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天方》 第133章 诗经·国风·秦风 “岁晏帖 一个背负玉珏的年轻人, 在晋阳城卷入一场跨越生死的轮回诅咒, 通过盲琴师的三弦琴揭开《唐风》诗篇中的亡魂血泪史, 最终成为新轮回的见证者” 小甜梦被老头唤醒后还有点心有余悸,缓了一会醒悟过来,是又变成梦中人后,低头拿起老头刻的木牌继续参悟。 天方世界2108年3月29日15点11分。小梦拿起新竹书《诗经·国风·秦风》,默念口诀后:“ . 《车邻》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 未见君子、寺人之令。 阪有漆、隰有栗。 既见君子、并坐鼓瑟。 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阪有桑、隰有杨。 既见君子、并坐鼓簧。 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驷驖》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 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奉时辰牡、辰牡孔硕。 公曰左之、舍拔则获。 游于北园、四马既闲。 輶车鸾镳、载猃歇骄。 《小戎》 小戎俴收、五楘梁輈。 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駵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 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俴驷孔羣、厹矛鋈錞、 蒙伐有苑、虎韔镂膺、 交韔二弓、竹闭绲縢。 言念君子、载寝载兴。 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从之、道阻且跻。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从之、道阻且右。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终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 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 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 谁从穆公、子车针虎。 维此针虎、百夫之御。 临其穴、惴惴其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晨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 未见君子、忧心靡乐。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 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渭阳》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 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 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权舆》 于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无馀。 于嗟乎、不承权舆。 于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 于嗟乎、不承权舆。” . 小梦在言闭后心中默念‘吾求亦未’,眼前开始扭曲: 《渭水司玉录》 【第一幕:残璋惊梦】 荆南蹲在渭水边搓着手里的泥疙瘩,秋风吹得他后脖子发凉。这破地方他待了三年,还是被那群老东西当贼防,就因为他爹是楚国俘虏生的崽。 “小楚蛮子,这祭器要轻拿轻放!”管库的老头又扯着嗓子嚎。 荆南撇撇嘴,指甲突然刮到块硬东西。淤泥里露出半截青铜鸟头,鸟眼睛镶着粒红珠子,艳得像血。 他手一抖。 三年前阿姊被拖去殉葬那晚,雪地里就落着这么个耳坠子,鸟嘴里也凝着血似的红点。 半夜作坊里就剩荆南一个人。 油灯照着拓印的青铜纹路,他越看越不对劲,这鸟脖子扭的角度,怎么跟阿姊耳坠上的一模一样? “啪!”灯花突然炸开团青火。 布上的墨迹活了似的往上飘,白雾里传来女人哼曲儿声:“坡上有漆树哟,洼地长栗子……” 荆南汗毛唰地竖起来。 雾里轰隆隆冲出来辆战车,驾车的女人穿着黑甲,车辕上绑着五道红绳,月光一照跟流血似的。 他猛地想起偷看过的《考工录》残卷,这他妈是失传的“小戎”战车! “哐当!” 荆南连人带凳子摔在地上,拓印布烧得只剩个角。外头打更的梆子声传来,三更天。 他摸出贴身藏的耳坠,青铜鸟头上的红珠子突然滚烫。 芦苇荡方向隐约传来马蹄声,和雾里那辆战车的动静叠在一起。 “见鬼了……”荆南攥紧耳坠,摸到背后全是冷汗。 远处传来老玉工的骂声:“小畜生又偷灯油!” 荆南突然咧嘴笑了。明天得去趟骊山陵,那辆战车冲出来的方向,正对着殉葬坑。 【第二幕:地宫黄雀】 骊山陵的阴风往骨头缝里钻。 荆南缩着脖子跟在老监工后头,手里捧着公子卬那堆碎成渣的陪葬玉。 “裂得邪性。”老监工啐了口唾沫,“昨儿还好好的,今早一看全特么蜘蛛纹!” 荆南没吭声,眼睛往殉葬坑那边瞟。 三天前那场青铜鸟幻象后,他梦里全是战车的轰隆声,现在坑底深处,说不定真有答案。 趁着老监工打瞌睡,荆南溜进了最阴森的东殉坑。 腐臭味熏得他眼泪直流,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三口青铜棺材摆在尽头,铁链缠得跟蟒蛇似的。最末那具棺材缝里,露出一角葛布。 荆南手比脑子快,一把扯出来。 布上绣着俩褪色的古篆字,他眯眼辨认:“子……车?” “黄雀落刺树,拿命也赎不回啊……” 背后突然响起沙哑声,荆南差点蹦起来! 是个驼背老头,满脸褶子能夹死苍蝇。 “昭襄王那会儿的事儿喽。”老头指甲黑黄,敲了敲棺材板,“三位子车家的武士被活埋,下葬时黄雀乌泱泱落满棺材,三天不散……” 荆南怀里的青铜佩突然发烫! “咔嗒。” 棺材里传来骨头摩擦声。荆南头皮炸了,可眼睛却控制不住往缝里看,一具白骨的手骨里,死死攥着半块玉璜。 那花纹,跟他家祖传的玉珩…… 一模一样! “小子,这玩意儿碰不得!”老头突然变脸。 晚了。 荆南的手指已经碰到玉璜。 “轰——!” 整个地宫突然震动,无数黄雀从砖缝里扑棱棱飞出来,撞得青铜棺嗡嗡响。 荆南踉跄后退,手里死死攥着那半块玉璜。 远处传来老监工的吼声:“哪个兔崽子动了殉葬棺?!” 他转身就跑,背后棺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抓挠声…… 第134章 渭水司玉录2 【第三幕:雾中战鼓】 荆南攥着那半块玉璜,一宿没睡。 天刚亮,司玉署就炸了锅。 “秋狩!陛下点名要你修弓弭!”老监工踹开他房门,唾沫星子喷他一脸。 荆南心里咯噔一下。 终南山…… 那辆战车幻象冲出来的方向,就是终南山! 天子仪仗浩浩荡荡进了山,荆南缩在队伍尾巴上,怀里揣着两块玉,家传的玉珩和棺材里摸来的玉璜。 林子里雾气越来越浓,马都不安地打响鼻。 突然—— “咚!咚!咚!” 远处传来闷雷似的鼓声,地面都在颤。 “战、战鼓?!”旁边小太监尿了裤子。 荆南猛地抬头,雾气深处,一面残破的战旗“唰”地展开! 黑甲女人驾着战车冲出浓雾,四匹黑马鼻孔喷着白气。车辕上五色皮绳血一样红,和那晚帛布上的幻象完美重合! “鬼啊!”侍卫们屁滚尿流。 只有荆南僵在原地,那女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头盔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黑雾! “那是姜棠将军的执念。” 巫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艾草烧得噼啪响:“百年前河西大战,她被魏人五马分尸……听说每逢甲子月圆,她的魂就跟着战鼓声回来。” 荆南喉咙发干,怀里的两块玉璜突然烫得惊人。 昨晚他把它们拼在一起的瞬间,确实听到了一声…… 龙吟般的剑鸣! 回营路上,荆南故意落在最后。 他掏出玉璜对着月光一照,呼吸顿时停了——两块玉的断口处,竟凝着暗红色的血丝! 远处传来守陵老头那天的嘶哑声音: “黄雀止棘,百身莫赎……” 【第四幕:蒹葭密钥】 暴雨砸得骊山地宫像口破棺材。 荆南蹲在殉葬坑里,浑身湿透。怀里两块玉璜烫得他皮肉生疼,这玩意儿绝对有问题! “妈的,拼了!” 他把玉璜狠狠按进青铜棺底的凹槽。 “咔——” 一道青光炸开,地宫砖缝里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芦苇? 水汽凝成镜子,镜子里冒出个红衣公子,正把块玉佩系上战车。 “等终南山的梅子再熟,我必归秦。” 姜棠! 荆南瞪圆了眼,镜子里接玉佩的黑甲女人,分明是雾中战车上的那位! 画面突然撕裂,变成血肉横飞的战场。 身中数箭的姜棠一刀劈断盾牌,把半块玉璜塞进敌将尸体:“王于兴师……!” 轰! 镜子炸成水雾,荆南一屁股坐进水里。 他终于懂了!雍城地宫里,那个刻黄鸟纹的殉葬武士……就是镜中的红衣公子! “哗啦!” 头顶突然塌方,泥水灌进地宫。荆南连滚带爬往外冲,手里死死攥着块发热的东西,是半枚沾着新鲜血丝的玉珩! 守陵老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同袍同裳者,非止共享衣冠……” 【第五幕:同裳轮回】 天刚亮,荆南像条死狗似的爬出骊山地宫。 手里那半块血玉珩烫得吓人,像是刚被人从心口挖出来的。他跌跌撞撞往司玉署跑,结果一头撞上个人。 “哐当!” 玄甲冷硬,撞得他眼冒金星。抬头一看,是个生面孔的戎车卫率,眉目凌厉如刀削。 那人伸手拉他,突然掌心一翻,出现另一块血玉珩! “匠人可懂《无衣》新解?”卫率声音低沉。 荆南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突然扯开玄甲衣襟,内衬竟是一件发黄的葛麻旧袍!和子车氏棺材里的残布一模一样! “同袍同裳者,非止共享衣冠……”卫率猛地攥住他手腕,“而是——” 远处山风骤起,战鼓声从八百年前穿透而来! 荆南瞳孔骤缩,卫率的脸,竟和镜中红衣公子……逐渐重叠! 两块玉珩在二人掌心疯狂发烫,龙盾的铮鸣声震得耳膜生疼。 卫率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带着血腥气:“现在,该去结束这场轮回了。” 荆南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披上了葛麻衣,腰间还别着把青铜短刀,刀柄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黄雀! 【第六幕:权舆之叹】 腊祭夜的雪下得跟送葬的纸钱似的。 荆南咬着刻刀,在公子卬的玉璋上狠狠划下最后一笔,是一只挣脱荆棘的黄雀! 翅膀底下还藏着半截线头,跟卫率葛衣的料子分毫不差。 “妙啊!”老玉工们围着玉璋啧啧称奇,谁都没发现雀爪上沾着暗红,那是荆南故意蹭的朱砂,像血。 宫门外传来战马嘶鸣。 卫率驾着驷驖战车碾碎积雪,玄甲下露出葛衣一角。车舆暗格里,两块玉珩正在龙盾匣中嗡嗡震颤,青光透过缝隙,照亮竹简上未干的字迹——“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荆南咧嘴笑了。 八百年前的血债,今晚该清算了。 子时的梆子刚响,骊山地宫深处传来青铜棺开裂的巨响。 荆南和卫率并肩站在殉葬坑前,脚下泥土里钻出无数芦苇。雾中战鼓声越来越近,黑甲女子的战车轮廓逐渐清晰。 “现在,”卫率拔出青铜剑,剑身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让黄雀飞吧。” 荆南举起刻着新纹的玉璋,地宫里所有玉器同时亮起血光,第一只青铜雀刺破棺椁,衔着葛衣线头冲出了殉葬坑! 【渭水司玉录完】 第135章 诗经·国风·陈风 “渭水司玉录 楚国战俘后裔荆南通过文物共鸣, 揭穿秦代殉葬世家的轮回诅咒, 联手转世将军打破八百年血祭循环, 用玉器纹样完成跨时空复仇” 小甜梦被老头唤醒后,低头拿起老头刻的木牌继续参悟。 天方世界2108年4月01日20点21分。小梦拿起新竹书《诗经·国风·陈风》,默念口诀后:“ . 《宛丘》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 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 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东门之枌》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 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谷旦于差、南方之原。 