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鸠桑卷·冠冕裂】
雷劈下来的时候,陆允正在给孩子们讲《诗经》。
"鳲鸠在桑,其子七兮..."他刚念到这一句,窗外突然亮得刺眼。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院子里的老桑树被劈成了两半。
"先生!树着火了!"孩子们尖叫起来。
陆允扔下书冲出去。那棵三百年的老桑树从中间裂开,树芯居然没有烧着,反而流出汩汩的红色液体。
"都退后!"陆允拦住想凑近看的孩子。他蘸了点红色液体在指尖搓了搓,是朱砂!上等的辰砂!
更神奇的是,这些朱砂在树皮上自动汇聚,慢慢形成了《鳲鸠》篇的文字。陆允刚念出"淑人君子"四个字,那些朱砂突然飞起来,变成一只只小雀鸟绕着他转圈。
"神了!"最调皮的学生王铁柱伸手去抓,小鸟却穿过他的手掌,又变回朱砂落在地上。
陆允心跳如鼓。他听爷爷说过,这棵桑树是前朝一位大儒亲手种的,树里藏着文脉。现在天雷劈开树,莫非是要警示什么?
"孩子们,今天先放学。"陆允把朱砂小心收集起来,"记住,这事谁也不能说。"
但孩子们哪管得住嘴。三天后,侯府的人就踹开了私塾大门。
"陆先生,听说你得了个宝贝?"侯府三少爷摇着折扇,眼睛却盯着院里的桑树残桩。
陆允把装朱砂的陶罐往身后藏:"三少爷说笑了,不过是些染布的颜料。"
"放屁!"三少爷突然变脸,"那是我家祖坟上的树!树芯流出的东西就该归侯府!"
陆允心里冷笑。这桑树比侯府祖坟早两百年,他们也好意思认祖宗?
"交出来,不然烧了你的破私塾!"三少爷一挥手,家丁们举着火把就往茅草屋顶凑。
陆允抱紧陶罐:"这朱砂有毒,碰了会烂手。"
家丁们果然犹豫了。三少爷气得踹翻一张书桌:"放火!连人带树一起烧!"
火把扔向茅草屋顶的瞬间,陆允做了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他打开陶罐,抓起一大把朱砂塞进嘴里!
"先生!"躲在角落的王铁柱哭喊起来。
陆允满嘴血红,却笑得畅快。那些朱砂在他喉咙里烧得像炭火,但他还是硬咽了下去。
"桑木可焚,七雏仍在!"陆允喊完这句,转身冲进燃烧的私塾,抱住了那棵桑树。
家丁们想拦,却被突然飞来的朱砂雀鸟啄瞎了眼。三少爷吓得屁滚尿流,带着人连滚带爬跑了。
大火烧了一整夜。天亮时,村民们围在废墟前,发现桑树和陆允都不见了,只剩一堆白灰。
"先生..."王铁柱跪在地上哭。突然一阵风吹来,灰烬中升起七盏孔明灯。
最神奇的是,每盏灯上都写满了名字,全是陆允教过的学生!王铁柱踮脚看最近的那盏,居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还有陆允的批注:"铁柱聪慧,惜不用功。"
"先生还在..."王铁柱抹着眼泪笑了。
这事过去一个月后,侯府突然闹鬼了。每逢科举日,就有只布谷鸟衔着梅枝飞来,狠狠撞向侯府大门上的匾额。
"砰!砰!砰!"那鸟跟疯了似的,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最邪门的是,匾额上被撞出的裂痕,慢慢显出了"仪不忒"三个字。
这是《鳲鸠》里的句子,意思是"礼仪无差错"。可侯府这些年科举作弊、买卖功名,哪配得上这话?
官府的人很快上门了。他们从侯府搜出十几本冒名顶替的科举名录,其中就有三少爷花钱买的举人功名。侯爷气得中风,躺在床上直吐白沫。
王铁柱现在成了私塾的新先生。他每天带着孩子们在桑树残桩前读书,那树桩竟然又抽出了新芽。
有一天,王铁柱在树桩裂缝里发现了一小撮朱砂。他学着陆允的样子,把朱砂撒在纸上,居然又组成了《鳲鸠》的诗句。
"先生,我明白了。"王铁柱对着树桩鞠躬,"您就是那桑树上的鳲鸠,我们就是您的七只雏鸟。"
风吹过树梢,几片新长的桑叶沙沙作响,像是陆允在笑。
【第四幕:泉黍卷·鼎脉醒】
苟伯是个疯子。
村里人都知道,这老头整天蹲在雪地里,用手指画些歪歪扭扭的铜鼎花纹。小孩朝他扔石头,他就咧嘴笑,露出满口黄牙:"嘿嘿,鼎要醒了......"
