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回魂夜》 第二十一章 血痕疑云 “你懂个屁!” 江峰骤然回头,声色俱厉,“今晚村子里有天大的事要办,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天大的麻烦!” 江南瞅着谢灵玲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微微软了:“爹,要不就让她……” “你也给我闭嘴!” 江峰的话语冰冷,字字扎心,“一个个的,妇人之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灵玲被江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吓得小身子一哆嗦,眼泪珠子掉得更急了。 段粘那个心疼啊,一把将谢灵玲扯到自己身后护住:“老江你今天吃错药了?对着一个孩子你吼什么吼?” “我吃错药?” 江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等会儿,你们就知道,究竟是谁疯了。” 江南一看这气氛紧张得快要凝固,连忙上前打圆场:“爹,您看这样行不行,我送灵玲回家,我亲自去,保证她家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这总成了吧?” 江峰从头到脚打量了江南一番:“也好,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正好让你出去见识见识,外头现在是什么光景。” “不过,送完人,立刻给老子滚回来,咱们还有正事要出门。” 段粘还是不放心:“这黑灯瞎火的,就让灵玲一个小女娃自己在家,我这心里实在……” “段粘!” 江峰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今晚连你一块儿给我滚出去!” 段粘被这话噎得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几下,终究没敢再多说半句。 谢灵玲轻轻拽了拽江南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江南哥哥,那……我们走吧。” 江南嗯了一声,扶着微微发抖的谢灵玲,向门外走去。 脚步刚踏出门槛,江峰冰冷的声音自身后追来:“小子,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必须回来,晚了,后果你自己掂量。” 江南后背窜起一股凉气,头也没回,闷声应了。 夜,彻底黑透了。 整个村子死寂一片,连平日里最聒噪的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灵玲的小手紧紧攥着江南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江南哥哥,你爹今天……今天怎么这么吓人?” “我也不清楚。” 江南实话实说,“他今天的确很不对劲,非常反常。”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小路,往谢家方向走。 路过几户人家,江南特意留神,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窗户也关得死死的,屋里更是连丁点灯火都看不到。 “灵玲,村里其他人这是怎么了?天还没黑透呢,怎么就都睡了?” 谢灵玲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我下午回家的时候,村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那些大人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没走多远,前面的谢灵玲忽然顿住了脚步,猛地转身:“江南哥哥,我想起来了,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江南心头莫名一跳:“什么事?这么紧张。” “今天下午,我……我看见章立他们了。” 谢灵玲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几分惊惧,“可是……可是他们看起来……非常不对头。” 江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个不对头法?” “他们三个人,就坐在村口那辆黑色的车子里面,但是……但是他们一动也不动,浑身僵硬,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那样子……那样子根本不像是活人!” 江南胸口一窒。 “你没看错?” “我确定!”谢灵玲小脸绷紧,重重点头,“我当时想过去看看,村长不让我靠近,说让我别多管闲事。” 江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谢灵玲所言非虚,那章立他们根本没跑,而是… 他不敢往下想。 “江南哥哥,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江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有些发飘:“没事,咱们快点回去。” 到了谢家门口,江南仔仔细细帮忙检查了门窗,确保都关得严丝合缝。 “灵玲,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开门,记住了吗?” 谢灵玲乖巧地点头:“嗯,我记住了,江南哥哥。” 江南转身准备离开,谢灵玲又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江南哥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话?你说。” “我总觉得…你爹今天特别奇怪,他…他完全变了个人。” 江南心头剧震,这话,恰恰点中了他心底最深的疑虑。 “还有,你今天打黄天的时候,我在台下看,感觉你也……”谢灵玲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我也怎么了?”江南追问。 “你也变了个人。”谢灵玲细声细气地说完,不等江南反应,赶紧推开院门,一溜烟跑了进去。 江南独自站在门外,心里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连谢灵玲一个小丫头都察觉到了异常,那村里其他人…… 他不敢再深思,拔腿就往家的方向快步跑去。 刚推开自家院门,厨房那边就传来段粘声嘶力竭的尖叫。 “老江!老江你快来看!出事了!” 江南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厨房。 只见段粘脸色惨白,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厨房的一面墙壁。 墙上,赫然有几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划过,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印子。 江峰慢悠悠地走过来,只瞥了一眼,语气平淡:“老鼠血。” “老鼠血?”段粘的声音都变了调,满脸的不敢置信,“什么老鼠能弄出这么一大片血糊糊的印子?” “大老鼠呗。”江峰的解释简单又粗暴,“估摸着是被什么东西给咬死了,挣扎了几下。” 江南凑近了,仔细端详那些血痕。 这些血迹,确实透着古怪,绝非自然形成。 更要命的是,血迹颜色鲜红,尚未完全凝固,分明是今天才留下来的! “爹,您觉得是什么东西咬死的老鼠?” 江峰扫了江南一眼,语气毫无波澜:“管它什么东西,跟咱们有屁关系?” “可这些血迹的形状……”江南还想深究。 “行了!”江峰不耐烦地打断他,“让你娘擦干净就完事儿,少在这儿大惊小怪的!” 段粘哆哆嗦嗦地拿来抹布,开始清理墙壁上那刺眼的血红。 第二十二章 游街开始 江南立在一旁,越看越觉得那些血印子像是某种爪子挠出来的,但那爪印的形态,绝非寻常野兽所能留下。 “南儿,过来吃饭了。”段粘收拾妥当,颤声招呼着,开始盛饭。 饭桌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峰埋头扒饭,一言不发。 段粘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江南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谢灵玲下午那番话。 章立他们,真的只是跑了那么简单? 还是说…… “吃完了就滚!”江峰“啪”地放下碗筷,霍然起身,“该干正事了。” 江南赶紧扒拉完碗里最后几口饭,追问:“爹,咱们去哪儿?” “去瞅瞅那些外乡人的铁壳子。”江峰套上外衫,嘴角勾起一抹难解的弧度,“让你小子也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段粘满脸忧色,忍不住开口:“老江,外头那么瘆人,你们……” “瘆人?”江峰嗤笑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邪性,“对懂规矩的人来说,哪儿有什么危险?” 父子俩一前一后踏出家门。 夜风裹挟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整个村子静得像一座坟,所有屋子都黑灯瞎火,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爹,咱们真要去看那车?”江南心里头发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当然要去。”江峰的语气平淡得可怕,“不去瞧瞧,怎么知道那些人的下场?” 江南的心猛地一抽:“下场?他们不是跑了吗?” 江峰倏地停下脚步,扭过头,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江南:“小子,你真当他们跑了?” 江南的腿肚子有些转筋,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爹,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江峰却不再言语,只管闷头往前走。 月亮被厚重的乌云吞噬,整个村子都浸在一片浓稠如墨的死寂里。 两人摸黑走了约莫十分钟,终于到了村口那片空地。 江南四下里使劲瞅了瞅,果然不见章立他们那辆扎眼的黑色轿车:“车……车真没了。” “是啊,没了。”江峰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不过,可不是被他们自个儿开走的。” “那是被谁……”江南话刚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疯了似的往脑子里钻。 江峰踱到空地正中央,伸手指了指地面:“你过来,看这儿。” 江南挪着僵硬的步子凑过去,借着云缝里漏下的几缕微弱星光,赫然看见地上有一大片深褐色的印迹,空气中弥漫的腥味也陡然浓重了数倍。 “这……这是……” “血。”江峰吐出这个字,干脆利落,“很多很多的血。”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江南的脑门:“他们……他们都死了?” “死?”江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你以为,死了,就完事了?” 江南完全听不懂这话里的弯弯绕,但江峰此刻脸上的神情,却让他从脚底板一直凉到了天灵盖。 “爹,您……您到底想说什么?” 江峰转过身子,黑暗里,他那双眸子似乎能穿透一切,落在江南身上。 “小子,你琢磨过没,咱们这村子,凭什么能安安稳稳地待上这么多年?” “我……” 江南喉咙发紧,一个“不知道”差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种预感,这么答,怕是要出事。 “因为,咱们村的人,都懂一个词儿——交换。” 江峰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让人脊背发凉的得意劲儿。 “那些‘东西’,它们饿。” “咱们呢,就得管饱。” “它们吃饱了,自然会护着村子。” “咱们,才能活。” 江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了上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食物……爹,您的意思是……”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些不懂规矩的外来人。” 江峰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横竖他们也是要死在外头的,不如,让他们死得‘有用’些。” “可……可章立他们,还有谢灵玲……他们有什么错?!” 江南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江峰猛地一甩头,脸上的轮廓在夜色里扭曲了一下,显得有些骇人。 “无辜?” 他嗤笑一声。 “小子,你跟我提无辜?” “这世道,哪儿来的那么多无辜!” “你不让他们死,那就轮到咱们村里人死!” “你告诉我,你选哪个?!” 江南被这句带着血腥味儿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 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爹说的是残酷的现实。 可心底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嘶吼,抗拒着这一切。 “爹,可咱们这么干,这……” “怎么了?” 江峰粗暴地截断了他的话。 “几百年了!” “咱们江家村,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你当村里那些山神庙,那些老祠堂,是摆着好看的?” “那就是用来‘请神’、用来‘上供’,用来完成这天杀的‘交换’的!” 江南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山神庙里那些泥塑木雕的神像。 一个个面目模糊,透着说不出的邪性。 他打了个寒颤。 “今晚,村里要‘游街’。” 江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某种异样的兴奋。 “这就是送给‘它们’的最后一顿大餐。” “那些外乡人的魂儿,一个都跑不了,都得喂给‘它们’。” “魂儿?” 江南一愣。 “他们……他们不是已经……在那片空地……” “死了?” 江峰哼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死,不过是个开胃小菜。” “真正的好戏,得等‘游街’的时候,才算正式开锣!” 话音刚落,村子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咚……咚咚……”的鼓声。 那鼓点沉闷压抑,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口上。 江峰侧耳听了片刻。 “嗯,时辰快到了。” 江南的心跳得厉害,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鼓起勇气问道: “爹,我……我能不能……不去?” 江峰没回头,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 “你说呢?” 第二十三章 游街现场 鼓点骤急,一下比一下狠。 村子最里头,火光跳动,把黑夜撕开一道口子。 “走!” 江峰大步流星,直奔那片火光。 “今晚,就让你小子开开眼,见识见识江家村的真‘规矩’!” 江南腿肚子转筋,一步步挪,跟在江峰屁股后头。 肚子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憋闷。 章立那张烂糟糟的脸,谢灵玲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还有她下午哭着喊“救救我”…… 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乱撞。 他们……真就这么没了? 连魂儿都保不住? 爹说的,肯定不是实话! “爹。” 江南脚下猛地一顿,喉咙干得冒火。 “我问您句话,成不?” 江峰头都没拧过来。 “有屁快放,别磨叽。” “如果……我是说如果……” 江南舌头僵了,话在嘴边打转。 “如果有一天,我也……我也成了他们嘴里的‘外来人’,您……您会把我怎么样?” 江峰的步子,骤然钉在地上。 他缓缓扭过身。 夜色黑得化不开,江南瞅不见江峰的脸。 但他感到一股泰山压顶的份量,直直压下来。 “你个小兔崽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峰嗓音压得极低,满是警告。 “我……我就是瞎想,打个比方……” 江南声音都虚了。 “没有比方!” 江峰嗓门猛地炸开,怒火冲天,不给半点辩驳的余地。 “你是我江峰的种!”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 “变不了!” “可万一,爹,我是说真的,万一有那么一天……” “老子说了,没有万一!” 江峰两步跨到江南脸前,鼻子尖快要撞上。 血腥味儿夹着旱烟的呛味,糊了江南一鼻子。 “江小南,你他娘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颠三倒四,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 江南给他爹那身杀气冲得脖子一缩。 他慌忙摇手。 “没,爹,我真没……就是自己瞎合计,顺嘴一问,您别多想。” 江峰立在黑暗里,那股子压力沉甸甸的,要把江南钉穿。 过了好一阵,他才重重哼了一声,甩头继续往村里头走。 “小子,给老子把话刻在骨头里。” “管不住自个儿的嘴,脑袋搬家是迟早的事。” 前头的火光越来越亮,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鼓声越来越密,咚咚咚,每一声都擂在江南的心窝子上,一下下催魂夺命。 