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瞎眼琴师,开局捡个女魔尊》 第87章 曲终之时(二合一) “我(青禾邑粗话)!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楚山猛地刹住脚步,靴底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头瞪着眼前朱漆斑驳的月老祠门匾—— 祠堂前院那棵百年老槐树上挂满层层叠叠的红绸带,晚风一吹便如红浪翻涌。 香炉里檀香烧得正旺,白烟蛇一般缠上他玄色衣摆,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楚悦攥着他袖子的手又紧三分,绣着蝴蝶的裙裾扫过石阶缝隙里的苔藓:“别愣着啊!” 她踮起脚尖指向祠内晃动的两个人影。“他俩都进去了!” 楚山额角青筋暴起,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楚悦一把拽了进去。 月老祠的朱漆大门半掩着,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藏着无数窃窃私语。 祠内烛火通明,供桌上摆满了成对的泥娃娃,有的崭新锃亮,有的早已褪色,却仍被红线紧紧缠在一起。 云悠悠的目光扫过那些并肩俯拜的年轻男女,耳尖悄悄添上几抹红晕。 虽是听楚悦那丫头说过,可真来此处时还是会忍不住多瞧两眼。 “这树可比我们院子里的大多了……” 她故意仰头去看那株挂满红绸的百年老槐,声音却比平日细软三分。 暖黄的灯笼光透过枝叶间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恰好掩住颊边绯色。 顾归的指尖在她掌心中轻轻一挠。 他早该察觉的——从踏入祠堂起,周遭尽是成双成对的脚步声,还有那些刻意压低的轻笑。 香炉旁的小贩正兜售“同心结”,廊下老妪念叨着“百年好合”。 “悠悠。”他忽地开口,惊得少女差点儿踩到自己的裙摆。 “啊?” “你带我来这儿……”他故意顿了顿,面上却是带着调侃的笑:“是想求什么?” 云悠悠的耳垂瞬间红得能滴血。 她慌慌张张去摸袖袋里的铜板,还没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清脆的铃响—— 原来是一对新人正将铜铃系上树枝,女子娇嗔着要郎君抱紧些,男子笑着托着她的腰。 铃铛在风中叮咚,混着周围善意的起哄声。 “我,我们去那边看看!”她突然拽着他往槐树下跑。 月老祠的百年老槐树下,叮叮当当的脆声混着远处香客的祈愿,显得格外缠绵。 云悠悠踮起脚尖,引着顾归将手中的铃铛系在低垂的枝桠上。 铃铛下缀着的红绸被风拂起,轻轻扫过顾归的袖口。 她回头冲他笑,杏眸映着烛光,亮得惊人。 “两位——” “嗯?”顾归和云悠悠几乎是同时回首,循声凝望。 云悠悠看得真切,廊下的老妪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跟前,笑眯眯地递来两根红绳。 褶皱里藏着岁月沉淀的慈祥:“系上吧,月老保佑~” “百年好合”四个字轻飘飘地落入耳中。 云悠悠的指尖忽地一颤,险些没接住,忙里慌忙捣腾片刻才稳稳将红绳握在掌心。 她没敢抬头,只觉耳根发烫,连带着脖颈都烧了起来。 顾归也没作声,只是静静地面向身侧的人儿,直接微微收紧。 两人并肩走出两步,谁都没开口的,却又不约而同地偏过脑袋,避开彼此的“视线”。 云悠悠盯着鞋尖,深吸一口气,突然拽过顾归的手腕。 “你……” 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将红绳死死缠在他的腕上,又牵着另一头,绕在自己手上。 十指相扣,红绳交错,紧紧相系,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她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腕,红绳随着动作轻颤,衬得她皮肤愈发莹白。 顾归无奈笑道:“……,这是月老的红线,可不是捆贼的麻绳……” 云悠悠一愣,抿了抿唇,目光游移。四周烛影摇红,暖光映得她脸颊绯色更浓。 远处香炉青烟袅袅,檀香混着桂花甜意,无声无息地漫过心尖。 她樱唇颤动,像是下定决心:“你先前不是问我放河灯时写的什么吗?” 声音细若蚊呐:“我,我与你说……” 顾归眸光微动,静静等她下文。 夜风拂过河面,最后一盏河灯的光晕在远处摇曳,渐渐隐没于黑暗。 云悠悠攥紧了裙角,指尖微微发颤,旋即倾身凑近顾归耳边—— 那一瞬间,四周的喧闹仿佛被抽离。 远处人群的欢呼,河水的轻响,楚悦逐渐兴奋的神情……全都化作模糊的背景。 她的唇近乎贴上他的耳廓,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皮肤,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愿与君共赏年年河灯,岁岁长明。” 顾归呼吸一滞,少女的吐息仍萦绕在耳畔,只不过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实在太多,让他难以消化。 喧嚣如潮水般褪去,只余那句“年年河灯”在胸腔里撞出回响。 他又恍然回想起放河灯时的场景。 少女的话音并未就此停下,嗓音相比刚才要低上许多,像怕惊扰枝头系着的铃铛。 “愿与你同系岁岁红绳。” 远处香炉突然爆出一簇火星,噼啪声惊得她睫毛一颤,却未退缩。 念及过往,念及将来,亦是念及现在—— 顾归喉结滚动,被她攥住的掌心沁出薄汗。 夜风卷着槐树红绸掠过他们交叠的衣袖,少女终于仰起脸,眸中映着漫天摇曳的暖光,映着眼前人儿的模样: “最后一句——” “愿与顾归,朝朝暮暮……” 话音落下的刹那,河岸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满河灯影摇曳,像是无数星辰在回应她的心意。 云悠悠说完便飞快退开,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她不敢看他,只盯着远山,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世间一切声响。 远处,最后一盏河灯终于挣脱水草的纠缠,晃晃悠悠地重新汇入星河。 灯火映在水面上,碎成细碎的金光,又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模样—— 就像她终于说出口的这句话,再也不能收回。 …… 躲在不远处槐树后的楚悦双眸倏然瞪圆,指尖猛地陷进楚山的肩胛骨。 她踮着脚将半个身子探出院影,发间珠钗随着剧烈动作叮当乱颤:“老哥你听见没!” “悠悠姐说了!她当真说啦!!” 说罢,便揪着楚山的衣领疯狂摇晃,布料在指尖皱成乱麻,惊飞槐树上栖息的麻雀。 楚山:(╬ ̄皿 ̄) 楚山喉结滚动,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 他望着月老祠前的两人,暗道楚悦嚷嚷整日的“表明心意”,竟是这般光景。 可顾归呢? 楚山眯眼望去,唯见其正死死扣着红绳的另一端。 月光淌过顾归紧绷的侧脸,照出他唇角一抹从未有过的弧度——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晚风卷着槐叶簌簌作响,月老祠的喧嚣被隔绝在千里之外。 云悠悠只觉得耳尖烫得厉害,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心口的衣料,呼吸又急又重,像是刚跑过十里长街。 她直勾勾瞪着顾归,杏眸里映着他微微扬起的唇角——那抹弧度清浅,却比满祠的红绸还要灼眼。 “什么意思啊?!”她在心底无声呐喊,发间的红绸随着急促的心跳轻轻颤动。 “方才那番话,便是三岁孩童也该听明白了吧?!” 檀香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周遭香客的身影。 她忽然向前半步,绣鞋尖抵住顾归的靴面,仰起的脸庞似要贴上他的下颌:“你,你笑什么……” 尾音打着颤,像是挂在枝头将坠未坠的露珠。 若是可以,她更想听他亲口回应。 最后一字刚落,顾归忽然抬手—— 微凉的掌心覆上她仍揪着心口的手背,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突突跳动的腕脉。 在云悠悠诧异的目光下,他转身面向先前的老妪: “婆婆,祠堂的琴还在吗?” 老妪会意,微微颔首,让他稍等,旋即赶忙让人把古琴给搬了出来。 琴上散着灰,显然有些时日没用过了。 顾归指尖轻拂过琴面,拭去薄尘,露出底下温润的桐木纹理。 他面向云悠悠,唇角微扬:“奏一曲如何?月老祠的琴,自然得两人一起~” 云悠悠抿着唇,杏眸里映着琴案上摇曳的烛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红绳的另一端。 她盯着那架古琴,恍惚间又回到初学时的光景—— 顾归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拨动琴弦,一声一韵,皆是他的气息。 琴声绕梁,云悠悠却心不在焉。她抬首望着沉心抚琴的顾归,不由得轻叹: “曲终之时,你是否能回应我你的心音?” 顾归修长的指尖轻拢慢捻,拨动冰弦。 并非高亢激越的调子,而是低回婉转,如月下溪流,悄然漫过青石板,浸润了满祠的烛光与檀烟。 每一个音符都像裹着蜜糖的钩子,轻轻搔刮着云悠悠的心尖。 “嗯?这曲子……”少女杏眸瞪大,微微张着樱唇。 似乎……未曾听他奏过,新的曲子吗? 琴声渐入佳境,时而如情人低语,细碎温柔,撩拨着心弦最敏感的那一处。 时而如誓言郑重,悠长而坚定,带着磐石不移的回响。 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蜜糖,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暧昧气息。 檀香的白烟袅袅婷婷,缠绕在两人之间,像是月老悄然牵下的又一道无形红线。 琴声未止—— “悠悠。”他的声音比琴弦的余音更低沉,清晰地叩击在云悠悠的心上。 “你可知……此曲的名字?” 云悠悠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她下意识地摇头,杏眸里盛满了烛光和他专注的影子,还有一丝懵懂的期待:“……什么?” 顾归的唇角,那抹一直存在的,清浅却灼人的弧度,在烛光下缓缓加深,绽放成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如同将最珍贵的誓言镌刻在风里: “此曲名为《恋相思》。” 他顿了顿,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继续道: “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奏响的。” 他微微倾身,向她靠近了些许,腕间的红绳被牵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语: “为你奏的——” 最后几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悠悠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情曲。” 原来如此,何须回应? 他早已将满腔情愫,尽数倾注在这为她而生的琴曲之中! 从第一个音符响起,那便是他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告白! 这曲《恋相思》,就是他此刻、乃至此生,最滚烫、最珍重的心音! 巨大的喜悦和震撼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云悠悠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烛光、红绸、顾归温柔含笑的脸……全都氤氲成温暖的光晕。 “你的三愿,我应了。” “那你此生,这首曲子——都只许奏与我听。” “好~” 只一字,却似揉碎了满祠的檀香,沉甸甸坠在红绳相缠的腕间。 琴声渐歇时,四周香客的掌声惊飞了槐梢雀鸟。 少女趁机从他掌心抽出手掌,紧接着双手合十说道: “月老在上,信女云悠悠,愿与顾归生生世世在一起!若他敢不答应,您就……就让他弹琴永远跑调!” 声音不算小,像是特意说与顾归听的。 顾归:“……” 倒也没愣在原地,在云悠悠惊异的目光下,也跟着双手合十: “月老在上,信徒顾归,愿与云悠悠生生世世在一起,若她敢不答应……” “便让她永远没有糖吃~” 云悠悠:(°ー°〃) 好狠毒。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大坏蛋……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谁也没有发现,云悠悠心口悬着的那枚赤血仙珠,正随着顾归最后一个泛音的震颤。 表面的裂纹散出光泽,最终化作虚无。 【叮~《恋相思》熟练度+25 ,当前熟练度:25】 【叮~宿主琴声使得路人甲产生情绪波动,点数+1】 【叮~宿主琴声使得路人乙产生情绪波动,点数+1】 …… 【叮~宿主琴声使得云……沈弦悠产生情绪波动,点数+1000】 【当前拥有情绪值:5888】 第88章 名正言顺 “成了!呜呜呜……他们终于,终于成了!” ┭┮﹏┭┮ 楚悦死死攥着石墙缝隙里钻出的青苔,指尖都掐得发白,整个人都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槐树影在她脸上摇晃,却遮不住那对亮得惊人的眸子。 “哎?——你放开我!!” 楚悦正要冲上去,却被身侧的楚山一把揪住后领,顿时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 “老哥你干嘛?!” 她气鼓鼓地回头瞪他,美眸中写满了不满,发间珠钗随着挣扎叮叮当当地晃,险些甩到楚山脸上。 唯见楚山额角青筋一跳,手上力道不减,直接进把她往月老祠外拖。 “怎么?难不成让你冲上去打扰他们腻歪?”他压低声音道。 楚悦不服,怎么就打扰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楚山便不耐烦地打断她,手上力道加重,直接把她整个人往门外提溜: “得得得,赶紧走了!要是让妈知道我来来这地方,她不得打断我的腿!” “可——” “可什么可!”楚山拽着她大步流星,任由她扑腾着抗议。 楚悦气得直捶他后背,可奈何力气悬殊,最终只能像只蔫巴巴的小鹌鹑,被他拎着衣领拖出了月老祠。 恰在此时,缩在顾归怀中的云悠悠似乎有意无意地朝着这边瞥了眼,却也未曾多作停留。 重新将所有都放在这比往日还要温暖的怀抱当中。 俏脸的笑意,亦是比满祠红绸还要明艳。 待两人站立起身,先前老妪又颤巍巍地从香案上取了两柱香。 她将香分别递给二人,褶皱里漾着慈祥的笑意:“月老牵线,红线系缘,来,二位上炷香吧。” 云悠悠接过香时,仍旧牵着顾归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顿时让她像是被烫着似的缩了缩。 她低头盯着香柱上“永结同心”的烫金字样,忽然觉得这香比想象中沉—— 反观之下,顾归倒是显得些许从容。 两人并肩站在供台前。 她偷瞄身侧的顾归,见他神色自若地执香而立,衣袖被风拂起时,腕间红绳若隐若现。 “发什么呆~?”顾归没察觉身侧动静,忽然偏过脑袋。 少女耳尖一热,慌忙学着他的模样将香举至额前。“没,没有……” 烛火跃动间,两缕青烟袅袅纠缠着升向祠顶,恍惚间竟似他们交叠的衣袖。 风过千嶂,月映万川,不辨是你,无处不是你。 两人共俯,供案上泥娃娃们被穿堂风惊动,系着他们的红线轻轻摇曳,在烛光里投下缠绵的影。 他们从月老祠走出来时,夜色已深,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 云悠悠牵着顾归的手,唇角压不住的甜笑比祠内的烛火还要明艳。 她忽然收紧手指,仰头妄想顾归的侧颜—— 此刻竟生出股不管不顾的冲动,想要抱抱了。 想扑进他怀里,把脸埋进那带着檀香气的衣襟 可巷口卖糖人的小贩正往这边张望,几个孩童举着风车从他们身边跑过,带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 云悠悠鼓了鼓腮帮,最终只是用拇指悄悄蹭了蹭顾归的虎口。 还是算了吧。 话又说回来—— 她到底是想起什么,忽地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贴近顾归怀里。 她指尖揪住他的衣襟,仰起的小脸被檐下灯笼映得绯红: “我都把河灯里写的告诉你啦——” 尾音拖得绵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所以顾归你写的什么?” 顾归绸带下的眉梢微挑,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故意俯身,温热的吐息拂过她发烫的耳垂:“秘密~”二字被他咬得极轻,像片羽毛扫过心尖。 云悠悠顿时气鼓着脸蛋,杏眸里映着他不肯松口的模样。 这大坏蛋,真想咬他一口! 顾归低笑出声,顺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没有说什么。 “行了~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说罢,顾归拉着就云悠悠便往前走,虽然因为看不见有些踉踉跄跄的。 “真的不能与我说说嘛?” “都说是秘密了~” “嘁,小气鬼。” 涟漪骤起,最后一盏河灯的烛火在摇曳中熄灭,薄纸浸透了水,缓缓沉入幽暗的河底。 可就在它即将消失的刹那,阵阵疾驰的风卷过河面,竟将灯内的纸条猛地掀起—— 一张素笺被风托着翻飞,墨迹在月光下泛着清辉: 【一愿岁岁同赏河灯,二愿年年红绳相系,三愿朝朝暮暮与顾归】 字迹娟秀,却因被河水洇湿而晕开些许,像极了少女告白时眼角浸着的水花。 另一张,则是用扭扭捏捏的字迹,写满少年对少女……愈发强烈的心跳。 纸条在风中纠缠,忽高忽低,最终——消逝于月色当中。 …… “嘿嘿~今天心情好,给你们多吃点~~” 云悠悠拎着鼓鼓囊囊的虾米袋,蹲在青石砌成的小池边,指尖捻起几尾透亮的小虾,往池中一抛—— “哗啦!”水面顿时漾开细碎的波纹,两只墨绿背甲的小乌龟争先恐后地划动短腿。 它们嗷嗷吃,云悠悠嗷嗷扔,乐此不疲。 片刻时间,屋子大门“吱呀”打开,顾归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少女的视线当中。 “嗯?” 云悠悠诧异中,又洒下一把虾米,引得小乌龟扑腾得更欢。 “你别喂太多了……”顾归朝院中“张望”,面上尽是无奈的笑。 云悠悠嘿嘿笑着,灵巧地将虾米袋系紧:“我知道~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她尾调拖得绵长,同时小跑着往屋内去,发间红绸与手腕处的红绳手环在风中晃悠。 “你,你睡里面去。”云悠悠推搡着顾归。 “……,好。”顾归唇角微扬,顺从地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少女将枕头摆到旁侧,罗袜与绣鞋早不知甩到何处,赤着脚丫踩上床榻发出轻响。 “顾归,我今天可没什么理由了~~” 少女扑进软衾时带起阵阵幽香,同时不忘调侃一句,笑音宛若黄莺出谷,毫无遮拦地淌入顾归耳中。 毕竟,现在都已经名正言顺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哄骗他一起睡呢~ 第89章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月色如纱,透过雕花窗棂在床榻上铺开细碎银辉。 云悠悠蜷在顾归臂弯里,指尖绕着他散落的发丝。 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那气息拂过她额前碎发,带着令人安心的檀香。 好吧,她好像又有些失眠。 明明今天才刚明确心意,这傻子居然还能倒头就睡! 反观自己,怎的都睡不着。 她忽地有些气愤,借着透窗的月色细细凝望他的睡颜,月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银边。 