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常青踩着露水回到食肆,门缝里漏出的油灯光把食肆照得发亮。
她刚掀开竹帘,就听见灶台前传来“哗啦”一声,紧接着是小竹的惊呼声。
“晨曦你小心点!”
“没事儿!”晨曦的声音带着困意,却透着股利落劲儿,“把醋壶递给我,酸辣粉的汤底要补点酸。”
常青站在门边愣住了。
只见晨曦踮着脚,左手端着陶碗,右手拿着汤勺,正往锅里撒调料。
小竹蹲在灶台边添柴,火苗映得她脸上红扑扑的,朝阳趴在桌上打盹,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饼。
“阿姐!”小竹最先看见常青,眼睛一亮,“你回来啦!”
晨曦转过头,嘴角还沾着点面粉,灿烂一笑:“阿姐快坐!锅里有新煮的鸡蛋羹,还有一碗热乎的。”
常青鼻子一酸,快步走到灶台前,摸了摸晨曦的额头。
“傻丫头,夜里没睡好吧?这黑眼圈都能挂住茶盏了。”
“眯会就好了。”晨曦往碗里舀鸡蛋羹,“这几日后半夜都得把隔日要送书院的饭菜备好。对了,张叔带编竹篮的李老三来过,差不多明日就能送来。”
常青看着案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饭团,每个都用干净的油纸包着,边上还放着几碟切好的酱菜。
再看灶台上,炖骨头汤的陶罐“咕嘟咕嘟”冒着泡,旁边的竹筐里装着刚摘的青菜,菜叶上还挂着水珠。
“真没想到,你们能把食肆打理得这么好。”常青伸手揉了揉晨曦的头发,“尤其是你,小管家婆。”
晨曦脸红了,低头用勺子搅着鸡蛋羹:“其实...芝士饼还没做,炸鸡排的腌料也没调好......”
“不着急,慢慢来。”常青打断她,从竹篓里拿出给她们带的点心,“先吃点东西,我去把账理一理。”
吃过早饭,常青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摊开晨曦记的流水账。
小姑娘的字虽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收入支出列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张叔送菜时多给的两根葱都记在了“余料”栏里。
“阿姐你看。”
晨曦趴在桌边,用指尖指着账本:“昨个卖了三十多碗酸辣粉、十五个饭团,芝士饼剩三块没卖完,我把它们切成小块,拌在粉丝里当样品送出去了。”
常青挑眉:“哦?效果咋样?”
“有三个客人问能不能单买芝士碎!”晨曦眼睛发亮,“还有个文人模样的说,要是能做成小包装,他想带着当下午茶。”
“好主意!”常青在账本上画了个圈,“回头让李老三编些更小的竹篮,专门装芝士碎。”
正说着,里屋的门“吱呀 一声开了。
常安拿着书本,牵着常睿,看到常青立马跑到她面前。
“阿姐!你回来了!”
常睿嬉笑着挽着常青的胳膊:“我好想阿姐。”
“我也想你们。” 常青笑着把他按在凳子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王梅嫂嫂和富贵和离了。”
“啥!”
众人惊得跳起来,连晨曦手中干活的动作也停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是真的。她现在在后山草屋住着,等做大炕的木料买回来,咱们去帮她收拾院子。”
“为啥啊?”晨曦不理解。
常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众人。
常安拍着桌子叫好,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筷子。
晨曦蹲下去捡,常青这才注意到她袖口磨出的毛边,心里又是一软。
“咱们下午歇歇吧。” 常青想了想,突然感到不对劲,“你俩今个咋没去上学,平日这个点应该出发了啊。”
“今日是旬假。”
“旬假?”常青这个现代人一脸疑惑。
常安耐心解释:“就是每十天休一天。”
“哦哦,对对对,你们还得休息。”常青恍然,但又发现不对劲,“那你一大早拿着书做什么?”
“一日之计在于晨,自然是学习。”常安理所应当道,“而且我答应晨曦几人要教她们学院的知识,要说到做到。”
“可以!”
常青朝她赞了个大拇指,接着安排今日的大小事宜。
“那你下午就帮我去舅母那订两床被罩,一床给王梅,再给你们每人做一身里衣和外褂,再加二十身工服。晨曦跟我去纸坊做真空包装纸,小竹留在店里看灶火。”
“得令!”常安行了个礼,故意用书院先生的腔调说,“吾等定当不负所托,将任务完成得妥妥帖帖!”
众人被她逗笑了。
常青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开朗了。
朝阳揉着眼睛从桌上爬起来,奶声奶气地说:“我也要去!我要看花布!”
常睿不甘示弱:“我也要去!”
常青捏了捏她的小脸:“好,那你俩一起和常安去布庄,顺道瞧瞧常宁。”
“我想去纸坊...”常睿扭扭捏捏,边说边用余光瞧晨曦。
感受到常睿的目光,晨曦扭头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常睿顿时面红耳赤。
“不行,我没空带你,老老实实和你二姐姐去。”
见常睿要撒泼,常青立马威胁:“再叽歪,小心我揍你!”
常睿立刻老老实实坐好。
上午的时光在忙碌中过得飞快。
“阿姐,咱们真要做那种能把空气挤出去的纸包?”晨曦仰头望着常青,鼻尖发红。
常青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对,用厚纸包紧,再拿火漆封口。这样就算走半个月的山路,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坏。”
晨曦眼睛亮起来:“那是不是以后咱们的炸鸡排也能卖到府城去了?府城的达官贵人最爱吃新鲜玩意儿。”
“聪明!”常青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不过得先找到合适的纸。刘记纸坊的老掌柜以前给宫里做过防潮纸,咱们去碰碰运气。”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早市,路过肉铺时,卖肉的壮汉毕山举着砍刀打招呼。
“林老板,今个要几斤排骨?给你留了最嫩的肋条!”
这人就是她刚进城时,和王梅起过争执的屠夫,她也在他这买过肉。
因这人不错,平日割肉便一直在他这买。
常青摆摆手:“今日没空,明日再说!”
刘记纸坊在西街尽头,三间灰瓦平房,门前摆着几口大木缸,里面泡着稻草和树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晨曦捏着鼻子往后躲,常青掀开竹帘,大声喊道:“刘叔!刘叔在吗?”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半个身子,腰间系着蓝布围裙,手里还沾着浆糊。
“在在在!快进来,屋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