江南紧跟在江峰后头,脑子飞快地转。 章立他们要是还有口气,今晚这“游街”,就是要彻底结果了他们…… 我他妈的到底能干点啥? “到了。”江峰脚下一停。 江南一抬头,人已经站在村子当中的大片空地上。 空地上乌泱泱全是人,村里人都聚齐了,个个手上擎着火把。 火光下,一张张脸,全都一个表情,呆滞,木楞,透着说不出的邪门,找不见一点活人该有的生气。 空地正中间,搭了个半人高的高台,台上放着几个大木头笼子。 笼子里头关着的,可不就是章立、袁楚楚还有段清他们三个! 只是他们现在的样子…… 江南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三个人都还有气儿出,可一个个失了魂,嘴角挂着口水,痴痴呆呆,跟丢了三魂七魄没两样。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弄的?” 江峰手掌重重拍在江南肩上:“这就是村里的规矩,小子,看明白了?” “现在,游街,开锣!” 回到家中,江峰径直走向那盏光线黯淡的油灯,伸手掂了掂冰凉的灯座。 “油不多了。”江峰眉头拧成一团,“南儿,你去一趟山神庙,把咱们留在那边的灯油都拿回来。” 江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爹,现在去山神庙那边……” “现在去怎么了?”江峰发出一声冷哼,“那些外乡人早就跑没影了,庙里头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正好,咱们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段粘正在一旁默默收拾着碗筷,听见父子俩的对话,她忍不住插嘴:“当家的,天都这么黑了,让南儿这会儿出门,万一路上碰见点什么不干净的……” “能碰上什么?”江峰猛地转过身,语气不善,“游街的仪式都还没开始,外面能有什么东西?” 江南暗自咬了咬后槽牙,不再多言,转身便朝黑漆漆的门外走去:“我马上去。” 山神庙里果然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 江南动作麻利地将几个装着灯油的小瓶子一一收好,脑子里却乱糟糟地想着章立他们的下落。 地上那些干涸的血迹……难道真的是他们留下的? 等江南回到家,段粘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停当,谢灵玲则怯生生地躲在段粘的身后,小脸煞白。 “娘,您怎么把灵玲也给带上了?”江南略感诧异。 段粘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吓得不行,村里今晚又要游街,闹哄哄的,我总不能真把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扔下不管。” 江峰对此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用一种让人不舒服的腔调对着谢灵玲说了一句:“自己跟紧了,别到时候给大家伙儿添堵。” 一行四人,就这样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村子里却家家户户都点燃了火把,橘黄色的火光在浓稠的黑暗中撕开了一道道不规则的口子,影影绰绰。 村口的空地上,此刻已经黑压压地聚集了不少村民,场地中央,一辆破旧不堪的囚车显得格外扎眼。 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能隐约看见黄天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狼狈不堪。 “江峰!江峰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黄天像是突然被注入了力气,猛地看见了江峰一家人,他疯了一般扑到囚车的铁栅栏边,双手死死抓住栏杆,用力地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们江家没一个好东西!不得好死!”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顿时齐刷刷地将头转向这边,窃窃私语声四起。 段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朝江峰的身后缩了缩,身体微微发抖。 第二十四章 囚车冤屈 “黄天,你小子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里胡吣?”江峰却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踱步走近囚车,话语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我胡吣?”黄天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江南,声音凄厉得变了调:“你看看你那个好儿子!江峰!你睁大狗眼瞧瞧!他还是你原来那个窝囊废儿子吗?” 江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黄天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变了!他已经彻底变了!”黄天的声音愈发尖锐刺耳,充满了怨毒,“以前那个江南,胆子比老鼠还小!现在的江南,他敢当着全村人的面打我!这不对头!这小子绝对不对头!” 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压也压不住。 “黄天这小子虽然疯,但这话……听着有几分道理。” “你别说,江南这小子,最近是邪乎得很!” “莫不是真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谢灵玲小脸煞白,死死拽着段粘的衣角,细弱蚊蚋地开口:“段粘婶子,我……我怕……” “还有她!”黄天猛地一转,手指像淬了毒的钢针,直勾勾地指向瑟瑟发抖的谢灵玲,“这个小贱蹄子也有问题!昨天就是她!鬼鬼祟祟溜进江家的厨房,肯定是她打开窗户,把那些脏东西放进来的!” “不是我!我没有!”谢灵玲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拼命摇头。 “没有?”黄天狞笑,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那你倒是说说,你昨天跑江家厨房里头鬼混什么?为什么偏偏问窗户关没关严实?啊?!” 段粘一把将谢灵玲揽到身后,厉声喝道:“黄天!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灵玲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 “孩子?”黄天的笑声愈发瘆人,在夜空中回荡,“你们都瞎了眼吗?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眼角下那颗泪痣!那是普通人能有的玩意儿?!” 这话一出,人群的议论声浪更高了,嗡嗡声几乎要掀翻天灵盖。 有几个胆小的村民已经开始悄悄往后挪动脚步,看向江南一家的神情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江峰始终一言不发,既没有替儿子辩解半句,也没有出声驳斥黄天的疯言疯语。 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江南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比这深秋的夜还要凉。 “爹……”江南喉咙发干,艰难地唤了一声。 江峰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黄天,你说我儿子不对劲,那你倒是具体说说,他怎么个不对劲法?” 黄天明显一愣,大概没想到江峰会这么反问。 他脖子上的青筋又一次暴跳起来,咬牙切齿:“他……他以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呢?他敢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我打成这副鬼样子!这还不够明显吗?!” “人总是会变的。”江峰的声音依旧平淡,“我儿子长大了,晓得护食了,有点脾气,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以为他爹终于要替自己说话了。 谁料江峰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嘛……” 江南刚落下去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什么?”人群中立刻有人按捺不住,高声追问。 江峰缓缓侧过脸,看向江南,那眼神让江南遍体生寒:“不过,这变化,确实是大了点。” 此言一出,人群彻底炸了! “听见没!连他亲爹都这么说!” “那肯定是有大问题了!” “我的老天爷,不会真让什么邪祟给上了身吧?” 江南只觉得四面八方投来的,全是怀疑、恐惧和审视。 段粘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抖得厉害。 “还有这个小丫头片子!”黄天见风向又转了回来,立刻不失时机地再次把矛头指向谢灵玲,声音凄厉,“她昨天明明去过江家厨房!今天江家就出了事!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谢灵玲已是泣不成声,整个人都缩在段粘身后,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江南眼角余光瞥见村口方向,一抹熟悉的轮廓静静地停在昏暗的树影下。 桑塔纳。 那辆破旧不堪的桑塔纳,车窗紧闭,黑黢黢的,看不清里头有没有人。 江南的心脏猛地一抽! 这车……不正是章立他们开来的那辆?! 如果车子还在这里,那章立他们……他们根本没走! “爹。”江南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压得极低,“您看那边,那辆车。” 江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瞥了一眼,脸色似乎僵了一下,但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随即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什么车?大惊小怪。” “是章立他们的车。”江南急促地补充,“车还在,那他们人……” “闭嘴!”江峰猛地低喝一声,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严厉,“不该你管的闲事,少打听!” 但江南已经可以肯定了。 章立他们,根本没有逃出村子! 他们还在这村子里! 甚至……可能还活着! “都进屋吧。” 江峰朝着不远处一栋平房努了努下巴。 “老鲁家位置好,能看清游街的全过程。” 那栋平房确实位置绝佳,正对着村子主街道。 屋主老鲁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汉子,见江峰一家过来,连忙挪开身子,让出了门口。 “峰哥,里面请,里面请。” 老鲁脸上堆着笑,但江南感觉他这笑,有点不自然。 屋里已经坐了七八个村民,都是上了年纪的。 他们瞅见江南进来,气氛微微一滞,空气里多了些探究,也有些防备,还有些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都坐吧。” 江峰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又示意江南坐在旁边。 段粘牵着谢灵玲在角落坐下,小丫头还在为刚才黄天的指控发抖,小脸没什么血色。 “峰哥,外面那辆桑塔纳…” 老鲁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是不是那些外来人的?” 江峰点了下头:“就是他们的。” “听说他们跑了?”一个老妇人突然插话。 “跑了。”江峰的语气平淡无波,“昨夜就跑了。” 第二十五章 柴火爆裂 江南终于没憋住,把话扔了出来。 “爹,既然他们跑了,为什么车还在这里?” 话音一落,屋里突然就没了声。连火塘里柴火爆裂的微响,都变得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看向江南。 江峰的头缓缓扭向江南,他那张脸绷得紧紧的。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江南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们也许根本没跑。” “可能还在村子里。” 老鲁的脸,唰地失了血色。他身子晃了晃,似乎脚下有些站不稳。 “小南,你可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 江南霍地起身。 “如果他们真跑了,为什么不开车?” “难道用脚跑,能跑得过开车?” 屋里的人群动了。低语声渐起,嗡嗡地,越来越响。 “这孩子说得也有道理……” “确实奇怪,为什么不开车跑?” “该不会真的没跑吧?” 段粘慌忙拉了拉江南衣角,声音都抖了。 “南儿,别说了……” “不,我必须说。” 江南甩开段粘的手,声音也扬高了些。 “如果他们还在村子里,如果他们遇到了危险,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不管吧?” 江峰的呼吸重了,周遭的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 “江南,坐下。” “爹,您就告诉我,他们到底在哪里?” 江南没坐,反而往前迈了一步,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关在什么地方?”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被当做祭品了?” 这话一出,屋里霎时安静。安静得,连自己胸腔里那咚咚的跳动,都一声声砸进耳膜。 老鲁舌头都有些打结,结结巴巴地说。 “小南,你……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们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那您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的车还在,人却不见了?” 江南不肯放过他,追问得更急了。 老鲁张了张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江峰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江南胳膊。 手劲不小。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用出去。” 江南用力挣脱江峰的手。 “就在这里说。” 他转过身,面向屋里的其他人,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恳切,甚至带着些颤音。 “各位叔叔婶婶,村里有村里的规矩,这个我明白。” “但那些外来人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如果他们真的还在村子里,如果他们遇到了危险,我们是不是应该救他们?” 一个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小南,你还小,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那您告诉我,到底哪里不简单了?” 江南不依不饶。 老头瞅了瞅江峰,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 “峰哥……” 老鲁压低声音,试探道。 “要不然……要不然让孩子去看看?” “万一真的……” “看什么?” 江峰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重重地打断了老鲁。 “看了又能怎么样?” “至少我们能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 江南不肯退让。 “如果他们真的跑了,我们也安心。” “如果他们没跑,我们总得想想办法。” 屋里的村民又开始窃窃私语。 江南环顾一圈,屋里不少人,原先那副铁板的模样,此刻也透出了松动的意思。 “小南说得对。” 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开了口,屋里的气氛也随之松动了些。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几条人命。” “就是,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 江峰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压着嗓子,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意,让人脊背发凉。 “你们疯了?” “峰哥,我们没疯!” 老鲁声音发颤,却硬撑着。 “我们就是……就是得弄明白!不弄清楚,这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 江南追问不休。 “老鲁叔,他们在哪儿,您心里有数,对吧?” 老鲁嘴唇哆嗦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 “在……村后头的老祠堂。” “什么?” 段粘差点跳起来。 “他们被关祠堂了?” “关?哪是关啊!” 老鲁的声音都变了调,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张白惨惨的脸。 “那是……那是给今晚的祭祀备下的!” 江南脚底板一阵发凉,那股冷意顺着脊梁骨直冲头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祭祀?”他声音发紧,几乎是咬着牙问。 