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常青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她披衣下床,看见常安已经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光,正在默写书本上的内容,字迹比平时更工整,连笔画都透着小心翼翼。
“咋起这么早?”
常安吓了一跳,笔差点掉了:“姐,我睡不着,再看会儿书。”
常青走过去,按住她的手:“别写了,再睡半个时辰,不然明天没精神。”
常安摇摇头,眼里闪着光:“姐,我想考案首。”
“我知道。”
“不仅仅是为了省钱和跳级。”常安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供我读书,没白供。”
常青的鼻子突然一酸,她揉了揉常安的头发,没说话。
此时此刻,再说啥都是多余的。
灶房里,萧扶黎已经在生火了,锅里煮着鸡蛋,旁边摆着刚蒸好的馒头。
见常青进来,她往灶里添了块柴。
“让他们多吃两个鸡蛋,顶饿。”
常青看着她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似乎柔和了许多。
她忽然觉得,不管萧扶黎藏着什么秘密,至少此刻,她是真心实意在帮这个家。
“考完试,咱们好好放松一下。”常青说。
萧扶黎转过头,嘴角似乎扬了一下:“好。”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食肆的门被推开,晨曦带着凉意涌进来。
常青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常安的肩膀。
“走,咱们去考场。”
常安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考篮,里面装着笔墨、干粮,还有萧扶黎缝的棉袄和常青煮的鸡蛋。
常睿跟在她身后,手里捏着块红糖糕,嘴里念叨着:“别紧张,别紧张……”
常青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忽然觉得,不管结果如何,这一路的拼劲和牵挂,已经足够珍贵了。
青石镇的街道上就多了不少背着考篮的少年。
常青牵着常安的手走在前面,常睿背着小书包跟在后面,一步三回头地看食肆的方向。
萧扶黎原本要来送,却被沉光匆匆叫走,说是家中来了消息。
“别惦记了,进去好好考。”常青捏了捏常安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记住姐说的,先把名字写对,不会的题先跳过,别慌。”
“知道了姐。”
常安点点头,刚要往前走,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常安!常睿!”
回头一看,张大山和李淑云正往这边跑,张锦佑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个布包。
常宁也来了,手里攥着块绣好的坐垫,看见他们,眼睛一亮。
“舅舅!舅母!”常安又惊又喜,“你们咋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来吗?”李淑云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穿这么少,不冷?”
说着就从布包里掏出件新做的夹袄,往她身上套。
“你表哥连夜给你缝的,里面絮了棉花,轻便还暖和。”
张锦佑在一旁笑道:“时间紧,针脚有点糙,别嫌弃。”
常宁把坐垫塞进常安手里:“阿兄,考场里冷,垫着这个好受点。”
常安抱着一堆东西,眼眶一热。
“谢谢舅舅舅母,谢谢表哥,谢谢三妹。”
“快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张大山往考场的方向指了指,“我们在外面等着,考完第一时间给你送吃的。”
考场设在县学的院子里,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田桓和林文站在树下,见了他们,立刻挥着手跑过来。
“常安!这儿呢!”田桓手里拿着个暖手炉,塞给常安,“我爹让人在里面烧了炭盆,实在冷就揣着这个,别冻着手。”
林文递给她一小包油纸包:“里面是薄荷糖,脑子懵了就含一颗,提神。”
常安把东西一一塞进考篮,刚要说话,就听见考场门口传来梆子声。
开门了。
“进去吧。”林文推了她一把,“别回头,我们在外面等你出来。”
考生排着队往里走,常安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考篮的带子,跟着人流往前挪。
常睿被排在她前面两个,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惹得旁边的老秀才直摇头。
轮到查身时,常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负责搜身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差役,手里拿着根细竹竿,在前面几个考生身上随意划了两下就放行。
轮到她时,差役的竹竿刚碰到她的衣襟,就被旁边一个瘦高个差役拉了一下。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络腮胡差役嘟囔了句“进去吧”,连考篮都没打开看。
常安几乎是逃着跑进院子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回头望了一眼,门口的常青正踮着脚往里看,看见她顺利进来,用力朝她挥了挥手。
考场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摆着一张破桌子、一把椅子,墙角堆着半筐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霉味和墨香。
常安找到自己的座位,桌子上用红漆写着“丙字三号”这四个字,边缘的漆皮都翘了起来。
她放下考篮,先把带来的棉垫铺在椅子上,又从考篮里掏出砚台,往里面倒了点清水,开始研墨。
墨条是常青特意买的好墨,磨出来的墨汁乌黑发亮,带着点松烟香。
周围渐渐坐满了人,大多是十岁左右的少年,也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正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着什么。
常安对面的格子里坐了个胖小子,正偷偷往嘴里塞糕点,看见常安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铛 ——”
一声铜锣响,整个考场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穿着官服的人走进来,为首的正是田元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官袍,手里拿着本花名册,表情严肃得像换了个人。
“都给本官听好了!”田元祥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县试考三日,每日卯时开考,酉时收卷,期间不得交头接耳,不得擅自离座,违者按作弊论处,永不得再考!”
底下的考生们大气都不敢出,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常安握紧了手里的毛笔。
田元祥又说了些考场规矩,无非是“不得夹带”“不得喧哗”之类的话,最后拍了拍手,几个差役推着辆小车走进来,车上摆着摞得整整齐齐的考卷。
“发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