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席的几位年轻学子,在听着长辈们将苏明理戏称为“文曲星下凡”时,脸上的神情也经历了一番复杂的变化。
他们先前因为苏明理那石破天惊的才华,而感到的巨大压力与自惭形秽。
此刻仿佛在这些近乎神化的比喻中,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们纷纷面面相觑,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与不可思议,随即又渐渐转为一种恍然大悟般的释然。
是啊,如果苏案首真的是天上的星君降世,那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如何能与之相比?
那份难以逾越的差距,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此时,一位在文会上也曾力求表现,却被苏明理的光芒完全掩盖的年轻士子端起酒杯。
只见他站起身,对着苏明理,也对着席间的长辈们说道:“县尊大人、刘大人,诸位前辈方才所言,学生……学生是越想越觉得有理!”
“学生之前还因苏案首之才华而感到望尘莫及,自愧弗如,心中郁结难解。但此刻,学生茅塞顿开!”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找到了某种解脱的亢奋。
“我等凡人,苦读十数载,所学不过是人间典籍,所思不过是俗世道理。”
“而苏案首,若真是文曲星君临凡,其所学所思,岂是我等能够揣度?我等输给星君,那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吗?!”
他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立刻在其他几位年轻学子心中激起了强烈的共鸣。
他们纷纷附和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先前未有的释然与一种异样的兴奋。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我之前还钻牛角尖,想着苏案首为何能如此妖孽,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想来,若非天人,岂能如此?!”
“哈哈,如此说来,我等今日与苏案首同场竞技,虽是萤火之于皓月,但也算是亲眼见证了仙人风采,这岂非一场莫大的机缘?日后与人说起,我曾与下凡的文曲星君在清河文会上一同切磋过学问,这牛皮,足够吹一辈子了!”
“没错!没错!我等虽未能夺魁,但能亲身感受星君点化凡尘的智慧光芒,这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此番经历,必将成为我等日后求学路上的不竭动力!今日能与苏案首同席共饮,实乃三生有幸!来,学生敬苏案首一杯,也敬诸位点醒我等的长辈一杯!”
这些年轻学子们,此刻仿佛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
面对众人的调侃与玩笑,苏明理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淡定,只是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符合年龄的、略带羞涩的笑容。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向众人回敬道:“诸位大人、前辈、同窗厚爱了。”
“学生不过是平日里喜欢多看些杂书,侥幸记得一些罢了,若真是文曲星下凡,学生此刻怕是早已飞升回天,不敢在此叨扰诸位了。”
他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答,既不失谦逊,又带着几分孩童的机智与俏皮。
引得席间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堂大笑,气氛愈发融洽。
众人心中都明白,所谓的“文曲星转世”不过是他们在极度惊叹之下,为苏明理那超乎常理的才华所找到的一个近乎神化的解释,是一种善意的戏言。
然而,抛开这层神话色彩不谈,苏明理今日在文会上所展现出的学识、见地与格局,确确实实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以往对于“天才”、“神童”这两个词语的认知范畴。
达到了一个他们在此之前甚至无法想象、难以企及的层面。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侥幸的、令人不得不五体投地拜服的绝对实力。
而一场原本只是为了品文论道、联络感情的文会,也因为苏明理的横空出世。
演变成了一场见证奇迹、颠覆认知的盛宴。
宴席上的气氛,也从最初的略带拘谨和试探,逐渐转变为后来的热烈、融洽,乃至最终的惊叹与敬服。
杯觥交错,言笑晏晏,宴席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清心堂的飞檐斗拱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方才宣告结束。
众人带着满腹的感慨与激荡的心情,纷纷起身告辞,尽兴而归。
他们知道,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必将成为他们日后长久回味的珍贵记忆。
而关于苏明理在文会上一鸣惊人,其惊世骇俗的《论和》策不仅技压群芳,更是被县尊赵大人当场盛赞,并决定采纳为清河县施政参考蓝本的传闻。
也随着他们的散去,开始在清河县的上层士林圈子中悄然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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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苏明理在辞别了赵知县、刘文正以及诸位宿老之后。
便乘坐着来时陈府的马车,返回了陈教习的府邸。
当苏明理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刚推开院门,便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心中微动,猜测可能是恩师陈敬之正在等他。
苏明理快步走进书房,果然看到陈敬之正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捧着一卷书,似乎在阅读。
但苏明理能感觉到,恩师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全在书上。
“恩师。”苏明理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陈敬之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明理的身上。
县尊大人举办的文会,这等场合,既是荣耀也是考验。
但他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明理,回来了。今日文会,一切可还顺利?”
他并未直接问结果如何,而是先问是否顺利。
这其中既有关心,也有着为人师表的沉稳。
苏明理微微垂首,语气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平静,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快。
“劳恩师挂怀,今日文会,学生尚算应对得体,未曾堕了恩师的威名。”
陈敬之闻言,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苏明理说“尚算应对得体”,以这孩子的性子,怕是已经表现得相当不错了。
但他更好奇的是具体的细节,尤其是苏明理在那样的场合,是如何应对的,又取得了怎样的成果。
他微微颔首,示意苏明理坐下说话,然后才缓缓开口,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哦?如何应对得体?你不妨与为师细细说来。”
“那文会之上,高朋满座,想必县尊大人也出了题目考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