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部落的篝火还在北荒的夜风中摇晃时,苏隐已跟着云影穿过了传送阵。
妖庭的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是某种灵草汁液混着兽血的味道。
他抬眼望去,青瓦朱檐的阁楼依着山势层层叠叠,檐角挂着的青铜铃被风撞响,声音比人间的更沉,带着几分震慑魂魄的威压——到底是妖修聚居之地,连风声里都浸着妖气。
"苏先生请。"风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转角,玄色衣袍上绣着暗纹飞鹰,正是妖庭情报头目的标志。
他冲云影颔首,目光扫过苏隐袖中凸起的卦骨形状,"灵狐大人已在府中等候。"
灵狐府的门扉推开时,檀香裹着暖意扑面而来。
主位上的女子正绕着青铜灯树踱步,火光照得她耳尖的银坠子忽明忽暗。
见苏隐进来,她停住脚步,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身后蓬松的狐尾:"就是你?"
尾音轻得像羽毛扫过人心。
苏隐注意到她眼角的红痣随着挑眉的动作微微上挑,那是妖修化形未彻底的痕迹——真正的大妖,连破绽都藏得极深。
"圣算子的名号传得倒快。"灵狐忽然笑了,绕到苏隐身侧,"我替妖帝问一句,你可曾推演过妖庭未来?"
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金芒。
苏隐垂眸看着自己交叠在袖中的双手,掌心还残留着太初石髓的脉动。
系统的推演声在耳畔若有若无:"灵狐,妖庭智囊,多疑,善用人心。"他抬眼时已换上算师惯有的谦和笑意:"天机未显时妄断,是折寿的买卖。"
灵狐的指尖在他肩后顿住。
她望着他眼底那汪深潭似的平静,忽然低笑出声:"有趣。"她转身坐回主位,狐尾扫过案上半卷《妖典》,"风影,带苏先生去东厢。"又抬眼看向苏隐,"若有需要,府里的藏书阁随你翻。"
直到东厢的门扉在身后闭合,苏隐才松了松紧绷的肩背。
他摸出怀中的玉简便签,暗红的光透过锦帕渗出来,像一滴凝固的血。
窗外传来巡卫甲胄的轻响,他走到案前,将太初石髓压在《天机秘录》上——石髓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在回应什么。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东厢的窗纸被指尖戳出个小坑。
"苏先生。"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促。
苏隐掀开被子时已摸到袖中的卦骨,推窗的瞬间,冷冽的山风裹着玉兰香灌进来,映得窗外女子发间的凤羽钗微微发颤。
是翠羽。
她的广袖被夜露打湿,绞着帕子的手指泛着青白:"云翼那老匹夫,联络了雷鹏部、玄蛇部的长老,说要提前开九族盟会。"她喉间发紧,"我族去年献的玄晶矿脉被他截了胡,如今连座次都要被挤到末席......"
烛火被风掀起,映得她耳尖泛红。
苏隐注意到她腰间的玉牌——是妖庭小族领袖的信物,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碰撞。
他取出逆命卦骨,骨面的裂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且说,云翼最近可有异常举动?"
"他前日调了巡卫军去南境。"翠羽咬着唇,"说是巡查边境,可我安插在巡卫营的细作说......"她突然顿住,目光死死盯着卦骨,"那骨头上的纹路......在动?"
苏隐的指节抵住眉心。
《九元相天诀》运转时,气血如江河倒灌,眼前浮现出碎片般的画面:乌云压着翠羽族的青竹寨,巡卫军的玄铁枪尖挑开寨门,血珠溅在凤羽钗上,碎成星点。
他猛地睁眼,卦骨"当啷"掉在案上,骨面的裂痕里渗出极淡的血线。
"三日后未时。"他声音发沉,"云翼会借巡查之名,围剿你的领地。"
翠羽的指尖掐进掌心,凤羽钗"啪"地断成两截。
她猛地抓住苏隐的手腕:"求你救我族人!
我知道你能改命——那日在山洞,你连太初石髓都能撼动......"
"别急。"苏隐抽回手,将断钗拾起放在她掌心,"先让他动。"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灵狐倚在门框上,狐尾在身后蓬松地散开:"好个''让他动''。"她晃了晃手中的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映着她眼底的兴味,"那老狐狸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你倒要给他递刀子?"
苏隐从袖中摸出半块碎玉——是风影今早塞给他的情报符。"长老们要的从来不是对错,是风向。"他将碎玉按在卦骨上,骨面的血线渐渐淡去,"云翼要立威,我们便给他造个更大的势。"
第二日清晨,妖庭的晨雾还未散尽,一则卦象流言已顺着茶摊、绣坊、演武场,钻进了每位长老的耳朵:"翠羽部族三日后有气运大转,云翼大人恐遭天刑之灾。"
演武场上,雷鹏部的老族长捏着茶盏的手顿住:"圣算子的卦?"
玄蛇部的侍女捧着蜜饯经过,听见两个巡卫低声议论:"前日我见翠羽大人的凤羽钗断了,可今早又戴了新的,那钗头的凤凰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灵狐站在阁楼高处,看着下方交头接耳的人群,狐尾尖轻轻卷住苏隐的衣袖:"你这把火,烧得妙。"她忽然收敛了笑意,"但云翼不是傻子。"
苏隐望着远处巡卫营飘起的黑旗。
他知道,此刻云翼的书房里,那柄随他征战百年的玄铁剑正嗡嗡作响。
"大人!"巡卫的声音撞开书房门,"各部首领说九族盟会要延后......还说要等翠羽部族的气运转了再议。"
云翼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他望着案头摊开的《巡卫调兵令》,墨迹未干的"围剿"二字像两把刀扎在眼底。
窗外传来鸦鸣,他猛地将茶盏砸向墙角,碎瓷片溅在侍女裙角:"去查!
查这卦象是谁传的!"
侍女颤抖着退下时,云翼摸出腰间的玄铁令。
令上的纹路在掌心发烫——三日后的未时,巡卫军的玄铁枪早已擦得发亮,只等他一声令下。
"苏先生。"风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廊下,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翠羽部族的守卫今早换了新甲,腰杆挺得比往日直。"
苏隐望向妖庭外的密林。
晨雾中,几株老松的枝桠被风压得低垂,像是在向谁躬身。
他摸出袖中的逆命卦骨,骨面的裂痕里,隐约有金光流转。
密林深处传来鸦鸣,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三日后的未时,会发生什么呢?
苏隐望着远处巡卫营飘起的黑旗,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意。
他知道,当云翼的玄铁令划破空气时,这场由他掀起的风,才刚刚开始席卷整个妖庭。