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黎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子为何一定要困在相夫教子的方寸之地?”
常青继续说道:“我有手有脚,能做生意,能养活自己。难道只有嫁人生子,才能证明女子的价值吗?”
萧扶黎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之间只觉震撼。
她想起自己在宫里的日子,那些被规矩束缚的岁月,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算计的日子。
和常青比起来,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
“你,究竟是何人?”
萧扶黎盯着常青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看穿。
常青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洒脱:“我就是我,一个不想被世俗定义的女子。扶黎姑娘,你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萧扶黎心上。
她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许久未语。
常青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咱还年轻,有得是时间慢慢想。走,咱们回去干活喽!”
萧扶黎微微低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未来的路,但这条路,注定充满艰难险阻,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难走,亦难言。
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中。
而此时的皇宫里,冯嬅正精心梳妆,准备去见皇上。
铜镜里,她看着自己依旧明艳动人的容颜,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一场新的宫闱争斗,即将拉开帷幕。
在粉丝坊,沉光正在教茗雪辨认辣椒的品种。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照得沉光耳尖微微发红。
他的伤还未痊愈,动作稍大就会牵扯伤口,可眼神里满是认真。
“这种红得透亮的,最是辛辣。那种个头大些的,适合做辣椒酱……”
茗雪托着腮,听得入神:“沉光,你学得还挺快。”
“咱们多学点,殿下便可多省点心。”
他想起自己在绣衣局的日子,那些刀尖舔血的岁月,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为种菜而忙碌。
夜晚,客人逐渐变少,常青和萧扶黎围坐在灶台前。
火苗舔舐着锅底,映得一伙人的脸通红。
锅里温着给弟弟妹妹留的粟米粥,散发着朴实而安稳的香气。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一身冬夜的寒气,常安和常睿回来了。
常安眉头紧锁,常睿眼圈还红着,显然是从常宁那里听说了白天媒婆上门的事。
“阿姐!”常安几步跨到灶边,语气急切,“那个王婆子太过分了!舅舅舅母也是糊涂!”
她越想越气,此刻拳头都攥紧了。
“还有那个什么赵家孙家,凭他们也配嫌弃阿姐?”
常睿年纪最小,八岁的孩子心思更敏感,他扑到常青腿边,抱着她的胳膊,眼泪又涌了出来。
“阿姐……都怪我们……要不是我们,阿姐就不会被那些人说……阿姐就能嫁个好人家了……”
小竹原本在角落里帮忙整理柴火,晨曦和朝阳清扫卫生的动作一顿,见状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安。
常青心头一暖,又有些酸涩。
她先拍了拍常安的背,示意她冷静,然后蹲下身,把抽噎的常睿揽进怀里,又伸手摸了摸晨曦和朝阳的脑袋。
“傻话。”
常青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阿姐早说了,不想嫁人。”
“可是舅舅说……”常睿抬起头,泪眼婆娑。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常青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但阿姐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记住,阿姐不想嫁人,跟你们几个小萝卜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目光扫过常安、常睿、晨曦和朝阳,最后落在萧扶黎若有所思的脸上,语气愈发坚定:
“就算没有你们,阿姐我来到这个世上,难道就不吃饭了?就不挣钱养活自己了?人活着,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天经地义!
我有手有脚,脑子也不笨,能把咱们的食肆开起来,能让粉丝坊越做越大,能让咱们一家子都吃饱穿暖,这不比嫁到陌生人家看人脸色强百倍?”
她说着,又把常睿抱紧了点,看着常安的眼睛。
“再说了,谁说女子就得靠嫁人证明出息?常安,你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书院读书,难道是为了以后找个好婆家吗?”
常安一愣,随即挺直了腰板:“当然不是!我是要学真本事!”
“没错!”常青赞许地点头,“常宁学刺绣,也是为了以后能靠自己的手艺立足。阿姐做买卖,也是一样的道理。咱们凭本事吃饭,腰杆子挺得直!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的人,要么是眼界太窄,要么是日子过得不如意才嚼舌根,咱们犯不着往心里去。”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起来:“你们啊,不但不是拖累,还是阿姐最大的动力和帮手呢!包括小竹,晨曦和朝阳,你们好好学着,以后都是铺子里的小掌柜小管事!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把食肆和粉丝坊越做越大,一起过好日子,这不比嫁人被困在后院强?”
常青描绘的未来画卷简单却充满希望,像灶膛里的火光一样温暖明亮。
常安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锐利。
常睿也止住了眼泪,小脸上露出憧憬:“阿姐,那我以后力气大了,帮你扛粉丝袋子!”
“好!一言为定!”常青笑着与他击掌。
常安深吸一口气,走到常青面前,认真地说:“阿姐,我明白了。你做你想做的,我们都支持你!我会更用心读书,以后一定能帮上大忙!”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
常青心里暖暖的,挨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小竹三人也终于放松下来,依偎在常青身边,小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萧扶黎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火光跳跃在她眼底,映照着那份她从未在冰冷的宫闱中感受过的温情。
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血脉相连的坦诚相待和毫无保留的支持。
弟弟妹妹们自责时是真切的难过,被安抚后重新燃起的信任和依赖更是真挚动人。
常青的话语朴素却充满力量,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看着常青被火光映红的侧脸,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勉强,只有对未来的笃定和对家人的珍视。
这份坦然与力量,让她喉头微哽,一股陌生的暖流悄然包裹住她冰冷了太久的心。
原来,家,是这样的温度。
她默默低下头,用一根柴棍轻轻拨动着灶膛里的火。
让那温暖的火光跳跃得更旺一些,仿佛也想汲取一些这俗世平凡的暖意,去对抗她前路未知的凛冽寒风。
常青看着身边围坐的弟妹,看着低头拨火的萧扶黎,唇角的笑意更深。
前路或许不易,但有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远处,皇宫的灯火依旧明亮,那里有阴谋,有争斗。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这个夜晚,都在各自的轨道上,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