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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遗体失火

作者:去冰乌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绣着露骨纹样的锦被,凌乱的衣衫,倾倒的水盆……无不昭示着此地的属性。


    夜半冷风灌入轩窗,宋长老猛地坐起,一手死死捂住心口!


    他双目暴突,面颊潮红,仿佛一张无形的铁网狠狠绞紧了心脏,越收越紧。呼吸变得如同破败风箱般急促艰难。


    他挣扎着探向袖中药瓶,塞子刚拔开,“叮”一声脆响,瓷瓶坠地。


    气息,也随之断绝。


    画面骤然切换至云极天宗景象。纪不言不忍再看,猛地将玉心镜面扣下,声音沉痛:“医修已验明,乃……过度兴奋所致。他这一生,除却此疾,也算俯仰无愧天地了。”


    沉默在堂内弥漫。良久,纪不言才又道:“此事还望二位守口如瓶,为宿尺,留一分身后体面。”


    谢执白颔首,神态似乎并不震惊:“这是自然。”


    眠灯却久久不语,她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那玉心映出的最后一幕。


    直到纪不言压抑着咳嗽了一声,她才抬起头,声音不高,却蕴着冷静:“纪长老,宋师傅并不是死于风流债。”


    她甚至没有用任何揣摩的词语,直截了当地断定了这件事。


    “据《山尧录》记载,天地之间,有虫焉。其能自耳后窍穴,潜形而入,直抵心府,遇者骤毙若暴疾。其名曰焦蛉,实乃至凶至诡之孽物也。”


    眠灯面不改色地看向纪不言,说出的话却令人震惊:“焦蛉留下的伤口红中带紫,而我今日仔细观察过,宋长老耳后,正有那样一个不起眼的伤口。”


    此话如一记惊雷炸响,震的纪不言身心俱颤。他一直认为宋宿尺是死于风流韵事,故羞于寻找真相。


    如果,真是因为焦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但声音已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仅凭一个不起眼的伤口,又岂能妄下定论?!焉知那不是蚊虫叮咬?”


    “伤口只是推测。”眠灯语速平稳:“不过录中后叙记载焦蛉越七昼夜,尽噬心元,化蝶破胸。”


    “七夜?”纪不言皱眉沉吟,“今夜正是第七夜,只是我已命人送他回乡安葬,现在恐怕是来不及了。”


    “雀奴。”


    谢执白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速去拦截棺材。”


    狐狸轻巧地从椅子后探出头:“先生,那些人恐怕不会听我的。”


    谢执白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玉牌,非金非玉,刻着繁复云纹。


    “有此令牌,云极天宗弟子无人可抗令。”


    那枚象征着云极天宗最高权限的令牌,被他随意一抛,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带着清越的玉鸣声,稳稳落在狐狸怀里。


    好东西。眠灯眼睛亮了:“我也去!”


    谢执白歪了下头,嘴角挂着散漫的笑:“雀奴日行千里,并非常人可及。而且……小棠不是刚刚说要回去自行调理吗?”


    眠灯笑容倏地消失。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抱着令牌的狐狸,心虚又敏捷地从面色铁青的纪不言身边“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殿门外。


    虽说不能让旁人看到宋宿尺的临终前的样子,但又不能跟一只狐狸计较。纪不言疲惫地挥手:“闻灯,你先回去静养。倘若你所言不虚……洒扫之期减为七日。”


    眠灯:“……”


    还以为有什么稀罕的奖赏呢?就这?就这?