老鲁悄悄地瞥了江峰一眼。江峰没出声,只是杵在那儿,周遭的气压都低了不少。 老鲁这才压着嗓子,声音都在发颤。 “游街呐,得……得给山神爷献东西。” “献什么?”江南的声调也沉了下去,每个字都像压着块石头。 “献……献那些外来人的魂魄。” 老鲁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那几个字,却让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灵玲吓得死死抓着段粘的胳膊,指节发白,人也跟着晃了晃。 “所以,他们还活着?”江南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压得极低,生怕一丁点动静都会惹来麻烦。 老鲁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点了点头。 “眼下……还喘着气。”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可等游街一开始,那魂魄一离体……” 他没再说下去。那未尽的话,比任何明明白白的宣告都更让人喘不过气。 “我必须救他们!”江南猛地攥紧拳头,声音斩钉截铁,透着一股子决绝,容不得半点商量。 “南儿!”段粘猛地扑过来,死死拉住他,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不要命了?!这可是逆了祖宗规矩!” “我没疯。”江南甩开段粘,直接转向江峰,他站得笔直,不退半步。 “爹,您不会拦我吧?” 屋子里,空气凝固了。 江峰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江南。他的表情,让人摸不透深浅。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冷得让人发颤。 “要去,就去。”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僵住了,如同泥塑一般。 老鲁更是吓得嘴巴大张,半天合不拢。 “峰哥,您……您这是……”他结结巴巴,不敢相信。 “他自己找死,拦他作甚。”江峰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头咯噔一下。 第二十六章 祠堂惊变 这平静,让江南的脊背窜起一阵凉意。他身子一僵。那不是允许,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某种刻意的放行。 “老鲁叔,劳驾您带个路?”江南没搭理江峰,直接转向老鲁,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劲儿。 老鲁又悄悄瞥了江峰一眼。江峰没吭声。 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成……我领你去。” “可你得答应我,就看一眼,千万别瞎折腾。” “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我明白。”江南应道。 老鲁磨磨蹭蹭挪到祠堂门口,手伸进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 他对着锁孔捣鼓了半天。那老旧的锁头纹丝不动,死死地卡着。 “怪了……”他嘴里嘟囔着,又换了把钥匙。 就在这时,他手不经意地往门上一搭。 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 那扇本该紧锁的厚重木门,竟然晃开了一条缝! 老鲁自己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门缝,半天没回过神。 “咦?门……门咋开了?” 江南心脏猛地一跳。不对劲! 如果真要严防死守,不让人靠近,这祠堂大门就算不是铜墙铁壁,也该是锁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一碰就开? 这根本说不通! “老鲁叔,这门……”江南的话还没问完。 老鲁已经连连摇头,嘴唇都白了。 “邪门了!平日里这门锁得死死的,比什么都牢靠!” 江南猛地转头,看向屋内的江峰。江峰也正看着他。 江峰的嘴边,此刻挂着一抹弧度,说不清是笑还是不笑。那弧度里,有诡异,也有玩味。 江南只觉得脊梁骨窜起一阵凉意,头皮都跟着发麻。 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这祠堂的门,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就是江峰故意设下的局,一场针对他,或者说,针对所有人的陷阱,正缓缓铺开。 老鲁手里的火把晃进祠堂,橘黄光线跳跃,里面景象一点点显露。 江南一看里面,整个人都僵了。 三个人影横七竖八躺祠堂正中,一动不动。 章立、袁楚楚、段清,全在。 姿势诡异,手脚扭曲,脑袋歪一边。 “他们…”江南冲进去,蹲章立身边。 章立的脸惨白,嘴角挂黑血,眼珠瞪得老大,没有神采。 “死了。”老鲁门口探头,声音发颤,“早就死透了。” “什么时候死的?”江南伸手摸章立脖子,冰凉一片。 “估摸下午就没气了。”老鲁吞口唾沫,“峰哥说给山神爷献魂,可死人哪来魂?” 江南猛地扭头:“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活的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老鲁慌得搓手,“村长说是活人,我以为…以为真是活人!” 江南站起身,脑子嗡嗡响。 章立他们早死了,那刚才江峰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要装不知情? “咳咳…” 一声轻咳,角落里传来。 江南吓一跳,火把光摇过去,段清竟坐起来了! “段清?!”江南几步冲过去,“你还活着?” 段清脸色跟死人没两样,嘴唇发紫,可他清醒得很。 他盯着江南,嘴角勾起笑:“活着算什么?死了照样能说话。” 老鲁门口直哆嗦:“诈…诈尸了!” “我没死。”段清慢慢站起来,动作僵硬。 江峰给我们下了药,让我们看起来死了。 我装的,一直在等你。 江南后退一步:“等我干什么?” “救你。”段清一步步走向江南,“你以为江峰真是你爹?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换了芯子?” 这话当头一棒! 江南腿软一下:“你…你说什么?” “江峰早看出来了。”段清声音轻,每个字都扎江南心窝疼,“原来的江南死山神庙里,你这孤魂野鬼占了他身子。江峰知道,村里人都知道。” “不可能!”江南拼命摇头,“我爹他…” “他不是你爹。”段清打断,“他只是利用你。今晚游街,真正要献给山神的,不是我们三个死人。” 江南喉咙发干:“那是谁?” 段清指江南:“是你这不属于世界的东西。” 老鲁门口扑通跌坐地上,手里火把掉了,祠堂瞬间黑一大半。 江南手脚发凉,脑子空白。 段清说的真是真的,他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江峰对他的好,村里人对他态度的转变,全是假的! “你胡说!”江南咬牙,“我爹不会害我!” “不会?”段清冷笑,“那你告诉我,今晚这门为什么没锁?江峰为什么这么容易同意你来?” 江南哑口无言。 “他要你亲自走进陷阱。”段清的话像刀子,一刀刀割江南心上,“游街队伍马上到,他们会把你当成最好祭品,送给那些饿鬼。” 远处鼓声传来,一下比一下急。 老鲁爬起来往外跑:“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江南站在黑暗里,浑身发抖。 他想否认段清的话,可心里声音告诉他,这一切都说得通。 江峰今天的反常,村民们看他那怪异神情,还有刚才莫名其妙没锁的门… “所以,你来救我?”江南问段清。 段清摇头:“我来告诉你真相。救你?我自己死人,怎么救?” 鼓声越来越近,火把光芒祠堂外面晃动。 “他们来了。”段清淡淡说,“你还有一分钟逃跑。” 江南看着祠堂门口,人影出现了。 打头江峰,手里举火把,脸上挂着江南从未见过的狞笑。 “南儿,出来。”江峰声音门外传来,“该履行你使命了。” 江南盯着江峰。 那张熟悉的脸,在火光下扭曲,陌生得吓人。 “爹…”江南嗓子哑了,“段清说的,是真的?” 江峰迈进祠堂。 七八个村民紧随其后,火把晃动。 祠堂里瞬间亮堂,江南再也躲不了。 “真假重要吗?”江峰停在江南面前,只有三步。 “反正你活不过今晚。” 江南心口剧痛,猛地退后。 “为什么?我哪点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江峰狂笑起来,声音在祠堂里打转。 “小子,你搞错了。从头到尾,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 “你占了我儿子的身子!”江峰扑上前,一把拽住江南衣领。 第二十七章 邪祟游街 “我的南儿死了,死在山神庙里!你这野鬼夺了他的躯壳,还敢问我为什么?” 江峰的声音里满是恨意与决绝。 江南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仍旧咬着牙:“那你一开始为何不直接结果我?” “结果你?”江峰猛地甩开手,江南重重摔在地上。 “结果你有何用处?你这种孤魂野鬼,杀了,只会再去寻下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唯有将你献祭给山神,让山神彻底吞噬了你的魂魄,你才能永世不得超生!” 村民们迅速围拢,一张张面孔上,兴奋与贪婪交织,毫不掩饰。 “峰哥此言有理!” “野鬼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献给山神爷爷,保佑咱们村子风调雨顺,岁岁平安!” 江南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每一张脸孔,都清晰地映照出浓重的恶意。 这些他曾一度认为是淳朴乡亲的人,竟从他占据这具身体开始,便将他视作了献给山神的祭品。 “你们凭什么断定我是野鬼?”江南勉力撑着地面,晃晃悠悠站起身,“倘若,你们弄错了呢?” “弄错?”一个瘦高个的村民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原本的江南,胆小如鼠,连只鸡都不敢碰。” “再瞧瞧你!当众将黄天打得半死,还敢跟村长叫板,你若不是野鬼附身,还能是什么?” 另一个村民立刻附和,声音尖利:“还有你平日里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外来人的生死与你何干,什么村里的规矩你全然不懂!” “以前的江南,哪里会琢磨这些东西?” 江南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未曾想,自己每一次的异常举动,每一次与“原本的江南”不同的言行,都早已被这些人一一记下,成了此刻指证他的铁证。 “峰哥,莫要再与他多费唇舌!”一个体型肥胖的村民急不可耐地催促。 “游街示众的时辰就要到了,山神爷可等不及了!” 江峰面无表情地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段粗绳:“绑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立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祠堂空间本就不大,江南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他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粗糙的绳索迅速缠上了他的手腕,越勒越紧。 “住手!放开他!” 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从祠堂门口炸响。 段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谢灵玲紧随其后,面色同样苍白。 “娘?”江南霎时愣住,“您怎么过来了?” 段粘面无人色,踉跄着扑到江南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推搡着压制江南的村民。 “老江!你是不是疯了?南儿是你的儿子啊!是你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江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我的亲儿子,早就死了!这个占据他身体的野鬼,不配做我的儿子!” 段粘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阵,她才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颤抖的声音问:“你…你说什么?” “段粘婶子,江峰叔叔并未说错。”谢灵玲的声音忽地响起,异常清亮。 “江南哥哥,的确死了。” 此言一出,不单是段粘,就连江峰也为之一怔。 段粘霍然扭头,望向谢灵玲:“灵玲!你休要胡言!” 谢灵玲面上一片沉静,先前的惶恐消失无踪。 “我说,江南哥哥,他死了。就在那天夜里,山神庙门口。” 江南心口猛地一抽:“你如何晓得?” “因为,人是我杀的。”谢灵玲吐字清晰,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祠堂之内,瞬间落针可闻。 段粘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谢灵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再说一遍?” 谢灵玲踱着步子,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锤子砸在人心上:“江南哥哥那天夜里,可是自己摸黑要进山神庙的。” “我就那么跟着他,亲眼见他推开了庙门,然后……被那些东西撕成了碎片。” 江峰脸色霎时惨白,失声吼道:“胡说!那些东西从不在庙里动手!” 谢灵玲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没错,它们是不在庙里动手。” “可我把他引到了庙外头。我说庙里有好东西,他那傻样儿,还真信了。” 江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你到底是谁?!” “我么?”谢灵玲轻笑一声,那颗泪痣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邪气。 “我是这村子,最古老的存在。” “江南那副皮囊,本就该是我的囊中之物。” 段粘骇得连连倒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可能!灵玲,你……你才多大啊!” “十几岁?”谢灵玲咯咯娇笑起来,那笑声却让人毛骨悚然。 “段粘婶子,我在这村子,已经活了两百年了。” “一副又一副的皮囊换过来,如今这张脸,不过是我最新的行头罢了。” “啪嗒!”江峰手里的粗绳滑落在地,他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你……你是山神?!” “山神?” 谢灵玲唇角勾起一抹不加掩饰的讥讽,轻轻摇头。 “那条狗,也配称神?”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不过是我养来看家护院的畜生罢了。” “这村子,从头到尾,真正说了算的,一直是我!” 话音刚落,祠堂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脚步声杂乱,急促,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呼喝。 紧接着,祠堂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张立峰那老货,拄着根油光锃亮的拐杖,领着一大帮村民,呼啦啦地涌了进来。 老家伙跑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都…都在这儿呢!” 他喘着粗气,尖声嚷嚷:“快!快快!游街的时辰马上就到了,可不能耽搁!” 老眼浑浊,他一眼扫过祠堂内的情形,待看清负手而立的谢灵玲时,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刹那间变了颜色。 方才的急躁与催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谄媚。 他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几乎要折成九十度。 “大…大人!” 张立峰的声音都变了调,又尖又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第二十八章 血腥惩戒 谢灵玲甚至没多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处理几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她顿了顿,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眸子在祠堂里的人身上缓缓掠过。 江峰早已面如死灰,段粘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而江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张村长,”谢灵玲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今晚送给山神的祭品,我来挑选。” 张立峰闻言,头点得如同捣蒜,腰弯得更低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一切全凭大人做主!大人您说了算!” 他哪敢有半分异议。 谢灵玲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 她莲步轻移,在祠堂中踱了半圈,最终,停在了江南面前。 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隔空遥遥一指。 