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摇头:“现在说,你也不会全信。等到了时辰,这庙里头,自然会显出它的真面目。”
江南胸中的烦躁又往上拱了拱:“你他娘的到底让老子等什么玩意儿?”
“怎么,怕了?”段清微微仰头,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语气里的挑衅却分外清晰,“怕真等到了那个时候,这山神庙就成了你的鬼门关,再也出不去了?”
江南喉咙发紧,竟一时被她堵得没话说。
一阵阴冷的夜风卷过,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段清也不逼他,顺着冰冷的庙墙滑坐下去,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路是你自己选的。要走,现在就走,我绝不拦你。若还有几分胆气,就陪我在这儿耗一会儿。”
江南僵在庙门口,脚下沉甸甸的,抬不动也挪不开。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滚,话到了嘴边,却又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庙外远处,冷不丁传来一声夜枭凄厉的尖叫,撕破了夜的寂静。
江南浑身一激灵,手心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段清却纹丝不动,依旧闭着眼,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间,那模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
江南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挪动脚步,双脚重逾千斤,钉在了原地。
庙内死一般寂静,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擂鼓般的心跳。
庙门外,夜色愈发浓稠,伸手不见五指。
夜色越来越浓,每一息都透着压抑。
江南蹲在破败的庙门边,双腿早已僵直发麻,针刺一般。
段清蜷缩的身影纹丝不动,整个人沉寂得可怕。
冷不丁,她有了动静,声音直接传了过来:“时辰要到了。”
江南心头一跳。
远处的村落,隐约传来几下钟鸣,一下,又一下,拖沓又沉重。
“子时已至。”段清的嗓音不高,语气却不容置疑地催促,“进来。”
江南喉咙动了动,没再多问,紧随段清,踏入了山神庙。
庙里漆黑一片,连自己的手都瞧不见,唯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黑暗里,传来段清摸索的细碎声响。
片刻,嗤啦一声。
一点豆大的烛火晃晃悠悠地燃起,映出段清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示意江南跟上,径直往庙后方向去。
江南不敢怠慢,亦步亦趋。
两人的脚步声在这死寂的庙堂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绕到庙宇后方,墙根下竟有个不起眼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拿着。”段清将蜡烛塞到江南手里,话音未落,人已经矮身钻了进去。
江南一咬牙,心一横,也俯身跟了进去。
洞口逼仄,里面却豁然开朗些许,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土洞,勉强挤得下三两人。
段清指了指洞壁一处细小的孔隙:“喏,从这儿能瞧见外头。”
江南连忙凑上前,将注意力汇聚到那孔隙之外。
孔隙正对着山神庙的大殿。
殿内那尊泥塑神像,在他们带进来的微弱烛光映照下,轮廓诡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等着。”段清寻了个角落靠墙坐定,语气平淡,“一出好戏,马上开锣。”
山洞内一时只有烛火哔剥的轻响。
江南只觉自己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狂擂,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不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庙外,异响骤起!
不是活人的脚步!
那是一种……拖、拉、碾、压的沉重声响,每一下都重重砸在江南的心尖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凑到孔隙边,竭力向外张望。
几个轮廓古怪的影子,摇摇晃晃地挪进了大殿。
那些影子,哪里有半分人形!
分明是一团团扭曲蠕动的东西,烛火将它们的影子拉扯得奇形怪状,在墙壁上疯狂舞动。
“邪祟来了。”段清的声音冷幽幽地从江南耳畔传来,平静无波。
江南大气不敢出,浑身汗毛倒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殿内的动静上。
那些邪祟缓缓挪到神像跟前,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咕哝,听得人头皮发炸。
那声音古怪至极,似哭似咒,钻入脑海,搅得江南一阵阵发晕。
段清扯了扯他的袖角,压低声音:“别出声。”
邪祟们的仪式漫长得令人发指。
江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死死盯着,不敢错过分毫。
毫无征兆,神像双目陡然迸射出幽绿光芒!
江南一个激灵,身子猛地后仰,险些撞上段清。
殿内邪祟的咕哝声骤然变得尖利刺耳。
神像的脑袋,竟缓缓转动起来,幽绿的光芒扫过大殿每一寸角落。
江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胸膛。
万幸,那骇人的绿光并未在他们藏身的洞口停留。
又不知过了多久,邪祟的仪式总算告一段落。
它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殿外,声响渐远。
神像眼中的绿光也随之熄灭,恢复了泥塑的死寂。
“走了。”段清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江南这才察觉,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他嗓子发干,压低声音问:“那些……究竟是何物?”
“山神的仆从。”段清的回答平静得可怕。
“子时一到,它们便会来此,为山神献祭。”
“献祭?”江南追问,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
“活人的精气。”段清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江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两人又在洞中屏息等了片刻,确认再无异动,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
庙堂内,先前江南握着的蜡烛早已燃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气。
江南只觉喉咙干得快要冒火,嘴唇也起了皮。
“段姑娘,有水吗?”他声音沙哑。
段清摇了摇头:“此地荒僻,并无水源。”
江南舔了舔干裂的唇,一股莫名的燥热从体内升起,头也开始发昏,四肢无力。
他晃了晃,险些栽倒。
“你怎么了?”段清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许是……方才吓得狠了,”江南扶住冰冷的墙壁,强撑着,“就是……渴得厉害。”
段清默然片刻,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借着从破败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华,那只手显得格外白皙,指节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