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清晨,第一屉粉丝出锅。
雪白的粉条在竹匾上堆成小山,晨曦捧着账本挨家挨户送样品。
常青则守在铺子门口,见人就塞张传单:“明日开业,凭单送酸辣粉!”
路过的书生念着传单上的字直乐:“相当于免费送啊?姑娘,这可是真的?”
“这是自然。”常青微微一笑。
书生将信将疑地接过传单,却被后头挤过来的大娘撞开。
“别挡道!我要十斤粉!我儿媳妇爱吃你们家的!”
开业那日,铺子前排起长队。
周嫂带着汉子们忙得脚不沾地,晨曦站在柜台后算账,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常青站在门口招呼客人。
深夜打烊,常青数着银钱,铜臭味里混着淡淡的粉条香。
晨曦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记完的账本。
常青给她盖上棉袄,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府城的夜比清溪县热闹得多,可不知怎么,还是清溪县更让她感到安心。
“阿姐,明天还做促销吗?”晨曦迷迷糊糊地问。
常青嘴角慢慢扬起:“不做了。从明天起,咱们只接酒楼的大单子。去把‘林氏粉丝’的招牌挂高点,要让整条街都看得见。
与此同时,镇上的某座老宅里,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扶黎端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沉光和茗雪站在两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地上跪着两个人,年轻些的男子衣着粗布短打,掌心结着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人。
另一位身着绸缎长衫,腰间挂着精致的玉佩,俨然一副富商模样。
“多久了。”萧扶黎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我要的人,为何还没踪影?当我的话是耳边风?”
年轻男子猛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公主恕罪!在下绝不敢懈怠,只是那两人……”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她们受过太多折磨,如今惊弓之鸟般活着,小人贸然接近,只怕……”
“只怕他们自戕?”
萧扶黎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瓷片飞溅。
“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连找个人都办不好事,要你们何用?”
绸缎长衫的男子见状,连忙向前半步:“公主息怒。此事确实棘手,还望公主宽限些时日。”
“宽限?”萧扶黎眯起眼睛,眼神像毒蛇般扫过两人,“苏和传来消息,太子的人不日也会来到江州,等你们慢慢查,黄花菜都凉了!”
年轻男子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公主,人已经找到了。只是她们…… 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小人担心强行带走,反而会坏事。”
萧扶黎身子前倾,声音压低:“在哪?”
年轻男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萧扶黎听完,眼神微闪,半晌才靠回椅背:“继续按原计划行事,该收的保护费一分不能少,别让人看出破绽。”
“是!”两人齐声应道。
这时,中年男人往前挪了挪。
他从袖筒里摸出个油纸包,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公主,这是这个月各分店的盈利,您先拿着用。”
萧扶黎瞥了眼那鼓囊囊的纸包,没动:“我说过,钱够用就行。”
“哎,那哪行啊!”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您在这儿抛头露面,哪样不要钱?再说了,常青那丫头在府城开分坊,正是用钱的时候,您多少帮衬点,也免得她起疑心。”
提到常青,萧扶黎眼神微不可察地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冷冽:“她的事,我自有安排。”
她伸手从纸包里抽出几张银票,其余的推了回去。
“这些够了。多余的钱,你拿去扩充盛兴楼的生意,做得越大,越方便咱们办事。”
男人不敢多言,连忙把纸包收起来:“是,公主放心,老奴省得。”
年轻男人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咋舌。
他只知道盛掌柜是公主的人,却没想到这银子流水似的花,公主眼皮都不眨一下。
想起常青在清溪县为了几两银子精打细算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两个女人,一个在明处为了生计奔波,一个在暗处搅动风云,偏偏又能凑到一起,真是怪事。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萧扶黎挥了挥手,“盯紧那两个人证,有任何动静立刻报信。府城那边常青的生意,多留意着,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是!”
两人齐声应道,磕了个头,转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萧扶黎和沉光、茗雪。
沉光忍不住问:“公主,那两个人证既然找到了,为何不直接抓来问话?万一被太子的人先找到……”
“急什么?太子在江州的势力盘根错节,咱们现在动手,无异于打草惊蛇。那两个女人是关键棋子,得用在刀刃上。”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寒风呼啸,卷起几片残雪。
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了。
“沉光,你还记得我刚到清溪县的时候吗?”萧扶黎忽然问道,声音有些飘忽。
沉光一愣:“记得。公主当时说是来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没了,只好在常青的食肆帮忙。”
“是啊,帮忙。”萧扶黎低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我一开始,不过是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落脚,顺便看看常青那丫头能不能为我所用。谁能想到……”
她没说下去,但沉光和茗雪都明白。
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只知道埋头做买卖的常青,会一步步走进公主的心里?
从最初的利用,到后来的欣赏,再到如今……
连公主自己都分不清,对常青到底是棋子的看重,还是真的动了情谊。
“公主,常青姑娘是个好人。”茗雪小声说,“她对您是真心的。”
萧扶黎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好人?” 萧扶黎喃喃自语,“在这世道,好人能活多久?”
她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太子的事,必须尽快查清楚。等拿到确凿证据,我就回京。”
“那常青姑娘呢?”沉光问。
萧扶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等这事了了,给她多留些银子,让她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吧。她不该被卷进这些是非里。”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清楚,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
常青那个丫头,看似单纯,实则心里透亮,说不定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她不说,自己也默契地瞒着。
“时候不早了,都去歇着吧。”萧扶黎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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