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踩着积雪回食肆时,常安正蹲在灶房门口劈柴。
斧头落下带起碎雪,砸在她脚边的竹筐里。
常青把盛兴楼的订单往桌上一拍:“食肆的活儿得调整,我要带晨曦去府城开分坊。”
常安握着斧头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雪沫:“府城?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咋开?”
“盛掌柜的帮忙找铺面,镖队也能送货。”常青递过一叠账本,“你看,光是府城几家大酒楼的订单,就够粉丝坊忙三个月。守着清溪县迟早被仿冒的挤垮,必须往外闯。”
晨曦抱着算盘从账房钻出来,鼻尖冻得通红:“姐,去府城的盘缠,租铺面加雇人,起步得五十两银子,可咱们……”
“钱不是问题。”常青打断她,目光扫过食肆墙上挂着的菜单,“从今天起,酸辣粉涨价两文钱,再推出个‘府城特供’套餐。”
常安把斧头往地上一放,眉头皱得老高:“涨价?现在雪天出门的人少,再涨价生意该冷清了。”
“冷清才要涨价。”常青拿起根筷子在桌上敲了敲,“越便宜越像大路货,咱得让客人觉得,这粉丝就该值这个价。等府城分坊开起来,这边就是‘老字号’,懂不懂?”
晨曦眼睛一亮:“姐,你是说…… 做品牌?就像盛兴楼那样挂招牌?”
“差不多这意思。”常青看着少女发亮的眼神,心里稍安。
晨曦这丫头打小对数字敏感,算账从不出错,带她去府城,既是磨练也是分忧。
常青看着她:“你算术好,这次跟着我去府城,学学怎么跟酒楼谈生意。”
晨曦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忐忑:“可我没出过远门……”
“谁天生会做生意?”常青摸摸她的头,“就当出去长见识,有我在,别怕。”
一旁的萧扶黎突然咳嗽一声,低头摆弄着衣角。
常青这才注意到,自回食肆后,这丫头总是三天两头出去。
此刻被她盯着,萧扶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就不去了青青,店里没个大人不放心,你好好去府城便是。”
常青颔首,转头看向常安:“食肆就交给你们了,常睿和朝阳的功课别落下,小竹和林文……”
“知道了!”常安把账本往怀里一揣,“你就放心吧,保证把食肆守得跟铁桶似的。”
她嘴上硬气,却在常青转身时偷偷往她包袱里塞了双厚棉袜。
次日清晨,常青带着晨曦在食肆门口等盛掌柜的马车。
常青望着屋檐下结的冰棱发怔。
官道虽通了半月,可雪依旧时断时续地下,街上行人裹着棉袄匆匆而过,书院的梆子声也没再响过。
盛掌柜的大嗓门穿透风雪:“林老板!货都装好了,就等您启程了!”
“路上小心!”
常安几个孩子站在食肆门口向她招手。
常青心里一暖,转身招呼晨曦:“走吧!把账本都带上!”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镇子时,常青掀开帘子回望。
食肆的招牌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常安带着弟弟妹妹站在门口挥手,萧扶黎却不见踪影。
她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却被颠簸的马车晃散了思绪。
府城的生意要紧,等回来再问个清楚。
商队的马车比寻常牛车快得多,可路上积雪未化,依旧走得艰难。
晨曦起初还兴致勃勃地数着路过的驿站。
到了第三天,便蔫头耷脑地靠在车壁上:“姐,还有多远啊?”
“快了。”常青把裹腿又紧了紧,从包袱里摸出个冻硬的饼子,“先垫垫肚子,盛掌柜说今晚能到府城郊外的王家店,那儿的热汤面管够。”
王家店的热汤面下肚,晨曦总算缓过劲儿来。
天还没亮透,常青就拽着她跟着盛掌柜往府城最热闹的南大街钻。
青石路上结着薄冰,两旁店铺的幌子在寒风里扑棱,卖包子的吆喝声混着马蹄声,把晨曦看得眼花缭乱。
“就这儿!”
盛掌柜在一间挂着褪色绸缎旗的铺子前停住脚,门板上贴着“转让”二字。
常青推门进去,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后院的枯井边还堆着半截断了的织布机。
晨曦皱着鼻子四处打量:“姐,这房子少说要十两银子修缮……”
“但地段好。”常青蹲下身敲了敲青石板,“正对着悦来客栈,酒楼采买都爱往这儿跑。”
她转头冲盛掌柜笑:“老规矩,先付三月租金。”
盛掌柜直乐:“成!就喜欢你这痛快劲儿!”
当天下午,常青带着晨曦在街角支起口大锅。
木桶里泡着刚运来的粉丝,金黄透亮的模样引得路人直探头。
“各位街坊!”常青抄起长筷搅动锅里的红油,“免费试吃林氏酸辣粉!不好吃您吐出来,算我请客!”
油辣子的香味瞬间炸开,几个挑夫围过来。
晨曦手疾眼快地递碗,账本夹在腋下随时记账。
“这粉够筋道!”一个汉子扒拉完最后一口,“好吃!”
常青笑着往他碗里添了勺臊子:“实不相瞒,我们是清溪县的招牌,有自己的工坊,用的都是新磨红薯粉,假一赔十!”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到了傍晚,连醉仙楼的采买者都来了,拿着样品反复揉搓:“质量可以,就是这价格……”
“您放心!”晨曦突然开口,小脸蛋冻得通红却字字清晰,“量大从优,十斤送一斤,还包送到府上!”
常青欣慰地拍了拍她肩膀。
这丫头,学算账时偷偷听了不少生意经。
招工却成了难题。
常青在告示上写着“管吃住,工钱日结”,可来的不是老弱就是半大孩子。
直到第三天晌午,一个壮实的妇人带着五个汉子闯进来。
“我叫周嫂。”妇人把麻绳往桌上一扔,“听说你们要找手脚麻利的?我男人在码头扛活,这几个兄弟都是使惯力气的。”
这倒是及时,因为常青不打算在府城只招女工,来回不便,只有女人大概率会被找茬,有男人在更方便。
常青打量着几人粗糙的手掌和结实的肩膀:“会砌灶吗?”
周嫂一愣,随即笑了:“我男人以前是泥瓦匠!姑娘,你该不会要在这后院支粉坊?”
“正是!”常青展开图纸,“要搭个能同时漏两百斤粉的灶,还得隔出晾晒棚。”
当晚,后院就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常青蹲在火堆旁和工人们一起啃馒头,周嫂往她碗里夹了块咸菜:“姑娘,不是我多嘴,在府城做生意不容易,您这……”
“没事。”常青咬了口馒头,火光映得她眼睛发亮,“在哪都不容易,府城反而机会更多。”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