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辰时三刻,考官敲响铜锣,考卷被差役一张张传下来。
常安先把姓名、籍贯填好,看着“林常安”三个字落在卷首,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第一日考经义,默写《论语》和《孟子》的重点篇章。
这是常安的强项,她闭着眼都能背下来。
笔尖在纸上游走,墨色均匀,字迹工整,连涂改都没有。
林文说过,卷面干净能多赚两分。
写到午时,肚子饿得咕咕叫。
常安从考篮里拿出糕点,就着蜂蜜水慢慢吃。
对面的胖小子已经啃起了馒头,吧唧嘴的声音隔着木板都能听见,惹得旁边格子的考生直皱眉。
傍晚收卷时,常安看见有个考生急得哭了,原来他把“为政以德”写成了“为政以得”,被考官指出来,说要按作弊论处。
常安心里一紧,赶紧回想自己的卷子,确认没写错字,才松了口气。
晚上就在格子里歇着,差役给每人发了条薄被。
常安缩在椅子上,把考篮当枕头,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打呼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常青说要好好休息的叮嘱,才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日
第二天考的是经义阐释,比默写难多了。
常安盯着“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这句话,琢磨了半炷香才动笔。
她想起常青常说的“做人得实在,做生意得本分”,忽然有了思路,笔尖唰唰地写起来。
晌午开始刮风,考场的窗户没糊严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常安从考篮里掏出萧扶黎缝的棉袄穿上,里面的暗袋里揣着暖手炉,焐得手心暖暖的。
下午有个考生突然晕倒了,被差役抬出去时,卷子还摊在桌上,只写了一半。
常安看着空荡荡的格子,心里有点发沉。
原来考试不光考学问,还考身子骨。
她赶紧从考篮里拿出个肉包子啃了,又喝了半壶粥,觉得力气慢慢回来了。
第三日
最后一天考策论,题目是“论赈灾之法”。
常安看到题目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题她熟!
去年清溪县闹灾,常青怎么组织村民搭棚子、做大炕、开粥棚,她全看在眼里。
她先写“防患于未然”,说要提前建设基础设施、贮备粮食。
再写“赈灾需得法”,说不能只发粮食,得让灾民有活干,比如修道路、挖水渠,开荒地,用劳力换粮食。
写到后半晌,手开始发僵。
常安放下笔,伸出胳膊晃悠了两下,权当放松了。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西斜。
常安赶紧低下头接着写。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像她这些日子走过的路,一步一个脚印,扎实得很。
收卷的铜锣敲响时,常安长长舒了口气。
她看着写满字的考卷,忽然不纠结能不能考案首了。
能安安稳稳考完这三天,能让外面等着的人放心,就已经很好了。
走出考场时,天已经擦黑。
常安刚迈出大门,就被一个人影扑了个满怀。
“考完啦?饿不饿?”
常青眼眶红红的,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像检查宝贝似的。
“阿姐!”
常安的声音有点哑,刚喊出一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
常睿从后面跑过来,书包甩得老高。
“阿姐!我全都会写!”
张大山扛着常安的考篮,李淑云给她递过件厚外套,常宁拉着她的胳膊问长问短。
田桓和林文也挤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考得怎么样。
“回家再说。”常安说,“我想吃酸辣粉。”
“哎!回家就吃!”
常青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路上,常青想起什么,问林文:“县试成绩啥时候能出来?”
“快得很,也就两三天。”林文道,“到时候会贴在县学门口的墙上,第一名的名字会用红笔写,老远就能看见。”
常安的脚步顿了顿,常睿在旁边喊:“要是二姐考了案首,咱们就去盛兴楼请客!”
常青笑着拍他的头:“先等成绩出来再说。”
心里却忍不住盘算。
要是真考上案首,得给常安做身新衣裳,再请交好的人来做客,给她好好庆祝庆祝。
考篮在张大山肩上晃悠,里面的空陶罐发出“哐当”的响声,像在为这三天的奔波,唱一首轻快的歌。
而悬在众人心里的那块石头,还得再等两三天,才能真正落下来。
回到食肆,常青果然给常安和常睿做了酸辣粉,红亮的辣椒油飘在汤上,小料撒得满满当当。
常安捧着碗,吸溜着粉条,这三天在考场啃干粮,此刻才觉得人间至味不过是一碗热辣的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常青坐在旁边,给她剥了个鸡蛋,“考得咋样?策论写顺了没?”
常安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道:“顺……就手有点酸。”
常睿在旁边使劲点头:“我也手酸!不过最后那道题我写了半张纸呢!”
正说着,萧扶黎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纸包,见他们在吃饭,把纸包往桌上一放。
“给你们带的糕点,解辣。”
常安抬头看她,见她眼角带着点红,像是赶路回来的,心里一动。
她说家中有消息,莫非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扶黎姐,你家里没事吧?”
萧扶黎拆开纸包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没事,是旧友捎了点东西。”
她把糕点往常安面前推了推,“尝尝,甜的。”
接下来的两天,常安没再碰书本,跟着常青在食肆帮忙。
收账时算错了两遍,常青笑着敲她的头:“这脑子,怕是被考题榨干了。”
常睿却闲不住,天天拉着晨曦去县学门口晃悠,回来就念叨:“还没贴榜单呢,田桓说今天下午应该能贴……”
萧扶黎看他们急得坐不住,从书架上翻出本棋谱。
“来,我教你下棋,磨磨性子。”
常安本没心思,却被棋盘上的黑白子吸引了。
萧扶黎的棋路看着温和,实则步步紧逼,常安跟着走了几步,脑子渐渐从考题里抽离出来,连常睿的念叨都听不清了。
“下棋跟考试一样。”萧扶黎落子轻响,“不能只盯着眼前这一步,得往后看三招。”
常安盯着棋盘,认真琢磨,这三天的煎熬和成长,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傍晚时分,食肆刚要打烊,田桓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里挥着张纸:“贴了!榜单贴了!”
常安手里的棋子“啪”地掉在地上,常睿已经蹦了起来。
“在哪在哪?我二姐是不是案首?”
萧扶黎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落在常安发白的脸上,轻轻说了句:“去看看吧。”
常青拉起常安的手,掌心又是一层汗。
她回头看了眼萧扶黎,见她站在门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嘴角似乎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走,咱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