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丝天光被迅速吞噬。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笼罩了大地。山路崎岖难行,遍布碎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夜风在山林间呼啸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如同无数怨鬼在哭泣。两侧黑黢黢的山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呼…呼…”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山路上格外清晰。我的体力早已透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全靠陈德贵和铁柱拼死架着。手臂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没有丝毫减弱。那深紫色的“棺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每一次“搏动”带来的撕裂感却更加清晰,仿佛那东西正在黑暗中汲取力量,准备破体而出!
“棺开隙现…棺开隙现…”镜中厉鬼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荡。缝隙…什么缝隙?难道…难道是指我手臂上这块淤青?这诡异的“棺材”就是缝隙?它已经开了?那被镇压的“渊”…已经开始渗透出来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意识在剧痛和恐惧的煎熬中再次模糊起来。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晃动、扭曲。山路两旁的树影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如同无数伸向我们的鬼爪。脚下的路似乎也变得粘稠,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快了…七爷…快到了!看到那盏灯了吗?!”陈德贵喘息着,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嘶哑。
我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漆黑一片的山坳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昏黄的灯火,如同坟地里的鬼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地摇曳着。那就是李三姑栖身的破庙——一座早已废弃多年、供奉着不知名野神的山神庙。
那点灯火,在这绝望的黑暗里,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和希望,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和诡异。它像一只冰冷的、窥视着猎物的独眼。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破庙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清晰:残破的土墙坍塌了大半,腐朽的木门歪斜地半掩着,门板上布满了虫蛀的孔洞。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香烛、草药霉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动物腥臊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陈德贵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他放开我,示意铁柱扶稳,然后上前几步,用力拍了拍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李三姑!李三姑!开门!救命啊!”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带着急切和恐惧。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那点昏黄的灯火在门缝里摇曳。
陈德贵又用力拍了几下,声音更急:“三姑!是我!陈德贵!陈七出事了!天大的事!只有您能救了!求您开开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腐朽棺材板被掀开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那扇半掩的破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里面…缓缓地…彻底拉开了!
昏黄摇曳的灯火光芒,如同粘稠的液体,瞬间从门内流淌出来,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门内那个佝偻、枯瘦的身影。
李三姑!
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门框的阴影里,仿佛早已和这座破庙融为一体。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深蓝色斜襟褂子,身形枯槁得如同风干的树根。脸上皱纹密布,深深刻进皮肉里,如同龟裂的旱地。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浑浊发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缩得极小,如同两点深不见底的黑洞,此刻正越过陈德贵和铁柱,直勾勾地、毫无生气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我那只剧痛、深紫色“棺材”搏动的手臂上!
她的目光,冰冷、粘腻、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非人的漠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被剧痛折磨得摇摇欲坠的意志!一股比手臂剧痛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我手臂上的“棺材”!
她看到了那来自“渊”的侵蚀!
就在我们三人被她那死寂而诡异的目光钉在原地的刹那,李三姑那干瘪如同树皮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咧开了一个弧度。
没有声音。
但那口型,在昏黄摇曳的灯火映照下,却清晰地、如同烙印般刻进了我的脑海:
**“棺…材…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