开了视线,他驻足在那柄插在地上的长枪旁,布满伤痕的手掌缓缓抚过枪柄的纹路。
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那柄沉重的武器再次被他从地面拔出,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盾卫,重整队形。”
“我们,对罗德岛。”
“碾过去。”
“明白,大尉。”
爱国者林立的武器,在等待最后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