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谷旦于逝、越以鬷迈。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衡门》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 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 岂其取妻、必宋之子。 《东门之池》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 彼美淑姬、可与晤歌。 东门之池、可以沤紵。 彼美淑姬、可与晤语。 东门之池、可以沤菅。 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东门之杨》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 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 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墓门》 墓门有棘、斧以斯之。 夫也不良、国人知之。 知而不已、谁昔然矣。 墓门有梅、有鴞萃止。 夫也不良、歌以讯之。 讯予不顾、颠倒思予。 《防有鹊巢》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 谁侜予美、心焉忉忉。 中唐有甓、邛有旨鷊。 谁侜予美、心焉惕惕。 《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株林》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 匪适株林、从夏南。 驾我乘马、说于株野。 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蕑。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 小梦在言闭后心中默念‘吾求亦未’,眼前开始扭曲: 《陈风谣》 【第一幕 鼓缶惊春】 晨雾还没散尽,宛丘山上的铜鼓声就炸开了。 “咚——咚——” 每一声都震得树叶子发抖,像是要把春天从土里硬生生敲醒。 十七岁的阿禾站在悬崖边,赤脚踩着湿滑的石头,脚腕上的铜铃叮当乱响。底下是百丈深的黑谷,可她连眼皮都不眨。这丫头打小就疯,村里人都说她是被山鬼叼走过又吐出来的种。 “阿禾!别磨蹭!”老巫婆在祭坛那边扯着嗓子嚎,“云中君大人等着看鹭鸟旋呢!” 阿禾撇撇嘴,把手里雪白的鹭鸟毛往腰上一插。按规矩,这舞得转得像朵白云,可她偏不!脚跟一拧,胳膊扑棱两下,活像只偷米吃撑了的山麻雀。 山脚下“噗嗤”一声笑。 木匠阿衡蹲在自家破院墙头,手里还攥着刻刀。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疯丫头转圈时,眼睛压根没瞧天,倒是一个劲儿往人堆里瞄。三天前这丫头翻墙进来,指着他刻的祭神木偶说:“你把它眼珠子往上斜啥?神仙早跑啦,该看的是底下活人!” 铜鼓越敲越急。阿禾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悬崖。人群惊叫,她却趁机把铃铛甩飞出去——“叮铃!” 铜铃正正砸在阿衡脑门上。他龇牙咧嘴捡起来,发现铃铛芯里塞了张树皮,歪歪扭扭画着个笑脸。抬头再看,那疯丫头早溜没影了,只剩几根白鹭毛从半空飘下来,落在血红的祭坛上。 山风掠过,把鼓声吹碎了。 【第二幕 东门暗潮】 天刚蒙蒙亮,东门市集已经闹哄哄的。 阿禾蹲在卖麻布的摊子底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眼睛滴溜溜地转。她脚边堆着刚偷来的香椒,红艳艳的,辣味冲得人鼻子痒。突然,一捆湿漉漉的芦苇从摊子缝隙里伸进来,缠住了她的脚脖子。 “哎哟!”阿禾差点蹦起来,转头就看见阿衡那张木头脸。 “你属水蛇的?走路没声儿!”她龇牙。 阿衡没搭理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子,压低声音:“别出声,夏南大夫的人来了。” 阿禾耳朵一竖,果然听见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闷响。三辆黑漆马车慢悠悠地晃过来,车帘子半掀着,里头坐着的人影阴森森的。车轮上沾着泥,泥里还混着碎陶片,像是刚碾过什么东西。 “看见没?”阿衡指了指车轮,“昨儿晚上,城南烧陶的老刘家……” 话没说完,阿禾已经猫着腰钻了出去。她像只野猫似的溜到墙根下,踮脚往城墙上一瞅:“阿衡!快来看!” 阿衡跟过去,脸色一下子变了。 城墙上新刻了几行字,墨迹还没干透,可那字缝里竟渗着血! “宛丘舞,惑众目;衡门木,断王祚。” 阿禾舔了舔嘴唇,眼神发亮:“哟,这谣言够毒的,连你都捎上了!” 阿衡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把拽住她:“别贫了,赶紧走!” 俩人刚钻进苎麻地,身后就传来马蹄声。夏南的卫兵提着长矛,挨个摊子翻查,像是在找什么人。 风一吹,麻秆子沙沙响。阿禾趴在泥地里,忽然觉得脚底发凉,她低头一看,地上竟有一滩暗红色的水,顺着土缝慢慢渗开。 “阿衡……”她声音有点抖。 阿衡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远处的堤坝。 那里本该空空荡荡,可现在竟有个鹊巢,倒挂在半空中! 第136章 陈风谣 【第三幕】 谣言噬月 第一片雪落进沤麻池的时候,整个宛丘已经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疯丫头的铜铃是勾魂锁!"卖炊饼的老头神秘兮兮地比划,"昨儿夜里王婆家的鸡全死了,就剩一地鸡毛和铃铛印儿!" 酒肆里,醉汉拍着桌子嚷嚷:"那木匠更邪门!他用的全是雷劈过的木头,刻的都是催命符!" 阿禾蹲在房顶上啃黍米饼,听得直翻白眼。这帮人编瞎话的本事比山里的狐狸精还溜,她脚腕上的铜铃明明是阿娘留给她的,哪来的勾魂?正想着,一块烂菜叶子"啪"地糊在她脑门上。 "滚下来!丧门星!"底下几个老婆子叉腰大骂,"自从你跳那破舞,咱村井水都发臭了!" 阿禾一抹脸,突然瞧见巷子口闪过一道黑影,定睛一看,是阿衡!他怀里鼓鼓囊囊的,鬼鬼祟祟往山涧跑。 "有意思!"她三两口吞了饼,像只野猫似的蹿下房梁。 追到山涧时,月亮刚爬上来。阿禾扒开芦苇丛,差点叫出声,阿衡正跪在溪边,面前摊着本泛黄的破布书,书上竟冒着血珠子! "欲破谣谶,当焚巫衣。" 阿禾盯着那八个血字,后脊梁一阵发凉。这可是她娘临终前塞给她的巫典,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突然,远处传来"轰"的巨响。她扭头一看,差点惊掉下巴——阿衡那呆子居然在烧房子!确切地说,是他那间破木匠棚。火光里,他举着根雕满古怪花纹的房梁,活像个跳大神的。 "疯了吧你!"阿禾冲过去就要踹他。 阿衡一把拽住她,眼睛亮得吓人:"你看清楚!" 火光映照下,那些木雕纹路竟活了过来——东门杨树的年轮在转,泽陂荷花的脉络在跳,还有他们初遇那晚的星星,全在木头上眨眼睛! 阿禾突然觉得怀里发烫。那本巫典自己烧起来了,火苗窜出三尺高,却半点不烫手。火光里浮现出几行小字: "谣谶噬月时,风骨照夜白。" 【第四幕 衡门新生】 巫衣烧成灰的那天夜里,老天爷像是被捅了个窟窿。 暴雨砸得人睁不开眼,阿禾赤脚站在废墟里,脚底板被烫得滋滋响,夏南的狗腿子们刚把巫女祠烧了个精光。她弯腰从灰堆里扒拉出半片破鼓,耳边全是卫兵的嘲笑:"神谕说了!宛丘舞绝,陈国方兴!" "呸!"阿禾一口唾沫啐在火堆里,突然听见地下传来"咚咚"闷响。 地皮突然拱起个大包,"哗啦"裂开个口子,阿衡那个疯子居然带着十几个泥猴子似的流民,从地底下钻出来了! "你...你们挖地道?!"阿禾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阿衡抹了把脸上的泥,咧嘴一笑:"不是地道,是暗渠!"他猛地踹开一块焦木板,"快看!" 浑浊的水流从地下喷涌而出,转眼就把火场浇成了泥塘。更绝的是,那些水里居然漂着密密麻麻的绿芽子,见风就长,眨眼功夫就缠满了烧黑的梁柱。 远处突然传来嗡嗡声。阿禾踮脚一望,吓得手里的破鼓都掉了!十二座城的流民像蚂蚁搬家似的往这儿涌!跛脚织娘在焦木上纺麻,盲眼歌者敲着豁口瓦罐,有个光屁股娃娃甚至把她的铜铃系在脚脖子上当镯子! "这...这..."阿禾舌头打了结。 阿衡突然往她手里塞了根木棍:"别愣着!搭把手!" 她这才看清,流民们正把能找着的门板、房梁全往城墙根下堆。阿衡踩着人梯往上爬,手里的凿子舞得飞起。木屑纷飞中,一座歪歪扭扭的木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天上窜,那榫卯咬合的方式,活像把《诗经》里"衡门之下"四个字给拆开了重装! 暴雨停时,第一缕阳光正照在木楼尖上。阿禾突然发现自己的破铜鼓还在腰间挂着,她抡圆了胳膊—— "咚!" 十万个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有人敲瓦罐,有人拍门板,还有个老头把铁锅扣在头上当锣敲。阿衡在二十丈高的木楼上回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听见没?这才是《陈风》该有的动静!" 【第五幕 风骨不灭】 三年后,周天子的使臣团路过陈国边境时,马突然不肯走了。 "怎么回事?"使臣掀开车帘,眼珠子顿时不会转了!放眼望去,东门外立着座百尺高的木楼,通体不用一根钉子,全凭木头榫卯咬合。楼顶的鹭羽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远看活像只展翅的大鸟。更绝的是,整座木楼从上到下挂满了铜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响彻十里。 "这...这不合礼制!"使臣胡子直抖,"区区边陲小城,怎敢..." 话没说完,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咚!咚!咚!" 青铜鼓声从木楼顶层炸开,震得使臣差点从车上栽下来。只见一道红影掠过半空,是阿禾赤脚踩在木楼飞檐上,腰间缠着三年前那面破鼓,鹭羽裙摆扫过之处,十万民众齐刷刷举起陶缶。 "哐!哐!哐!" 破陶烂瓦敲出来的动静,愣是比宫里的编钟还带劲。使臣哆嗦着指向人群:"那个敲豁口瓦罐的...不是三年前被割了舌头的乐官吗?!" 白发苍苍的阿衡不知何时出现在车边,递上一块木牌。使臣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防有鹊巢》,正面却只有八个刀削斧凿的大字:"谣谶蚀骨,风谣生肌。"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木楼最高处的铜铃齐齐转向北方。阿禾的舞袖扫过使臣头顶,他这才看清,那百尺木楼的每根梁柱上,都刻着宛丘百姓的名字。被雷劈过的焦木里,新生的年轮正一圈圈荡漾开来。 "快看天上!"随从突然尖叫。 使臣抬头,只见阿禾最后一跃而起时,三年前烧毁的巫衣灰烬竟在空中凝成无数只白鹭,跟着她的铜铃声飞向陈国十八座城池。而更远处的官道上,夏南大夫的马车正被疯长的野麻缠住车轮,寸步难行。 木楼下,光屁股娃娃们手腕上的铜铃响成一片。阿衡摸出刻刀,在最新一根立柱上添了两行小字: "王侯的谣言烂在土里 百姓的歌谣长在天上" 【陈风谣完】 【这就是个"穷哥们用祖传手艺干翻造谣贪官"的故事,用手机备忘录就能看懂的暗黑版《诗经》传奇,专治各种造谣PUA】 第137章 诗经·国风·桧风 “陈风谣 当权者泼脏水说跳大神的妹子是妖精, 木匠小哥是反贼, 结果老百姓们用破铜烂铁敲出最牛B的音乐, 用烧焦的木头搭出通天塔, 直接把谣言怼回狗官嘴里!” 小甜梦醒来后看着这木牌,嘴角越看越上扬。“不就稍微带点个人情绪吗?想笑就笑,甭憋着。”老头看着小梦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天方世界2108年4月03日15点23分。小梦拿起新竹书《诗经·国风·桧风》,默念口诀后:“ . 《羔裘》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 岂不尔思、劳心忉忉。 羔裘翱翔、狐裘在堂。 岂不尔思、我心忧伤。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 岂不尔思、中心是悼。 《素冠》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慱慱兮。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 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 《隰有苌楚》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匪风》 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 匪风飘兮、匪车嘌兮。 