绸带解下后,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薄唇微抿时还噙着白日里那抹让她心跳加速的弧度。 檐下铜铃被夜风惊动,叮咚声里混着她漏拍的心跳。 她慌忙捂住嘴,却掩不住杏眸里漾开的星光。 云悠悠正痴痴望着顾归傻笑,突然间,心口处传来阵阵异样的温热。 她下意识垂眸,指尖衣襟间隐隐透出赤色流光—— 那枚悬在心口的赤血仙珠竟在幽暗中泛起涟漪般的红芒。 那异样的温热,自然是其所展露而出的。 “嗯?这是……” 她悄悄支起身子,满是诧异地盯着赤珠,其竟是在她目光注视下自行悬浮于半空。 时隐时现的红芒如呼吸脉动,在夜色中织出一张妖冶的网。 云悠悠鬼使神差地伸出纤白手指,就在指尖触及珠面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霸道的力量如旋涡般将她猛地吸入! 檀香,月色,顾归安稳的睡颜……周围温暖安谧的一切统统碎裂成齑粉,消散无踪。 “?!” 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仿佛坠入万丈寒潭。 尚未站稳,背后便炸开一声冰刃般的嗤笑,带着深入骨髓的嘲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云悠悠?”那声音将三字在齿间碾得粉碎。“倒是可笑。” “谁?!” 云悠悠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转身,慌乱地循声望去。 黑暗如墨汁般缓缓晕开,一道高挑的身影自最深沉的阴影中踱步而出。 赤血仙珠悬浮在两人之间,红光映亮了来者的面容—— 云悠悠瞬间如遭雷击,双眸难以置信地瞪到极致,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固! 因为那人……竟和她生得一模一样! 准确地说,是五官轮廓分毫不差,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眼前的女子,一袭玄色暗金纹的华丽长袍,墨发如瀑,未束未绾,只在鬓边簪着狰狞的骨簪。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冷冷地刺向云悠悠。 那眼神蕴藏的有许多,审视,嘲弄……复杂? “呵……”沈弦悠的红唇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如同万年玄冰相互撞击。 “被本尊吓傻了?还是舍不得你那个顾归的被窝?” 她刻意加重了“顾归”二字,语气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云悠悠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可自己仍在无边的黑暗中,无处可逃。 “你,你到底是谁?!” 沈弦悠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纤指轻抚过赤血仙珠的莹润表面,身形倏忽一闪便欺近云悠悠身后。 冰凉如玉的手掌缓缓描摹着云悠悠的侧脸轮廓,吐息如霜: “怎么?连本来的面目都不认得了~?” 不等云悠悠有所回应,沈弦悠另一只手放到其面前摊开,掌心赫然是那枚赤珠! “嘶——” 云悠悠发出声短促闷哼,眼前彻底被血色和无数破碎的记忆洪流淹没。 赤血仙珠的红光骤然爆发,将整个黑暗空间映得猩红,宛如血海翻腾。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剧烈的头痛,疯狂地冲击着她脆弱的意识—— 尸山血海,万魔朝拜,孤寂的魔宫,还有…… 被万仙追杀,自爆仙珠,逃亡青禾邑。 失去意识时,被顾归捡到。 沈弦悠向前逼近一步,贴在云悠悠的背上,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感到些许窒息之意。 她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指尖缠绕着一缕与云悠悠同源却更为精纯霸道的噬灵魔气。 轻点向云悠悠的眉心,眼神冰冷。 “蠢货,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本尊,就是你!” “那个被你遗忘的,被这可笑温情蒙蔽的,真正的——” “万魔之尊,沈、弦、悠!” 随着她一字一顿吐出最后三个字,指尖的魔气猛地刺入云悠悠眉心! 话音落下的刹那,沈弦悠的身影如墨色烟霭般倏然消散。 仿佛化作缕缕幽暗的魔息,彻底融入了云悠悠战栗的躯体之中。 “呼……呼……” 少女猛然睁开双眸,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急促地喘息着,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枕上散开的青丝。 身侧的顾归早已惊醒,正死死攥着她冰凉的手掌,素来温润的嗓音此刻浸满慌乱:“悠,悠悠?你,你怎的了?!” 他另一只手抚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头,指腹下的肌肤不正常地发烫。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沈弦悠的识海中翻腾、炸裂、最终强行融合归一。 我,到底是谁? 云悠悠?还是魔尊……沈弦悠? 少女缓缓撑起身子,眸底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再看向顾归的时候亦是如此。 蛐蛐凡人。 蛐蛐顾归。 杀意,如同蛰伏的毒蛇,冰冷而清晰地缠绕上心脏。 属于魔尊的本能叫嚣着——抹去这个弱点!抹去这段会让她变得软弱的记忆! 她的掌心覆上魔气,恰与此时,属于云悠悠的记忆,又转瞬没入她的神魂。 顾归面向自己担忧的面容,乃至今日的告白,往日的约定拉钩,还有——枕边摆放的“顾归专用”香囊。 那还是她亲手做的。 一切的一切,那些带着傻气和甜腻的片段,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凝聚魔气的手掌。 沈弦悠眉头紧皱,动作彻底僵住,凝聚的魔气亦于掌心消散。 足足有半刻钟,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就连空气都恍若凝滞。 最终,那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眸中的冷漠,也如冰川融化。 果然……要伤他…… 自己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第90章 此间种种,不过过客? “……嗯。” 沈弦悠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掩盖了眸底翻涌未息的惊涛骇浪。 她沉默着,感受着顾归掌心传来的,属于他的温度。 蛐蛐凡人…… 蛐蛐顾归…… 心底再次掠过那冰冷的评判,试图重新筑起高墙。 然而,另一股更汹涌,更蛮横的力量却在胸腔深处疯狂冲撞,将那冰墙撞得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抬起未被顾归握住的那只手—— 缓缓地攥紧成拳,抵在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 咚!咚!咚! 愈烈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种感觉……好奇怪。 这不受控制的心跳,是属于云悠悠的,还是属于沈弦悠的? 亦或是——两者交融后,一个全新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她”? 许是久久未能得到回应,又或许是听闻身侧那压抑的呼吸声。 顾归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 “悠悠?”他再次唤道,尾音都带上些许颤意。 沈弦悠听着耳畔那声轻唤,胸腔里那颗心忽地漏掉一拍。 她的理智极力阻止,可却在那盛满担忧的面容前节节败退。 “呜……” 少女下意识咬住下唇,那声短促的呜咽还是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声音像浸了蜜的月光,带着娇软。 “顾归……”尾音打着颤儿坠落在夜色里。“我做噩梦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耗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力气。 话音未落,她已跌入带着檀木香气的怀抱。 发烫的脸颊蹭过他的衣襟,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笨拙地梳理她凌乱的青丝。 月光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上流淌,正巧洒落在枕边的香囊上。 红霞瞬间漫上耳尖,她猛地将头扭向床榻内侧,不再去看。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汹涌而来的羞耻和……某种更陌生的悸动。 “……”顾归沉默片刻,梳理发丝的手也缓缓停下。“我去替你煮碗安神汤?” 沈弦悠几乎是立刻摇头,动作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脸颊埋得更深,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不用,这样就好。” 顾归愣神片刻,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大抵是时间已晚,再加上闹的这么一出,顾归只觉困意涌上脑海,幽幽打了个哈欠。 小心地重新躺下,动作轻缓,生怕再惊扰她。 