    浪费口舌。


    眠灯离开明镜台时,谢执白悠悠然看着她,倒也未提及库房之事,眠灯也装聋作哑。


    天际依然飘飘摇摇落着雪,眠灯沿着山道回到闻灯那又破又旧的房间,倒头就睡。


    折腾了一夜,外面风雪纷扬,居室又旧又破,眠灯恍恍惚惚间,竟觉得有人燃起炭火,忽然暖和起来。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陷入更沉的梦里。


    她梦到十四岁那年,也是一个温暖的春日。


    有人踏着粼粼水波而来,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寒光一闪,她那把视若珍宝的小剑便如同脆弱的树枝般,被来人轻而易举地斩断。


    少年逆着光站在她身前,长剑锋锐,剑刃映着抽芽的柳枝,晃晃悠悠拂过湖面。


    “我已赢了你。”少年的声音清冽,如同碎玉,“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息衡剑君在哪里。”


    少年一身素衣,微微侧头看她,身形瘦削,眼瞳乌润,唇色殷红,显出几分与春日格格不入的疏离冷漠。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是她未来的师兄谢弈,更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死在这把剑下。


    她愿赌服输,带这个少年去见了老头。


    世间很多人对青阳宗趋势若骛,眠灯以为,只有打败她的人才配见老头。


    后来,她非常后悔这个决定。


    因为自那以后,她就多了一位压在自己头上的师兄。


    那剑与谢弈心意相通,灵动非凡。眠灯那时一度认为,自己总败给谢弈就是因为缺少了一把无比灵性的剑。


    与谢弈关系不那么坏的时候,眠灯会偷拿那柄剑观察。每每刚抚过剑身,一股寒意便如跗骨之蛆般从身后袭来。


    一回头,谢弈垂眸,面无表情地揪住她的后领,把她提溜起来。


    “不许乱摸。”


    “谢弈!你揪到我头发了!再不松手,我要出手了,剑来!剑来!剑来——!”


    ……


    “小师姐,小师姐……”


    眠灯被晃醒的时候,已然暮色四合。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火星点点飞溅,染的她脸颊绯红。


    眼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弯腰轻轻摇着她的胳膊。见眠灯睁眼,关切地扶她起身。


    “小师姐,你是魇着了吗?”


    少女嗓音清脆如铃,明亮眼瞳里清晰地映出眠灯此刻,满头冷汗的模样。


    眠灯闭上眼缓缓神:“不是,只是太热了。”


    少女惊呼一声:“呀!真是抱歉啊小师姐,我回来时见你已经睡下了,怕你冷才点上炭盆,没想到反而让你不舒服了。”


    说着,她利落地跳下床,小心翼翼地将那烧得正旺的炭盆拖远了些。


    折回来时,她很自然地捏起桌上的一个粗陶茶杯,倒了杯温水递给眠灯:“小师姐,喝点水润润嗓子。”


    眠灯接过水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将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静静望向她,带着一丝疑惑:“你是?”


    那少女怔了一下,随即爽快地自报家门:“乌庭雪!入门时我与小师姐一同分配在这里,但后来五长老命我搬去天清峰,就未与小师姐再见过。”


    眠灯小口喝着水,语气含混:“那你为何今日又回来了?”


    “因为宋长老的事。”


    乌庭雪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眠灯,压低了嗓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紧张感,“听说宋长老的遗体里……可能藏着什么很厉害的毒虫!我们天清峰都是医修嘛,师父就把我派过来帮忙料理这事儿了。”


    “棺材已经运回来了?”


    眠灯心里一动,狐狸的脚程倒是真快。


    乌庭雪用力点点头:“正停在外头呢,师父让我先休息一会,我这不就顺道回来看看小师姐吗?没想到……小师姐已经不记得我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眠灯捏捏眉心,沉默一会,道:“我前些日子病了,不单单是记不得你。”


    乌庭雪:“……”


    她眨了眨眼,表情更垮了,“小师姐……你这一解释,好像更扎心了喂!”


    “抱歉。”眠灯毫无诚意地回答。


    乌庭雪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来缓解这微妙的尴尬。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哗啦!”


    半透明的陈旧窗纸,刹那间被外面一道刺目的强光照得透亮。仿佛白昼骤然降临,将室内昏暗的家具影子都拉得扭曲变形。


    紧接着,一阵阵惊惶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涌来,打破了雪夜的寂静:


    “着火了!快来人啊!”


    “微草堂!是微草堂着火了!”


    “快救火!水!快打水!”


    乌庭雪猛地从床边弹起来,失声惊呼:“糟了!宋长老的遗体还在微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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