目标,正是被捆缚在地的江南。 “就他了。” 声音依旧轻柔,却透着一股寒意,不容任何人反驳。 谢灵玲话音刚落,祠堂外倏然响起一阵低沉诡谲的号角。 那声音阴寒刺骨,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开始了。” 张立峰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笑容。 “游街,正式开锣!” 江南双手被缚,脑中乱糟糟一片。 谢灵玲那几句话,把他彻底砸懵了——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是掌控整个村子的幕后黑手? “灵玲,你莫要胡说八道!” 段粘脸色煞白,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怎么可能活了两百年?你明明就是个孩子!” “孩子?” 谢灵玲轻笑一声,那张稚嫩的小脸,刹那间覆上了一层阴森。 “段粘婶子,您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清楚江南那天夜里的事情?” 江峰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过了,我是这村子真正的主人。” 谢灵玲踱着步子,走到江南面前,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江南哥哥,你占据的这副身体,本就该归我所有。” 江南浑身一激灵,急忙偏头,躲开她的触碰:“你杀了原来的江南?” “杀?太粗暴了。” 谢灵玲摇了摇头。 “我只是引着他,走进了他该走的路。” “那些山神庙的守护者们,饿了那么久,总得有人去喂饱它们。” 祠堂外的号角声愈发急促,隐隐约约夹杂着凄厉的惨叫。 张立峰在一旁催促:“大人,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不急。” 谢灵玲摆了摆手。 “让那些东西,先陪黄天好好玩一会儿。” “正戏,还没开场呢。” 段粘哆嗦着嗓子问:“什么……什么正戏?” “当然是送江南哥哥上路啊。” 谢灵玲笑得天真烂漫,吐出的话却淬着冰渣子,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孤魂野鬼,占据别人的身体这么久,总该付出点代价了。” 江南咬紧牙关:“我没害过任何人!” “没害人?” 谢灵玲歪着头,反问。 “那黄天,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 “他该打!” “对,他确实该打。” 谢灵玲点了点下巴。 “可你一个外来的野鬼,有什么资格,来执行村里的规矩?” 江峰突然插话:“等等,你说你要江南的身体,做什么用?” 谢灵玲转向江峰,那份冰冷直刺人心:“江峰叔叔,您觉得我现在这副身体,怎么样?” “挺…挺好的。” 江峰硬着头皮应付。 “好?” 谢灵玲发出一声冷笑。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想做什么,都被人当成小孩子过家家。” “我需要一副成年男人的身体,去处理一些……成人的事务。” 张立峰在旁边谄媚地笑着:“大人英明,江南这身体,确实合适不过。” “闭嘴!” 谢灵玲猛地转头呵斥,张立峰吓得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半句。 祠堂外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更混杂着某种血肉被撕开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 段粘吓得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 江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局面:“你想要我的身体,为什么不直接夺舍?” “你以为我没试过?” 谢灵玲脸色阴沉下来。 “你这野鬼占据身体的法子很特殊,我若是强行夺舍,这副好皮囊,怕是会当场毁掉。” “所以,你需要我自愿交出来?” “聪明。” 谢灵玲拍了拍手。 “等会儿游街的时候,那些饿鬼会慢慢撕咬你的魂魄。” “在你彻底魂飞魄散之前,我会进入这副身体。” 江峰眉头紧锁:“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后患吧?” “放心,江峰叔叔。” 谢灵玲轻笑起来。 “等我换了身体,您就有个听话的好儿子了。” “比原来那个窝囊废,可强多了。” 江南心头瞬间被绝望淹没。 原来从头到尾,他就是这些人眼中的工具,一个可以随意丢弃处置的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 张立峰探头看了看外面。 “大人,该出发了。” “好。” 谢灵玲颔首。 “把他带出去。” 几个村民立刻冲了上来,粗暴地架起江南就往外拖。 段粘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江峰一把死死拉住。 “娘!” 江南回头,用尽力气嘶喊。 “你快跑!离这个村子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段粘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南儿!” 江南被拖出了祠堂。 外面的景象,让他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村子主街,火把连绵,黑压压的人群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街心,一辆囚车被推着慢行,囚车里,黄天血肉模糊,进气少出气多。 囚车四周,十几个半透明的影子晃动不休,那是更骇人的东西。 那些影子形态扭曲,难辨人形兽状,绕着囚车盘旋,不时伸出爪子,在黄天身上留下新的伤口。 黄天凄厉的惨叫撕破夜空,一声接着一声。 “瞧见了?”谢灵玲踱到江南身侧,嗓音轻柔得令人发寒,“待会儿,就轮到你了。” 江南死死咬着牙,没吭声。 他感到怀中灯油瓶滚烫起来,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游街的队伍继续往前,江南被人推搡着跟在队尾。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汽车引擎的咆哮声骤然响起。 “嗯?”谢灵玲眉头一蹙,“那些外乡人,居然还没滚蛋?” 第二十九章 刺耳嘶鸣 张立峰脸色稍沉:“他们早该滚蛋了,下午我还瞅见他们的车开溜了。” 引擎的咆哮由远及近,撕裂夜的寂静。 一辆桑塔纳发了疯般从黑暗中猛冲出来,两束惨白刺目的车灯直直射向游街的人群! “小心!”有村民下意识地尖声喊道。 人群惊叫着四散躲避,那些本就半透明的邪物被车灯强光一照,更是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嘶鸣。 桑塔纳在街心一个狼狈的急刹,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 车门“嘭”地一声撞开,章立屁滚尿流地从驾驶座滚了出来。 “救命啊!”章立脸上血色褪尽,手脚并用地爬着,嗓子都喊劈了,“求求你们,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车里头,袁楚楚和段清紧紧抱作一团,抖得跟筛糠似的,魂儿都快吓没了。 周遭的村民们交换着眼神,一个个神情冷漠,竟没有一个人上前。 章立连滚带爬地扑到人群跟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求求各位了!外面……外面全是那种怪物!我们的油灯……油灯灭了,那些鬼东西一直撵着我们不放啊!” 谢灵玲发出一声不带温度的冷哼:“追你们?呵,我养的这些宝贝,可从来不主动招惹活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章立彻底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意思很明白,是你们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谢灵玲慢悠悠地踱步走向桑塔纳,语气里满是戏弄:“让我猜猜看,你们这几个不速之客,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章立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艰涩开口:“我们……我们没去别的地方,就是想……想出村子。” “出村子?”谢灵玲嘴角缓缓咧开,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毛,“我准你们走了吗?还是说,这村子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她话音刚落,村口方向,一阵阵更加低沉压抑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七八个形态各异的邪物从浓稠的黑暗中缓缓浮现,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那辆孤零零的桑塔纳。 袁楚楚在车厢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它们……它们又来了!又跟上来了!” 邪物们迈着迟滞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桑塔纳,在摇曳的火把光芒映照下,它们扭曲变形的轮廓更显恐怖狰狞。 有的拖拽着腐烂的残肢断臂,在地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有的脸孔已经烂得看不出原样,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沉闷呜咽。 章立吓得一张脸惨白如纸,猛地扭头冲着村民们声嘶力竭地吼道:“求求你们了!行行好!给点灯油!只要一点点灯油就行啊!” 村民们却只是表情木然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求求你们!”袁楚楚也顾不上形象了,拼命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们有钱!我们有很多钱!只要你们肯救我们,多少钱我们都给!” 张立峰更是嗤笑出声,满脸不屑:“钱?在这儿,钱那玩意儿连张草纸都不如!” 段清也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哀求:“我们真的是考古队的!我们是来进行学术研究的,我们绝对没有坏心思!请相信我们!” “学术研究?”谢灵玲歪了歪头,眼神玩味,“研究什么?研究怎么挖我们祖宗的坟,惊扰他们的安宁吗?” 江南双手被反绑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想嘶吼,想警告,却也清楚,在这群早已麻木不仁的村民面前,任何呼喊都是徒劳。 这村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让人绝望的寒意。 一个离得最近的邪物猛地探出乌黑尖锐的爪子,“刺啦”一声,在桑塔纳的车身上狠狠划过! 崭新的车漆应声迸裂,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深深抓痕。 章立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钻回驾驶座,声音都变了:“走!快!开车!撞出去!” 引擎发出困兽般的怒吼,桑塔纳发疯般猛地向前冲去,不偏不倚,正撞上一个迎面扑来的邪物! 那东西被撞得向后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啸,落地之后便“嘭”地化作一团翻滚的黑雾。 “太好了!撞散了一个!”袁楚楚刚惊喜地喊出声。 可惜,她这话喊得太早了。 那团黑雾只是在地上剧烈蠕动了几下,便迅速重新凝聚成形,形态比刚才更加凝实,也更加狂躁。 桑塔纳没头苍蝇般在街上左冲右突,那些邪物却死死咬住不放,跗骨之蛆一般。 它们有的贴着地面疾速滑行,有的则在半空中飘荡飞掠,那速度,竟丝毫不比发足狂奔的汽车慢! “油灯!”后座的段清突然发出带着颤音的惊叫,“快看油灯!灯苗……灯苗快要灭了!” 车内那盏本就微弱的小油灯,此刻火苗飘摇不定,忽明忽暗,眼看着就要彻底熄灭。 章立亡命地猛打方向盘,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声嘶力竭地问:“还能撑多久?!” “最多……最多两分钟!”段清双手死死护住油灯,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风太大了,根本挡不住啊!” 桑塔纳嘶吼着,终于冲出了村口,一头扎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路。 邪物们依旧穷追不舍,阴魂不散,更有几个胆大凶悍的,竟直接蹿上了飞驰的汽车车顶,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抓挠着薄薄的铁皮。 “它们……它们在车顶上!”袁楚楚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车顶传来“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几道深深的爪印从头顶上方一直清晰地蔓延到挡风玻璃前! 章立一边疯狂地转动方向盘,试图通过急转弯把车顶的鬼东西甩下去,可那些邪物抓得异常牢固,任凭车辆如何颠簸摇晃,都纹丝不动! “完了……油灯……灭了!” 段清的嗓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车厢内,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骤然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仅余车前那两束孤零零的灯光,徒劳地刺破前方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第三十章 血污爪子 然而,汽车大灯的光亮,对于这些邪祟而言,似乎起不到多少震慑作用。 它们反而因为油灯的熄灭而愈发躁动,兴奋得发出阵阵低吼。 车顶上的邪祟似乎也察觉到猎物最后的挣扎,攻势骤然变得更加凶猛狂暴! 刺啦—— 车顶铁皮裂开一个口子。 一只血污爪子从裂口探下,直抓向车内众人! 袁楚楚吓得魂都快没了:“它们要进来了!它们要爬进来了!” 章立油门踩死,桑塔纳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速度提到最高。 一个要命的急转弯! 他猛打方向盘,车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横甩过去! 车顶那几个死死扒住的邪祟,被这股力道狠狠甩飞! “甩掉了!” 段清刚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喘匀。 后面,又一大群邪祟黑压压地追了上来,甩都甩不掉。 这些鬼东西,没完没了,根本杀不干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章立牙都快咬碎了,脸上透着一股狠劲,“我们必须回村子!回去求他们!” “回去?”袁楚楚的声音尖锐起来,满是不可思议,“那些村民……他们根本不会救我们的!” “总比在这荒山野岭等死强!”章立方向盘一掰,车头猛地调转,“村子里起码有灯火,有人气,有活路!” 桑塔纳嘶吼着,再次冲向村口。 那些邪祟依旧紧紧跟在后面,阴魂不散。 又一次回到村口。 章立把车死死刹在一户人家门前,拼了命地砸门。 “开门!开门啊!救救我们!求求你们了!” 屋里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段清也踉跄着下了车,跟着一起拍打冰冷的门板:“我们晓得你们在里面!求求你们行行好,开门!” 袁楚楚抱着脑袋,缩在车边,抖个不停。 周围,那些邪祟飘荡着,红色的光点在黑暗里闪动,随时准备扑上来。 “开门!”章立嗓子都喊哑了,带着血腥味,“给我们一点灯油!只要一点点灯油就行!” 屋里终于有了点声音,窸窸窣窣的,是脚步声,有人在里面走。 可那扇门,还是关得死死的。 段清背靠着门板,颓然滑坐在地,声音里全是哭腔:“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不肯救我们?我们又没害过你们一丁点儿!”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飘出一个苍老又麻木的声音:“你们走吧。这事,我们帮不了你们。” “为什么帮不了?!”章立火气直冲脑门,拳头狠狠砸在门上,“你们就是见死不救!” “不是不想帮。”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认命般的绝望,“规矩就是规矩。外乡人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什么他娘的狗屁规矩!”章立气得浑身哆嗦,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冷血的畜生!没人性的东西!” 屋里,再也没了任何声音。 袁楚楚早就哭得不成样子,抽噎着问:“怎么办……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段清绝望地看着四周。 那些邪祟,正在一点点地把他们围起来,空气里都是它们身上那股难闻的臭味。 没有灯油,他们三个,就是案板上的肉。 “我们再试试别家!”章立不甘心,挣扎着又爬了起来。 三个人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一家一家地敲门,声音都喊劈了地哀求。 可得到的回应,全都一个样—— 要么,屋里安静得吓人,装听不见。 要么,就是冷冰冰的一句拒绝,不带半点人情味。 “这群人……这群人都疯了!”