顾瞻周道、中心吊兮。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 谁将西归、怀之好音。” . 小梦在言闭后心中默念‘吾求亦未’,眼前开始扭曲: 《桧风烈传》 【第一幕 羔裘宴上的血眼睛】 "昭公子,您这身新狐裘可真俊!"侍女阿萝跪着给我系腰带,手指头都在抖。 我瞅着铜镜里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活像只被裹了绸缎的瘟鸡。外头冰碴子还挂着呢,老爹非让我换下御赐的羔裘改穿狐裘,听说周天子特使就好这口,嫌羔裘有膻味。 "啪!" 突然听见院墙外鞭子响,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我扒开窗缝一瞧,好家伙!司徒家那帮狗腿子正拿柳条抽打一群破衣烂衫的流民,逼他们排练什么"万民贺寿"的把戏。 "那是苌楚坡的刁民。"管家凑过来赔笑,"待会儿宴席上要给您爹献祥瑞..." 我一眼就盯住人堆里那个独眼丫头。半边脸糊着血麻布,剩下那只眼睛亮得吓人,跟野狼崽子似的。她怀里死死搂着个破瓦罐,里头野苌楚果的汁水滴滴答答往下淌。 (注:苌楚就是野生猕猴桃,古代叫羊桃) 宴席上歌舞升平,我爹跟司徒老狗互相吹捧。酒过三巡,那帮流民被赶进来献礼。独眼丫头刚摸到祭器边,司徒家的侍卫一脚就踹过去:"贱种也配碰青铜器?" 瓦罐当场粉碎,青绿色的果浆炸了我一身。那丫头被拖出去时,手指头在青砖地上挠得血呼啦的。我低头一看,好死不死,有颗苌楚籽正粘在我雪白的狐裘领子上,月光一照居然泛绿光! "昭儿,敬特使大人。"老爹在背后阴森森地喊。 闻言,我举着酒杯转身,突然看见特使袖口沾着暗红痕迹。这老东西刚才假装更衣离席,怕是亲自去"料理"那丫头了... 【第二幕 乱葬岗的裹尸布】 夜黑风高,我拎着盏破灯笼,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乱葬岗的烂泥里。 “妈的,老子堂堂桧国公子,居然来刨死人坑!” 下午那独眼丫头的惨叫声还在我耳朵里打转。司徒家的侍卫拖走她时,我假装醉酒离席,偷偷跟了上去。结果亲眼看见那帮畜生把她扔进了乱葬岗的死人堆里。 灯笼光一晃,照见半截发青的小腿,是那丫头! 我蹲下去扒拉腐土,手指头碰到她冰凉的脸,突然…… “咳!” 她猛地抽了口气,诈尸似的睁开那只独眼! “我艹!”我吓得一屁股坐进泥坑里。 丫头喉咙里咕噜咕噜冒血泡,手指头死死抠住我衣角。她另一只手攥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是颗沾血的苌楚籽! “司徒……焚村……夺田……”她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一股黑血。 话没说完,那独眼里的光就灭了。 暴雨说来就来,浇得我浑身透湿。我一咬牙,把象征公子身份的素锦冠摘下来,裹住她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 “下辈子别投胎在桧国了。”我啐了一口,却尝到自己嘴角的血腥味。 正要埋土,突然发现她手心还刻着“司徒焚村夺田”六个血字,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轰隆!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远处官道上的火把长龙。司徒家的侍卫提着刀往这边搜,肯定是发现我溜出来了! 我赶紧扒拉泥土埋人,手指头却碰到个硬东西,那丫头怀里还藏着块竹片,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苌楚坡三百亩,秋收后强征为猎场……” 我脑子嗡的一声。 这不就是我爹前两天在宗庙里,跟司徒老狗密谋的事儿吗?! 【第三幕 染血的苌楚坡】 我浑身湿透,怀里揣着那块要命的竹片,翻墙溜回府里时,天都快亮了。 刚换下沾满泥血的素衣,房门突然被踹开。“昭公子,司徒大人有请。”侍卫皮笑肉不笑地杵在门口,腰刀上还滴着水。 我心头一紧,这老狗动作真快! 司徒府的地牢里,血腥味冲得人想吐。墙上挂着各式刑具,角落里蜷缩着几个血肉模糊的流民,正是昨日献礼的那批人。 “贤侄啊。”司徒老狗抚摸着烙铁,笑得像条毒蛇,“听说你昨晚……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我后背发凉,面上却装傻:“世叔说笑了,我醉得连茅房都找不着……” “是吗?”他猛地揪起一个流民的头发,“可这刁民说,看见公子爷在乱葬岗埋人呢!” 那汉子满脸是血,却突然冲我咧嘴一笑,是白天人堆里那个瘸腿老农! “公子……”他咳着血沫子,“苌楚……苌……” 噗嗤! 司徒的匕首直接捅穿他喉咙。 “拖去喂狗。”老狗甩了甩手上的血,转头对我假笑,“贤侄回去歇着吧,今晚王室秋猎,你可要好好表现。” 我浑浑噩噩回到府里,刚关上门就吐了。那老农临死的笑眼,跟独眼丫头一模一样! 砰! 窗外突然扔进个东西,是颗熟透的苌楚果,砸在地上爆出猩红汁液,里面裹着块麻布。 展开一看,歪歪扭扭写着:“今夜子时,苌楚坡见。七个吊死鬼等你!” 第138章 桧风烈传2 【第四幕 七个吊死鬼的烙印】 子时的苌楚坡静得吓人,风一吹,满山野苌楚藤沙沙响,像无数冤魂在磨牙。 我攥着匕首摸到老歪脖子树下,突然——唰啦! 七道黑影从草丛里窜出来,瞬间把我按倒在地。冰凉的刀刃抵住喉咙,耳边响起沙哑的声音:"公子爷,认得这个吗?" 月光下,七个人齐刷刷扯开衣领,露出同样的烙印,一个血红的"桧"字! "你们是...苌楚坡的..."我嗓子发干。 "逃出来的。"瘸腿老汉的弟弟咧嘴冷笑,"全村三百口,就剩我们七个吊死鬼。" 他们带我摸到山坳里,扒开乱草,露出个地洞。洞里堆满晒干的苌楚藤,还有几十把锈迹斑斑的农具。 "司徒老狗明天要来踏青?"独眼丫头的姐姐阿荆递来个陶罐,"尝尝,专门给贵族老爷酿的好酒。" 我喝了一口就喷出来,这特么是火油! "你们要..." "报仇。"阿荆掀开草席,下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个陶罐,"一罐一亩地,一命一条魂。" 突然,坡下传来马蹄声。司徒家的骑兵举着火把正在搜山! "走!"老汉猛地推我进地道,"去乱葬岗找第三棵柏树,底下有..." 嗖! 一支弩箭穿透他的胸膛。 "快走!"阿荆把火折子塞给我,转身带着剩下五人冲向骑兵,"记得在秋祭日点火..." 轰! 他们点燃了第一罐火油,烈焰瞬间吞没了半个山坡。我在火光中滚进地道,最后看见的,是六道身影举着燃烧的苌楚藤,冲向铁骑洪流... 【第五幕 祖庙焚天录】 我像条丧家之犬在密道里爬了半宿,手里死死攥着阿荆给的火折子。地道尽头竟直通祖庙后殿!那帮祖宗要是知道坟头被挖了地道,棺材板都得气炸! 刚推开暗门,就听见我爹和司徒老狗在神龛前密谋:"周天子特使已到边境,秋祭后立刻征发苌楚坡..." 我趴在帷幔后大气不敢出,突然摸到墙角堆着的陶罐。借着月光一看,差点叫出声,那全是火油罐!罐底还刻着"苌楚坡三百年祭"! "谁?!"司徒老狗猛地转头。 我转身就逃,背后传来侍卫的吼声:"是公子昭!" 哐当! 我撞翻火油罐,粘稠的液体泼了一身。司徒老狗举着火把追来,那张老脸在火光下像恶鬼:"贤侄既然知道了,就别怪世叔心狠..." "爹!"我冲殿外大喊,"他们要拿流民当祭品!" 我爹站在阶下一动不动,官袍被风吹得像口棺材。 "放箭!"司徒老狗狞笑。 嗖嗖嗖! 箭雨射来的瞬间,我猛地滚向神龛,火折子擦过地面。 轰!!! 三百罐火油同时炸开,热浪把我掀飞出去。最后一刻,我看见司徒老狗在火海里跳舞,祖宗牌位像烧纸钱般漫天飞舞... 醒来时已是三天后,我躺在乱葬岗的柏树下,怀里多了卷竹简,上面详细记载着司徒家私通敌国的证据,还有...我爹的签名。 远处王都方向浓烟滚滚,据说秋祭大典烧死了半个朝廷。我扒开柏树下的浮土,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个粗陶瓮,每个瓮里都装着一把苌楚籽。 最上面那个瓮里,阿荆用炭灰写着:"公子爷,该你落子了。" 【第六幕 鱼肠剑·苌楚谋】 我裹着粗麻布混在流民堆里,脚底板磨得血肉模糊。王都的悬赏令贴满每个驿站,"逆贼季昭,诛九族!"画得特么比我本人帅多了。 "喂,吃鱼不?"驿卒老吴扔来条烤鱼,"昨儿河里捞的,肚子鼓得邪乎。" 我掰开鱼腹,手指突然碰到个硬物。鱼肠子里竟裹着片薄如蝉翼的羊皮,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王都戍卫换岗时辰! "老吴,这鱼..." 抬头时,老吴已经摘下斗笠,是苌楚坡那个瘸腿老汉的儿子!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空心苌楚果,明日到货。" 当夜,我在马棚里剖开三百条鱼。鱼鳔里塞着布防图,鱼肠缠着密信,最绝的是鱼眼珠,抠出来用水一泡,竟显出司徒家余党的名单! "公子,该动身了。"老吴递来一套驿丞官服,"周天子特使后日抵京,车队必经落鹰峡。" 我套上官服,突然摸到袖袋里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颗晒干的苌楚果,轻轻一摇——咔啦。 果实裂开道细缝,里面蜷着张纸条,就八个字:"王猎之日,改天换地。" 【第七幕 落鹰峡·燎原火】 我穿着驿丞官服站在落鹰峡口,背后冷汗把里衣全浸透了。周天子的玄鸟旗已经出现在官道尽头,车队两侧黑压压全是重甲卫兵。 "苌楚贡品查验!"我扯着嗓子喊,手指死死掐着那颗空心果实。 特使的车帘掀开,露出张保养得宜的老脸——正是当年那个嫌羔裘有膻味的混蛋!他眯眼打量我身后三百个陶瓮:"今年贡品怎么用粗陶装?" "回大人,"我弯腰时听见自己心跳如雷,"今年雨水足,苌楚籽粒粒饱满,粗陶透气..." 咔嚓! 特使突然掰开颗苌楚果,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嗯?空的?" 就在他皱眉的刹那,峡谷两侧突然滚下无数火球!老吴带着流民掀开伪装,三百陶瓮里哪有什么种子,全是黑黝黝的火油! "季昭在此——!" 我撕开官服露出满背鞭痕,将火把掷向特使车驾。火油遇火轰然爆燃,玄鸟旗瞬间化作火凤凰。 混乱中,一颗苌楚果滚到我脚边。捡起来一捏,里面掉出块鱼皮,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公子,看身后。" 转身望去,燃烧的峡谷上方,无数流民正用弓箭射落逃亡的贵族。而更远处的苌楚坡上,新生的藤蔓已经攀满了司徒家锈蚀的刀剑... 【后记】 三年后,周王都茶肆最火的话本子叫《桧风烈传》。说书人总爱在结尾抖开折扇:"欲知季昭下落,且看那驿道旁——" "野苌楚的藤蔓缠着块素帛,正迎着风猎猎作响。" 【桧风烈传完】 第139章 诗经·国风·曹风 “桧风烈传 当《诗经》变成起义密码 公子哥亲手焚了祖宗牌位!” 小甜梦醒来后看了一遍木牌,心中暗道这次公子哥的体验还不错。 天方世界2108年4月05日8点54分。小梦拿起新竹书《诗经·国风·曹风》,默念口诀后:“ .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候人》 彼候人兮、何戈与祋。 彼其之子、三百赤芾。 维鹈在梁、不濡其翼。 彼其之子、不称其服。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 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荟兮蔚兮、南山朝跻。 婉兮娈兮、季女斯饥。 《鳲鸠》 鳲鸠在桑、其子七兮。 淑人君子、其仪一兮。 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鳲鸠在桑、其子在梅。 淑人君子、其带伊丝。 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鳲鸠在桑、其子在棘。 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鳲鸠在桑、其子在榛。 淑人君子、正是国人。 正是国人、胡不万年。 《下泉》 冽彼下泉、浸彼苞稂。 忾我寤叹、念彼周京。 冽彼下泉、浸彼苞萧。 忾我寤叹、念彼京周。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 忾无寤叹、念彼京师。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 四国有王、郇伯劳之。” . 小梦在言闭后心中默念‘吾求亦未’,眼前开始扭曲: 《四象村·四象书》 【第一幕:蜉衣卷】 我蹲在溪水边,看着那些发着微光的小虫子在水面上扑腾。它们叫蜉蝣,村里老人说,这东西朝生暮死,活不过一天。 "阿蘅姐,你又在看虫子啊?"小荷蹲在我旁边,小手托着腮帮子。 我揉了揉她枯黄的头发:"这不是普通虫子。你看它们的翅膀,像不像琉璃?" 月光下,那些蜉蝣的翅膀确实泛着奇异的光彩,像是把星星碾碎了撒在上面。小荷伸手想抓一只,却被我拦住。 "别碰,它们正喝月光呢。" "虫子也会喝水?"小荷眨巴着眼睛。 我笑了笑:"这不是普通的水。得喝够九十九天的月光,这些蜉蝣才能破茧。" 小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才八岁,哪懂这些。