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的屋子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张,靠窗的竹架上晾着半干的宣纸,墙角立着个巨大的木碾子,旁边堆着晒干的竹纤维。
晨曦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桑皮纸,触感粗糙却坚韧。
“刘叔,我想订些特殊的纸。”常青从怀里掏出个纸张,上面画着食肆的商标图案,“要厚实、防潮,能经得起长途运输,最好还能印上咱们食肆的招牌。”
刘掌柜接过纸样,对着窗户的光仔细端详,随即点点头。
“没啥问题。”
常青:“最好防潮的同时还能防腐。刘叔,您看能不能做?”
刘掌柜放下纸样,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账本:“要说防潮纸,我这儿确实有个老方子。当年给宫里做‘雨前纸’,用的是三层桑皮加一层楮树皮,再掺半成松香粉。不过...”
他敲了敲账本:“这纸成本高,你要多少?”
“先做五百张试手。”常青算了算粉丝坊和食肆的流水,“尺寸要比寻常信纸大两圈,四边留空,中间印上商标,再刻个‘鲜’字火漆章。”
晨曦拽了拽常青的袖子,小声问:“火漆是什么?”
“就是用松脂、石蜡和颜料调出来的东西。”常青耐心解释,“等纸包封好口,把火漆融化滴上去,再用印章压出印子,这样别人就知道有没有开过包了。”
刘掌柜从柜子里翻出个木模,上面刻着“林”字的篆体纹样。
“你看这个行不行?我前年给米铺刻过‘保真’的章子,跟你这需求差不多。”
常青接过木模仔细端详,纹路清晰,笔锋刚劲。
“刘叔手艺没得说!”
刘掌柜哈哈大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行,三日后取货,给你刻两个章子,多一个备着。”
晨曦趴在桌上,看着刘掌柜用刻刀在枣木上细细雕琢字样,好奇地指着墙角的木碾子问。
“刘爷爷,那个大轮子是做什么的?”
“那是打浆用的。”刘掌柜放下刻刀,擦了擦手,“把泡软的树皮和稻草放进石臼里,用这碾子来回压,压成细细的纸浆,再舀到竹帘上抄纸。”
“能让我试试吗?”晨曦眼睛发亮。
常青刚要开口,刘掌柜已经笑着点头。
“小心别压着手。”
他搬来个小木凳,让晨曦站上去,握住碾子的木柄轻轻推动。
石碾子在石臼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泡得发胀的稻草渐渐变成碎末,混着树皮纤维,变成一团黏糊糊的浆状物。
“对,就这样。”刘掌柜在一旁指导,“压得越细,抄出来的纸越光滑。当年我学徒的时候,每天要压够十斤稻草,手都磨出好几层茧子。”
晨曦咬着嘴唇,小脸憋得通红,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常青想上前帮忙,却被刘掌柜用眼神拦住。
直到石臼里的纸浆变成均匀的糊状,小姑娘才喘着气停下,手掌心已经红得发亮。
“好样的!”刘掌柜从墙上摘下块干净的布,递给晨曦擦手,“比我家那浑小子当年强多了,那家伙才推了两圈就喊累。”
常青心疼地握住晨曦的手,轻轻揉着她的虎口:“累坏了吧?咱歇会儿,等会去买点糕点。”
晨曦摇摇头,眼睛里还闪着兴奋的光:“原来造纸还挺有意思,就是比算账累点。”
刘掌柜笑着摇头:“傻丫头,算账是管钱,造纸是出力,哪能比?对了,常青,你说的那‘真空包装’,需不需要在纸上涂层蜂蜡?我试过在桑皮纸上涂蜡,防水效果极好,就是成本又高了一成。”
常青眼睛一亮:“能涂吗?就按您说的办!反正第一批货是给镖局试单,只要东西好,他们舍得花钱。”
三人又商量了半个时辰,从纸张厚度到火漆颜色,再到包装流程,事无巨细。
出了纸坊,太阳已落幕。
晨曦跟在常青身旁,忽然想起什么:“阿姐,王梅嫂嫂的草屋什么时候能做大炕?我前儿在镇上看见卖席子的,枣红色的花纹可好看了。”
常青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想起昨日分别时王梅眼里的光。
“快了。等粉丝坊这几日单子做好,没那么忙,我就带她去挑料子。”
晨曦用力点头。
两人走过桥时,听见桥下的溪水“哗哗”流淌,心情格外舒畅。
回到食肆时,小竹正在井边洗抹布,见她们回来,连忙跑过来。
“阿姐!张叔带编竹篮的李老三带着竹篮来了。”
常青加快脚步走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爽朗的笑声:“林老板,你快瞧瞧,这尺寸对不对。直径七寸,深三寸。
竹条选的阴山面的黄竹,柔韧性好,不容易断。对了,篮底我还加层细纱布,防止饼渣漏出来。”
常青掀开帘子进来,瞅着二十个篮子满意地点点头。
“辛苦您了。”
李老三连忙摆手:“得嘞!你合心意就成。”
送走李老三,常青看着屋里忙碌的众人,想起刚穿越时,自己蹲在破灶前腌菜的情景。
如今食肆里飘着饭菜香,院子里堆满新鲜食材,还有这么多愿意跟着她折腾的人。
她摸了摸腰间的铜令牌,盛兴楼的侧门钥匙在里面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响声。
这一天,从纸坊到食肆,从晨光到暮色,每个人都在为了更好的日子忙碌着。
当夜幕降临时,常青坐在灶前,看着晨曦在账本上工工整整地记下午间的流水,小竹在院子里给老黄添夜草。
常安则在里屋,教常睿和朝阳读书。
这些琐碎的、温热的、充满希望的细节,正在她亲手搭建的生活里,一点点长成她想要的模样。
“阿姐。”晨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明天要去粉丝坊送真空包装的样品吗?我想跟着去,看看王梅嫂嫂的新家。”
常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咱们一起去。等日后若有机会,带你去府城见见世面,看看聚贤楼的大掌柜长啥样。”
这丫头是个好料子,耐心教导,未来会为她分担子。
小姑娘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的毛笔在账本上画出一道欢快的斜线。
窗外,新月爬上屋檐,食肆的灯笼次第亮起。
暖黄色的光映着青石板,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也映着这个正在慢慢变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