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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不愿醒来的梦

作者:若水三秋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男人并未停下脚步,说话间托着那诡异青铜香炉朝着下一节车厢的连接处踱去。


    对于他而言,处理这种“秽物”,不过是清扫前微不足道的准备工作。


    车厢里,唯有列车碾过铁轨的哐当声响彻,倒有几分单调,如同敲打在墓穴上的夯土声。


    江玄闭着眼,意识在疲惫的边缘沉浮,那持续不断的铁轨经过声渐渐扭曲变形。


    到了最后,甚至混杂进了另一种规律的敲击声。


    是键盘的噼啪声?还有一股家里旧电脑主机散发出的塑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


    江玄梦境;


    “小玄?小玄!”


    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穿透了键盘敲击的幻听,清晰地响在耳边。


    江玄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炽灯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并非列车惨白冰冷的顶灯,而是母亲家中那盏用了多年,光线有些发黄的旧顶灯。


    眼前的景象熟悉得让他窒息,简约的家具,屏幕上还定格着一个未完成的文档光标在闪烁,他正坐在自己房间那把便宜的电脑椅上。


    脚下不是列车的地毯,而是有些磨损的复合木地板。


    “搞什么啊你?我都叫你好几声了!耳朵塞驴毛了?”那个声音带着嗔怪,由远及近,伴随着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江玄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房门被直接推开,门口站着的人穿着白色T恤和宽松的家居裤,脸庞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俊,那眼角眉梢都挂着略带调侃的笑意。


    哥……江浩?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又瞬间重组。


    巨大的荒谬感,还有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深埋心底的痛苦和思念瞬间冲垮了江玄所有的理智。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吐出一个字。


    “哥?”


    闻言,江浩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似乎被江玄此刻的神情吓到了。


    他几步跨进来,温热的手掌带着熟悉的力量感覆上江玄的额头,眉头微蹙:“嘶……也没烧啊?你小子怎么了?睡懵了?”


    话里满是怪罪,却又夹杂着真切的关心,手掌的温度又是如此真实。


    那一刻,江玄愣住了。


    家,电脑,亲人……


    这才是他内心最深切,最渴望的场景。


    “哥……”


    江玄再次开口,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像海啸般淹没了他。


    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男人,仿佛要把这十年来刻骨铭心的寻觅与绝望,全都挤压进这一个拥抱。


    那拥抱的力量之大,勒得江浩都闷哼了一声。


    “哥!你到底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去哪了?!”


    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被遗弃的孩子般的惶恐和委屈。


    江浩被他抱得有些懵,但感受到弟弟剧烈颤抖的身体和滚烫的泪水,原本准备调侃的话咽了回去。


    这梦……太甜了……甜得让人心碎,甜得让人只想永远停留……


    他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这具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眼泪肆意流淌,冲刷着记忆列车上的血腥和肮脏,更是他漂泊灵魂唯一渴望的归处。


    “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再也不……”江玄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迷路许久终于归家的孩子。


    眼角汹涌而出,浸湿了江浩肩头的布料。


    江玄哽咽的说道:“你怎么才回来……你……去哪了?!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十年啊!”


    江浩被他勒得闷哼一声,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暴措手不及。


    “哎哟喂……松……松手,搞什么啊勒死我了!”


    他用力拍了拍江玄的后背,试图安抚对方,“病了就老实躺着!什么十年八年的?


    我不就出差去了趟南边,算上飞机延误,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你小子是不是做噩梦把脑子做糊涂了?梦见我跑到妙哇滴被抓走切片研究了?”


    出差?半个月?


    江玄身体猛地一僵,混乱的记忆如同纠缠的乱麻在他脑中疯狂撕扯。


    铁轨的轰鸣,豹纹女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有叶灵那个女孩子。


    难道……那一切才是梦?


    就在这时,一串带着蜜糖般甜度的笑声由远及近。


    “爸爸!”


    小小的身影背着粉蓝色的卡通熊猫书包,如同旋风般从门口冲了进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和蓬勃的活力,一头扎进了江玄的怀里,撞得他身体微微一晃。


    十四岁的江若研!


    是闺女!


    “囡囡……”


    江玄几乎是本能地松开江浩,一把将女儿紧紧搂住,感受着怀里真实温软的触感。


    她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活泼扎起的马尾辫顽皮地扫过他的手臂。


    那鲜活的气息,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冰冷的孤寂。


    “我的若研,乖女儿……”


    他一遍遍重复着,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幸好你没事……幸好……”


    “哎呀爸爸,你今天好奇怪哦!”


    江若研在他怀里咯咯直笑,小脸仰起来,那眼睛亮晶晶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啦,能有什么事?我放学路上遇到奶奶了,是奶奶来接我的!”


    “奶奶?”


    江玄的心脏猛地窒息了一瞬,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希冀抬起了头,看向房门口。


    光线柔和的走廊里,一个熟悉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环保布袋,装着新鲜的蔬菜。


    那张饱经风霜却始终带着慈祥笑容的脸,那双盛满温柔和宠溺的眼睛;


    江母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带着一丝笑意,“玄儿啊,妈刚才买了你们俩最爱吃的排骨和青椒,今晚咱们好好吃一顿!


    你哥出差辛苦,你的工作也熬神,都得好好补补!玄儿,浩浩,你们俩可要多吃点啊!不管遇到什么事回家了就好,吃饱了,什么都好说。”


    看着江玄那张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的脸,江母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洞悉和理解。


    “妈……”


    江玄喃喃着,这个最简单的音节,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扫过她围裙上沾染的油渍,她鬓角悄然爬上的银丝。


    巨大的的暖流席卷了他每一个细胞。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那阴暗世界上的癫狂和算计不过是噩梦一场!