床铺微微陷落,属于他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过来。 沈弦悠僵着身子,也缓缓侧躺回去。 杏眸在昏暗中这睁开,复杂难言的目光焦着在近在咫尺的人儿上。 就在她恍神之际,带着温热的手臂竟是毫无征兆地横了过来,精准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手臂微微用力,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往温暖的怀抱里带了带,紧密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胸膛平稳的起伏。 “!!!” 沈弦悠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般,羞愤的火焰直冲头顶! 本能地仰起头,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意和不易察觉的慌乱,狠狠瞪向顾归。 “蛐蛐顾归——!”饱含恼羞成怒的低斥声脱口而出。 可顾归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羞恼,只是无意识地收拢手臂,含糊地咕哝道: “乖……快些睡吧……” 说罢,呼吸已渐渐变得绵长安稳,似是进入睡梦当中。 (╬ ̄皿 ̄) 这家伙就这么睡了?! 沈弦悠在他怀里不停“挣扎”。 好吧,说是挣扎,其实只是不安分地扭动,试图寻个舒适的姿势。 她微微蹙眉,试图寻个舒适的姿势,却始终被那有力的臂弯禁锢着。 最终只得泄气般停下,双颊鼓得圆圆的,像只气恼的河豚。 “哼……” 她轻喘着别过脸,暗自说服自己:不过是暂歇片刻,待缓过气来定要这登徒子好……好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悠悠赤足立在地面上,足尖无意识蜷了蜷。 她盯着床榻上熟睡的顾归,咬着樱唇微微发抖—— 为了挣脱出来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她深吸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这才轻哼着朝着大门处走。 沈弦悠于门槛前驻足,夜风卷着残存的檀香略过她的袖角。 回眸时,月光正巧漫过顾归熟睡的眉宇,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一声低语,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带着连魔尊大人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宠溺,飘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真是个……傻子。” 指尖无意识抚过唇角,竟触到微微上扬的弧度。 她猛地扭回头,不再看那扰人心绪的睡颜,双手用力,推开了沉重的房门。 刹那间,玄色广袖倏然绽开,鬓角狰狞的骨簪正泛着玄气,似要将月光劈成两半。 木门合拢的闷响惊起檐角铜铃。 “嗯?你可别乱跑啊…” 沈弦悠无奈,拂袖挥洒,那悄摸爬出水池的小乌龟又被抛了回去。 而院中的身影也化作一缕融入夜色的青烟…… “所以……这算什么事儿?” 昏黄的提灯在夜幕中摇曳,将油纸伞镀上一层朦胧的荧光。 洛姨静静伫立在幽深的巷口,身影被灯影拉长,投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她看得分明,玄色衣袂翻飞,浑身上下的凛冽之意……洛姨敢肯定不是云悠悠所发出的。 于此——只能是魔尊,沈弦悠。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想不通。 “既已恢复记忆……”洛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骨,柳眉蹙起: “非但没有伤顾归分毫,反而在他睡熟过后悄然离去?” 至于离去的方向,分明是万魔渊的位置…… 矛盾,太矛盾了。 魔尊表象之下,挣扎着属于云悠悠的悸动与茫然。 心中思念悬而未落,归去的脚步又如此决绝。 “哎~” 悠长的叹息,混着露水的湿气,从洛姨唇边溢出。“若是顾归明日找不见她,只怕是……” 油纸伞下的光影里,神色复杂难辨,不再去想,也想不明白。 沈弦悠此去,是彻底斩断与这里的联系,重归魔道至尊的孤绝? 而此间种种,于她而言,终究不过是一场意外闯入的……过客么? 第91章 本尊要隐居!!! 顾归倏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里衫,胸腔剧烈起伏间五指已狠狠攥紧被褥。 床榻边余温未散,掌心却只触到一片空荡—— “悠悠?!” 沙哑的呼唤撞破在寂静的屋内,唯有月光从窗棂间泼进来,将棉被上凌乱的褶皱照得发凉。 似有所觉,他踉跄着翻身下榻,骨节泛白的手掌扫过枕畔香囊,捧起来是手指都在颤抖。 推开的木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檐下风铃正巧被惊起一串清响。 中衣亦被露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 玄色身影如撕裂夜幕的墨色流星,朝着万魔渊的方向疾掠而去。 沈弦悠的速度快得惊人,下方的山河城池在视野中飞速倒退,模糊。 只余下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墨色轮廓。 然而——心脏猛地一缩! 像是被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突如其来的剧烈悸动让她御空的身形都呆滞瞬间。 “唔!” 沈弦悠杏眸倏然圆睁,柳眉紧紧蹙起,下意识地抬手,纤白的手指隔着衣料狠狠抓住了心口的位置。 心跳声震耳欲聋,恍若要撞碎胸腔。 一种极其不祥的,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比这万丈高空中的寒风更刺骨。 怎么回事?! 这毫无征兆的心悸。 回望青禾邑的方向,月光正漫过她骤然苍白的唇。 她有些后悔,走得好像太急了,至少应当…… “顾归…” 这声呢喃中的情绪包含了许多,她并未就此停留,猛地闭眼,再睁眸时眼底已掀起血色旋涡。 御空速度骤然暴涨,在夜幕中撕开一道猩红裂痕。 …… 万魔渊。 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深渊,而是一片由无数巨大狰狞的黑色山岩,以及扭曲骸骨铺就的路径构成的破碎疆域。 天空是永恒的暗紫色,翻滚着粘稠如墨的魔云,其间偶尔闪过不祥的猩红闪电。 污浊的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和无数怨魂哀嚎混合成的刺鼻气息。 沈弦悠的身影在万魔渊最边缘的巨大黑岩上骤然停驻,玄色衣袂在污浊的风中猎猎作响。 此刻,她紧紧皱起了眉头,柳眉竟是拧成了不悦的结。 明明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甚至那翻涌的魔气因为她的回归而显得更加活跃、更加……“亲切”。 可是,不知怎的,看着这片景象,她心底竟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心烦! 是的,心烦意乱。 此地一切的一切,远不如昨夜灯会,远不如生活数月的家中。 “啧……” 沈弦悠正为这令她心烦意乱的故地而沉声不悦,两道裹挟着低阶魔气的黑影便闯入了她的视线。 是两名身着万魔渊制式黑袍的魔修弟子,正从不远处嶙峋的怪石后转出, 脸上带着巡逻者惯有的警惕。 其中一人手握淬毒的骨刃,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此地乃万魔渊禁地边缘,擅闯者死!报上名来!” 她缓缓侧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刃刮过那两名弟子。 “呵……”沈弦悠嗤笑,每个字都淬了寒冰:“本尊才几个月没回来,就有人连我也不认识了?!” 轰! 她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如渊似狱的威压层层激荡,霎时席卷百里。 远处魔宫深处,一道窈窕倩影骤然惊起,玉指紧紧攥紧手中玉璞。 “这气息……”美眸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魔尊大人回来了?!” 话音未落,青袖翻卷间已化作流光破空而去。 这边,沈弦悠冷眼睥睨着脚下狼藉,那两名魔修弟子早已被滔天魔威碾入龟裂的地面,昏死过去。 她指尖尚萦绕着未散的玄气,忽闻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破空而来—— “大人!” 抬眸间,青色流光自天际坠下,倩影踉跄着落在她身前三步之距,罗裳被劲风掀起层层涟漪。 青霞,正是她座下最得力的心腹。 “大人!真的是您!” 青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上前半步,似乎想靠近又强自按捺住,只是深深行礼,姿态恭敬至极。 沈弦悠漫不经心地扫过她激动的眉眼,半晌才从鼻间哼出一声:“嗯。” “小青。” 这久违的称呼让青霞心头又是一颤。 玄色广袖翻卷如墨云,转身时丢下句:“去把那些老东西都拎到主殿,本尊有话要说……” 紧接着,甚至没等青霞有任何反应,沈弦悠的身影便融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青霞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笑着应道:“遵命。” 直到确认沈弦悠的气息彻底远去,青霞才缓缓直起身。 她眼神却已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目光扫过地上那两个几乎不成人形的魔修弟子,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眼中掠过讶异。 “居然还留了活口?”青霞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可真不像大人的作风。” 以她对魔尊沈弦悠的了解,对待这种不知死活,胆敢冒犯天威的弟子。 向来是直接抹杀,形神俱灭,连残渣都不会留下,以儆效尤。 这反常的举动,在青霞心中激起了疑虑的涟漪。 魔尊大人…似乎有些不同了?是这一行发生了什么?还是…… 她不敢揣测,她只需要完美执行命令。 “魔尊归来,召集元老议事!” 与此同时,万魔渊深处,魔宫主殿的最高处。 沈弦悠的身影赫然出现。 殿内空旷死寂,只有火焰在巨大的灯盏中无声燃烧,投下摇曳的影子。 她看着面前的主座,没有立刻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影在空旷宏伟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孤寂。 “呼~果然还是……” 不多时,主殿内便陆续聚起道道森然身影。 万魔渊元老尽数到齐,黑袍翻涌间暗纹流转,皆是踏出经年累月的血腥威压。 他们目光齐齐落在沈弦悠身上,尽是钦佩……毕竟大人能从万仙绝杀之局中脱身! 实乃洪福齐天! 沈弦悠抬手截断众人未及出口的恭维,广袖翻卷间震碎殿内翻涌的魔气。 “这次让你们来,只为宣告一件事……” 玄色衣袂突然无风自动,她在元老们骤变的脸色中一字一顿道。 “本尊要隐居!!!” 青霞:(°ー°〃) 第92章 还不如给那傻子做饭 “???” 主殿霎时陷入死寂。 连翻涌的魔气都仿佛被这石破天惊的宣告冻结了,凝固在冰冷的空气中。 巨大的灯盏内,跳跃的魔火诡异地静止瞬间,投下的阴影将一张张惊愕,茫然乃至骇然的脸切割得支离破碎。 青霞微微抬起的头颅僵在半空,行礼的姿势尚未完全收回。 那双平素沉稳冷静的眸子此刻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法理解的空白—— (°ー°〃) 隐居?那是什么天材地宝吗?你要它干什么? 还是什么人叫隐居?大人你想要他的命? 沈弦悠见众人凝固如泥塑的神情,眉间沟壑又深三分。 她下意识抬手轻抚额头,声音陡然淬了冰:“难道本尊的话很难理解吗?” 殿内魔焰应声暴涨,将众人青白交错的脸色照得纤毫毕现, 玄色衣袂翻涌如怒海,一字一顿碾碎满室死寂:“自今日起,万魔渊诸事——” “本尊不想管了!” 这数字如同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众元老的心神之上。 他们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 感觉魔尊大人吐出的字句比万魔渊最深处刮骨的罡风还要荒谬。 一位须发皆赤,周身缠绕着熔岩气息的魁梧老者。 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喉结滚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隐…隐居?大人…您…您是说笑吧?” 他竭力想从沈弦悠的面庞上寻得一丝戏谑之意,哪怕仅有一丁点儿也好。 但那张绝美却冷若冰霜的脸上,只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与此同时,另一位身形佝偻的枯瘦老者也迈步上前,跟着附和: “大人!不可啊!万魔渊正值多事之秋!仅仅是失踪的数月,门内之事都快堆成山了!” 沈弦悠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烦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黑气从她周身溢出来。 她不耐烦地扫过那张写满恐慌的老脸,目光最终定格在青霞身上 青霞被这目光凝视得身体微颤,须臾之间便从适才的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回应:“大人,其所言……属实。” 话音未落,她广袖猛地一扬!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和扬起的细微尘埃。 主殿中央地板上竟凭空出现了一座由无数卷轴,玉简文书堆砌而成的“小山”! 那“山”足有数人之高,从地下望去,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大人。”青霞的声音平静无波,在主殿内回荡,却像重锤敲在沈弦悠心上。 “这些都是属下权限之外,必须由您亲自定夺或过目的……未决之事。” “……”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降临了。 沈弦悠的视线从那座“山”的底部缓缓上移,掠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卷轴边缘,直到最顶端摇摇欲坠的几份文书。 她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此刻正一点点地黑了下去。 要她看这些?处理这些鸡毛蒜皮,无穷无尽的破事?! 沈弦悠抬手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光是想着批这些的场景,就觉得心烦意乱。 要自己处理这些,还不如回家去给那傻子做饭呢。 至少做饭时,顾归那傻子还会攥着毛巾手忙脚乱地替自己拭汗。 虽时常将帕子糊到她鬓角,或是笨拙地擦到灶台边沿,甚至有时险些落在自己眼睛上…… “噗呲~”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气音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沈弦悠紧抿的唇间逸出。 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死寂大殿里,不亚于平地惊雷!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这声轻笑—— 沈弦悠眉间冰霜倏然消融,唇角漾起的笑意如三月春风拂过寒潭,连眼尾都缀着细碎的星光。 “嘶……” 不出所料,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青霞更是瞳孔骤缩,广袖下的指尖陷进掌心。 她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能流露出这种表情。 这种小女人般的表情。 青霞神色具震,心中更为确信,大人失踪的数月时间,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大人……”底下元老正欲张口,试图抓住这诡异气氛中劝谏的机会。 然而刚吐出两个字,就见沈弦悠眼底星光泯灭,笑意也消失殆尽。 她甚至没有看那开口的长老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纤白如玉的右手。 心念微动。 嗤—— 一缕纯黑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于她葱白的指尖之上。 沈弦悠柳眉轻挑,广袖翻卷间,那黑色火焰已然脱离其指尖,朝着那座文书山上扑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黑色流光触及文书山的刹那—— 噗! 那座书山,便在黑色火焰无声的舔舐下,瞬间……湮灭!连丝毫痕迹都未曾留下。 “本座说了,不想管了,倦了。” 众人:(°ー°〃)倦,倦了?! 她扫视一眼,眸光再度落在不远处的青霞身上。“小青。” “啊,啊?属,属下在!”青霞猛地一个激灵,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立刻应声。 然而,沈弦悠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她刚刚站稳的身形再次剧烈摇晃,脸色“唰”地惨白! “自今日起,万魔渊大小事务,”沈弦悠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由你裁决。遇不决之事……” “额,自行斟酌。” 青霞:(°ー°〃) 谁啊?我,我?!! “不……不行的!不行的!大人!” 她语无伦次,带着明显的颤音,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我……属下……属下不行!真的不行啊大人!” ┭┮﹏┭┮ 这担子我扛不住啊!!! “本尊意已决!” 沈弦悠眸中寒光乍现,根本没有给青霞开口的机会,玄色广袖已挟着摧山裂石之势猛然翻卷。 霎时间殿内魔气暴涌,刺骨寒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待众人再抬眼时—— 高座上唯余几缕未散的雾气,哪里还有沈弦悠的身影。 青霞捂着心口不停哀嚎:“大人补药啊!!” 众人:“……” 第93章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了 “啊啊啊!!!” 青霞双手抱着脑袋止不住地大喊,哀嚎声在主殿内幽幽回荡。 不过似乎并未持续太久,紧紧抱着头的双臂,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垂落下来,搭在身体两侧。 青霞整个人都显得蔫巴巴的。 她不再喊叫,不再颤抖,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活像条风干的咸鱼。 先前那位赤发老者朝着青霞这边望了眼,旋即猛地转头,灼灼目光如烈火般扫向空荡的主座。 他粗糙的手指深深插进蓬乱发间,将头发抓得更显狂乱。 周身散发的煞气在暴起的青筋间明灭不定。 “这算哪门子荒唐事!”他喉间发出怒吼,震得殿顶魔火簌簌摇曳。 “原以为大人失踪数月,此番召集必是雷霆震怒,要我等集结魔军!” “杀上仙门,血洗那些伪君子山门,一雪前耻!”