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欲语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上。
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她体内的五脏六腑深处缓慢刺出。
她只能痛苦地弓起腰背,双手死死抠住地上的草坪,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就快要出血。
梁至嵘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扶她一把。
“你别碰我!”应欲语突然激动地喊道,痉挛性的抽气扯得整个胸腔都在锐痛。
她咽下喉咙深处泛起的腥甜,看着男人僵硬在半空中的手臂,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对不起......”
“梁至嵘,我不是在凶你什么,我只是......只是太羞愧了,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如同一只刺猬开启了防御保护机制,满身都是刺。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梁至嵘很想继续伸手,见状,只能颤抖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这小姑娘每一次压抑的抽气声,都像钝刀剐在他的心上。
梁至嵘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吞咽动作显得异常艰涩,仿佛堵着滚烫的沙砾一般,他压低嗓音道:“应欲语,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多想。”
“这里在场的每一个都有错,我们都罪大恶极,但是只有你——是最无辜、最清白的。”
她如果因此而落下一滴眼泪。
那么,他也会彻底跟着一起心碎的。
这世界上果然没有任何“秘密”是不伤人的,无论他隐瞒的初衷是有多想保护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但是一旦真相猝不及防地从别人口中说出。
——她终究还是会受伤,并且还是遍体鳞伤。
应欲语缓了一会儿,抬起眼,看向了徐培娟所站的方向。
她知道母亲一直都嫌弃父亲,但几十年的夫妻做下来,又有她这个女儿维系着家庭。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做出背叛家庭的事情吧?
而且,还是和她丈夫的亲生父亲。
说难听些,倘若她和梁至嵘做不成夫妻。
——现在倒是成了兄妹了。
真是比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晨间电视剧都还要狗血。
“囡囡......”徐培娟不由自主地开口喊道。
应欲语只是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挥了一下。
她声音很淡,打断了自己母亲想要说的话,“别说了,我们先走吧。”
现在根本就没脸留在梁家。
更何况,这里还是梁家列祖列宗的眼皮子底下。
梁至嵘闻言,也准备动身。
他压低着声音说道:“我送你们。”
“不用。”应欲语拒绝了,都不敢看身后梁母的眼睛,她只能低着自己的脑袋,小声地说:“你先留在这里吧。”
“我带我妈离开就行。”
然而,男人态度也很坚决,说什么都要先送她和她的母亲。
应欲语执拗不过,正准备跨过门槛时,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紧接着,有佣人在大喊:“不好了,梁夫人晕倒了啊!”
“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梁至嵘的身形明显一僵。
他在回过头看时,应欲语看的却是他的脸。
无论如何,到底是这男人的亲生母亲。
梁至嵘深邃漆黑的眼底,融着一摊化不开的担忧。
“梁至嵘,你快过去吧,看看是怎么回事。”应欲语轻声说道。
她其实看见了晕倒在地上的梁母眼皮刚才抽动了一下。
但是她并不打算去拆穿。
怎么说呢......
被出轨,她终究也是个很可怜的存在。
应欲语知道——她是被对不起的。
母女俩坐上去那套新房子的出租车,虽然同坐一排,但是一个看着右边车窗,一个看着左边车窗。
彼此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不言。
徐培娟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大抵是真的后悔了。
进屋以后,应欲语才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莫名有些头晕,连视线都跟着一起模糊了起来。
坐到沙发上后,才出声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去梁家的祠堂的?”
“你该不会是......还和梁至嵘的父亲保持着联......”
话还没有说完,徐培娟有些恼羞成怒地打断:“我没有!”
她似乎也很注重在这方面的名声,虽然有点晚了。
“这你不用污蔑我的,在你和至嵘结婚以后......不对,是在至嵘第一次上门提亲后,我就已经彻底断了与他父亲的关系,除了婚礼上那逼不得已的最后一面,再无往来。”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早就拉黑!”
应欲语听着这些解释,神情很淡。
她也开始习惯性地转动起了自己手上戴着的婚戒,当得知母亲今天去那祠堂,是为她讨回公道时。
她的情绪才激动起来,连眼眶都有些红了:“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我自己掐的,因为我不想哭!”
“这不是你从小到大教育我的吗,说在外人面前哭,只会显得自己软弱无用。”
如果她当时哭了,没有掐自己,身上的伤痕就不会被发现。那母亲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踏入梁家的地盘。
当年出轨的事情也就不会被暴露了?
她也可以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营造出一种生活其实很幸福的假象......
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感觉是一环扣着一环。
父亲生前果然说得对——人在做,天在看。
谁都逃不脱老天爷提前就定好了的剧本。
应欲语只要一想到自己已经离世了的父亲,心脏就跟凌迟一样发着疼,她使劲地拍了拍,恍然大悟:“怪不得爸爸临死之前,都没有再和你说过一句话。”
或许,他的病都是因此而气出来的呢。
但是这话真的太过伤人,应欲语情愿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也不会表达出来。
徐培娟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惨白的唇瓣与脸上两道鲜红的指甲血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用手撑着墙,眼球几乎都快要从眼眶内凸出来,“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但是,女儿,你也不要指责我什么......或许我真的对不起了所有人,对不起你已经去世的爸爸。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一次过。”
应欲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这句话。
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你说什么?”
——从未对不起过她这个女儿?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梁至嵘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
应欲语却根本无暇顾及,她一只手捂着忽然阵痛起来的肚子,胸脯都沉重地起伏了起来:“徐培娟女士。”
“你再把刚才的那句话给我重复一遍呢?”
请问她到底对得起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