章立一拳头砸在最后一扇紧闭的木门上,胳膊上青筋都爆起来了,“我们死了,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话音刚落,一个又冷又嫩,却偏偏带着点诡异笑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因为,你们本来就该死啊。” 三个人猛地转过头。 不远的地方,谢灵玲俏生生地站着,手里提着一盏小巧的油灯,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身后,江峰和几个面无表情的村民,影子般跟着。 “是你!”章立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又惊又怒,“这些怪物的事,你全都知道!” “哦?知道?”谢灵玲嘴角向上弯了弯,那笑意让人心里发毛,“它们,本来就是我养的宠物呢。” 段清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意思嘛,很简单。” 谢灵玲莲步轻移,不疾不徐地靠近。 她的每一步,都让三人心脏抽紧。 “你们啊,从踏进这地方开始,就是我掌心里的玩意儿,瓮中的鳖,逃不掉的。” 她停顿片刻,嗓音轻柔,话语却淬了剧毒。 “这个村子,是我的地盘。” “谁敢乱闯,下场么,就一个字——死。” 袁楚楚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嗓子发颤,带着哭腔哀求:“你……你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真的没有得罪你啊!” “没有得罪?” 谢灵玲轻轻歪了歪头,那神情既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又透着令人胆寒的残忍。 “你们开着那个铁疙瘩,那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我的村子,还想着来去自如。” “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挑衅,不是吗?” 章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从牙缝里迸出血来:“我们可以道歉!我们可以赔偿!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道歉?赔偿?” 谢灵玲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笑声,那笑声落入三人耳中,却比厉鬼的嘶嚎还要教人遍体生寒。 “你们拿什么赔?用你们那几条不值钱的贱命吗?” 话音刚落,那些原本只是围而不攻的邪祟,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指令,又朝着他们逼近了几尺。 它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异响,一股浓郁的腐臭气息更是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段清脑子飞速转动,生死关头,他福至心灵般嘶声大喊:“等等!我晓得你们村子的秘密!” 谢灵玲眉梢微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哦?什么秘密,不妨说来听听?” “山神庙!对,就是山神庙里的那些文物!”段清语速飞快,唯恐慢了一瞬便会毙命,“那些东西绝对不是凡物,对不对?它们里面……它们里面蕴藏着非常特殊的力量!” 第三十一章 邪祟咆哮 谢灵玲脸上的笑意霎时隐去,神情骤然冰寒:“然后?” “我可以帮你们!”段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急切地表功,“我是专业的考古学家!我能解读那些文物上的神秘符号,帮你们挖出其中更深层的秘密!真的!” “研究?” 谢灵玲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轻蔑与讥诮。 “我家的东西,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插手研究?”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段清刹那间面如死灰。 他最后的指望,被这句话轻飘飘地碾得粉碎。 “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 谢灵玲慵懒地挥了挥手,那姿态,像在驱赶几只令人厌烦的苍蝇。 “我的宝贝们,开饭了。” “尽情享用你们的宵夜吧。” 刹那间,数十只邪祟嘶声咆哮,黑影幢幢,朝着三人凶猛扑去! 凄厉绝望的惨叫骤然响起,撕破夜的寂静,又仿佛被什么猛地掐断。 然而,就在那片刻的死寂之后—— “啊——!” 一声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嘶吼炸开!是章立! 引擎的轰鸣声随即野兽般咆哮起来,桑塔纳的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 “走!快走啊!”车内传来袁楚楚带着哭腔的尖叫,几乎不成调。 “油门!踩死油门!”段清的声音也完全变了,嘶哑扭曲! 桑塔纳发疯般冲出村口,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山路,引擎的咆哮声渐渐远去,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细微而诡异的邪祟嘶鸣,若有若无。 屋里,江南正拼命想挣脱手腕上的绳索,他想冲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开门!快开门救他们!”他低吼,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江峰一把死死拽住江南的胳膊:“你疯了?那些邪祟还在外面!” “他们要死了!章立他们要死了!”江南眼眶赤红,“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 段粘在一旁吓得浑身哆嗦,也伸手拉住江南另一只手,带着哭音:“南儿,南儿你别去,那些东西……太吓人了……” 老鲁哆哆嗦嗦地伸手,将窗帘拉得更严实了些。 “都别出声了,等外头那些东西彻底散了再说。” 屋里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江南脱力般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双拳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过了许久,他才艰涩地开口:“他们……他们能活下来吗?” 江峰摇了摇头,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没有灯油护着,在外面,活不过这一夜。” “那我们为什么不救?”江南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就因为那什么狗屁不通的规矩?” “不是规矩,是他们的命。”江峰的声音冷硬,“外乡人是死是活,跟我们这些村里人,能有什么相干?” 缩在角落的段粘捂着脸,细细的啜泣声传出来:“可他们……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活生生?”老鲁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充满了嘲讽,“等明天天亮了,你就晓得,什么才叫真正的‘活生生’了。” 江南猛地抬起头,盯住老鲁:“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鲁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山神庙那边,那个叫黄天的,不还吊着么。” “那副模样,才叫一个活生生。” 窗外,邪祟那种特有的嘶鸣声渐渐飘远,村子又一次沉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南闭上了眼睛,章立他们先前那绝望到极致的呼救和惨叫,却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怎么也挥之不去。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村子里的人们便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地朝着山神庙的方向去了。 江南跟在江峰身后,每一步都觉得脚下沉甸甸的,心里头七上八下,揣着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爹,”他忍不住开口问,“咱们……咱们去山神庙做什么?” 江峰头也不回,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去看看黄天。” “也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山神庙前的空地上,黄天被绳索高高吊在一棵老槐树上。 江南看清了黄天的模样,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吐出来。 那人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 脸上更是糊满了干涸与新鲜的血迹,五官难辨,仅剩一只眼珠还在微微转动,透出无尽的痛苦。 “还活着。”老鲁凑近几步,啧啧称奇,“这小子,命可真够硬的。” 黄天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舌头,竟被人生生割掉了一大截。 段粘捂着嘴,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瞧见了?”江峰冷冷地瞥向江南,“这就是违反村规的下场。” “记住了?” 江南死死咬住后槽牙,胸口憋着一股恶气,却不敢再多看一眼黄天的惨状。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峰哥!峰哥!” 那村民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的神情,眼睛瞪得溜圆。 “出什么事了?”江峰眉头紧锁。 “那……那三个外乡人,他们……他们回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江峰和老鲁,齐刷刷地扭过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回来了?”老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没有灯油庇护,他们怎么可能在外面活过一整夜?” “千真万确!真回来了!”报信的村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车就停在村口,那三个人,活得好好的!” 江南心头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朝着村口的方向张望过去。 章立他们……真的还活着? 江峰沉默了片刻,脸色阴晴不定。 “走,去看看。”他沉声说道。 村民们闻言,哗啦啦一大群人,都朝着村口的方向涌去。 江南混在人群后头,心情格外复杂。 章立他们,竟然真的从那些邪祟爪下逃生了? 到了村口,江南远远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桑塔纳。 车身遍布狰狞的抓痕,挡风玻璃也裂开了好几道口子,瞧着惨不忍睹。 但车里,确实坐着三个人。 第三十二章 小院拒绝 章立第一个从驾驶座上下来,脸色煞白如纸,两条腿还在不停地发抖。 紧接着,袁楚楚和段清也从车里钻了出来,一个个衣衫褴褛,失魂落魄,活脱脱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模样。 “村长!”章立看见拄着拐杖的张立峰,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张立峰拄着那根乌黑的拐杖,慢悠悠地踱到三人面前,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们。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张立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们……我们一夜都没敢停车。”段清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那些东西,追了我们一整夜,直到天快亮了,才慢慢散去。” 袁楚楚抱着胳膊,身体抖得像筛糠:“太可怕了,它们就像是跗骨之蛆,怎么甩都甩不掉!” “油呢?”张立峰又问,语气平淡,“你们的灯油,应该早就用完了。” 章立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车里……车里还有半桶汽油。我们没办法,点了个火把。” “虽然效果肯定不如灯油,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江南在人群后暗暗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能撑到天亮,汽油虽然危险,但在那种情况下,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了。 张立峰在三人面前来回踱了几步,脸上的皱纹忽然舒展开,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很好。”张立峰拍了拍手掌。 “既然你们活过了这第一夜,那么按照村里的规矩,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就是我们柜山村的村民了。” 章立、袁楚楚和段清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弄明白这话究竟是福是祸。 “成为村民……意味着什么?”段清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意味着,你们有了在这里活下去的权利。”张立峰的声音陡然洪亮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同时,你们也必须遵守我们柜山村村民的规矩。” 张立峰猛地举起手中的拐杖,指向天空,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口: “第一条,每家每户,必须供奉山神!早晚上香,祭拜祈福,不得有丝毫懈怠!” “第二条,每月初一、十五,全村集体祭祀山神,任何人不得缺席!” “第三条,凡村中大小事务,必须经过村民大会共同决定,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者严惩!” “第四条!”张立峰的语气愈发森然,“外来者一旦成为本村村民,若想离村,必须得到全体村民的同意!否则,一律视为叛逃!” 江南听到这最后一条,心头剧震。 这哪里是什么村规? 这分明就是一座看不见的囚笼! 章立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先前还要苍白:“村长……那,那我们可以选择……不做这个村民吗?” 张立峰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当然可以。” “你们现在就可以开车离开柜山村。” 他顿了顿,拐杖指向不远处的山神庙方向,语气幽幽: “不过,黄天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 “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章立、袁楚楚、段清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向这片古老的山村,驱散了些许夜晚的阴冷。 江南看着章立他们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心中却莫名地燃起了一丁点微弱的火苗。 至少,他们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希望。 但江南环顾四周,却敏锐地发现,那些柜山村的村民们,一个个神情都异常沉重。 他们的眼中,除了麻木,还带着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们在害怕什么? 山神?邪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张立峰拄着拐杖,领着江南往村子深处走。 “峰哥让我给那三个新来的安排个住处。”张立峰边走边说。 “村东头正好有个废弃的小院,拾掇拾掇就能住。” 江南嗯了一声,没接话。 他脑子里还在转章立他们的事情,不知道那三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拐了几个弯,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眼前出现一处相当破旧的小院。 院门松垮地掩着,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张立峰上前,伸手推开了门:“章立,在屋里没?” 一个脑袋从屋里探出来,是章立。 他一见江南,脸色刷地沉了下去:“村长,您怎么把他也给带来了?” “江南现在是咱们村里的人,你们仨也成了村民,往后就是一家人了,都好好处着。”张立峰脸上堆着笑。 话音刚落,袁楚楚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一瞅见江南,那张脸瞬间布满了恨意。 “就是你!”她抬手指着江南,声音都带着颤。 “昨天晚上,我们喊破喉咙求你们救命,你们一个个都装听不见!” “楚楚,你冷静点。”段清赶紧跟出来,轻轻拉了拉袁楚楚的胳膊。 