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纱,透过雕花窗棂在床榻上铺开细碎银辉。
云悠悠蜷在顾归臂弯里,指尖绕着他散落的发丝。
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那气息拂过她额前碎发,带着令人安心的檀香。
好吧,她好像又有些失眠。
明明今天才刚明确心意,这傻子居然还能倒头就睡!
反观自己,怎的都睡不着。
她忽地有些气愤,借着透窗的月色细细凝望他的睡颜,月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银边。
绸带解下后,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薄唇微抿时还噙着白日里那抹让她心跳加速的弧度。
檐下铜铃被夜风惊动,叮咚声里混着她漏拍的心跳。
她慌忙捂住嘴,却掩不住杏眸里漾开的星光。
云悠悠正痴痴望着顾归傻笑,突然间,心口处传来阵阵异样的温热。
她下意识垂眸,指尖衣襟间隐隐透出赤色流光——
那枚悬在心口的赤血仙珠竟在幽暗中泛起涟漪般的红芒。
那异样的温热,自然是其所展露而出的。
“嗯?这是……”
她悄悄支起身子,满是诧异地盯着赤珠,其竟是在她目光注视下自行悬浮于半空。
时隐时现的红芒如呼吸脉动,在夜色中织出一张妖冶的网。
云悠悠鬼使神差地伸出纤白手指,就在指尖触及珠面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霸道的力量如旋涡般将她猛地吸入!
檀香,月色,顾归安稳的睡颜……周围温暖安谧的一切统统碎裂成齑粉,消散无踪。
“?!”
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仿佛坠入万丈寒潭。
尚未站稳,背后便炸开一声冰刃般的嗤笑,带着深入骨髓的嘲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云悠悠?”那声音将三字在齿间碾得粉碎。“倒是可笑。”
“谁?!”
云悠悠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转身,慌乱地循声望去。
黑暗如墨汁般缓缓晕开,一道高挑的身影自最深沉的阴影中踱步而出。
赤血仙珠悬浮在两人之间,红光映亮了来者的面容——
云悠悠瞬间如遭雷击,双眸难以置信地瞪到极致,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固!
因为那人……竟和她生得一模一样!
准确地说,是五官轮廓分毫不差,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眼前的女子,一袭玄色暗金纹的华丽长袍,墨发如瀑,未束未绾,只在鬓边簪着狰狞的骨簪。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冷冷地刺向云悠悠。
那眼神蕴藏的有许多,审视,嘲弄……复杂?
“呵……”沈弦悠的红唇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如同万年玄冰相互撞击。
“被本尊吓傻了?还是舍不得你那个顾归的被窝?”
她刻意加重了“顾归”二字,语气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云悠悠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可自己仍在无边的黑暗中,无处可逃。
“你,你到底是谁?!”
沈弦悠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纤指轻抚过赤血仙珠的莹润表面,身形倏忽一闪便欺近云悠悠身后。
冰凉如玉的手掌缓缓描摹着云悠悠的侧脸轮廓,吐息如霜:
“怎么?连本来的面目都不认得了~?”
不等云悠悠有所回应,沈弦悠另一只手放到其面前摊开,掌心赫然是那枚赤珠!
“嘶——”
云悠悠发出声短促闷哼,眼前彻底被血色和无数破碎的记忆洪流淹没。
赤血仙珠的红光骤然爆发,将整个黑暗空间映得猩红,宛如血海翻腾。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剧烈的头痛,疯狂地冲击着她脆弱的意识——
尸山血海,万魔朝拜,孤寂的魔宫,还有……
被万仙追杀,自爆仙珠,逃亡青禾邑。
失去意识时,被顾归捡到。
沈弦悠向前逼近一步,贴在云悠悠的背上,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感到些许窒息之意。
她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指尖缠绕着一缕与云悠悠同源却更为精纯霸道的噬灵魔气。
轻点向云悠悠的眉心,眼神冰冷。
“蠢货,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本尊,就是你!”
“那个被你遗忘的,被这可笑温情蒙蔽的,真正的——”
“万魔之尊,沈、弦、悠!”
随着她一字一顿吐出最后三个字,指尖的魔气猛地刺入云悠悠眉心!
话音落下的刹那,沈弦悠的身影如墨色烟霭般倏然消散。
仿佛化作缕缕幽暗的魔息,彻底融入了云悠悠战栗的躯体之中。
“呼……呼……”
少女猛然睁开双眸,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急促地喘息着,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枕上散开的青丝。
身侧的顾归早已惊醒,正死死攥着她冰凉的手掌,素来温润的嗓音此刻浸满慌乱:“悠,悠悠?你,你怎的了?!”
他另一只手抚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头,指腹下的肌肤不正常地发烫。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沈弦悠的识海中翻腾、炸裂、最终强行融合归一。
我,到底是谁?
云悠悠?还是魔尊……沈弦悠?
少女缓缓撑起身子,眸底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再看向顾归的时候亦是如此。
蛐蛐凡人。
蛐蛐顾归。
杀意,如同蛰伏的毒蛇,冰冷而清晰地缠绕上心脏。
属于魔尊的本能叫嚣着——抹去这个弱点!抹去这段会让她变得软弱的记忆!
她的掌心覆上魔气,恰与此时,属于云悠悠的记忆,又转瞬没入她的神魂。
顾归面向自己担忧的面容,乃至今日的告白,往日的约定拉钩,还有——枕边摆放的“顾归专用”香囊。
那还是她亲手做的。
一切的一切,那些带着傻气和甜腻的片段,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凝聚魔气的手掌。
沈弦悠眉头紧皱,动作彻底僵住,凝聚的魔气亦于掌心消散。
足足有半刻钟,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就连空气都恍若凝滞。
最终,那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眸中的冷漠,也如冰川融化。
果然……要伤他……
自己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