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剧本!这才是魔尊大人应有的姿态!快意恩仇,血染山河! “可结果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荒谬感和无处发泄的怒火。 “说什么不想管了,还要隐居?!” 说到这里,他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未尽的话语化作幽深的叹息。 众人皆是没有回应,垂着脑袋,各自思量。 与此同时,万魔渊宝库的玄铁重门无声划开,沈弦悠踏着流转金纹缓步而出。 她指尖把玩着几枚储物戒,眼尾忽地漾起涟漪,嗓音都浸着轻快之意。 “哼哼……给那傻子带些东西回去~” 话音未落,广袖已卷起猎猎罡风。 沈弦悠足尖轻点虚空,身形化作墨色惊鸿直贯天穹。 临行前似想起什么,回眸瞥了眼主殿方向,唇畔笑意倏然加深—— 反正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想着,自然不打算在这儿多作停留,朝着青禾邑的方向踏空而去。 主殿内,再没感知到沈弦悠气息的青霞脸色愈黑,侯间溢出丝丝气音: “大人你来真的啊?!不,不行,不能这样!” 骇然间,心中已打定主意…… 青禾邑与万魔渊之间横亘着半个大陆,纵使是沈弦悠,也耗费了两日光阴。 此刻恰逢黄昏,天机残阳如血,将最后一缕金红泼洒在斑驳的城墙上。 沈弦悠已然褪去那身玄色华袍,换上略显素雅的青涩纱衣。 轻薄的衣料如烟似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浮动。 她发间绑着青绸,几缕碎发垂落在耳畔,衬得她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发青绸随风轻扬,宛如春日里新抽的嫩柳,透着几分罕见的慵懒。 沈弦悠望着眼前熟悉的城门,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她双手交叠,缓缓扬过身后,舒展着纤细的腰肢,青纱衣袖滑落几分,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 夕阳余晖透过新叶,在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草木清香,与万魔渊中终年不散的肃杀魔气截然不同。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是这地方让自己舒服得多。 然而,这抹闲适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她眉头便微微蹙起,只见无意识地摩挲袖口,目光飘远。 “那傻子……应当没怎么样吧?” 她低声喃喃,嗓音里罕见地透着不确定。 沈弦悠抿着樱唇,暗骂自己,果然还是后悔没知会一声。 她的步伐不自觉加快,衣袂于风中轻轻翻飞,步履间带起几片零落的枯叶。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城门时,余光却瞥见一道异常的身影—— 那平日里总倚着城门打盹的守卫,今日竟站得笔直,目光炯炯地扫视来往行人。 当他的视线落在沈弦悠身上的刹那,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 由惊异转为狂喜,连握着长矛的手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找,找到了!!”守卫猛地扯开嗓子大喊。 沈弦悠:“?” “云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顾瞎子都快把整个青禾邑寻遍了都没找着你,你……” 沈弦悠闻言,侯间不自觉滚动两下,指尖微微收紧,来不及回应,脚步已先思绪一步迈了出去。 “云姑娘,你……”守卫的身影被远远抛在身后。 沈弦悠充耳不闻,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攥住,呼吸变得急促,连青绸都在疾风中松散。 …… 东街的青石板路上,夕阳将顾归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拄着木杖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鞋底磨破的裂口沾着泥泞,每踉跄一步都带起细碎的尘埃。 “悠悠她…不是怕黑吗?”他嘶哑的嗓音混着喘息,歪斜的眼带下渗出湿痕。 “若,若是在哪处巷子迷了路……” 话音未落,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重重栽向地面。 索幸身侧的洛姨抓着他的臂膀,他才得以稳住身形。 洛姨见他这副模样,垂眸摇头:“回去休息吧,身体会垮的。” 不吃不睡地寻了两日,什么身子经得住这般折腾?! 顾归似乎并没听见,沙哑的嗓音在街道边久久回荡:“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就不见了呢?” 洛姨无奈轻叹,不能再看他这么下去了,得用些…… 就在此时,巷口的夕阳,被纤细的身影挡住了。 沈弦悠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上那件青涩的纱衣,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光。 洛姨愣了愣:“你寻的人,来了。” 顾归仰首,诧异间,已然被少女一把扣住手腕。“怎的弄得这般模样?” “悠…悠悠……”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哭腔愈发明显。 他猛地攥住她的衣袖,将她整个人拽进怀里,青纱衣襟沾了他衣上的尘土。 沈弦悠浑然不觉,指尖发颤地抚上他凹陷的脸颊。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口翻涌的酸涩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他忽然低头将额头抵在她肩上,滚烫的泪水浸透青纱: “你去哪儿了?我怎的…怎么都找不见你……” 沈弦悠喉头哽咽,这是属于魔尊大人的第一次手足无措。 “笨蛋……”沈弦悠双臂收紧,将身前颤抖的人儿更深地拥入怀中。 歪斜眼带下泛红的眼尾,干裂渗血的唇,还有那死死攥着她衣袖、指节发白的手。 少女忽地踮起脚尖,在顾归沾着泪痕的侧脸落下轻吻。 唇瓣触及皮肤的刹那,她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直,继而化作更剧烈的战栗。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了。” 第94章 我们回家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了。” 顾归的双臂倏然收紧,将少女牢牢锁在怀中。 他的下颌抵在她发顶,呼吸间带着未散的颤意,生怕她再次消失不见一般。 沈弦悠的脸颊贴着他单薄的衣襟,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听着他胸腔内急促的心跳声—— 像是擂鼓,又像是暴雨中濒临倾覆的叶舟。 少女垂眸瞥见他衣摆上被勾破的裂口,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些粗糙的划痕,尘土簌簌落下,沾湿了她的指腹。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比她所知的任何魔火都要灼烫,从心口深处汹涌蔓延,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明明…明明都拉过钩了不是吗? 恍惚之间,她似乎又回想起当日山间小径,两人小指相勾时的模样。 “笨蛋……” 她再次低喃,声音却比刚才更哑,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声低语似乎终于穿透了顾归混乱的意识,箍紧的双臂骤然松弛了几分。 他破碎的哽咽声闷闷地传来:“悠悠……你,到底去哪儿了?” 沈弦悠的唇轻轻颤了颤,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消失的这两日,是回了万魔渊? 告诉他自己并非什么普通人,而是那个令仙门闻风丧胆的魔尊?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袖口,目光微微闪躲,最终也只是低声道:“……有些事耽搁了。” 顾归怔了怔,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回避。 他抿着干裂的唇,话音中夹着难言的失意:“是……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她当然可以编个谎话搪塞过去,可看着他憔悴的脸,她忽然觉得,欺骗他比坦白更让她难受。 可若说了实话,他会怎么想? 世人皆知魔修嗜血残忍,而她这个魔尊,名声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他知晓……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不要她了? 她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到底,也没能迈过心底的坎。 这般说着,话语中带着几分罕见的恳求。 顾归沉默了一瞬,忽然抬手。 那动作明明朝着空处,可少女却像心有灵犀般,顺从地将俏脸凑近了他摸索的指尖。 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微凉的眼角,拭去那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湿意。 “好。”