江南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辩解。 “我晓得你们昨晚碰上危险了。”江南硬着头皮,声音有点干。 “可那种情况,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没办法?”袁楚楚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冷笑。 “你们就那么眼睁睁瞅着我们被那些鬼东西追,连扇门都不给我们开!” “村里……村里有村里的规矩……”江南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苍白无力,说不下去了。 “什么狗屁规矩!”袁楚楚的火气更大了,声音也尖利起来。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们村里人的命就比我们的金贵?!” 张立峰眉头拧了起来:“小丫头,话可不能这么讲。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谁就随便破了。” “我不想听你们这些废话!”袁楚楚猛地一甩手,扭头就往屋里冲。 “江南,你给我离远点!我看见你就犯恶心!” 砰! 屋门被她用尽全力摔上,震得门框都晃了晃。 段清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江南,你别往心里去,楚楚她……她昨晚受的刺激太大了,情绪很不好。” “我明白。”江南点了点头,心里不是滋味。 “要是换了我,指不定比她还激动。” 张立峰清了清嗓子:“行了,你们年轻人自个儿慢慢磨合吧。我那边还有点事,先回了。” 老头说完,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 第三十三章 佛口蛇心 院子里只剩下江南和段清两个人,气氛有些凝滞。 “其实……我一直想问问……”江南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们昨晚,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段清的脸色微微发白,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景象。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开着车,在山路上没命地逃了一整夜,那些东西就跟跗骨之蛆一样,死死追着不放。” “开到后来,车上的油灯灭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把备用汽油点着了当火把用。” “那些怪物确实怕火,但也不是完全不敢靠近,还是围着我们。” “最让人绝望的是,它们根本就打不死!撞散了,过一会儿又能重新聚起来,而且好像越聚越多!” 江南听得只觉得后背发凉:“那你们……是怎么撑到天亮的?” “纯粹是运气好。”段清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天快亮那会儿,我们的车冲上了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座挺破的小庙。” “庙里供着一尊神像,我们就躲了进去,那些东西竟然没敢跟进来。” 江南这才明白过来。 看起来,并非所有神庙都像村口那座山神庙一样透着邪气,有些地方,确实能够庇护活人。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江南又问。 段清无力地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打算?眼下只能先待在这里了。村长说了,我们要想离开这个村子,必须得全村的人都点头同意才行。” “这不跟软禁差不多吗?”江南脱口而出。 “可不是嘛,但我们现在根本没得选。”段清朝那扇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 “楚楚她心里那股气还没消,你别太在意她的话。” 江南刚想再说点什么,章立提着几个黑乎乎的窝头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一见江南还杵在院子里,本就阴沉的脸更是拉得老长。 “你怎么还在这里?”章立的语气充满了不善。 “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我只是想……”江南试图解释一下。 “想什么?想来看我们现在的惨状,看我们的笑话吗?”章立的嘴角咧开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们这些村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心都是石头做的,冷血得很!” 江南胸口堵得难受,一股无名火也跟着往上冒。 “我承认,昨晚的事情,我们村里做得确实不对,但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少他妈跟我在这儿废话!”章立猛地把手里的窝头往地上一掼。 “滚出去!我们用不着你这种人的假好心!” “你这人怎么回事?”江南的火气也彻底被点燃了。 “我好心好意过来看看,你张嘴就喷粪骂人?” “好心好意?”章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里满是嘲弄。 “昨晚我们三个人差点就喂了那些怪物的时候,你的好心好意又在哪里?!”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段清在一旁急得不行,想劝,却根本插不进话。 “行,我再说一遍,昨晚是我们不对。”江南强压着火气。 “但那是村子里的规矩,不是我个人的选择!” “规矩?又他妈是这狗屁规矩!”章立猛地一指江南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说到底,你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孬种!就是冷血无情!” 江南脑子里那根弦,在“狗屁规矩”和“冷血”这两个词的反复刺激下,终于崩断了。 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没有半句废话,右腿闪电般地踹向章立的小腿胫骨! 章立压根没想到江南会突然动手,一点防备都没有,痛呼一声,身子一歪,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你他妈敢动手?”章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都红了。 “老子跟你拼了!” 他怒吼着,像头被激怒的野兽,疯了一般扑向江南。 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段清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大声喊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屋门被人一把推开,袁楚楚满脸惊疑地冲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袁楚楚看到地上扭打的两人,立刻尖叫起来:“救命啊!打人了!” 江南和章立都不是练家子,拳脚相加,谁也没占到便宜,反倒弄得灰头土脸。 段清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拉扯开。 “够了!”段清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这样闹,还想不想在村里待下去了?” 江南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裳,冷冷地扫了章立一眼:“我懒得跟你计较,你也别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章立抹掉嘴角的血沫子,“是你们这帮人先对不住我们的!” “随便你怎么想。”江南不想再跟他掰扯,转身就往院门外走,“既然你们这儿不欢迎,我走就是了。” 袁楚楚在后头不依不饶地喊:“以后永远别再来了!我们这儿不待见你!” 江南头也没回,大步离开了小院。 走在村子高低不平的小土路上,江南心里头乱糟糟的。他晓得章立他们心里有怨气,可这种不问缘由的敌对,让他感觉很不痛快。 正走着,冷不防后脑勺挨了重重一下,他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了。 一个粗麻袋从天而降,把他整个头都给罩住了! “就是这小子!昨天把黄天哥打成那样!”一个沙哑的嗓音吼道。 “弟兄们,替黄天哥报仇!” 拳头像冰雹似的砸在江南身上,他想还手,可眼睛被蒙着,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能死死抱住脑袋硬扛着。 “你们住手!”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雨点般的拳脚骤然停了。 “谁啊?多管闲事!” “不想活了?敢管我们黄家的闲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还要不要脸了?”女孩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威严。 江南感到头上的麻袋被人猛地扯掉,刺眼的日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跟前站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模样清秀,江南却从没见过。 “你们几个,还不快滚?”姑娘冷着脸呵斥道。 那几个打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忌惮这姑娘的身份,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溜走了。 第三十四章 窗明几净 “还撑得住?” 姑娘的声音清脆,人已经到了江南跟前。 江南手背蹭过火辣辣的脸颊,嘴里一股铁锈味儿,他咧了咧嘴: “死不了,谢了。” “你就是江南?” 姑娘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村里最近可没少说你的事。” 江南看着她,有些戒备: “你是?” “李小环。” 她直接报上名字,“你这脸花的,我家有药,去抹点?” 江南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多谢。” 李小环家在村子正中,青砖黛瓦,比起四周的土房子,确实气派不少。 “进吧。” 李小环推开院门,侧身让他进去,“我去拿药。” 江南随她进屋。 屋里窗明几净,桌椅摆得有条不紊,墙上还贴着几张崭新的年画,透着喜气。 “随便坐。” 李小环指了指一条长凳,自己进了里间。 江南坐下,指尖刚碰到脸颊上的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那帮孙子下手真黑。 “小环回来了?” 里屋传出个女人声音,透着几分倦意。 “嗯,妈,带个人来擦药。” 李小环答道。 “谁啊?伤哪了?” “江家的江南,半道上让人给揍了。” 里屋安静了一瞬,接着是脚步声。 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走了出来,瞧见江南,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 “是江南啊。” 妇人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僵硬,“听说你……最近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这话让江南不知怎么接,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婶子。” 李小环拿着个小瓷瓶出来: “妈,您忙您的,我给他弄弄就好。” 妇人又打量了江南两眼,嘴皮子翕动几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回了里屋。 “脸过来点。” 李小环拔开瓶塞,拿棉签蘸了药水。 江南依言偏过头。 药水触到伤口,那股钻心的刺痛让他牙根发酸。 “忍着,这药酒劲大,活血化瘀,一会儿就好。” 李小环手上动作却很稳,也很轻。 “你干嘛帮我?” 江南没忍住,问了出来,“咱俩不熟吧?” 李小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瞥了他一眼: “这破村子,还能有几个敢管闲事的?不多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为了那三个外乡人,跟村里那帮人杠上了?” 李小环继续涂药,“结果是不咋地,可你至少做了。” 江南扯了扯嘴角,全是苦涩: “那三个货现在恨不得活剥了我,怪我昨晚没保他们。” “你那时候能有什么招?” 李小环哼了一声,“这村里的破规矩,是你一个人能拧得过来的?” 话音刚落,院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南哥哥!你在不在里面?” 谢灵玲独有的甜糯嗓音,隔着院墙都听得真切。 江南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片子,鼻子够灵的啊,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灵玲?” 他噌地站起来,满脸意外,“你怎么来了?” 谢灵玲跟阵小旋风似的冲进屋,一眼就钉在江南那张挂彩的脸上,小脸瞬间没了血色,声音都发颤: “我的天!江南哥哥,你这脸……谁干的?!” “让几个不长眼的阴了。” 江南三言两语把事情带过。 “王八蛋!” 谢灵玲银牙都快咬碎了,“他们也配动你!” 李小环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看着突然出现的谢灵玲。 “你是?”李小环开口,声音平淡。 “我叫谢灵玲,江南哥哥的……朋友。”谢灵玲轻飘飘撂下一句,人已快步走到江南身边。 她伸手就要碰他的脸:“伤哪儿了?我看看。” 指尖微凉,轻轻触碰江南脸颊上的伤处,动作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温柔。 “还好,伤得不算太深。”谢灵玲检查过后,略微松了口气。 随即她又蹙起眉头:“不过这种伤得用好药,不然留下疤痕就麻烦了。” 李小环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了。” “你那药不行。”谢灵玲头都没回,直接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我这儿有更好的。” 瓶盖甫一打开,一股清幽的草药香气便弥漫开来。 瓶内药膏,雪白细腻。 “这是什么?”江南有些好奇。 “我家传的宝贝。”谢灵玲指尖挑起一点药膏,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得意,“效果好得很,你试试就知道了。” 冰凉的药膏被她用指腹轻轻晕开,覆盖在江南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渗入皮肤,火辣辣的痛感瞬间消散大半。 “感觉怎么样?”谢灵玲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江南的耳廓。 “好多了。”江南下意识想往后挪一点,拉开些距离。 谢灵玲却浑似未觉他的细微动作,依旧专注替他涂抹药膏。 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按压,动作亲昵又自然。 李小环立在一旁,神情愈发耐人寻味。 “你们两个……”李小环斟酌着开口,“关系真好啊?” “那当然。”谢灵玲答得飞快,手上动作不停,“江南哥哥对我可好了。” 江南听着这话,心里头别扭。 谢灵玲这话,分明在宣示什么。 “好了。”谢灵玲终于收回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涂了这个药,明天保管好得七七八八。” “多谢。”江南道。 “跟我还这么客气。”谢灵玲噗嗤一笑,那笑容里,却藏着点让江南捉摸不透的东西。 “我得回家了。”江南站起身,“我娘该等急了。” “我送你回去。”谢灵玲立刻接话。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 “我正好要去你家,找段粘婶子有点事情要说。”谢灵玲不容分说地打断了他。 江南只得转向李小环:“小环,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李小环的反应淡淡的,只叮嘱了一句,“以后自己多加小心。” 江南和谢灵玲并肩走出了李家小院。 刚走上村道,谢灵玲就冷不丁开口:“江南哥哥,你觉得刚才那个李小环,人怎么样?” “挺好的一个人。”江南实话实说,“紧要关头是她帮了我。” “是吗?”谢灵玲的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那你可得留点心眼儿。” “留心什么?” “这村子,并非人人都如表面般简单无害。”谢灵玲幽幽说道,“有些人接近你,指不定安的什么心呢。” 第三十五章 神秘谈话 江南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灵玲,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灵玲也停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的意思,除了我,你最好谁都别轻易相信。”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才真心对你好。”谢灵玲向前逼近一步,吐气如兰,“旁人对你好,指不定都另有所图。” 江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谢灵玲又笑了,那笑容却让江南心里发毛,“我只盼你能护好自己,别叫人骗了。” “这村子,远比你所见复杂。”