要不是爹娘去年饿死了,她这个年纪本该在院子里跳格子玩,而不是跟着我漫山遍野挖野菜。 "阿蘅姐,我饿了。"小荷摸着肚子说。 我从怀里掏出半块杂粮饼递给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发酸。今年春荒来得早,村里又饿死了十几口人。侯府收的租子一分没减,反倒加了三成。 "慢点吃,别噎着。"我轻拍她的背,"明天姐给你抓鱼吃。" 小荷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我捏捏她的小脸,"去睡吧,姐再待会儿。" 等小荷蜷缩在茅草堆里睡着后,我继续盯着那些蜉蝣。奶奶生前说过,饮足月光的蜉蝣翅膀能缝成"归处衣",让死去的人重活一瞬。就一瞬,但足够了。 我拔下一根头发,轻轻缠住一只蜉蝣。它的翅膀在月光下闪烁着,像一滴凝固的眼泪。 三个月后,我攒够了九十九对蜉蝣翅膀。那天夜里,我坐在破草屋的油灯下,用头发当线,一针一线地缝制那件传说中的"归处衣"。 "阿蘅姐,你在做什么呀?"小荷揉着眼睛爬起来。 "给你做嫁衣呢。"我逗她。 小荷咯咯笑起来:"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跟着阿蘅姐!"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这傻丫头,哪知道这衣服是给死人穿的。自从上个月侯府来村里征织女,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十三岁以上的姑娘都被抓走了,小荷还小,暂时安全。但我听说那些姑娘在侯府过得猪狗不如,已经有三个跳了井。 "睡吧,明天姐带你去采蘑菇。"我哄她。 小荷刚躺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我心头一紧,赶紧吹灭油灯,把未完成的嫁衣塞进怀里。 "开门!里正查户!"粗犷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我示意小荷别出声,但已经晚了。木门被一脚踹开,火把的光亮照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 "哟,这儿还藏着个小丫头。"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盯着小荷,"侯府新令,八岁以上女童都要去织坊!" 我扑过去抱住小荷:"大人,她才八岁,干不了活啊!" "滚开!"那男人一脚踹在我肚子上,"侯爷的寿辰要到了,需要人手绣万寿图!" 小荷被硬生生从我怀里拽走,她哭喊着"阿蘅姐",小手在空中乱抓。我想追上去,却被另外两个壮汉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小荷被拖出门外。 三天后,我在乱葬岗找到了小荷的尸体。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像只冻死的麻雀。听织坊逃出来的丫头说,小荷因为饿极了偷吃了一块糕点,被活活打死的。 我用破草席裹住小荷,抱着她走了十里山路,回到我们的小茅屋。怀里的"归处衣"还差最后几针,我连夜把它缝完。 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在那件泛着微光的嫁衣上。我轻轻给小荷穿上,整理好每一片蜉蝣翅膀。 "小荷,姐答应过给你做嫁衣的。"我摸着她冰冷的小脸,"穿上它,你就能再活一瞬。就一瞬,姐想听你再叫一声''阿蘅姐''..." 嫁衣上的蜉蝣翅膀突然亮了起来,像无数颗小星星。小荷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阿蘅...姐..." 就这一声,我的眼泪决堤般涌出来。可还没等我抱住她,外面又传来马蹄声。 "就是这家!那丫头做的''归处衣''能让死人复生,侯爷有救了!" 我认出了那个声音,是侯府管事赵德全。这个狗腿子不知从哪听说了蜉蝣嫁衣的事,带人来抢了。 我抱起小荷,从后窗跳了出去。月光很亮,我能看见寒潭的方向。奶奶说过,寒潭底下连着阴间,是亡者的归处。 "站住!把衣服交出来!"赵德全带着家丁追上来。 我跑得飞快,怀中小荷轻得像片羽毛。寒潭就在眼前,水面泛着幽幽的蓝光。 "抓住她!侯爷等着衣服续命呢!"赵德全气急败坏地喊。 我站在潭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举着火把追来的人,又低头看看怀里穿着嫁衣的小荷。 "蜉蝣的归处不在锦匣里,"我轻声说,"在江河的褶皱里。" 然后我纵身跳入寒潭。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我,但我一点也不害怕。下沉的过程中,我看到潭底不是淤泥,而是一块巨大的、发着绿光的玉蘅石。石头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我们村死去的人。 小荷的身体在玉蘅石上方停住了,嫁衣上的蜉蝣翅膀全部脱落,化作无数光点融入石头。石头上的名字一个个亮起来,最后组成了一个新名字——我的名字:阿蘅。 我笑了,伸手触碰那块石头。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听见岸上赵德全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家丁们惊恐的叫喊:"管事!水里...水里有东西爬上来了!" 第140章 四象村·四象书2 【第二幕:鹈羽卷·喙衔戈】 陈衍一瘸一拐地走回村子时,左腿绑着的破甲片还在往地上滴血。 "狗日的,这破村子怎么变这样了?" 他吐掉嘴里嚼着的草根,眯眼望着远处的渔村。三年前他离开时,村口还有十几条渔船,现在只剩几条破木板漂在水上。最让他心惊的是,那棵挂着鹈鹕巢的老槐树,现在挂满了铁笼子。 笼子里关着一团团白乎乎的东西,走近了才看清,全是拔光了毛的鹈鹕! "操!"陈衍一拳砸在树上。树上的鹈鹕听见动静,齐刷刷扭头看他。那些鸟眼睛血红,喙上全是伤,有几只连眼皮都被撕掉了。 "谁干的?"陈衍牙齿咬得咯咯响。 "还能是谁?侯府呗。" 一个佝偻老头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是村里的老渔夫马叔。陈衍差点没认出来,三年前能单手扛渔网的马叔,现在瘦得像根柴火棍。 "马叔,这咋回事?"陈衍指着那些秃毛鹈鹕。 马叔哆嗦着摸出半截烟袋:"侯府说鹈鹕不灵了,捕不到鱼是因为神鸟收了金羽。要我们每月交三十斤金羽,才准出海。" "放屁!"陈衍一脚踹翻旁边的水桶,"鹈鹕拔了毛还能活?" "死了就换新的。"马叔指着远处一个大坑,"那边埋了上百只了。" 陈衍走过去一看,差点吐出来。坑里全是鹈鹕尸体,有的还在抽搐。最底下压着几只小鹈鹕,连羽毛都没长齐就被扔下来了。 "侯府的人呢?" "在祠堂喝酒呢。"马叔压低声音,"今天又抓了三个姑娘,说是给''鹈鹕祭''当祭品..." 陈衍没等马叔说完,转身就往祠堂走。他腰上挂的三颗敌军头颅撞在一起,发出闷响。这三颗脑袋本该换三十两赏银,现在他只想换三条侯府狗命。 祠堂门口站着两个带刀护卫,看见陈衍浑身是血地走过来,立刻拔刀。 "站住!干什么的?" 陈衍咧嘴一笑:"送军报的。" "什么军报?" "这个。"陈衍突然暴起,左手抓住一个护卫的喉咙,右手抽出靴子里的鱼刀,直接捅进另一个护卫的眼窝。 两个护卫连喊都没喊出来就断了气。陈衍把尸体拖到草丛里,扒下其中一人的衣服换上,大摇大摆走进祠堂。 祠堂里乌烟瘴气,七八个侯府的人正在喝酒。主座上是个穿绸缎的胖子,正搂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灌酒。陈衍一眼认出,这是侯府二管家赵德全,三年前就是他带人抢了陈衍的妹妹去当丫鬟,后来那丫头投井死了。 "大人,前线军报。"陈衍低着头上前。 赵德全醉醺醺地伸手:"拿来。" 陈衍递过去一个布包。赵德全打开一看,里面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是刚才那两个护卫的。 "你!"赵德全刚要喊,陈衍的鱼刀已经抵在他喉咙上。 "我妹怎么死的?"陈衍问。 赵德全尿了裤子:"跳、跳井..." "为什么跳井?" "她、她偷了夫人的簪子..." 陈衍一刀割开赵德全的嘴:"放屁!我妹连蚂蚁都不敢踩!" 其他人都吓傻了。有个小子想跑,陈衍甩出随身的第二把鱼刀,直接钉穿他的脚背。 "今天谁也别想走。"陈衍从腰间解下那三颗敌军头颅,摆在桌上,"认识吗?北境狼兵,一个能打你们十个。老子宰了三十个,就带回这三个最丑的。" 赵德全瘫在椅子上直哆嗦。陈衍抓起酒坛浇在他头上:"带我去看鹈鹕祭。" 暴雨来的时候,陈衍正站在关鹈鹕的铁笼前。那些鸟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全都躁动起来。 "钥匙。"陈衍伸手。 赵德全抖着手掏出钥匙。陈衍打开第一个笼子,里面的鹈鹕已经半死不活,但看见赵德全,立刻扑棱着要啄他。 "有意思。"陈衍挨个打开笼子,"你们拔它们羽毛,它们记仇。" 最后一只笼子里是只特别大的鹈鹕,头顶还剩一撮金毛。陈衍刚打开笼门,这鸟就冲出来,一嘴啄在赵德全眼睛上。 "啊!"赵德全捂着脸惨叫。 暴雨越下越大,陈衍站在雨里看那群鹈鹕追着侯府的人啄。有个家伙想跑,被三只鹈鹕按在地上,活活啄成了筛子。 最神奇的是,那只大鹈鹕用带血的喙在地上划拉。陈衍凑近一看,是四个血字——"季女斯饥"。 "什么意思?"陈衍问。 鹈鹕突然飞起来,啄向他腰间的军功牌。陈衍这才想起来,这牌子上的名字根本不是他的,三年前他立了战功,被校尉冒名顶替了。 "你是说...我妹是饿死的?"陈衍声音发抖。 鹈鹕点点头,突然冲向湖边。陈衍跟过去,看见湖面上漂着什么东西。捞上来一看,是具穿着侯府家丁衣服的骷髅,脖子上缠着褪色绶带。 雨停了,陈衍坐在湖边擦刀。天亮时,渔民们惊恐地发现湖面漂着三百多具无头尸体,全都穿着铁甲。 更诡异的是,每具尸体喉咙里都插着一条褪色绶带。 里正带着人找到陈衍时,他正在给那只大鹈鹕包扎伤口。 "陈...陈百夫长?"里正盯着他腰间的军功牌。 陈衍头也不抬:"叫我陈衍就行。" "可这牌子上写的是..." "我知道。"陈衍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王八蛋校尉现在应该在湖底喂鱼呢。" 鹈鹕突然叫了一声,展开光秃秃的翅膀。晨光中,那些被拔掉的羽毛处,竟然长出了新的金羽。 马叔扑通跪下:"神鸟...神鸟显灵了!" 陈衍摸摸鹈鹕的头,看向侯府方向:"还没完呢。" 第141章 四象村·四象书3 【第三幕:鸠桑卷·冠冕裂】 雷劈下来的时候,陆允正在给孩子们讲《诗经》。 "鳲鸠在桑,其子七兮..."他刚念到这一句,窗外突然亮得刺眼。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院子里的老桑树被劈成了两半。 "先生!树着火了!"孩子们尖叫起来。 陆允扔下书冲出去。那棵三百年的老桑树从中间裂开,树芯居然没有烧着,反而流出汩汩的红色液体。 "都退后!"陆允拦住想凑近看的孩子。他蘸了点红色液体在指尖搓了搓,是朱砂!上等的辰砂! 更神奇的是,这些朱砂在树皮上自动汇聚,慢慢形成了《鳲鸠》篇的文字。陆允刚念出"淑人君子"四个字,那些朱砂突然飞起来,变成一只只小雀鸟绕着他转圈。 "神了!"最调皮的学生王铁柱伸手去抓,小鸟却穿过他的手掌,又变回朱砂落在地上。 陆允心跳如鼓。他听爷爷说过,这棵桑树是前朝一位大儒亲手种的,树里藏着文脉。现在天雷劈开树,莫非是要警示什么? "孩子们,今天先放学。"陆允把朱砂小心收集起来,"记住,这事谁也不能说。" 但孩子们哪管得住嘴。三天后,侯府的人就踹开了私塾大门。 "陆先生,听说你得了个宝贝?"侯府三少爷摇着折扇,眼睛却盯着院里的桑树残桩。 陆允把装朱砂的陶罐往身后藏:"三少爷说笑了,不过是些染布的颜料。" "放屁!"三少爷突然变脸,"那是我家祖坟上的树!树芯流出的东西就该归侯府!" 陆允心里冷笑。这桑树比侯府祖坟早两百年,他们也好意思认祖宗? "交出来,不然烧了你的破私塾!"三少爷一挥手,家丁们举着火把就往茅草屋顶凑。 陆允抱紧陶罐:"这朱砂有毒,碰了会烂手。" 家丁们果然犹豫了。三少爷气得踹翻一张书桌:"放火!连人带树一起烧!" 火把扔向茅草屋顶的瞬间,陆允做了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他打开陶罐,抓起一大把朱砂塞进嘴里! "先生!"躲在角落的王铁柱哭喊起来。 陆允满嘴血红,却笑得畅快。那些朱砂在他喉咙里烧得像炭火,但他还是硬咽了下去。 "桑木可焚,七雏仍在!"陆允喊完这句,转身冲进燃烧的私塾,抱住了那棵桑树。 家丁们想拦,却被突然飞来的朱砂雀鸟啄瞎了眼。三少爷吓得屁滚尿流,带着人连滚带爬跑了。 大火烧了一整夜。天亮时,村民们围在废墟前,发现桑树和陆允都不见了,只剩一堆白灰。 "先生..."王铁柱跪在地上哭。突然一阵风吹来,灰烬中升起七盏孔明灯。 最神奇的是,每盏灯上都写满了名字,全是陆允教过的学生!王铁柱踮脚看最近的那盏,居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还有陆允的批注:"铁柱聪慧,惜不用功。" "先生还在..."王铁柱抹着眼泪笑了。 这事过去一个月后,侯府突然闹鬼了。每逢科举日,就有只布谷鸟衔着梅枝飞来,狠狠撞向侯府大门上的匾额。 "砰!砰!砰!"那鸟跟疯了似的,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最邪门的是,匾额上被撞出的裂痕,慢慢显出了"仪不忒"三个字。 这是《鳲鸠》里的句子,意思是"礼仪无差错"。可侯府这些年科举作弊、买卖功名,哪配得上这话? 官府的人很快上门了。他们从侯府搜出十几本冒名顶替的科举名录,其中就有三少爷花钱买的举人功名。侯爷气得中风,躺在床上直吐白沫。 王铁柱现在成了私塾的新先生。他每天带着孩子们在桑树残桩前读书,那树桩竟然又抽出了新芽。 有一天,王铁柱在树桩裂缝里发现了一小撮朱砂。他学着陆允的样子,把朱砂撒在纸上,居然又组成了《鳲鸠》的诗句。 "先生,我明白了。"王铁柱对着树桩鞠躬,"您就是那桑树上的鳲鸠,我们就是您的七只雏鸟。" 风吹过树梢,几片新长的桑叶沙沙作响,像是陆允在笑。 【第四幕:泉黍卷·鼎脉醒】 苟伯是个疯子。 村里人都知道,这老头整天蹲在雪地里,用手指画些歪歪扭扭的铜鼎花纹。小孩朝他扔石头,他就咧嘴笑,露出满口黄牙:"嘿嘿,鼎要醒了......" 没人信他的鬼话。直到大旱第三年,井水干涸,地里黍苗枯死,连侯府的粮仓都见了底。 那天半夜,苟伯突然抡起铁锤,砸开了祠堂地砖。 "老疯子发什么癫?!"守夜的村民提着灯笼冲进来,却看见苟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摸着地底露出的一角青铜,那竟是一口两人高的巨鼎! 鼎身上刻满《下泉》诗,字缝里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都闪开!"侯府大管家带着家丁闯进来,一脚踹开苟伯,"这鼎是侯府祖传的!" 苟伯趴在地上嘿嘿笑:"你们......养不活它......" 管家朝鼎里一看,愣住了,鼎底竟堆着金灿灿的黍种! "搬走!"管家激动得声音都尖了。可当家丁伸手去抓黍种时,那些谷粒突然像活了一样,疯狂往鼎壁里钻! "见鬼了!"家丁吓得连连后退。只有苟伯爬过去,把破碗里最后一口水倒进鼎中。 黍种遇水疯长,眨眼间窜出三尺高的穗子,穗头沉甸甸地垂下来,砸在管家脸上,那根本不是粮食,而是一粒粒青铜珠子! "杀了这妖人!"管家拔刀砍向苟伯。 突然,鼎耳上的鳲鸠雕像"咔嚓"转动脖子,一口啄穿管家手腕! "啊!"管家惨叫跪地。那青铜鸟振翅飞起,从鼎腹叼出一方玉印,照着管家天灵盖狠狠砸下。 "噗嗤!" 脑浆迸裂。玉印嵌在尸体头骨上,赫然露出"郇伯"两个篆字。(注:郇伯是《下泉》诗中拯救乱世的贤臣) 玉印坠地瞬间,整个祠堂地动山摇! 一道寒泉从印下喷涌而出,冲得青铜鼎嗡嗡作响。鼎身血锈剥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字:"王道在野,不在冕。" 苟伯突然不疯了。 他站在喷泉中,任由水流冲掉脸上污垢,露出额角一道陈年烙印,那竟是前朝铸剑局的奴印! "十年了......"苟伯拾起玉印,看向侯府方向,"该还债了。" 【第五幕:四象灯·终幕】 十年后,一个外乡人牵着毛驴走进四象村。 村口几个孩童正在玩耍,女童披着件流光溢彩的破蓑衣,在雨中哼唱:"蜉蝣归处,江河褶皱..." 少年举着面锈迹斑斑的铜盾,盾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戍边录》文字; 枯死的老桑树上,树瘤裂开,露出金灿灿的《鳲鸠》全文。 田中央的泉眼咕嘟冒泡,喷出几片青铜简,过路人随手一捞,简上刻着:"活人续死物,死人点活路" 外乡人头皮发麻,拽住里正问:"你们村...闹鬼吧?" 里正没答话,只指向河面,一盏浮空灯笼正幽幽发亮。 灯笼罩子是半透明的蜉蝣翼,灯骨是生锈的铁甲焊成,灯芯泛着朱砂红光,灯焰里竟跳动着金黄的黍粒! "阿蘅的嫁衣化灯罩,陈衍的铁甲熔灯骨。"里正摩挲着灯笼,"陆允的朱砂凝灯芯,苟伯的黍种燃灯焰。" 突然灯笼剧烈摇晃,映出四道影子—— 寒潭里伸出的苍白手臂; 鹈鹕背上插满箭矢的铠甲; 桑树枝头悬空的儒冠; 青铜鼎中爬出的烙面人。 外乡人吓得跌坐在地:"他们...还活着?" 里正苦笑:"早死透了。但四象村的冤魂..." "能吃人。" 同一时刻,侯府正在大摆宴席。 新侯爷举杯大笑:"多亏除了那四个祸害!"话音未落——"啪!" 房梁突然掉下一件湿漉漉的嫁衣,正罩在他头上。 "什么东西?!"侯爷扯下嫁衣,发现袖口绣着"阿蘅"二字。 管家突然尖叫:"老爷!您、您的脸!" 铜镜里,侯爷的面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有鬼啊!"宾客四散奔逃,却见庭院地面渗出铁水,凝成陈衍的模样,一斧劈开大门; 暴雨中飞来七盏孔明灯,灯绳套住侯府子弟的脖子就往桑树上吊; 墙角青铜鼎嗡嗡震颤,苟伯的声音从鼎内传出:"铸剑炉...该添薪了..." 最恐怖的是寒潭方向,三百具无头尸破水而出,每具尸体手里都捧着颗侯府人头! 天亮时,外乡人战战兢兢回到侯府。 只见府门大敞,满地都是—— 泡涨的嫁衣碎片; 生锈的断刃; 写满名字的焦黑桑皮; 凝成"郇伯"字样的青铜黍粒。 而四象村的孩子们正在废墟间奔跑嬉戏,他们—— 披着蜉蝣翼追光; 用鹈鹕羽盾牌挡雨; 把青铜简当毽子踢; 围着冒泉眼的黍田唱:"礼是死人点灯,活人引路..." 【四象村·四象书完】 第142章 诗经·国风·豳风 “四象村·四象书 死人用命给活人开路, 孩童用游戏传承文明” 小甜梦被老头唤醒后,摇了摇有点昏的脑壳,习惯性的拿起木牌看去。 天方世界2108年4月07日10点15分。小梦拿起新竹书《诗经·国风·豳风》,默念口诀后:“ . 《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 同我妇子、饁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 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八月其获、十月陨蘀。 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 十月蟋蟀、入我牀下。 穹窒熏鼠。 塞向墐户。 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 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 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 昼尔于茅、宵尔索綯。 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 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鸱鴞》 鸱鴞鸱鴞、既取我子、无毁我室。 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东山》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蒙。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蜎蜎者蠋、烝在桑野。 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蒙。 果裸之实、亦施于宇。 伊威在室、蠨蛸在户。 町疃鹿场、熠耀宵行。 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蒙。 鹳鸣于垤、妇叹于室。 洒扫穹窒、我征聿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 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蒙。 仓庚于飞、熠耀其羽。 之子于归、皇驳其马。 亲结其缡、九十其仪。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破斧》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 周公东征、四国是皇。 哀我人斯、亦孔之将。 既破我斧、又缺我锜。 周公东征、四国是吪。 哀我人斯、亦孔之嘉。 既破我斧、又缺我銶。 周公东征、四国是遒。 哀我人斯、亦孔之休。 《伐柯》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 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我觏之子、笾豆有践。 《九罭》 九罭之鱼、鳟鲂。 我觏之子、衮衣绣裳。 鸿飞遵渚、公归无所、于女信处。 鸿飞遵陆、公归不复、于女信宿。 是以有衮衣兮、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 《狼跋》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 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狼疐其尾、载跋其胡。 公孙硕肤、德音不瑕。” . 小梦在言闭后心中默念‘吾求亦未’,眼前开始扭曲: 《豳风谣》 【第一幕 七月流火】 热浪像条甩不掉的癞皮狗,死死咬住豳地的七月。桑萝抹了把汗,咸涩的汗水刺得她眼角发疼。她爹老葛跪在黍子地里,那双树皮似的手正哆嗦着摸过干瘪的穗子。 "瞅见没?"老葛突然指向西边天空,"大火星往下掉呢,跟咱家陶罐里滚落的枣核一个德行。" 桑萝抬头,看见颗红得发亮的星星正往山后头坠。她爹总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信号,星星往下掉,就该准备厚衣裳了。可他们家炕头上那件破袄子已经絮了三年的芦苇花,而明天税吏就要来收新麻布。 河对岸突然传来铜铃响。十二匹油光水滑的白马拉着一辆描金绣凤的大车,车轮碾过麦茬地时,桑萝听见自己昨天才补好的篱笆又断了两根。车帘子一掀,飘出股腻死人的桂花油味儿。 "朱裳孔阳哟,万寿无疆嘿!"几个涂脂抹粉的戏子在车里捏着嗓子唱。后头跟着的奴隶们扛着成捆的绸缎,那颜色鲜亮得刺眼,桑萝知道那是用茜草和栀子染的,去年她采了整整一夏天,换来的铜钱还不够买半斗黍米。 她下意识摸了摸右胳膊的淤青。昨儿去公子府送蚕茧,管事嫌她动作慢,铜尺子抽下来时带着风声。现在那痕子肿得老高,在粗麻布底下火辣辣地疼。 "爹,南坡地的粟子叫野猪祸害了。"桑萝蹲下来,声音压得比晒蔫的狗尾巴草还低。 老葛没吱声,就盯着地头那排歪歪扭扭的篱笆看。三年前官府征走了村里所有壮劳力,说是去淮夷打仗。现在剩下的老弱病残连补篱笆的藤条都凑不齐,更别说对付成群的野猪了。 大车走远后,桑萝从怀里掏出块粗麦饼。掰开时渣子扑簌簌往下掉,像极了天上飘下来的火星子。老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桑萝赶紧给他拍背,摸到的全是硌手的骨头。 "吃吧爹,好歹垫垫。"她把大点的半块塞过去。 老葛没接,反而从黍子根底下扒拉出个蚂蚁窝:"你瞧,这小东西都知道往洞里搬食。"他手指头上爬着几只黑蚂蚁,正拼命拽一粒黍米,"咱还不如它们哩。" 桑萝突然听见自己肚子叫得震天响。她想起去年冬天饿死的蚕姐,临死前还念叨着想吃口甜桑葚。现在坡上的桑葚正熟得发紫,可最好的那片林子早被公子府圈起来了。 远处传来鼓乐声,公子府今晚又要宴饮。桑萝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老茧里。她胳膊上的淤青突突直跳,仿佛在应和着那些欢快的调子。 第143章 豳风谣2 【第二幕 鸱鸮夜啼】 桑萝蹲在桑林里采叶子,手指被露水泡得发皱。 天还没亮透,林子里黑黢黢的,只有几只夜猫子还在叫,声音跟哭丧似的。她摸黑往深处走,想多摘点嫩叶,公子府的管事说了,今天交不够数,还得挨尺子。 突然,她脚下一绊,差点栽进泥里。 “谁啊?大半夜躺这儿……”桑萝骂了半句,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闷在胸腔里的尖叫。 春娥姐仰面躺在芦苇丛里,眼睛还睁着,像两颗蒙了灰的玻璃珠子。她身上那件粗麻衣被扯得稀烂,露出来的皮肉白得瘆人,像泡发的死鱼肚子。最扎眼的是她手腕上那个玉镯子,青绿色的蛇缠着蛇,公子府赏给“听话”女人的信物。 桑萝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泥地上。 她认得这镯子。三天前,春娥姐还偷偷跟她说:“公子府的管事叫我今晚去送丝线,说干得好就给我娘减租子。”当时春娥笑得跟捡了钱似的,哪知道这一去,人就再没回来。 桑萝连滚带爬地往家跑,裤脚上全是泥浆子。推开柴门的时候,她娘正踩着破凳子,拿刷子往房梁上抹一种黑乎乎的汁液,闻着又苦又冲。 “娘!春娥姐她……” “防虫。”她娘头也不回,声音硬得像块石头,“苦楝树汁,抹了梁上不长蛀虫。” 桑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舌头打了结。她抬头看房梁,那上面缠着新搓的草绳,浸足了苦楝汁,在油灯底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半夜,雷声炸响,桑萝被吓醒了。 闪电劈下来的一瞬间,她看见她娘站在桌子上,正用那根苦楝绳死死捆住房梁。