    他几乎是瞬间就说服了自己,大脑自动屏蔽了所有不和谐的“噪音”,无比虔诚地拥抱了眼前这失而复得的圆满。


    他用力点头,嘴角终于扯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妈,我吃!我一定多吃!”


    饭菜的香气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勾动着最原始的食欲。


    餐桌上,暖黄的灯光流淌下来,红烧排骨泛着诱人的油亮酱色,翠绿的清炒时蔬鲜嫩欲滴,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蒸腾起白雾。


    江若研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学院里的小趣事,江浩一边扒饭一边熟练地接话逗她,江母则不停地给两个孩子夹菜,碗里堆得冒尖。


    “乖孙女慢点吃,别噎着。”江母慈爱地叮嘱。


    “知道了奶奶!爸爸,你也吃这个!”江若研夹起一块排骨,兴冲冲地放进江玄碗里,眼中是纯粹的孺慕。


    “谢谢女儿。”


    江玄大口吃着,感受着味蕾上久违的、纯粹的幸福。


    他贪婪地注视着家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试图将这平凡的温暖烙印在灵魂最深处。


    “爸爸,你看我画的!”


    江若研放下碗筷,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画纸,上面画着的正是他们一家四口。


    和年幼时画的不同了,画风精致而又别致,画面上标题正是我最爱的家人,单是透过这张画就能感受到这份纯粹的快乐。


    江玄接过画,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灼热。


    他低下头,不想让家人看见自己情绪的崩塌,但一滴滚烫的泪珠还是挣脱了束缚,重重砸落在画纸上,晕开了一小片模糊的色彩。


    “爸爸……你怎么哭了?”


    江若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无措地看向奶奶和伯伯。


    江浩也放下了筷子,和母亲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江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的哽咽,抬手抹掉脸上的湿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爸爸做了一个特别长……特别可怕的噩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没有灯,没有哥,也没有我的宝贝若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


    巨大的后怕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踉跄地越过杯盘狼藉的桌面,一把抓住母亲布满薄茧的手,那温热的触感真实得让他心尖发酸。


    “但是现在……你们都在……真好……”


    江玄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嘴角却终于扬起一个真正安心的弧度。


    江母反手反握他的手力道惊人,浑浊的眼底也涌上水光,“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梦都是假的!醒了就好,咱们一家人都在!”


    江浩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带着兄弟间特有的粗粝:“就是!天塌下来有你哥顶着呢!一个梦把你吓成怂样儿?真没出息!”


    语气虽是调侃,但那份兄弟间的支持和力量感清晰无误。


    灯光柔和,饭菜飘香,家人的话语温暖如春,江玄的心融化在这失而复得的圆满里。


    巨大的疲惫和安全感交织袭来,让他几乎想就这么沉沉睡去,永远不要醒来。


    他甚至开始说服自己,列车上的疯狂与血腥才是真正的梦魇,眼前这一切,才是他拼尽全力挣扎后赢得的救赎。


    然而……


    疾驰的列车车厢内,灯光惨白如纸,凝固的死寂覆盖了一切,只有车轮碾过铁轨的单调轰鸣,像是死神缓慢拖拽棺椁的丧音。


    那个金发如融金的男人,眼中再无优雅,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贪婪。


    他脚步无声,如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扫过一张张陷入深层无意识,表情安详甚至带着诡异微笑的沉睡面孔。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靠窗的小女孩身上,她抱着毛绒玩具、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圆润的脸颊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天真无邪。


    “纯善之心……稚嫩的灵魂……正好作为提纯的引子……”


    金发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如同艺术家欣赏一件即将被拆解的完美素材。


    他优雅地抬起空闲的左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中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


    刹那间,凝固的空气被撕裂!


    临近的几个车厢内,那些原本“沉睡”的乘客瞬间撕破了伪装!


    惨白的皮肤泛起金属的光泽,粗糙的衣物被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银白色铠甲取代,面孔变得模空洞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冷酷煞气。


    短短一息之间,原本拥挤着普通乘客的车厢,竟站立着上百名身披银甲、手持寒光闪闪长戟、气息肃杀冰冷的天兵!


    如同壁画中走出的傀儡军团,整齐划一地转向金发男人单膝跪下,动作僵硬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吾主。”


    上百个冰冷的声音汇成一股,在车厢内低低回荡,毫无人气的恭敬。


    金发男人作为天魂殿的“融金使”萨拉斯,对于面前的局势他满意地颔首,如同看着一堆得力的工具。


    萨拉斯的声音冷的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简洁而残酷,“动手,清场!搜寻‘异常点’,阻碍者,炼魂挫骨!”


    “谨遵圣谕!”


    上百名天兵齐声应诺,如同闷雷炸响。


    他们轰然起身,手中长戟嗡鸣,散发出实质性的杀气洪流。


    他们不再是伪装的人类,而是彻底撕下伪装的杀戮机器!


    他们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朝着车厢前后萨拉方向—猛扑而去,沿途沉睡的躯体被无情地踢开,如同对待无用的垃圾。


    车厢剧烈摇晃,空气被钢铁洪流和冰冷杀气彻底冻结!


    萨拉斯没有再看那些冲锋的天兵一眼。


    对他而言,那不过是清理杂鱼的步骤。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沉睡的小女孩身上,眼神变得更加炽热。


    “纯净……方能承载更多的‘恩赐’……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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