没人信他的鬼话。直到大旱第三年,井水干涸,地里黍苗枯死,连侯府的粮仓都见了底。
那天半夜,苟伯突然抡起铁锤,砸开了祠堂地砖。
"老疯子发什么癫?!"守夜的村民提着灯笼冲进来,却看见苟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摸着地底露出的一角青铜,那竟是一口两人高的巨鼎!
鼎身上刻满《下泉》诗,字缝里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都闪开!"侯府大管家带着家丁闯进来,一脚踹开苟伯,"这鼎是侯府祖传的!"
苟伯趴在地上嘿嘿笑:"你们......养不活它......"
管家朝鼎里一看,愣住了,鼎底竟堆着金灿灿的黍种!
"搬走!"管家激动得声音都尖了。可当家丁伸手去抓黍种时,那些谷粒突然像活了一样,疯狂往鼎壁里钻!
"见鬼了!"家丁吓得连连后退。只有苟伯爬过去,把破碗里最后一口水倒进鼎中。
黍种遇水疯长,眨眼间窜出三尺高的穗子,穗头沉甸甸地垂下来,砸在管家脸上,那根本不是粮食,而是一粒粒青铜珠子!
"杀了这妖人!"管家拔刀砍向苟伯。
突然,鼎耳上的鳲鸠雕像"咔嚓"转动脖子,一口啄穿管家手腕!
"啊!"管家惨叫跪地。那青铜鸟振翅飞起,从鼎腹叼出一方玉印,照着管家天灵盖狠狠砸下。
"噗嗤!"
脑浆迸裂。玉印嵌在尸体头骨上,赫然露出"郇伯"两个篆字。(注:郇伯是《下泉》诗中拯救乱世的贤臣)
玉印坠地瞬间,整个祠堂地动山摇!
一道寒泉从印下喷涌而出,冲得青铜鼎嗡嗡作响。鼎身血锈剥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字:"王道在野,不在冕。"
苟伯突然不疯了。
他站在喷泉中,任由水流冲掉脸上污垢,露出额角一道陈年烙印,那竟是前朝铸剑局的奴印!
"十年了......"苟伯拾起玉印,看向侯府方向,"该还债了。"
【第五幕:四象灯·终幕】
十年后,一个外乡人牵着毛驴走进四象村。
村口几个孩童正在玩耍,女童披着件流光溢彩的破蓑衣,在雨中哼唱:"蜉蝣归处,江河褶皱..."
少年举着面锈迹斑斑的铜盾,盾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戍边录》文字;
枯死的老桑树上,树瘤裂开,露出金灿灿的《鳲鸠》全文。
田中央的泉眼咕嘟冒泡,喷出几片青铜简,过路人随手一捞,简上刻着:"活人续死物,死人点活路"
外乡人头皮发麻,拽住里正问:"你们村...闹鬼吧?"
里正没答话,只指向河面,一盏浮空灯笼正幽幽发亮。
灯笼罩子是半透明的蜉蝣翼,灯骨是生锈的铁甲焊成,灯芯泛着朱砂红光,灯焰里竟跳动着金黄的黍粒!
"阿蘅的嫁衣化灯罩,陈衍的铁甲熔灯骨。"里正摩挲着灯笼,"陆允的朱砂凝灯芯,苟伯的黍种燃灯焰。"
突然灯笼剧烈摇晃,映出四道影子——
寒潭里伸出的苍白手臂;
鹈鹕背上插满箭矢的铠甲;
桑树枝头悬空的儒冠;
青铜鼎中爬出的烙面人。
外乡人吓得跌坐在地:"他们...还活着?"
里正苦笑:"早死透了。但四象村的冤魂..."
"能吃人。"
同一时刻,侯府正在大摆宴席。
新侯爷举杯大笑:"多亏除了那四个祸害!"话音未落——"啪!"
房梁突然掉下一件湿漉漉的嫁衣,正罩在他头上。
"什么东西?!"侯爷扯下嫁衣,发现袖口绣着"阿蘅"二字。
管家突然尖叫:"老爷!您、您的脸!"
铜镜里,侯爷的面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有鬼啊!"宾客四散奔逃,却见庭院地面渗出铁水,凝成陈衍的模样,一斧劈开大门;
暴雨中飞来七盏孔明灯,灯绳套住侯府子弟的脖子就往桑树上吊;
墙角青铜鼎嗡嗡震颤,苟伯的声音从鼎内传出:"铸剑炉...该添薪了..."
最恐怖的是寒潭方向,三百具无头尸破水而出,每具尸体手里都捧着颗侯府人头!
天亮时,外乡人战战兢兢回到侯府。
只见府门大敞,满地都是——
泡涨的嫁衣碎片;
生锈的断刃;
写满名字的焦黑桑皮;
凝成"郇伯"字样的青铜黍粒。
而四象村的孩子们正在废墟间奔跑嬉戏,他们——
披着蜉蝣翼追光;
用鹈鹕羽盾牌挡雨;
把青铜简当毽子踢;
围着冒泉眼的黍田唱:"礼是死人点灯,活人引路..."
【四象村·四象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