雨水顺着老娘龟裂的手指头往下淌,混着苦楝汁,一滴一滴砸在桑萝脸上。 “娘……” “睡你的。”她娘的声音混在雨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桑萝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谣,‘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说的是一只母鸟拼命护着自个儿的破窝,哪怕巢都快散了,也要叼着毒草把天敌赶跑。 现在她懂了。 豳地的女人,个个都是那只母鸟。 【第三幕 破斧】 桑萝蹲在河边捶打麻布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满地的碎骨头走过来。 她一回头,差点没认出来人,阿稷那张脸瘦得脱了相,胡子拉碴,活像个从坟里爬出来的饿死鬼。更吓人的是他背上还插着半截断箭,黑乎乎的血痂把衣裳和皮肉黏在一起,风一吹,散发出一股腐肉的臭味。 “你……还活着?”桑萝手里的棒槌“扑通”掉进河里。 阿稷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阎王爷嫌我命贱,不肯收。” 他卸下肩上的破包袱,从里头“咣当”倒出一把豁了口的铜斧。斧刃上全是崩出来的缺口,像被狗啃过似的,木柄上还沾着黑红色的污垢,分不清是锈还是血。 “镐京的老铁匠说,这斧子砍过淮夷人的脑袋,劈过豳地的柴火,现在该埋进土里当镇物了。”阿稷用指头弹了弹斧面,发出闷响。 桑萝没接话,眼睛死死盯着阿稷的脖子,那儿烙着个铜钱大的疤,皮肉翻卷,组成一个扭曲的“逃”字。 这是官府的印记,专烙在逃兵身上。 夜里,桑萝蹲在灶台边煮苦菜汤,听见后院传来“嚓嚓”的磨刀声。她扒着窗户缝往外看,月光下,阿稷正撅着屁股磨那把破斧头。石头每蹭一下,斧刃就溅出几颗火星子,映得他半边脸亮堂堂,半边脸黑沉沉。 “他们说周公东征是为了‘安邦定国’。”阿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锅底,“可我的斧头只认得饿瘪的肚子。” 桑萝看见他举起斧头,月光从缺口处漏下来,在地上照出个歪歪扭扭的影儿。 “知道东征军的粮草哪儿来的不?”阿稷冷笑,“全是豳地的黍米!公子府派人挨家挨户搜,连种粮都抢走了,老子在前线啃树皮,他们倒在后头吃香喝辣……” 桑萝突然想起春娥姐手腕上那个蛇镯。公子府的管事说,只要姑娘们“听话”,就能给家里减租子。 现在她明白了,豳地的粮食,早被他们换成了绫罗绸缎和玉镯子。 天快亮时,桑萝做了个梦。 梦里阿稷抡着那把破斧头,砍的不是柴,而是一截截苍白的手腕。每砍一下,就有一只蛇镯“当啷”落地,摔成满地绿莹莹的碎片…… 【第四幕 九罭之网】 桑萝的脚刚踩上公子府后院的青石板,就打了个哆嗦,这地儿冷得邪门,像踩在死人脊背上。 管事提着灯笼在前头走,油纸罩子投下的光晕黄惨惨的,活像坟地里的鬼火。"公子爷今儿高兴,赏你爹去看冰窖。"他斜眼瞥桑萝,"你这丫头片子跟来干啥?" 桑萝攥紧装桑叶的破篓子,指甲掐进篾条缝里。她没敢说老葛从昨晚就咳血,这会儿正发着高热,是她偷偷换了爹的衣裳,把脸抹黑了混进来的。 冰窖门一开,寒气混着腥味扑面而来。桑萝差点呕出来,那味儿像极了春娥姐泡在河里的尸首。 公子爷歪在白玉榻上,正用金勺子挖冰块吃。他手指头比大姑娘还白嫩,指甲盖上染着凤仙花汁,红得扎眼。"老葛头,"他懒洋洋开口,"听说你会观星?" 桑萝低着头,看见自己破草鞋边凝了一层霜。 "三天内,大火星要是挪不进毕宿,"公子突然踹了脚边的彩漆冰匣,"这冰就赏你闺女治暑气。" 桑萝猛地抬头,正撞见公子冲她笑。那笑容让她想起雨后坟地里冒出来的白蘑菇,看着鲜亮,根子早烂透了。 冰窖墙上挂着张怪网,网眼密得连蚊子都飞不过去。桑萝听货郎说过,这叫"九罭",专逮名贵的鳟鱼。可这会儿网里兜着的分明是个人!春娥姐的头发结满了冰碴子,手腕上的蛇镯在冰雾里发着青光。她脖子歪成奇怪的角度,像是被人拧断了又摆正,好让那只玉镯子端端正正露在外面。 "这网好啊,"公子舔着金勺上的冰渣,"再能扑腾的鱼,进了九罭也得乖乖躺着。" 桑萝的牙齿开始打颤。她突然明白春娥姐临死前为啥死死攥着什么东西,那玉镯根本不是赏赐,是标记猎物的记号! 【第五幕 伐柯】 桑萝蹲在宗庙的供桌底下,手里攥着块烤裂的龟甲,烫得她掌心发红。 外头更夫刚敲过三更,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今儿是偷溜进来的,老葛病得说胡话,嘴里一直念叨"龟甲裂纹大凶"。她得亲眼瞧瞧,到底凶到什么程度。 "咔嚓——" 龟甲在火上一烤,裂出几道歪歪扭扭的纹路,像几条蜈蚣爬在上面。桑萝眯着眼辨认,这纹路她在老葛的破书上见过,是"大凶",比野猪啃了庄稼还凶,比蝗灾铺天盖地还凶。 "呸!骗人的玩意儿!"她刚要摔了龟甲,柴房突然传来"咯吱"一声。 阿稷像只瘸腿的老狗似的缩在柴堆旁,手里摩挲着个东西。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照见他掌心半块青玉,青玉缺了个角,边缘参差不齐,像被硬生生掰断的。 "《伐柯》里说娶妻要媒人,"阿稷突然开口,吓得桑萝一哆嗦,"可豳地的媒人,是公子府的铜尺子。" 桑萝盯着那半块玉,突然想起春娥姐死时紧攥的拳头。她扑上去抢过玉珏,两块残玉"咔嗒"一碰,严丝合缝! "东征军里有个兄弟临死前塞给我的,"阿稷眼睛在黑暗里发亮,"说是周公赏的,褒奖他杀了戎狄探子。" 桑萝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桑叶。她突然明白春娥为啥宁可死也要藏住这玩意儿,这玉珏根本不是赏赐,是罪证!公子府的人肯定在找它... 远处传来狗吠声。阿稷一把攥住她手腕:"明天收租,公子要亲自来。" 龟甲的裂纹在月光下像张咧开的嘴,仿佛在嘲笑他们——大凶又如何?豳地的穷人,哪天不是活在凶险里? 【第六幕 狼跋】 祭坛前,公子爷一脚踩住了自己的貂裘下摆,"扑通"一声跪在了泥地里。 围观的佃户们赶紧低头,不是怕他难堪,是怕自己笑出声。这场景活像《狼跋》里唱的那只老狼,明明腿脚都不利索了,还非要装威风。 "看什么看!"公子涨红了脸爬起来,一把抢过祭司手里的铜樽,"周公作乐,万寿无疆!" 桑萝跪在祭品筐旁边,手指甲抠进筐缝里。她今儿天没亮就来了,偷偷把献祭的羔羊换成了苦楝树枝。现在毒汁正顺着陶尊内壁往下渗,混进公子刚倒进去的酒浆里。 "咣——"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发麻。桑萝抬头,看见阿稷抡着那把豁口斧头劈开了供桌!木屑飞溅中,公子腕上的蛇镯"当啷"断成两截,跟春娥那半块玉珏一起崩飞出去,正好卡进龟甲的裂缝里。 "你、你们..."公子哆嗦着往后退,手里的毒酒洒了一身。 桑萝一把掀开祭品筐。苦楝枝上的白花全蔫了,毒汁已经浸透了公子华贵的衣襟。她想起娘亲往房梁上抹苦楝汁的那个雨夜,原来有些毒,本就是用来以毒攻毒的。 远处传来马蹄声。阿稷把斧头往地上一杵:"跑啊!等着给这畜生陪葬吗?" 桑萝最后看了眼春娥的玉珏。那东西现在嵌在龟甲里,像颗终于归位的星辰。 【终幕 豳风再起】 大火星坠入泾水的那晚,豳地的老农们又唱起了《七月》。 老葛把冰窖里那张九罭网拖到渭河边,往浑浊的水里一撒。捞上来的不是鱼,而是一块块缠着水藻的碎玉,公子府这些年"赏"出去的蛇镯,全在这儿了。 阿稷把那柄豁牙斧头埋进桑林深处。来年开春,断刃上居然蹿出一簇簇嫩桑芽,引来的蚕比往年都肥。 桑萝重修茅屋时,在房梁缝里摸到一把苦楝籽,准是她娘当年塞进去的。她把树苗栽在春娥坟前,手指沾上的汁液又苦又涩,像极了那些说不出口的歌谣。 秋收时,货郎带来消息:周公派来的新大夫正在查公子府的旧账。 桑萝蹲在河边捶布,听见几个洗衣妇哼着小调:"鸱鸮鸱鸮,既取我子,且修我巢..."调子还是那个调,词儿却变了。 对岸的公子府长满了野草,彩漆大门歪在一边。有只母鸟正叼着苦楝枝,在空荡荡的雕梁上筑巢。 【豳风谣终】 后记:那些被苦楝汁浸透的茅草屋梁,最终长成了遮风挡雨的大树。豳地的风永远带着涩味,却也能让最卑微的种子,活过千年。 第144章 诗经·小雅·鹿鸣之什 “豳风谣 九罭收网:老葛打捞蛇镯 残斧生桑:阿稷的武器化作新生 苦楝发芽:母亲藏下的毒籽长出希望 新词旧调:农妇改编《鸱鸮》歌词” 小甜梦最后看了一眼木牌。 天方世界2108年4月09日19点06分。小梦拿起新竹书《诗经·小雅·鹿鸣之什》,默念口诀后:“ . 《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嘉乐嘉宾之心。 《四牡》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 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嘽嘽骆马。 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 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 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駸駸。 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皇皇者华》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 駪駪征夫、每怀靡及。 我马维驹、六辔如濡。 载驰载驱、周爰咨诹。 我马维骐、六辔如丝。 载驰载驱、周爰咨谋。 我马维骆、六辔沃若。 载驰载驱、周爰咨度。 我马维駰、六辔既均。 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今在原、兄弟急难。 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 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伐木》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 矧伊人矣、不求友生。 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酾酒有藇。 既有肥羜、以速诸父。 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于粲洒扫、陈馈八簋。 既有肥牡、以速诸舅。 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 笾豆有践、兄弟无远。 民之失德、乾糇以愆。 有酒湑我、无酒酤我。 坎坎鼓我、蹲蹲舞我。 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天保》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 俾尔单厚、何福不除。 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尔、俾尔戬谷。 罄无不宜、受天百禄。 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为饎、是用孝享。 禴祠烝尝、于公先王。 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 群黍百姓、徧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 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 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騤騤。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出车》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 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 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 设此旐矣、建彼旄矣。 彼旟旐斯、胡不旆旆。 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 出车彭彭、旗旐央央。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赫赫南仲、猃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 今我来思、雨雪载涂。 王事多难、不遑启居。 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执讯获丑、薄言还归。 赫赫南仲、猃狁于夷。 《杕杜》 有杕之杜、有睆其实。 王事靡盬、继嗣我日。 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 有杕之杜、其叶萋萋。 