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江家院外。 段粘正坐在门槛上择着青菜,一抬头瞧见江南脸上的瘀青,手里的菜都掉了,霍地站起身。 “南儿!你这脸是怎么弄的?”段粘几步冲到跟前,心疼地伸手想摸又不敢碰。 “没事,娘,不小心碰了下。”江南忙开口安抚。 “谁敢打我儿子?!”段粘的声音都变了调,“反了天了!我这就找他们说理去!” “已经没事了,娘,您别操心。”江南赶紧拉住激动的段粘。 谢灵玲适时地在旁边开口:“段粘婶子,黄天那几个不成器的朋友干的。我已经给江南哥哥上过药了,明天就能消肿。” 段粘这才分神注意到一旁的谢灵玲:“哎呀,灵玲啊,你怎么跟南儿一块儿回来了?” “我路上巧遇江南哥哥被人堵,便顺手帮他料理了伤口。”谢灵玲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孩子,真是太谢谢你了。”段粘感激地拉过谢灵玲的手,“快,快进屋里坐,婶子给你倒碗水喝。” 三人进了屋,段粘手脚麻利地去灶房烧水沏茶,谢灵玲则自然地挨着江南坐下。 “江南哥哥。”谢灵玲忽然压低了嗓音,凑到他耳边。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江南瞥了一眼正在灶台边忙活的段粘:“什么事这么神秘?” “现在不方便说。”谢灵玲轻轻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你到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等我。” “去那里做什么?” “有些事,我觉得你必须晓得。”谢灵玲的语气陡然变得凝重。 “关乎这村子的真相。” 她微微一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还有……关乎你自己的真相。” 夜深人静,江南悄悄摸出家门。 段粘早已熟睡,屋里传出轻微的鼾声。江南蹑手蹑脚推开院门,朝村口那棵老槐树走去。 月色朦胧,槐树下站着个纤细身影。 “江南哥哥,你来了。”谢灵玲转过身,月光下那张稚嫩面孔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找我有什么事?”江南停在三步外,没再往前。 “别那么警惕嘛。”谢灵玲轻笑一声,“我又不会害你。” “你说有关于我的真相?”江南直接问。 谢灵玲点点头:“江峰他们,早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江南了。” 江南心脏猛地一颤:“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什么都知道。”谢灵玲慢慢靠近,“你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惜,从你占据这副身体开始,村里人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江南后退一步:“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处理我?” “因为他们需要你。”谢灵玲停下脚步,“一个孤魂野鬼的魂魄,对山神来说是最好的祭品。” “所以我一直都是他们养的猪?”江南笑了,笑得很苦。 “差不多。”谢灵玲毫不留情,“江峰演戏演得不错吧?慈父那套戏码,骗过你了?” 江南攥紧拳头:“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角色?” “我?”谢灵玲歪了歪头,“我是来救你的人。” “救我?”江南冷笑,“你刚才不还说我该死?” “那是演给他们看的。”谢灵玲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江南哥哥,你信不信我?” 江南盯着她看了半晌:“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我能带你离开这个村子。”谢灵玲伸出手,“跟我走,今晚就走。” “你有办法对付那些邪祟?” “不用对付。”谢灵玲笑了,“我有别的路子。” 江南犹豫了。这个提议太突然,也太诱人。 “我娘怎么办?”江南问。 “段粘婶子?”谢灵玲皱眉,“她又不是你真正的母亲。” “可她对我好。”江南坚持。 “那是因为她把你当成她死去的儿子。”谢灵玲不耐烦了,“江南哥哥,你别犯糊涂了。” “我不走。”江南摇头,“至少现在不走。” 谢灵玲脸色一沉:“为什么?” “我要先弄清楚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江南后退几步,“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信我?”谢灵玲的声音变得很冷。 “你身上疑点太多。”江南直视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秘密?” 谢灵玲沉默了。月光下,她的面孔显得格外苍白。 “你果然不简单。”江南继续逼问,“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是来救你的。”谢灵玲的声音透着一丝急躁。 “那你总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吧?” 谢灵玲咬了咬唇:“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这话让江南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谢灵玲脸红了,“从小就喜欢!” 江南感到一阵荒诞:“灵玲,你才多大?” “年龄不重要!”谢灵玲急道,“重要的是我真心对你好!” “可我们认识才几天。”江南摇头。 “那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谢灵玲急切地解释,“以前的江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江南心里警铃大作。这个解释漏洞百出。 “既然我们从小认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这村子有问题?”江南反问。 谢灵玲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还有,如果我们真的很熟,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找我私下谈话?”江南步步紧逼。 “我……”谢灵玲的表情变得慌乱,“我是怕他们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我们的关系!”谢灵玲声音都变了,“江南哥哥,你不要逼我了!” 看着她近乎崩溃的样子,江南心软了:“好,我不问了。” 谢灵玲长舒一口气:“那你跟我走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江南说。 第三十六章 危机四伏 山神庙里一片死寂,唯有江南粗重的喘息清晰可闻。 段清蜷在角落,睡得极沉。 月光从破窗棂钻进来,照在她脸上,那张本就稚嫩的面孔,此刻更显惨白。 江南打量她许久,心头疑云渐生。 段清的胸膛几乎不见起伏,呼吸细弱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更叫人心里发毛的,是她身上竟无半分活人的暖气。 “喂。”江南压低了嗓子,试探着唤了一声。 段清纹丝不动。 江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碰碰她的肩头。 指尖才刚挨上段清的衣料,一阵钻心刺骨的寒气猛地袭来! 江南触电般缩回手,骇然失声:“她怎么这么凉!” 恰在此时,庙外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江南神经一紧,立刻摸到窗边,屏息朝外望。 朦胧月色下,一道纤细的人影正向山神庙靠近。 “江南哥哥?你在里面吗?” 这甜糯的声音入耳,江南紧绷的神经稍缓。谢灵玲。 “灵玲?你怎么过来了?”江南推开庙门,迎了出去。 谢灵玲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他面前,气息急促:“我、我有点不放心你,就跟过来看看。” 她往庙内飞快地瞟了一眼:“那个段清在里面?” “嗯,睡着了。”江南应道,随即问:“你怎么晓得我跟她在一块儿?” “我瞧见你们俩往这山神庙方向来了。”谢灵玲一把抓住江南的胳膊,语气焦急,“江南哥哥,你快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 “那个段清不对劲!”谢灵玲的声音发颤,“她根本就不是活人!” 江南的心脏狠狠往下一沉:“你胡说什么!” “我方才在暗处看了好一阵子,她身上丁点活人的阳气都没有!”谢灵玲死死拽住江南的手腕,急切道,“江南哥哥,你叫她给蒙了!” 江南脑中轰然闪过方才触碰段清时,那透骨的冰寒,霎时间背脊冷汗涔涔。 “可她明明会说话,会走路……” “那叫行尸!”谢灵玲急声打断,“死人教邪法操控了,瞧着跟活人没两样!” “你在这儿嚼什么舌根?”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庙内幽幽飘出。 两人悚然回头,段清不知何时已站在庙门口。 月光映照下,她那张稚嫩的脸庞,此刻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 “灵玲妹妹,我睡得正香呢,你们在外面嘀咕什么呢?”段清缓步走出庙门。 谢灵玲本能地朝江南身后缩了缩:“她、她醒了……” “自然醒了。”段清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教你们给吵醒的。” 江南察觉气氛诡谲,急忙上前打圆场:“段清,灵玲她没什么恶意……” “没什么恶意?”段清脑袋一歪,两点幽幽绿光在她面部一闪而过,“那她做什么说我不是活人?” 谢灵玲抓紧江南的衣袖:“江南哥哥,你看她!活人哪有那种绿光!” 江南凝神细看,段清脸庞的阴影里,确有两点微弱的绿芒明灭不定。 “你……”江南骇然后退,声音都变了调,“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段清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清脆却渗人:“我就是段清呀,江南哥哥。” “少在这儿装神弄鬼!”谢灵玲猛地从江南身后冲出,厉声呵斥,“你这邪祟!快离江南哥哥远点!” 段清脸上的笑意顷刻敛去,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丫头片子,你晓得的太多了。” 话音未落,段清的身形骤然虚化,仿佛要融进这浓稠的夜色里。 “江南哥哥!快跑!”谢灵玲尖叫一声,拽起江南就往山下亡命飞奔。 两人在坎坷不平的山道上狂奔,身后段清那阴恻恻的笑声,如跗骨之蛆,不远不近地追着。 “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江南一边疯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山神庙的守护邪物之一!”谢灵玲跑得脸都白了,“专在夜里引诱活人进庙,然后吸那精气!” “那她先前在庙里,怎么不直接结果了我?” “时辰未到!”谢灵玲仓惶回头瞥了一眼,夜风将她的话吹得有些散乱,“她要等到子时!子时一到,这山神庙的阴邪之气最重!” 江南猛地想起段清之前说过的话——等天黑透了。 好一个等天黑!她竟是在等一个最佳的索命时机! “现在什么时辰了?” 江南急促发问。 谢灵玲勉力辨认天色: “快要子时…” 她话音才落,一个阴森嗓音自身后飘来,清晰异常,几乎贴在他们耳廓。 “江南哥哥,你跑什么呀?人家真有要紧事跟你说呢~” 两人骇然转头。 段清悬浮半空,那速度,竟不输他们分毫。 更瘆人处,她的脸孔在扭曲变化。 原本稚嫩的面庞一片死白,毫无血色,嘴角一直咧到耳根,满口獠牙森然。 “我的娘…” 江南双腿发软,差点瘫倒。 “别瞧她!” 谢灵玲反应极快,一把捂向江南的面门。 “看久了心神会被她夺走!” 三人一追两逃,亡命飞奔,不多时便冲到了村口。 段清倏然停住,悬在村口上空,不再前进一步。 “她怎么不追了?” 江南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的。 “她不敢进村。” 谢灵玲抹去额角汗珠,声音还有些抖。 “村里头,有东西能镇住她。” 段清在空中发出一阵冷峭的笑声: “小丫头,你当躲进村子便万事大吉?” “山神庙的爪牙,长得很呢,整个村子,都在它的阴影底下!” “你放屁!” 谢灵玲厉声反驳。 “村里有护着我们的力量!” 江南闻言,心头稍定,可背后那股寒意依旧跗骨。 两人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冲进村子深处。 直到熟悉的屋舍轮廓映入眼帘,江南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回一半。 谢灵玲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脸色比刚才段清的脸还要白。 “先…先去我家,喝口水。” 江南提议,自己也觉得喉咙快要冒烟。 不多时,江南家中。 厨房方向,锅勺碰撞瓷碗的声响叮当作响。 谢灵玲站在廊下,左手还提溜着江南那件染血的脏衣,右手正拧开一个小巧的药瓶瓶盖,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南哥,上衣脱了,我给你瞧瞧伤口,别发炎了。” 第三十七章 语调平平 江南眉头拧了一下: “你一个姑娘家,不嫌麻烦?” 谢灵玲眼皮撩了撩,语调平平: “再磨叽,留了疤更丑。快些,别耽搁。” 江南老大不情愿,还是解开衣扣,脱下那件破烂的血衣: “行行行,你手脚麻利点。” 谢灵玲动作倒是仔细,话不多,药膏擦拭时,力道也放得轻。 “还疼?” 她问。 “你当那帮孙子下手没轻没重?” 江南咧了咧嘴。 “下次少充好汉,瞧瞧,人家可不领你的情。” 谢灵玲的语气,又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揶揄。 “就你行,换你,早把那俩外地佬扔臭水沟了。” “你要真这么想,可太小瞧我了。” 谢灵玲用手背随意一揩额角。 “衣服先放这儿,回头我洗干净给你送来。” 江南微怔: “哟,转性了?这么勤快。” 他话没说完,段粘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从厨房里头探出头来。 “洗衣裳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家里井水凉,仔细着了风寒。” 段粘乐呵呵地招呼。 “灵玲,留下跟我们一道吃口便饭呗。” 谢灵玲也没客气: “好呀,就馋婶子做的菜呢。” 厅堂饭桌上,三荤两素,香气扑鼻。 江峰推门进来,脚上的泥鞋都没换,一屁股坐到主位。 “哟,都齐了?南子,脸蛋子怎么又挂彩了?” 江南撇了下嘴角: “走路不小心,磕的。” 谢灵玲很自然地接过话头: “让几个不成器的混混给堵了,我恰好路过,帮了一把。” 江峰扫了江南一眼,又瞥了瞥谢灵玲,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仗义的朋友倒挺多。可惜,打打杀杀能有什么出息?真有能耐,还得看那抽签的运气。” 桌上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段粘赶紧打圆场,往谢灵玲碗里夹菜: “没啥好菜,灵玲你别嫌弃。南儿今天也受了惊吓,多吃点,压压惊。” 谢灵玲咬了一口鸡肉,口齿清晰: “婶子这手艺,百吃不厌。” 江峰却不理会这些,筷子在碗沿重重一敲,发出刺耳声响。 “南子,那抽签的事,你心里有个谱没有?今年,又该轮到抓祭品了。” 江南动作一滞,筷子悬在半空: “不是前阵子才祭过山神?怎么又来?一年两次?” “规矩,改了。” 江峰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夹着菜,话锋却冷得掉冰渣。 “哪个村子不抓祭品?你当你们家能例外?” 段粘眉头紧锁,忍不住插嘴: “孩子这伤刚好些,你就不能让他先消停几天?” 谢灵玲放下筷子,语气听着倒轻松: “抽签嘛,抽中谁还不一定呢。南哥向来福大命大,没事的。” 江南也开了口,声音有些闷: “真抽到我,我也认了,总不能一辈子提心吊胆过日子。” 江峰一声冷哼:“认什么?你自己惹的祸还少?” 段粘的声音弱了下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饭才扒拉两口,江南撂下筷子:“妈,我饱了,先回屋歇着。” 谢灵玲麻利地收了碗筷:“南哥,衣服我拿回去洗,你们慢用。” 她拿起那件脏衣和药瓶,转身就走。 段粘瞅着两人的背影,轻声念叨:“灵玲这丫头,对咱南儿态度变了不少,这是好事啊。” 江峰脸色依旧沉得能滴出水:“小心无大错,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江南一头扎进自己房间,闷坐在床沿。 指尖碰了碰刚上药的伤口,那股火辣辣的疼劲儿倒是消减不少。 他摸出个瘪瘪的灯油瓶,又在衣兜里掏了掏,灯油只剩个底儿了。 脑子里一锅粥,白天的屈辱,晚饭时那要命的抽签,还有原主死得不明不白这档子事,搅得他心烦意乱。 谢灵玲的援手,段粘的维护,江峰的冷嘲热讽,一幕幕在眼前晃悠。 胸口堵得慌,像压了块大石头,喘气都费劲。 夜,深了。 江南正迷瞪着,脑子里全是明天抽签的破事,窗户上“叩叩”几下轻响,把他惊了一下。 江南本能地往被窝里又缩了缩,那敲窗声却没停,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 他支棱起耳朵,嘴里小声嘀咕:“这大半夜的,村里还有哪个不睡觉的出来溜达?” 窗外传来一个压低的女声:“江南,醒醒。” 段清? 江南心里“咯噔”一下,动作极轻地拉开一条窗缝:“这么晚了,有事?” 段清朝屋里探了探头,声音压得更低:“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江南顿时警惕起来:“你怎么晓得我没睡?这三更半夜的,你胆子不小啊,还敢来寻我?” 段清没直接回他,只道:“有些话,再不说,就怕来不及了。” 江南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就迟疑了那么一两息的工夫,终究还是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屋门。