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沈弦悠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掩盖了眸底翻涌未息的惊涛骇浪。
她沉默着,感受着顾归掌心传来的,属于他的温度。
蛐蛐凡人……
蛐蛐顾归……
心底再次掠过那冰冷的评判,试图重新筑起高墙。
然而,另一股更汹涌,更蛮横的力量却在胸腔深处疯狂冲撞,将那冰墙撞得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抬起未被顾归握住的那只手——
缓缓地攥紧成拳,抵在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
咚!咚!咚!
愈烈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种感觉……好奇怪。
这不受控制的心跳,是属于云悠悠的,还是属于沈弦悠的?
亦或是——两者交融后,一个全新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她”?
许是久久未能得到回应,又或许是听闻身侧那压抑的呼吸声。
顾归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
“悠悠?”他再次唤道,尾音都带上些许颤意。
沈弦悠听着耳畔那声轻唤,胸腔里那颗心忽地漏掉一拍。
她的理智极力阻止,可却在那盛满担忧的面容前节节败退。
“呜……”
少女下意识咬住下唇,那声短促的呜咽还是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声音像浸了蜜的月光,带着娇软。
“顾归……”尾音打着颤儿坠落在夜色里。“我做噩梦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耗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力气。
话音未落,她已跌入带着檀木香气的怀抱。
发烫的脸颊蹭过他的衣襟,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笨拙地梳理她凌乱的青丝。
月光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上流淌,正巧洒落在枕边的香囊上。
红霞瞬间漫上耳尖,她猛地将头扭向床榻内侧,不再去看。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汹涌而来的羞耻和……某种更陌生的悸动。
“……”顾归沉默片刻,梳理发丝的手也缓缓停下。“我去替你煮碗安神汤?”
沈弦悠几乎是立刻摇头,动作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脸颊埋得更深,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不用,这样就好。”
顾归愣神片刻,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大抵是时间已晚,再加上闹的这么一出,顾归只觉困意涌上脑海,幽幽打了个哈欠。
小心地重新躺下,动作轻缓,生怕再惊扰她。
床铺微微陷落,属于他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过来。
沈弦悠僵着身子,也缓缓侧躺回去。
杏眸在昏暗中这睁开,复杂难言的目光焦着在近在咫尺的人儿上。
就在她恍神之际,带着温热的手臂竟是毫无征兆地横了过来,精准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手臂微微用力,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往温暖的怀抱里带了带,紧密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胸膛平稳的起伏。
“!!!”
沈弦悠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般,羞愤的火焰直冲头顶!
本能地仰起头,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意和不易察觉的慌乱,狠狠瞪向顾归。
“蛐蛐顾归——!”饱含恼羞成怒的低斥声脱口而出。
可顾归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羞恼,只是无意识地收拢手臂,含糊地咕哝道:
“乖……快些睡吧……”
说罢,呼吸已渐渐变得绵长安稳,似是进入睡梦当中。
(╬ ̄皿 ̄)
这家伙就这么睡了?!
沈弦悠在他怀里不停“挣扎”。
好吧,说是挣扎,其实只是不安分地扭动,试图寻个舒适的姿势。
她微微蹙眉,试图寻个舒适的姿势,却始终被那有力的臂弯禁锢着。
最终只得泄气般停下,双颊鼓得圆圆的,像只气恼的河豚。
“哼……”
她轻喘着别过脸,暗自说服自己:不过是暂歇片刻,待缓过气来定要这登徒子好……好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悠悠赤足立在地面上,足尖无意识蜷了蜷。
她盯着床榻上熟睡的顾归,咬着樱唇微微发抖——
为了挣脱出来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她深吸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这才轻哼着朝着大门处走。
沈弦悠于门槛前驻足,夜风卷着残存的檀香略过她的袖角。
回眸时,月光正巧漫过顾归熟睡的眉宇,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一声低语,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带着连魔尊大人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宠溺,飘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真是个……傻子。”
指尖无意识抚过唇角,竟触到微微上扬的弧度。
她猛地扭回头,不再看那扰人心绪的睡颜,双手用力,推开了沉重的房门。
刹那间,玄色广袖倏然绽开,鬓角狰狞的骨簪正泛着玄气,似要将月光劈成两半。
木门合拢的闷响惊起檐角铜铃。
“嗯?你可别乱跑啊…”
沈弦悠无奈,拂袖挥洒,那悄摸爬出水池的小乌龟又被抛了回去。
而院中的身影也化作一缕融入夜色的青烟……
“所以……这算什么事儿?”
昏黄的提灯在夜幕中摇曳,将油纸伞镀上一层朦胧的荧光。
洛姨静静伫立在幽深的巷口,身影被灯影拉长,投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她看得分明,玄色衣袂翻飞,浑身上下的凛冽之意……洛姨敢肯定不是云悠悠所发出的。
于此——只能是魔尊,沈弦悠。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想不通。
“既已恢复记忆……”洛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骨,柳眉蹙起:
“非但没有伤顾归分毫,反而在他睡熟过后悄然离去?”
至于离去的方向,分明是万魔渊的位置……
矛盾,太矛盾了。
魔尊表象之下,挣扎着属于云悠悠的悸动与茫然。
心中思念悬而未落,归去的脚步又如此决绝。
“哎~”
悠长的叹息,混着露水的湿气,从洛姨唇边溢出。“若是顾归明日找不见她,只怕是……”
油纸伞下的光影里,神色复杂难辨,不再去想,也想不明白。
沈弦悠此去,是彻底斩断与这里的联系,重归魔道至尊的孤绝?
而此间种种,于她而言,终究不过是一场意外闯入的……过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