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 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檀车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远。 匪载匪来、忧心孔疚。 期逝不至、而多为恤。 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 . 小梦在言闭后心中默念‘吾求亦未’,眼前开始扭曲: 《孤树谣》 【第一幕:玉裂】 暮春的雨下得人心烦。 阿戍跪在周家宗祠的青砖地上,膝盖已经没了知觉。雨水顺着瓦缝滴下来,在他后颈上爬出一道凉丝丝的痕。身后传来铁甲相撞的声响,咔嗒咔嗒,像催命的更漏。 "跪直了。" 兄长的声音比祠堂里的牌位还冷。阿戍梗着脖子没动,眼角瞥见地上碎成两半的玉珏。那是周家祖传的宝贝,现在裂口处沾着他的血,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铁靴踏在青砖上的声音越来越近。阿戍突然被人揪着后领提起来,祖传的玉凿抵在他脊梁骨上,冰得他打了个哆嗦。 "周礼有训,玉碎不全甲。"兄长的吐息喷在他耳后,"我们周家世代雕玉为生,你竟敢偷穿戎装?" 阿戍猛地挣开钳制,转身时带起一阵铁甲哗响。他比兄长矮半个头,但瞪圆的眼睛里像烧着两团火:"北疆的箭从来不管什么礼数!胡人都打到阴山了,朝廷在征召壮丁..." "闭嘴!" 玉凿擦着阿戍的脸砸在供桌上,震得祖宗牌位哗啦啦响。阿戍突然抓起地上断玉,锋利的断面割破掌心,血珠子溅在兄长的白衣下摆上,像突然开了串红梅。 梁间的燕子被惊得扑棱棱飞走。 "你看看!"阿戍把淌血的手举到兄长眼前,"胡人的刀砍下来会比这温柔?去年里正家的阿牛哥怎么没的?脑袋被挂在马脖子上拖回来!" 兄长的脸色白得吓人。他解下腰间青蒿绳,那褪了色的破绳子他用了三年都舍不得换,死死勒住阿戍流血的手:"周家就剩我们两个了,你要让爹娘在九泉下..." "爹娘要是活着,准保第一个送我去参军!"阿戍突然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哥,你闻闻,这雨里是不是有血腥味?是北风从战场捎来的。" 祠堂外传来马蹄声,里正在雨中扯着嗓子喊:"十五岁以上男丁,明日去县衙录军册——" 阿戍感觉兄长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那根青蒿绳缠得太紧,血止住了,可手指头开始发紫。等脚步声远去,兄长突然拽着他往柴房拖,铁甲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跪着!没我的准许不准起来!" 柴房门哐当一声锁上时,阿戍才发现掌心还攥着半块碎玉。三更的月光从茅草缝里漏进来,照得那玉上的玄鸟纹像要活过来。他摸索着脱下沉重的铠甲,突然在内衬摸到个硬物,另外半块玉珏不知什么时候被缝在了里面,针脚密得像是要把所有裂缝都补上。 铠甲裂开的夹层里,还藏着几片干枯的棠棣花瓣。 阿戍把脸埋进铁甲,闻到上面有兄长常用的松烟墨味道。窗外忽然晃过一道影子,那人束发的青蒿绳在月光下褪成了惨白。 第145章 孤树谣2 【第二幕 征途】 天还没亮透,村口老槐树上的霜闪着冷光。 阿戍猫在草垛后面,看着里正把征兵鱼符扔进火塘。火苗"呼"地窜起来,照亮老头下巴上的痦子:"南仲将军点兵,独子免征!周家阿戍,出列!" 人群一阵骚动。阿戍攥紧怀里的半块玉珏,昨晚柴房漏雨,这玩意突然烫得像块火炭。他猫着腰往后躲,却撞上个硬邦邦的东西。 "小兔崽子。"老马夫叼着草根,脏兮兮的手指戳他脑门,"粮车都装好了,还不上来帮忙?" 阿戍眼睛一亮。粮草车!只要躲进去,天黑前就能到军营! 他正要往车上爬,突然瞥见界碑旁蹲着个人影。兄长拿着棠棣枝条,正一点一点修补村口那块开裂的界碑。晨雾漫过来,把他束发的青蒿绳染得湿漉漉的。 "看啥呢?"老马夫把最后一袋黍米甩上车,"王事多难啊..."老头突然哼起怪腔怪调的小曲,卸下的车辕"咣当"砸在阿戍脚边。 就是现在! 阿戍一个翻滚钻进粮草堆。干草扎得他浑身发痒,怀里的玉珏又烫起来。车轮吱呀转动时,他听见界碑那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阿戍——" 兄长的喊声撕心裂肺。阿戍扒开条草缝,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追着马车狂奔。界碑倒了,碎成好几块砸在兄长脚边,可他连看都不看,白衣下摆被晨露浸得透湿。 "回来!你给我回来!" 北风卷着砂石砸在车板上。阿戍突然发现粮袋底下压着个包袱,里头裹着件厚棉甲,针脚密得能防雨,正是兄长熬通宵补铠甲时用的针法。包袱皮上沾着几片棠棣花瓣,已经蔫了,却还带着松烟墨的味道。 玉珏烫得胸口发疼。阿戍咬破嘴唇才没哭出声,突然摸到棉甲内衬里缝着个硬物,是半截褪色的青蒿绳,正是今早兄长束发用的那根。 马车猛地颠簸,阿戍的脑袋"咚"地撞在车板上。远处传来界碑彻底倒塌的闷响,混着兄长嘶哑的呼喊,统统被车轮碾碎在泥里。 "小崽子藏得挺严实啊。"老马夫突然掀开草堆,黄板牙间喷出酒气,"老子当年偷渡去战场,也是钻的粮车!" 阿戍僵住了。却见老头挤挤眼睛,把个水囊塞过来:"《四牡》听过没?''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呸!什么破调子!"他五音不全地吼着,鞭子甩得噼啪响。 怀里的玉珏突然不烫了。阿戍攥着那半截青蒿绳,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战鼓还响。马车转过山坳时,最后一片棠棣花瓣从草缝里飘出去,落在结霜的野薇草上。 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军营像块溃烂的疮疤。 【第三幕:朔方】 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阿戍缩在箭垛后面,手指冻得发紫。 这是他来朔方军营的第七天,雪已经埋了半截箭垛。远处胡人的狼旗在风里飘,像一群饿疯了的野兽,随时要扑过来撕咬。 “又死了一个。”老马夫拖着具尸体从雪堆里扒出来,吐了口唾沫,“这鬼地方,连血都能冻成冰碴子。” 阿戍没吭声,低头搓了搓手。怀里的半块玉珏贴在心口,偶尔会发烫,像是提醒他还活着。 突然,雪堆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 阿戍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扒开积雪。是个婴儿。小脸冻得青紫,裹在破烂的襁褓里,脖子上挂着块桃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 “征夫迩止。” (意思是:当兵的,快回家吧。) 阿戍愣住,脑子里闪过兄长的脸。 “啧,晦气!”旁边的士兵啐了一口,“胡人扔过来的,指不定染了瘟疫!” 阿戍没理他,扯开自己的棉袄,把婴儿裹进怀里。玉珏突然烫了一下,像是警告,又像是催促。 …… 当夜,军营帐篷里。 阿戍用箭镞在帐篷上划字,血珠顺着指尖滴下来,晕成歪歪扭扭的一行: “卉木萋止,女心悲止。” (草木茂盛,姑娘的心却悲伤。) 他盯着血字发呆,忽然发现这字迹……像极了兄长补甲时的针脚。 帐篷外,盲眼琴师又在弹《采薇》,断弦崩开的瞬间,老马夫掀开帘子,醉醺醺地闯进来。 “小子,你铠甲内衬里……是不是缝了棠棣花?” 阿戍一愣,下意识摸向胸口。 老马夫咧嘴一笑,黄牙间喷出酒气:“那玩意……能止败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号角声—— 胡人,夜袭了。 【第四幕:破阵】 “敌袭——!!!” 号角声撕裂夜空,阿戍抓起长刀就往外冲。 雪地里,胡人的骑兵像黑潮一样压过来,火把的光照在铁甲上,冷得刺眼。 “列阵!死士营顶上去!”南仲将军的吼声在风里炸开。 阿戍所在的死士营,全是不要命的疯子。 因为只有疯子,才敢在狼山隘口的冰崖上玩命。 箭雨“嗖嗖”往下砸,阿戍贴着冰壁往上爬,手指冻得失去知觉。 下面的兄弟一个接一个摔下去,惨叫声被风雪吞没。 “再撑三十步!”老马夫在下面吼,“翻过去,烧了他们的粮仓!” 阿戍咬紧牙关,怀里的玉珏烫得胸口发疼。 突然—— “噗嗤!” 一支玄铁箭从背后射来,直接贯穿他的右肩! 阿戍闷哼一声,差点松手摔下去。他猛地回头,看见敌将站在崖顶,盔缨在风里狂舞。 那盔缨上缠着的,竟是一根褪了色的青蒿绳! 和兄长束发用的一模一样! “轰——!” 火油罐砸进胡人粮仓,爆炸的气浪把阿戍掀飞出去。他重重摔在雪地里,血从肩膀的箭伤往外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要死了吗……” 他恍惚间扯开铠甲,内衬里缝着的棠棣花瓣被风吹起来,漫天飞舞。 奇怪的是,伤口碰到花瓣的地方,血竟然慢慢止住了! (老马夫没骗他,这玩意真能止血!) 花瓣在空中打转,忽然组成了几行字—— “托南征将士带返木牍,知尔补全《天保》第六章……” 是兄长的笔迹! 阿戍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崖顶的敌将。 那人摘下了头盔。 风雪模糊了视线,但阿戍看清了—— 那张脸,像极了十年后的…… 他自己。 【第五幕:归宴】 十年了,阿戍终于回来了。 可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像见了鬼。 “周家阿戍……不是死在朔方了吗?”几个小孩躲在碾盘后面偷瞄他,被大人一把拽走。 阿戍没吭声,踩着吱呀作响的老桥往家走。桥下的河水早干了,露出河床上的断戈残矛,锈得发黑。 村口的老槐树疯了。 粗壮的树根掀翻青石板,八十一只酒瓮围成个古怪的圈,像在搞什么邪门仪式。 “哟,活着回来啦?”老马夫蹲在树根上剔牙,酒气熏天,“正好赶上‘归魂宴’。” “什么宴?”阿戍皱眉。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截的门牙:“给战死的人……接风洗尘啊!” 话音未落,乡老敲响破陶缶,扯着破锣嗓子唱起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是《鹿鸣》! 阿戍浑身发冷,这曲子,是葬礼上唱的! 突然,对岸山崖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玉声。 阿戍猛地抬头。 月光下,一道清瘦身影坐在新砍的棠棣木前,正握着玉凿刻字。那人左衽衣衫被风吹开,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箭伤,和胡人玄铁箭的伤口一模一样! 更骇人的是,他手边的陶碗里,漂着几朵紫色芩花。那是只有北疆雪山上才有的花! 阿戍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颤抖着掏出怀里的两块碎玉,“咔嗒”一声拼在一起。 玉上的玄鸟纹突然活了,振翅欲飞! 与此同时,山崖上的凿玉声戛然而止。 那人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 阿戍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哥……?” 【第六幕:终幕(大结局)】 "哥......真是你?" 阿戍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玉珏烫得几乎握不住。 对岸那人站起身,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发间别着的,正是当年那柄缺了刃口的玉凿。 "阿戍。"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界碑......修好了吗?" 三十年前的真相,在这一刻轰然炸开——原来当年兄长根本没阻拦阿戍从军! 那晚柴房的"兄长",是阿戍烧糊涂的幻觉!真正的周陵早在三年前就替弟弟上了战场,被俘后假意投敌,就为在胡人军中做内应! "这根青蒿绳......"周陵解下盔缨上褪色的草绳,"是周家祖传的''同命结''。你戴着它,我就能感应到你的生死。" 阿戍如遭雷击,难怪玉珏会发烫,难怪棠棣花能止血,难怪...... 突然,周陵猛地推开阿戍! "嗖——" 一支毒箭钉进他心窝! 胡人追兵杀到了。 周陵跪倒在地,却用最后力气抓起玉凿,在界碑上刻下最后半句——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意为:愿你如松柏长青,我愿替你承担一切风雨) 鲜血顺着碑文流进泥土。 地底突然传来"咔嚓"声。 老槐树的根系剧烈蠕动,掀出一个泛黄的陶罐,正是三十年前两个总角小儿埋下的"结义罐"。 罐口那根褪色青蒿绳,依然保持着当年挽发结盟时的模样。 阿戍红着眼扯断草绳,一半系在周陵腕上,一半绑在自己伤口。 奇迹发生了! 毒箭的乌血倒流,周陵心口的伤竟开始愈合! 后来呢? 说书先生拍到惊堂木: "后来啊,朔方战场上多了对''玉煞兄弟''。一个白衣玉凿专破敌军阵法,一个玄甲弯刀专斩胡人首级......" 茶客们哄笑:"又是瞎编的吧?" 没人注意到,茶楼角落里坐着个束青蒿绳的白衣人,正用玉凿在木桌上刻字。 对面玄甲将军闷头吃面,铠甲内衬里...... 偶尔漏出几片棠棣花瓣。 