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惨淡的月光,直奔山神庙。 段清走在前头,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一路上,她嘴巴闭得死紧,一个字也没蹦。 直到山神庙那黑黢黢的轮廓近在眼前,她才倏地停步。 江南压着嗓子问:“你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段清侧过身,月光勾勒出她半边模糊的脸:“你家今晚那气氛,怪得很。江峰,还有你娘,话里话外不都绕着那抽签的事儿?你真的一点不担心?” 江南磨了磨后槽牙:“担心?担心有个屁用!老子有的选吗?” 段清就站在庙门那片阴影里,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根针扎进江南耳朵:“村子里的秘密,你想不想挖出来?” 江南紧紧抿着唇,盯着她藏在阴影里的脸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段清不答反问,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谢灵玲,你信她几分?江峰呢?还有你娘段粘,你敢把心掏给她们看?” 江南嗤笑一声:“你先亮亮底牌,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村里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你都门儿清?” 段清往前凑了凑,气息几乎拂到江南脸上,声音细微到几不可闻:“我若要害你,先前就不会救你。这村子,从根上就烂了,没几个好东西。今晚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你敢不敢陪我在这庙里,等一个结果?” 江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三十八章 夜色漫长 段清摇头:“现在说,你也不会全信。等到了时辰,这庙里头,自然会显出它的真面目。” 江南胸中的烦躁又往上拱了拱:“你他娘的到底让老子等什么玩意儿?” “怎么,怕了?”段清微微仰头,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语气里的挑衅却分外清晰,“怕真等到了那个时候,这山神庙就成了你的鬼门关,再也出不去了?” 江南喉咙发紧,竟一时被她堵得没话说。 一阵阴冷的夜风卷过,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段清也不逼他,顺着冰冷的庙墙滑坐下去,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路是你自己选的。要走,现在就走,我绝不拦你。若还有几分胆气,就陪我在这儿耗一会儿。” 江南僵在庙门口,脚下沉甸甸的,抬不动也挪不开。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滚,话到了嘴边,却又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庙外远处,冷不丁传来一声夜枭凄厉的尖叫,撕破了夜的寂静。 江南浑身一激灵,手心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段清却纹丝不动,依旧闭着眼,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间,那模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 江南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挪动脚步,双脚重逾千斤,钉在了原地。 庙内死一般寂静,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擂鼓般的心跳。 庙门外,夜色愈发浓稠,伸手不见五指。 夜色越来越浓,每一息都透着压抑。 江南蹲在破败的庙门边,双腿早已僵直发麻,针刺一般。 段清蜷缩的身影纹丝不动,整个人沉寂得可怕。 冷不丁,她有了动静,声音直接传了过来:“时辰要到了。” 江南心头一跳。 远处的村落,隐约传来几下钟鸣,一下,又一下,拖沓又沉重。 “子时已至。”段清的嗓音不高,语气却不容置疑地催促,“进来。” 江南喉咙动了动,没再多问,紧随段清,踏入了山神庙。 庙里漆黑一片,连自己的手都瞧不见,唯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黑暗里,传来段清摸索的细碎声响。 片刻,嗤啦一声。 一点豆大的烛火晃晃悠悠地燃起,映出段清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示意江南跟上,径直往庙后方向去。 江南不敢怠慢,亦步亦趋。 两人的脚步声在这死寂的庙堂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绕到庙宇后方,墙根下竟有个不起眼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拿着。”段清将蜡烛塞到江南手里,话音未落,人已经矮身钻了进去。 江南一咬牙,心一横,也俯身跟了进去。 洞口逼仄,里面却豁然开朗些许,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土洞,勉强挤得下三两人。 段清指了指洞壁一处细小的孔隙:“喏,从这儿能瞧见外头。” 江南连忙凑上前,将注意力汇聚到那孔隙之外。 孔隙正对着山神庙的大殿。 殿内那尊泥塑神像,在他们带进来的微弱烛光映照下,轮廓诡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等着。”段清寻了个角落靠墙坐定,语气平淡,“一出好戏,马上开锣。” 山洞内一时只有烛火哔剥的轻响。 江南只觉自己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狂擂,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不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庙外,异响骤起! 不是活人的脚步! 那是一种……拖、拉、碾、压的沉重声响,每一下都重重砸在江南的心尖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凑到孔隙边,竭力向外张望。 几个轮廓古怪的影子,摇摇晃晃地挪进了大殿。 那些影子,哪里有半分人形! 分明是一团团扭曲蠕动的东西,烛火将它们的影子拉扯得奇形怪状,在墙壁上疯狂舞动。 “邪祟来了。”段清的声音冷幽幽地从江南耳畔传来,平静无波。 江南大气不敢出,浑身汗毛倒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殿内的动静上。 那些邪祟缓缓挪到神像跟前,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咕哝,听得人头皮发炸。 那声音古怪至极,似哭似咒,钻入脑海,搅得江南一阵阵发晕。 段清扯了扯他的袖角,压低声音:“别出声。” 邪祟们的仪式漫长得令人发指。 江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死死盯着,不敢错过分毫。 毫无征兆,神像双目陡然迸射出幽绿光芒! 江南一个激灵,身子猛地后仰,险些撞上段清。 殿内邪祟的咕哝声骤然变得尖利刺耳。 神像的脑袋,竟缓缓转动起来,幽绿的光芒扫过大殿每一寸角落。 江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胸膛。 万幸,那骇人的绿光并未在他们藏身的洞口停留。 又不知过了多久,邪祟的仪式总算告一段落。 它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殿外,声响渐远。 神像眼中的绿光也随之熄灭,恢复了泥塑的死寂。 “走了。”段清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江南这才察觉,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他嗓子发干,压低声音问:“那些……究竟是何物?” “山神的仆从。”段清的回答平静得可怕。 “子时一到,它们便会来此,为山神献祭。” “献祭?”江南追问,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 “活人的精气。”段清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江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两人又在洞中屏息等了片刻,确认再无异动,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 庙堂内,先前江南握着的蜡烛早已燃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气。 江南只觉喉咙干得快要冒火,嘴唇也起了皮。 “段姑娘,有水吗?”他声音沙哑。 段清摇了摇头:“此地荒僻,并无水源。” 江南舔了舔干裂的唇,一股莫名的燥热从体内升起,头也开始发昏,四肢无力。 他晃了晃,险些栽倒。 “你怎么了?”段清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许是……方才吓得狠了,”江南扶住冰冷的墙壁,强撑着,“就是……渴得厉害。” 段清默然片刻,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借着从破败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华,那只手显得格外白皙,指节纤长。 第三十九章 血的滋味 段清没说话,只是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 江南心里咯噔一下:“你要做什么?” 段清依旧沉默,手腕一翻,小刀干脆利落地划过自己的手掌。 血珠子立时涌了出来,在暗淡月色下,红得触目惊心。 “喝了它。”段清将流血的手伸到江南唇边。 江南瞳孔骤缩:“你……你疯了?!” “这是唯一的法子。”段清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你现在的状况,只有它能解。” 江南下意识后退一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身体里的东西,需要特殊的‘食物’。”段清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我的血,能喂饱它。” 江南头摇得像拨浪鼓:“简直是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喝人血!” 段清的声音幽幽传来:“江南,你以为你还是个普通人吗?” 江南心头大震:“什么意思?” “你自己感觉不到吗?”段清反问。 这句话,狠狠砸在江南的心口。 他想张口否认,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想弄明白,就先活下去。”段清固执地将手又往前递了递,“喝。” 血珠顺着她白皙的指尖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嘀嗒”声,一下下敲在江南紧绷的神经上。 江南死死盯着那抹鲜红,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理智告诉他,这太荒唐,太疯狂! 可身体里那股莫名的燥热和渴望,却越来越强烈。 那种渴望,远比对水的需求来得更加汹涌,更加无法抗拒! 江南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她的脸色更显苍白。 江南心一横,牙一咬,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凑向了那只流血的手。 腥甜的液体滑入口腔,出乎意料,竟带着一丝奇异的甘冽。 更让他惊奇的是,那液体一入腹,一股灼热的暖流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先前那种头重脚轻、四肢无力的感觉,顷刻间烟消云散。 江南猛地抬起头,段清的脸白得像纸,他心头巨震:“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段清用另一只手紧紧按住流血的伤口,唇角勉强牵动了一下,声音透着虚弱:“有些事情,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夜风自破窗吹入,带着山野的寒意。 江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但脑中的疑问却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他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 这个段清,又到底是什么来路? 还有这山神庙,那些邪祟,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村子……这一切的背后,究竟还藏着多少骇人听闻的秘密? 江南抹去唇角残存的血迹,段清的血带来的那股子邪乎劲儿,依旧在他五脏六腑里乱窜。 他喉结滚动,血腥气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甜腻,在舌尖上打转,久久不散。 “你跟那个徐元龙,到底什么路数?” 段清正拿布条给自己手上伤口打结,听见这话,手上动作明显僵了一下,扭头看他:“徐元龙?没听过这号人。” “真没听过?”江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天在山神庙里头,你跟他搭腔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表情。” 段清手里的布条骤然收紧,勒得更深几分:“我说了,不认识什么徐元龙。” 她猛地站起身,神情恍惚了一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江南,你现在身子骨怎么样了?” “比先前好多了,就是……”江南实话实说,可话到嘴边,又被段清的血给堵了回去,那玩意儿太邪门。 “走!”段清不容置喙地打断他,“马上走,离开这鬼地方!” 江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村外。”段清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不容商量的坚决,“这破村子,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向庙门外,脚步轻快得完全不像刚放过血的人。 江南满肚子狐疑,只能快步跟上。 段清今晚的做派,实在太不寻常,先是给他喂自己的血,现在又要拉着他连夜跑路,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一前一后窜出山神庙,段清压根不走来时的那条熟路,反倒一头扎进了更黑更深的山林子。 “这方向对吗?”江南忍不住追问一句,心里直打鼓。 “跟着我,别废话。”段清头也不回,声音冷硬。 山林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偏生段清跟个夜猫子似的,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堆和带刺的荆棘丛里钻来钻去,身形灵活得不像话。 江南只能咬着牙在后面死命跟着,脸上时不时被横出来的树枝子抽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赶了差不多一刻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响。 江南猛地回头张望,好几道黑乎乎的影子在林子里一晃一晃的,那些该死的邪祟,竟然阴魂不散地追上来了! “它们追上来了!”江南压着嗓子喊。 段清脚下丝毫不停:“甩不掉的,继续往前!” 又是一通亡命飞奔,那些窸窣声总算被远远甩在了后头,听不见了。 就在江南以为能喘口气的时候,前面忽然晃悠悠地亮起一小团昏黄的光。 江南眯眼使劲瞅了瞅,竟然是座孤零零的破木屋,就那么杵在山腰的一块小坪坝上。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段清没搭理他,径直朝着木屋就去了。 江南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走到近前才发现,木屋前头的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削尖了的木桩子,尖头朝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脚下留神,都是陷阱。”段清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人已经踮着脚尖,在那些桩子缝隙里穿梭起来。 江南看得心惊肉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成了串在桩子上的烤串。 好不容易提心吊胆地绕到屋门前,段清伸手一推,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应声而开。 屋里头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得不行,勉强能看清这屋子简陋得可怜,桌椅板凳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显然是荒废了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