他低声道,声音里没有半分迟疑。“那就等你愿意说的那天。” 沈弦悠呆愣片刻,杏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眉眼温柔至极,没有丝毫猜忌。 竟连追问都没有。 “蛐蛐顾归,傻子……” 她低低骂了句,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他的气息刻进骨子里。 顾归轻轻笑了,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低声道:“嗯,我是傻子。” ——可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有些事不必急着问。 只要她回来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够了。 夕阳的余晖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老墙上,融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巷子里的风似乎也温柔下来,轻轻拂动着沈弦悠松散的青绸和顾归凌乱的发梢。 也将少女的道歉衬得愈发认真:“我错了,这次没打招呼就出门,下次不会了……” 余音未散,巷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楚悦焦急的嗓音: “老哥,他们真在这边吗?” 话音未落,楚山和楚悦的身影便出现在巷口,两人几乎是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相拥的身影。 楚悦长舒一口气,快步跑上前,不悦地蹙起眉头: “嫂子你这两天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差点儿把整个青禾邑翻过来!” 沈弦悠眼风淡淡扫过她,松开环住顾归的手臂,将五指滑入他的指缝牢牢扣住。 她凝视着顾归的侧脸,指尖在轻轻摩挲:“有些事情。” 楚悦被这过于简略和冷淡的回答噎了一下,还想追问什么“事情能比顾归重要”。 然而下一秒,就被旁边的楚山拉住。 他叹息着打圆场:“行了行了,回来就好,我还得去衙门说下人找着了。” “还有顾归你这身子……赶紧回去歇息,别耽搁了。” 顾归闻言,轻“嗯”了声,淡淡点头。 洛姨拢了拢衣袖立在青石阶上,将所有都看得真切。 她的唇角重新漾起笑纹,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终归结果是好的。 于此,也没多做停留,转身便迈步朝着医馆的方向走。 楚山拉着还想追问的楚悦,又叮嘱了顾归几句注意身体,便匆匆转身。 楚悦虽然不情愿,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沈弦悠和顾归。 然而,就在洛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拐角,融入渐深的暮色时—— 沈弦悠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 她的眸光,不知何时已悄然追上了洛姨离去的背影。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未能融化她此刻微微蹙起的柳眉。 那双清澈的杏眸里,方才面对顾归时的温软怜惜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审视。 眸底深处,幽微的光点闪烁明灭,带着探究……疑虑? 不过很快,她便收回目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侧人儿之上。 扶着他的手臂微微调整角度,让他能倚靠得更舒适些。 “走吧,”她低声道,声音比刚才更轻柔:“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落入耳中,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抹安心的笑意。 他试着想自己站直些,减轻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但刚用力,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省点儿力气吧你……” 沈弦悠无奈,将他扶得更稳,几乎是半抱着他,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 顾归到底是放弃那点微弱的坚持。 随即顺从地放松了身体,将更多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低低地“嗯”了声。 沈弦悠这才满意,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一步一步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第95章 算是报备 暮色四合,天光被窗棂吞没,屋内只余一盏摇曳的烛火。 将恋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她垂眸望着手中空了的瓷碗—— 碗底还残留着几粒熬得绵软的米粒,皮蛋的香气混着肉糜的鲜甜,在暖融融的室内缓缓浮动。 勺子被沈弦悠轻轻放入碗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她仰首,目光落在床榻上。 顾归靠着松软的引枕,眼帘低垂,呼吸均匀而绵长。 烛光柔和了他脸上几日奔波的霜,紧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只余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平静。 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额前,随着他清浅的呼吸微微拂动。 沈弦悠唇角不自觉弯起抹极淡的笑意。 “总算是吃完了……”她无声喟叹,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夜风透过窗隙溜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她伸手拢了拢顾归的被子,这才悠悠站起身。 目光再次流连在顾归安稳的睡颜上片刻,才转过身,指尖在左手储物戒上轻轻一抹。 微光闪过,几炷细长的香出现在她掌心。 “安神香,特意与你拿的~好生歇息吧~” 她走到房间角落的矮几旁,指尖一搓,幽黑的魔焰无声燃起,点燃了香头。 很快,近乎透明的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蜿蜒扩散开来。 那清冽微甜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暖流,缓缓包裹住整个房间,也温柔地拂过床榻上沉睡的人。 沈弦悠美眸掠过满意之色,紧接着,指尖轻勾。 廊下的提灯便无声浮起,暖黄的光晕在她素白的腕间流转。 她推门时故意将木轴转出吱呀声响,果然惊得池面泛起细碎涟漪—— 两只青壳乌龟慌慌张张从石缝中钻出,脖颈伸得老长,绿豆眼直勾勾盯着她手中鼓囊的虾米袋 “倒是机灵。” 她蹲下身时青纱衣摆铺开如莲叶,信手将虾米撒向水面。 看着两只乌龟抢食的画面,少女笑意凝滞瞬间,抬眸望向医馆的方向,檐角风铃在暮色中晃出细碎声响。 “也该去问个……” 话至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指尖重重戳在乌龟脑袋上,惊得它“嗖”地缩回壳里。 “罢了,还是等那傻子醒了再说吧~” …… 翌日正午,阳光越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 屋内安神香早已燃尽,只余下极淡的草木清气,与窗外暖阳的气息交融。 顾归眼睫颤了颤,终于悠悠转醒。 只觉身体里沉甸甸的疲惫感消散了大半,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连呼吸都带着久违的通透。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力气也恢复了不少,面色相比昨日的苍白憔悴,明显红润了许多。 几乎是本能地,他下意识地探手摸向身侧——空的。 “悠……” “醒了?” 清泠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嗓音,如同甘泉,精准地截断了他即将出口的尾音,从相连的厢房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吱呀”声。 沈弦悠的身影逆着门口倾泻进来的阳光,出现在门框里。 仍旧是昨日那套青色纱衣,只不过其上的灰尘已然散尽。 她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眸光清亮,正直直望着他。 “都大中午了。”她声音带着点调侃的尾调,慢悠悠地踱步走来。 “蛐蛐顾归莫不是还想本……我哄着你睡呢~?” 顾归:(°ー°〃) 他整个人缩了缩,最终只能有些窘迫地抬手,胡乱挠了挠后脑勺睡得翘起来的几缕黑发。 沈弦悠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如同投入石子的春水,漾开层层涟漪。 “粥盛好了,赶紧起床洗漱好来吃。” “嗯。” 顾归依言乖乖洗漱完毕,坐到桌前,温热的清粥香气扑面而来。他拿起勺子,小口喝着,暖意从胃里散开。 吃着吃着,他忽然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额,你不吃些吗?” 沈弦悠白皙似玉的手随意地撑在桌沿,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是轻点着桌面。 