【孤树谣完】 第146章 诗经·小雅·白华之什 “孤树谣 青蒿同命结让弟弟分担伤害 老马夫为周家旧部 当年护送兄长从军的亲兵” 小甜梦醒来后结合木牌理解梦境。 天方世界2108年4月11日9点02分。小梦拿起新竹书《诗经·小雅·白华之什》,默念口诀后:“ . 《鱼丽》 鱼丽于罶、鱨鲨。 君子有酒、旨且多。 鱼丽于罶、鲂鳢。 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 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 物其旨矣、维其偕矣。 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南有嘉鱼》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 甘瓠累之。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南山有台》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 乐只君子、邦家之基。 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 乐只君子、邦家之光。 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 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 乐只君子、遐不眉寿。 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 乐只君子、遐不黄耇。 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蓼萧》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 既见君子、我心写兮。 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 既见君子、为龙为光。 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 既见君子、孔燕岂弟。 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 既见君子、鞗革冲冲。 和鸾雝雝、万福攸同。 《湛露》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 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 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 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 小梦在言闭后心中默念‘吾求亦未’,眼前开始扭曲: 《南山夜宴》 【第一幕】 寅时三刻,天还没亮,南山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雾气里。老庖丁卫叔把最后一条鲂鱼扔进竹篓,篾条上的露水哗啦啦掉下来,打湿了石板上新刻的花纹。他盯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纹路发呆,三十年前在黄河边上,他用同样的竹篓装过沾血的箭头。如今篓子里活鱼摆动,金光闪闪的鳞片晃得他眼睛发花,一时竟分不清是水在晃,还是自己老了眼花了。 "卫爷爷!采薇姐姐从北山悬崖上取来十年陈的杨梅酒啦!"一个光脚少年跑过长廊,惊飞了屋檐下一对红顶白羽的野鸟。老卫抬头看着鸟影掠过宗庙屋顶的铜制装饰,忽然想起今天宴会厅房梁上新画的那些神兽,有瞪着眼睛的饕餮,尾巴像着火的夔龙,画得比真畜生还吓人。 太阳偏西时,九只三脚铜锅同时冒出热气。野鸡炖野菜的香味混着杨梅酒的酸甜,把十二扇雕花木门都熏成了琥珀色。一个大胡子宋国使者踩着钟声走进宴会厅,正好看见几个穿粗布衣服的乐工抬着一面大鼓进来,鼓面竟然是用去年冬天打到的白鹿皮蒙的。 "楚王真是好兴致啊!"宋使摸着桌上镶金边的酒杯,突然感觉手指发麻,杯底沉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夜明珠,照得桑葚酒里漂浮的冰渣像星星一样。他抬头想夸几句,却看见彩绘天花板上垂下来几缕黑头发:原来是那个叫采薇的姑娘吊在房梁上补画仙鹤图案,她腰间的葫芦瓢一晃,漏出来的蓝颜料正好滴进下面的鱼缸里,吓得红鲤鱼蹦出水面老高。 天黑透时,焰火升空,朱砂染红的玄鸟形状划过北斗七星。八十岁的司徒老爷抖着手举起雕花漆杯:"当年先王铸成大鼎时,南山的神鹿踏着月光来祝贺......"话没说完,西南山脚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长鸣,二十四盏羊角灯同时暗了下去。只见红纱窗上投下一个巨大的犄角影子,走廊下的铜铃自己响了起来,吓得持戟卫士的盔甲哗啦作响。 半夜突然下起大雨,浇得院前的野果子更红了。喝醉的滕国公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雨幕里有个人披头散发光着脚跳舞,仔细辨认下,竟然是楚王脱了龙袍,拿着青铜酒杯接雨水喝。闪电劈开夜空时,公子瞥见楚王手心有道旧伤疤,形状就像占卜用的龟甲上的裂纹。 快天亮时,老卫收拾冰鉴,发现半卷泡了杨梅酒的竹简。字迹在晨光中变成了青紫色:"蓼蓝凝夜露,湛湛天光晞。鱼跃龙门日,嘉木栖凤时。"正要细看,竹篓里的鲿鱼猛地甩尾,溅起的水珠打在竹简上,竟把"凤"字染成了金红色。 东南方传来陶埙的声音,送宋使走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辕上挂的铜铃铛沾着带露水的野果,一路叮叮当当,惊飞了沼泽里的大雁。南山顶上的老栲树在风里伸展枝条,有新芽穿透树皮上古人刻的星星图案,在雨后的晴空下冒出一点嫩绿。 第147章 南山夜宴2 【第二幕 赤金预言】 老庖丁卫叔的手抖得厉害。竹简上那个被鱼血染成赤金色的"凤"字,在晨光中刺得他眼睛发疼。 "这破鱼!"他骂了一句,赶紧用袖子去擦竹简。可越擦那金色越亮,最后竟像真金一样闪闪发光。 卫叔心里咯噔一下。他在宫里干了四十年,什么怪事没见过?可今天这桩,绝对是最邪门的。 "卫爷爷!"光脚少年阿柴又跑来了,"采薇姐姐找你呢!说是有要紧事!" 卫叔赶紧把竹简塞进怀里。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好像揣了块烧红的炭。 采薇女站在厨房后院的古井边。这丫头总是神出鬼没的,昨天还在房梁上画画,今天就跑到这来了。她腰间那个瓠瓢还在滴水,蓝汪汪的水珠掉在青苔上,竟发出"嗤嗤"的响声。 "卫叔,"采薇女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昨夜鱼鼎里的红鲤,是你养的吧?" 卫叔心头一紧。那条红鲤是他在黄河边抓的,养了整整三年,就等着昨天宴会上给楚王看个新鲜。谁知道被这丫头的蓝颜料一激,竟蹦出水面三尺高,当场摔死了。 "丫头,你那葫芦里装的什么鬼东西?"卫叔压低声音,"我那鱼可是..." "不是颜料。"采薇女打断他,从瓠瓢里倒出一滴蓝色液体,滴在井沿上。青石立刻冒出一缕白烟,蚀出一个小坑。"是''蓼蓝凝夜露'',巫祝大典用的圣水。" 卫叔倒退两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衣角。他早听说宫里藏着会巫术的人,没想到竟是这个整天在梁上画画的丫头! "你...你想干什么?" 采薇女突然凑近,卫叔闻到她身上有股杨梅酒混着铁锈的味道。"竹简上的字,你看到了吧?''鱼跃龙门日,嘉木栖凤时''。"她眼睛亮得吓人,"楚国的天,要变了。" 卫叔怀里的竹简突然发烫,烫得他龇牙咧嘴。他刚想掏出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当——当——当——" 三长两短,是紧急召集的信号。 采薇女脸色骤变:"宋使走了?" 阿柴从墙角探出头:"走啦!天没亮就套车走了,说是要赶回去复命。" "坏了!"采薇女一把抓住卫叔的手腕,"司徒大人呢?" "还在偏殿醒酒呢,"阿柴说,"昨晚上喝了两坛杨梅酒,这会儿还打着呼噜。" 采薇女松开卫叔,从瓠瓢里倒出几滴蓝色液体抹在眼皮上。卫叔看得清楚,她的眼白瞬间变成了淡蓝色。 "西南山麓,"她喃喃自语,"果然来了。" 卫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西南方的天空阴沉沉的,云层里隐约有个巨大的影子在游动。那形状,像极了昨晚映在窗纱上的巨角剪影。 "那是什么东西?"卫叔嗓子发干。 采薇女没回答,只是快速解下瓠瓢塞给阿柴:"去找滕国公子,让他把这个交给楚王。就说..."她顿了顿,"就说''商王卜甲裂了''。" 阿柴抱着瓠瓢一溜烟跑了。卫叔想追,却被采薇女拦住。 "卫叔,"她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你还记得三十年前黄河边上的血战吗?" 卫叔当然记得。那年他跟着先王打仗,在黄河边上杀了三天三夜。河水都染红了,箭矢像芦苇一样插满河滩。最后是现在的楚王,那时还是个年轻将军,带着三百死士冲阵,才扭转了战局。 "那天,"采薇女轻声说,"楚王掌心被敌将的青铜戈划伤,血流进黄河里。你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卫叔浑身一颤。他当然记得,黄河水突然倒流,敌军的战车全部陷进淤泥里。当时都说是河神显灵,可现在想来... "那不是河神,"采薇女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是楚王自己的血,引发了上古巫术。" 远处又传来钟声,这次更加急促。卫叔看见一队侍卫急匆匆跑过回廊,铠甲碰撞声叮当作响。 "要出大事了,"采薇女望向西南方,"宋使不是来赴宴的,是来..." 她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整个南山都在摇晃,厨房梁上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卫叔摔倒在地,怀里的竹简滚出来,那个赤金色的"凤"字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 采薇女一把拉起卫叔:"快走!去宴会厅!" 两人跌跌撞撞跑过回廊时,卫叔看见东南方的天空变成了诡异的橘红色。送宋使离去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但青铜铃铛的声音却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个铃铛同时在耳边摇动。 "那是..."卫叔瞪大眼睛。 沼泽地里,成千上万只鸿雁腾空而起,却在半空中突然僵住,然后像石头一样纷纷坠落。 采薇女脸色惨白:"宋国的''丧魂钟'',果然带来了。" 宴会厅里乱成一团。醉醺醺的司徒老爷被侍卫架着,还在嚷嚷着要喝酒。滕国公子脸色铁青地站在角落,手里紧握着那个瓠瓢。楚王却不见踪影。 "楚王呢?"卫叔抓住一个侍卫问。 "在后山!"侍卫满脸惊恐,"王上他...他赤手空拳就往后山去了!" 采薇女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要往外冲。就在这时,整个宫殿突然剧烈震动,屋顶的瓦片雨点般砸下来。卫叔抬头,看见彩绘藻井上的仙鹤图案竟然在流血! "啪嗒——"一滴"鹤血"正好落在竹简上。那个赤金色的"凤"字突然活了,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火鸟腾空而起,在厅内盘旋一圈后,径直朝西南方飞去。 阿柴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好了!后山的百年栲树...它、它着火了!" 众人冲出门外,只见西南山巅上,那棵刻着先民星图的古树正在熊熊燃烧。但诡异的是,火焰竟然是蓝色的!而且火势虽猛,树干却完好无损,新生的小嫩芽依然倔强地挺立在枝头。 采薇女突然跪倒在地,朝着燃烧的古树行了个大礼:"''嘉木栖凤时''...预言要应验了。" 卫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清越的鸣叫从火中传来。那声音穿云裂石,震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一只翼展足有三丈的火鸟从蓝焰中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三圈后,朝着楚王离去的方向俯冲而下。 "凤凰涅槃..."司徒老爷突然清醒了,老泪纵横,"楚国要出真龙天子了!" 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骇人。卫叔看见西南方的云层被撕开一道口子,一个长着巨角的黑影正缓缓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