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食肆里的灯还亮着。
常安趴在桌上看书,笔尖在纸上写着什么,偶尔皱起眉头思考。
常睿在旁边练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却很认真。
常青端着两碗热牛奶走过去,放在两人手边:“别熬太晚,明天还得上学呢。”
她走到院子里,见萧扶黎站在梧桐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在想啥呢?”常青走过去,“担心常安的身份?”
“有点。”萧扶黎道,“县试的检查虽然松,但难免有较真的差役。咱们让人去打点一下,给负责搜身的差役塞点银子,保准没事。”
“那就好。”常青松了口气,“我这当姐的,啥都帮不上,只能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
“你做得够多了。”萧扶黎转头看她,“常安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她的福气。”
两人站在月光下,听着屋里传来的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的声音,都没再说话。
常青知道,常安的路得自己走。
她能做的,就是在后面托着她,不让她摔着。
至于县试能不能过,能不能考案首,那就看这丫头的本事了。
反正不管结果咋样,她都是自己的好妹妹。
常安在屋里隐约听见姐姐和扶黎姐的对话,握紧了手里的笔。
案首……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眼里的光更亮了。
为了自己的状师梦,为了能给姐姐分担,她必须拼一把。
接下来的几天,食肆的生意依旧红火,但常青的心思全在常安和常睿身上。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两人煮鸡蛋、熬粥,还特意去药铺买了补脑的核桃和红枣,炖成甜汤让他们带去学堂。
常睿嫌麻烦,常安却每次都乖乖喝完。
“姐,你不用这么费心。”常安捧着碗,小声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少废话,喝你的。”常青捏了捏她的脸,“你看看你这黑眼圈,昨晚又熬夜了吧?”
常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否认。
常睿在一旁插嘴:“常安姐昨晚把《论语》全背了一遍,还写了三篇策论!”
“你还好意思说?”常青瞪他,“你昨晚干嘛了?”
常睿缩了缩脖子:“我、我也背了!就是背到一半睡着了……”
常青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要是考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常睿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看向晨曦:“晨曦姐,你看我姐,她欺负我!”
晨曦正在擦桌子,闻言头也不抬:“活该。”
常睿:“……”
夜里,油灯下。
常安伏在桌前,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她已经连续写了两个时辰,手腕酸得发僵,却不肯停下。
案首这两个字像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比普通童生强,但比起林文那样的天才,还差得远。
可如果不拼一把,她就得再熬一年,甚至更久。
她不想等。
“啪嗒。”
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一片。
常安皱了皱眉,刚想换张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还没睡?”萧扶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常安回头,见萧扶黎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茶,正站在她身后。
“扶黎姐……”常安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我、我再写一会儿就睡。”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扶黎有一股莫名的害怕,总觉得她离这个家很远。
萧扶黎把姜茶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她面前堆成小山的草稿纸,淡淡道:“县试而已,不用这么拼命。”
常安抿了抿唇:“可我想考案首。”
萧扶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既如此。”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常安从未听过的情绪,“就要说到做到。”
常安一愣,抬头看她。
萧扶黎的眼神很深,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扶黎姐?”
萧扶黎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早点休息,别熬坏了身子。”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常安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发闷。
翌日清晨。
常青刚打开食肆的门,就见李芳兰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拎着个包袱。
“常青!快,给常安和常睿的!”
常青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套崭新的棉布中衣,针脚细密,布料柔软。
“这……”
“我连夜赶的!”李芳兰擦了擦额头的汗,“考试那几天得穿干净衣裳,考场里冷,这料子贴身,暖和!”
常青眼眶一热:“芳兰姐,这太麻烦你了……”
“麻烦啥!”李芳兰摆摆手,“常安跟我家林文关系好,你我之间交情也好,我当自家孩子疼!”
正说着,常安和常睿从后院走出来,见李芳兰在,连忙行礼。
李芳兰笑眯眯地摸了摸常安的头:“好好考!”
常安脸一红,点了点头。
李芳兰又转向常睿:“你小子也是,别光顾着玩!”
常睿挠挠头,嘿嘿一笑:“知道啦!”
“林文准备得咋样了?”常青问。
“别提了。”李芳兰笑着摇头,“前天田大人派人来,说想让他当个童生试的小吏,帮着誊抄卷子,他说怕分心,愣是给推了。”
常青咋舌:“这么有底气?”
“他心里有数着呢。”李芳兰压低声音,“昨儿还跟我说,常安这姑娘是块好料子,县试说不定能出彩。”
常青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谦虚:“她也就瞎琢磨,哪能跟文哥比。”
她转念一想,生怕李芳兰露馅,连忙追问:“芳兰姐,常安读书这事...”
话没说明,李芳兰心中已有数。
“放心,这事林文就和我说过,我也没和任何人提,连大力我都没说,我心中有数。”
说着,还拍了拍常青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
常青对李芳兰还是比较信任的,听她这么说,心中稍安。
回到食肆,晨曦正对着本菜谱发愁。
“阿姐,今儿个做啥菜?常睿说想吃红烧肉。”
“做!再炖个排骨藕汤,给俩孩子补补。”常青挽起袖子往厨房走,“得多炖点。”
傍晚收摊时,田桓背着书包跑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
“林老板!学院贴出考场规矩了,说县试那天得自带笔墨和垫子,还得带个小包袱装干粮!”
常安接过纸仔细看着,忽然“呀”了一声:“忘了买考篮了!考场里不让带大包袱,得用藤编的考篮。”
“这有啥难的。”常青拍胸脯,“我去凌封那,让他给编两个,保证结实又好看。”
萧扶黎忽然开口:“让沉光去买吧,买最好的那种,藤条细,装得多,还轻便。”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出钱。”
“哪能让你出钱。”常青摆手,“这点钱姐还是有的。”
萧扶黎没再争,只是对沉光使了个眼色。
沉光会意,转身就走。
夜里,常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惦记着考场的事。
一会儿担心常安的身份露馅,一会儿怕常睿在考场里尿裤子,直到听见西厢房的灯灭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没看见,萧扶黎站在她的窗外,手里捏着枚玉佩,望着满天星斗,站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柳枝越来越绿,离县试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