清澈的杏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噙着盈盈笑意。 “不用,吃过了。”她语气自然,顾归也没有深究。 不多时,那声音又响起,带着点随意的口吻:“哦,对了,等下要去洛千……咳,洛姨那儿一趟。” 称呼滑出半截,又忽地改口。 顾归握着勺子的手顿住。 他先是微愣,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整个人转向声源处,衣袂带起细碎的风:“你……这算是在报备吗?” 沈弦悠眼尾的薄红蓦地深了几分,贝齿轻咬下唇也未能封住那声泄露的轻笑。 “算。”她应道,声音里带着点促狭的肯定。“当然算~” …… 画面一转,沈弦悠步履轻盈地走在青禾邑的街道上。 青色纱衣在阳光下流动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姿窈窕,自然吸引了沿途不少目光。 “云姑娘回来了?” “云姑娘,这两日没见着你,是出门去了?” “可不是嘛,顾家那小子急得跟什么似的,满城找呢!没事吧?” 对此,沈弦悠也只是抿着樱唇浅笑,眼尾漾开的弧度恰到好处地截住所有追问。 基本上就是这么一路搪塞过去的。 她脚步未停,穿过热闹的街市,周遭的喧嚣声随着她的前行渐渐低落。 不多时,那间熟悉的医馆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沈弦悠深吸口气,素手轻推医馆大门。 随着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她的青色纱衣在门槛处掠过流光。 甫一进门,那双杏眸便精准锁定了正在药柜前忙碌的灵幕儿和应明。 两人闻声抬头,待看清来人时,身形皆是呆滞—— 灵幕儿手中的药秤蓦然倾斜,几粒药丸滚落柜台; 应明则下意识后退半步,衣袖带翻了案上的捣药钵。 他们眼中闪过的惊惶如出一辙,却在沈弦悠淡漠的视线下硬生生压成僵硬的恭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沈弦悠盯着两人,脑海中记忆闪烁,刹那蹙起眉头,面色不善。 整个人都显得杀气腾腾的。 灵幕儿,应明:Σ(°△°|||)︴ 第96章 那你现在能做到吗? 灵幕儿,应明:Σ(°△°|||)︴ 场面刹那陷入死寂,周遭空气都凝滞瞬间,只剩下药丸滚落柜台的细微声响。 灵幕儿与应明剑影地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眸中看到同样的惊惧。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吞咽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云…云姑娘这是……” 灵幕儿勉强挤出谄笑,声音却干涩发飘,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应明也紧随其后,点头附和,嘴唇翕动了几下,倒也没能发出第二个音节。 话还没说完,檐角风铃忽被魔气激得狂颤,叮当乱响中混入沈弦悠的嗤笑声。 那笑声像是薄冰碎裂,瞬间刺穿两人强装的镇定。 她缓步走了进来,青色纱衣拂过门槛,步履无声,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灵幕儿和应明的心尖上。 “本尊现在……”沈弦悠的声音依旧清冷,甚至带着丝慵懒的尾调。 “好像有点儿想要杀了你们呢~” 灵幕儿,应明:(°ー°〃) 应,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渺茫的侥幸念头。 可当她们的目光对上沈弦悠那双毫无波澜,只剩杀意的眼眸是,那点儿侥幸瞬间便诶碾得粉碎。 这模样哪里是在开玩笑啊?!! “冷静!千万冷静啊!” 灵幕儿的声音陡然拔高,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撞在药柜上。 应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摆手,险些将自己绊倒。 恰在此时—— “啊呜~” 一声拖得长长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哈欠声,从里屋响起。 紧接着,是布帘被掀动的声音,以及洛姨带着明显不耐的轻叹: “大中午的,吵吵什么?睡觉都睡不安宁……” 说罢,她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几人的视线当中。 “啧。”沈弦悠撇了撇嘴,不再看那两人,将目光转落在洛姨的身上。 灵幕儿和应明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到房间角落。 空气仿佛又凝固瞬间。 洛姨的动作顿了顿,惺忪的睡颜顿时清明几分,她眉头微蹙,对上沈弦悠那双带着疑虑的眸子。 “嗯?就这么着急跑我这儿来~?不管你的小郎君了?” 沈弦悠额角落倏地绷出几道青筋,几条黑线近乎具象化。 她看着洛姨那副看好戏的神情,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地往上冒。 洛姨却像是没瞧见似的,饶有兴味地睨了眼墙角瑟缩的灵幕儿二人,从鼻腔里哼出声促狭的轻笑。 旋即径直撩开帘子往二楼走去。 沈弦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面无表情地抬步跟上。 木阶吱呀作响间,素白袍角与青色杀意已先后没入二楼厢房的阴影里。 窗棂漏下的光斑洒落茶案。 沈弦悠一手撑着脑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叩叩声。 眸光幽幽,忽明忽灭:“洛千秋,解释吧。” 洛姨——或者说,无极剑阁前阁主洛千秋,闻言动作丝毫未停。 她提起小巧的紫砂壶,将滚水注入杯中,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杯中舒展沉浮,氤氲出袅袅热气。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笑意,甚至带着促狭。 “呵~”洛千秋轻笑出声,抬眸瞥了沈弦悠一眼,眼神玩味。 “怎的不叫洛姨了?听着怪生分的。” “堂堂无极剑阁阁主……” 沈弦悠像是特意蔽去她的说辞,嗤笑出声。“竟龟缩在这种地方,开间破医馆,当个闲散郎中” 茶雾氤氲中洛千秋笑意更浓:“前阁主,记住了,是‘前’。” “我已经退休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腻了。这青禾邑山清水秀的,挺好~” 她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弦悠,话锋陡然一转,惊得沈弦悠瞬间绷紧。 “倒是——魔尊大人~” 这四个字被她刻意拉长了音调,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室内。 “你不也回‘这种地方’来了吗?” 洛千秋故意停顿,欣赏着沈弦悠瞬间紧绷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怒意,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还找了个小郎君不是~” “你……” 沈弦悠猛地拍案而起!桌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泼洒出来。 她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根,那双漂亮的杏眸里怒火熊熊燃烧,羞愤交加。 周身压抑的魔气不受控制地激荡开来,将她的青色纱衣吹得猎猎作响,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洛千秋!!”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羞恼而微微发颤。 “再提此事!本尊现在就拆了你这破医馆!!” 面对沈弦悠滔天的怒意和毫不掩饰的杀机,洛千秋却依旧稳坐如山。 “呵呵~我好歹算是魔尊大人你的救命恩人……不想着报恩,反而还要拆我的医馆吗~?” 有点意思。 沈弦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可瞧着对面人儿的模样,又难以生起动手的欲望。 只得将那郁气憋在胸口。 半晌,她才拂袖重新坐回去,旋即别过脸,目光落在窗棂外生着新叶的黄葛树上。 “所以……”沈弦悠蓦然开口,面上疑虑更甚。“为什么救我?”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旋已久。 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天真地以为曾经的敌人会突然大发慈悲。 想当年自己还抢了她一株九幽玄魄莲来着。 “我说了,”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通透。 “我退休隐居了,无极剑阁的洛千秋已经死了。” “现在我只是青禾邑的医者——救人而已,救的是谁,对我而言并无分别。” “况且……当时不是顾归那孩子背着你来寻我的吗?” “你许是没瞧见,当时他浑身都沾着你的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好歹是我在青禾邑看着长大的孩子,难不成让我明说不救,然后把你二人踹出去吗?” 沈弦悠沉默了,许久才冷冷道: “你就不怕本尊恢复过来之后,屠了青禾邑……” 然而,洛千秋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她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你现在……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