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南儿死了,死在山神庙里!你这野鬼夺了他的躯壳,还敢问我为什么?”
江峰的声音里满是恨意与决绝。
江南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仍旧咬着牙:“那你一开始为何不直接结果我?”
“结果你?”江峰猛地甩开手,江南重重摔在地上。
“结果你有何用处?你这种孤魂野鬼,杀了,只会再去寻下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唯有将你献祭给山神,让山神彻底吞噬了你的魂魄,你才能永世不得超生!”
村民们迅速围拢,一张张面孔上,兴奋与贪婪交织,毫不掩饰。
“峰哥此言有理!”
“野鬼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献给山神爷爷,保佑咱们村子风调雨顺,岁岁平安!”
江南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每一张脸孔,都清晰地映照出浓重的恶意。
这些他曾一度认为是淳朴乡亲的人,竟从他占据这具身体开始,便将他视作了献给山神的祭品。
“你们凭什么断定我是野鬼?”江南勉力撑着地面,晃晃悠悠站起身,“倘若,你们弄错了呢?”
“弄错?”一个瘦高个的村民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原本的江南,胆小如鼠,连只鸡都不敢碰。”
“再瞧瞧你!当众将黄天打得半死,还敢跟村长叫板,你若不是野鬼附身,还能是什么?”
另一个村民立刻附和,声音尖利:“还有你平日里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外来人的生死与你何干,什么村里的规矩你全然不懂!”
“以前的江南,哪里会琢磨这些东西?”
江南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未曾想,自己每一次的异常举动,每一次与“原本的江南”不同的言行,都早已被这些人一一记下,成了此刻指证他的铁证。
“峰哥,莫要再与他多费唇舌!”一个体型肥胖的村民急不可耐地催促。
“游街示众的时辰就要到了,山神爷可等不及了!”
江峰面无表情地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段粗绳:“绑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立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祠堂空间本就不大,江南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他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粗糙的绳索迅速缠上了他的手腕,越勒越紧。
“住手!放开他!”
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从祠堂门口炸响。
段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谢灵玲紧随其后,面色同样苍白。
“娘?”江南霎时愣住,“您怎么过来了?”
段粘面无人色,踉跄着扑到江南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推搡着压制江南的村民。
“老江!你是不是疯了?南儿是你的儿子啊!是你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江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我的亲儿子,早就死了!这个占据他身体的野鬼,不配做我的儿子!”
段粘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阵,她才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颤抖的声音问:“你…你说什么?”
“段粘婶子,江峰叔叔并未说错。”谢灵玲的声音忽地响起,异常清亮。
“江南哥哥,的确死了。”
此言一出,不单是段粘,就连江峰也为之一怔。
段粘霍然扭头,望向谢灵玲:“灵玲!你休要胡言!”
谢灵玲面上一片沉静,先前的惶恐消失无踪。
“我说,江南哥哥,他死了。就在那天夜里,山神庙门口。”
江南心口猛地一抽:“你如何晓得?”
“因为,人是我杀的。”谢灵玲吐字清晰,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祠堂之内,瞬间落针可闻。
段粘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谢灵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再说一遍?”
谢灵玲踱着步子,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锤子砸在人心上:“江南哥哥那天夜里,可是自己摸黑要进山神庙的。”
“我就那么跟着他,亲眼见他推开了庙门,然后……被那些东西撕成了碎片。”
江峰脸色霎时惨白,失声吼道:“胡说!那些东西从不在庙里动手!”
谢灵玲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没错,它们是不在庙里动手。”
“可我把他引到了庙外头。我说庙里有好东西,他那傻样儿,还真信了。”
江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你到底是谁?!”
“我么?”谢灵玲轻笑一声,那颗泪痣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邪气。
“我是这村子,最古老的存在。”
“江南那副皮囊,本就该是我的囊中之物。”
段粘骇得连连倒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可能!灵玲,你……你才多大啊!”
“十几岁?”谢灵玲咯咯娇笑起来,那笑声却让人毛骨悚然。
“段粘婶子,我在这村子,已经活了两百年了。”
“一副又一副的皮囊换过来,如今这张脸,不过是我最新的行头罢了。”
“啪嗒!”江峰手里的粗绳滑落在地,他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你……你是山神?!”
“山神?”
谢灵玲唇角勾起一抹不加掩饰的讥讽,轻轻摇头。
“那条狗,也配称神?”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不过是我养来看家护院的畜生罢了。”
“这村子,从头到尾,真正说了算的,一直是我!”
话音刚落,祠堂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脚步声杂乱,急促,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呼喝。
紧接着,祠堂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张立峰那老货,拄着根油光锃亮的拐杖,领着一大帮村民,呼啦啦地涌了进来。
老家伙跑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都…都在这儿呢!”
他喘着粗气,尖声嚷嚷:“快!快快!游街的时辰马上就到了,可不能耽搁!”
老眼浑浊,他一眼扫过祠堂内的情形,待看清负手而立的谢灵玲时,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刹那间变了颜色。
方才的急躁与催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谄媚。
他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几乎要折成九十度。
“大…大人!”
张立峰的声音都变了调,又尖又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