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站在窗边,阳光从高处斜斜洒下,打在她佩剑的银饰上,微光流动。
“赵长安,你说自己在房中昏过去,没人给你开门,最后却出现在前院?你以为这是神话传说?”
赵半仙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我不是吓你。”陆芸的眼神锋利如剑锋,“你若真是无辜之人,怎会连自己怎么昏迷、如何脱困都说不清楚?真当旁人好糊弄?”
“你昨晚离开房间之后,到底干了什么?”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赵半仙瘫软在地,额头冷汗淋漓。
林一看向陆芸,缓缓开口:“陆小姐,你可有什么推测?”
“当然有。”
陆芸抱臂,眼神冷静地分析道:“从他本人口供看,他完全具备作案时机。
“房内只有他一人,他可以趁苏管家贴符上锁前做手脚,比如藏好备用钥匙,或者在屋内提前准备好开锁器具。
“然后,他在夜半时分偷开房门,刺杀苏云亭,将尸体带到这里,再贴回封符,逃之夭夭,最后倒在林中,装作不省人事。”
林一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逻辑有,但细节不通。”
陆芸皱眉:“哪儿不通?”
“我就问一句,赵半仙这么个人,瘦得像竹竿,腿脚又不好,真能在苏府内宅穿堂过院,不惊动任何人?”林一不紧不慢地说道。
陆芸沉默了。
林一转头看着赵半仙:“还有,那柄匕首,是用来刺杀苏老爷的凶器。若是赵半仙作案,他杀完人,再将尸体搬回到这里。
“请问,他的衣服上,为何没有半点血迹?”
赵半仙也一愣,小声嘀咕:“对啊……我身上连血都没沾……”
陆芸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换没换衣服。”
林一摊手:“这就又变成猜测了。咱们查案,得讲证据。”
气氛一时僵住。
陆芸盯着林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眼里带着几分挑衅:“你倒是会为人辩解。”
林一坦然一笑:“我只为逻辑说话。”
“既然你说得这么清楚,”她双手抱胸,歪头看着他,“那你说这老头要真不是凶手,他是怎么从这密封房间里逃出去的?”
林一垂眸,轻声道:“我也很想知道。”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两名捕快匆匆走进来,抱拳道:“徐捕头,县尊大人有令,让我们先将尸体带回衙门,由仵作进行验尸。”
徐捕头点点头:“好,尸体你们小心些抬。”
说罢,两名捕快小心翼翼地将苏云亭的尸体从太师椅上抬下,用黑布包裹着抬了出去。
待人影远去,屋中气氛稍稍松动。
林一这才开口,看向苏管家:“我有个问题。”
“在昨夜你们进行驱邪仪式的时候,苏老爷在哪里?”
苏管家立刻回道:“老爷连日来夜间总睡不好,昨晚用了大夫开的安神汤之后,子时前便自行歇下了。”
“无人服侍?”
“是的。”苏管家点头,“老爷性子一向清静,不喜人打扰。前两晚还叫了小厮候在外间,但昨晚他说吃了药会沉睡,便叫人都退了下去。”
林一低头沉吟:“药效入体,沉睡不醒……若真有人想做手脚,正是好机会。”
“我要去苏老爷的房间看看。”
“林小兄弟,你是怀疑凶手趁他熟睡时动了手?”徐捕头追问。
“还不能确定。”林一眼神微凝。
“走吧。”
他目光扫过身后的人:“把这老头先带走,严加看管。”
苏家下人押着赵长安离开,林一、徐捕头、陆芸与苏管家几人则向内宅走去。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青砖地上,苏府后宅比外院更为幽静,曲径通幽、松柏掩映。
内宅门前,便见两名穿着细缎团花袄、髻发高盘的女子并肩而立。
其中一位年近四旬,皮肤细腻,衣着华贵,外披孔雀蓝绸衣,腰系珠绦,眼角微挑,虽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
另一名是她的贴身丫鬟,低眉顺眼,双手捧着一方绣帕。
苏管家一见,忙趋前几步,恭敬行礼道:“董姨娘。”
“哼。”那贵妇淡淡扫了林一与徐捕头一眼,没好气道,“老爷尸骨未寒,家中便乱作一团,官差进进出出,实在有碍体面。”
“姨娘,此事关系重大,还请见谅。”苏管家小声劝道。
“姨娘?”林一心念一转。
“这是……”徐捕头也疑惑望向管家。
苏管家低声解释:“这位是董姨娘,是老爷早年纳的第一位妾室。夫人两年前病逝之后,府中事务便由董姨娘暂代打理。”
林一抱拳行礼:“见过董姨娘。”
徐捕头抱拳解释:“夫人,我等奉命查案,查得清楚,是还苏老爷一个公道。”
董姨娘扫了林一一眼,眼神并不善,冷笑道:“你们查查那新来的三姨娘吧。”
她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苏老爷这两月怪事连连,偏巧是在纳了那位之后。
“她是乡下来的,说是家中父母双亡,模样倒还清秀,哄得老爷把她娶过门……也就是从那之后,老爷才夜夜说梦里有女人哭。”
陆芸闻言皱了皱眉,似对这类“鬼神之说”十分反感。
林一则记在心里,没有开口。
这位董姨娘明着是在给线索,暗里却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那她今日人在哪里?”
“守孝,自然闭门不出。”董姨娘眼神讽刺,“一副柔弱样,怕是哭昏在榻上了吧。”
话未说尽,她便带着丫鬟扭头离去,珠串碰撞,咯哒作响。
四人来到苏云亭的卧房,木门掩着,一推即开。
室内布置规整,大床正中,床帐垂落,炉香已熄。
几案上摆着一本摊开的线装书,以及一只空药碗,碗底残留着褐色汤渍。
林一俯身看了看:“这便是昨晚的安神药?”
“正是。”苏管家点头,“是请博爱堂卢大夫开的,黄连、远志、茯苓、酸枣仁,镇心安神。”
林一点点头,目光扫过房间。
床榻整洁,无挣扎痕迹,地上干净,也没搬动痕迹。
他又看了看屋内各处,没有发现异常,这才问道:“老爷是什么时辰回屋的?”
“亥时前后。”苏管家想了想,“用了晚饭后,洗漱完便服药安歇了。”
“从亥时至子时中段,房中无人……”林一低声念道。
“目前来看,这个赵半仙的嫌疑最大。
“他那条瘸腿,或许是装的。”
陆芸闻言,眉眼一动:“你也怀疑他装瘸?”
“嗯……”
“那他身上没有血迹,又作何解释?”
林一沉声道:“如果是装瘸,他则有可能趁苏老爷熟睡之时,将其带到那间下人房,然后再杀害苏老爷。”
……
几人离开内宅,从中庭绕过,正欲出门,便远远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名身着浅紫薄纱的少女。
她不过十八上下,身形纤细,肤若凝脂,眼神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漠,站在白玉栏边,仿佛一抹静影。
“那是……”林一低声询问。
苏管家附在林一耳边:“这位就是董姨娘口中的三姨娘,姓沈,单名一个‘词’字。”
“沈词……”
三人站在廊中,远远看了一眼,便见那少女目光低垂,似也察觉到了有人注视,略微停顿一下,随即低头走过另一侧小道,消失在假山之后。
他转身望向院外:“先去衙门吧,我要看看仵作怎么说。”
三人便一同离开苏府,沿街而行,前往青州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